冬來十九(達達利亞)
“凱瑟琳,你說,你們協(xié)會的這個郵戳有沒有被人偽造的可能?” 冒險家協(xié)會,熒接過凱瑟琳取出來的那厚厚一摞信,指著信封上的郵戳問道。 這些信件大都來自同一個人,達達利亞。 她在化城郭養(yǎng)了一周的傷,直到現(xiàn)在才有空來冒險家協(xié)會取郵件。 冒險家協(xié)會代收的郵件一旦超過保管期限就要開始收取倉儲費,她險些逾期。 “請放心,我們冒險家協(xié)會具備全提瓦特最完善的跨國郵政系統(tǒng),每份郵件都有自己專屬的編號,是絕對不會出現(xiàn)這種低級錯誤的?!?/br> 面前的仿生人偶明明在微笑,熒卻莫名覺得在這公式化的笑容下隱藏了無數(shù)個白眼。 她只好灰溜溜地抱著那堆郵件回了塵歌壺。 …好沉重,不知道這堆大大小小的包裹里面都裝了些什么,光是把這些箱子搬回壺里,她剛?cè)母觳埠脱透杏X又要斷了。 雖然有考慮過要不要把達達利亞寄來的東西直接退回去,但她還是想看看他為自己這幾天的去向準備了什么樣的說辭。 現(xiàn)在熒一想起達達利亞當時受傷的眼神,心里都還有種說不出的難受。 …或許他真是被冤枉的也說不定。 她絕對沒有要包庇他的意思…!只是想調(diào)查清楚事情的真相。 若是能從中發(fā)現(xiàn)端倪和破綻,也好趁早對他死心,當斷不斷的只會影響她拔劍的速度。 第一封信。 “致我最最最親愛的伙伴: 抱歉,今晚可能回不去了,這邊的事情比我預(yù)想中的還要復(fù)雜許多…但愿你今天有乖乖聽我的話沒跟那個來歷不明的小鬼一起出門到處亂跑。 我知道你不喜歡我插手你交朋友的事,但千萬要小心那個小鬼——我承認我派人調(diào)查了他的底細——他們什么都沒查到,連愚人眾情報網(wǎng)絡(luò)都查不出來的一個人,你說我能放心讓你跟他玩么? 千萬不要覺得我在亂吃醋…好吧我確實吃醋了,我是很認真地在跟你講這件事!不許把我的話當耳旁風(fēng)!(你絕對會的?。。?/br> 這里的辣椒醬好辣,我吃不太來,想著你可能會喜歡,就給你寄一瓶嘗嘗鮮,不許多吃,吃多了一會肚子又要疼了。 雖然今天你把我咬傷了,但還是吻你,哼。 很嚴肅很認真的達達利亞 阿賈克斯” 第二封信。 “…… 不想工作了,好無聊,好想回家,這里連架都沒得打,要是你也在就好了…我絕對不會像現(xiàn)在這樣無聊,畢竟只要跟著你就有架可打,不是嗎? 給你寫這封信的時候,我正躺在田埂上偷懶,旁邊就是一大片玉米地,葉子和穗子一起被風(fēng)吹起來的時候還挺好看的,讓我想起老家的麥子了,下次帶你來看。 這里的老鄉(xiāng)可熱情了,見我是外地人,還招待我一起掰玉米玩,免費體驗農(nóng)家樂。我還是第一次見到玉米地,我們那的氣候種不了這種作物,之前有官員提議在至冬大面積種植玉米,還被潘塔羅涅陰陽怪氣了一通。 你昨天沒有給我寫回信,是不是生氣了?還是說,你又把寫好的回信藏著掖著不寄給我?你發(fā)現(xiàn)了沒,你桌子上的那封信不見了,哈哈,是我拿走的。 你信里寫的「雙開門衣櫥」是什么意思?人再怎么健碩,也不可能練成長方形啊…好吧,既然你不喜歡那樣的,我就只練一點點。 隨信奉上甜玉米一箱,每一根都是我親手掰下來的!還是生的,切記一定要煮熟了再吃,吃的時候記得剝掉外皮和須須,一次不能吃太多根,會消化不良的。 吻你。 今天也特別想你的達達利亞 阿賈克斯” 第三封信。 “…… 今天吃到了聞起來很奇怪的水果…但忍耐著吃第二口的時候,又覺得入口帶了點奶香味,好神奇。 本來想寄一箱給你嘗嘗的,但快遞不給寄,說是快遞員嗅覺敏感受不得這種刺激——他們家的快遞員是貓么? 納塔這邊有天然的溫泉,泡起來很舒服,下次我們一起來這邊度假吧? 就是…不知道為什么,泡的時候總有一群長得像長毛土豆又像豬的生物圍著我,難道是怪我搶了它們的地盤?老鄉(xiāng)說這是當?shù)匾环N叫水豬的動物,這名字起得真貼切。 已經(jīng)第三天了,你還是沒給我寫回信,日落果就真的那么好吃嗎?給你寄了箱酪梨換換口味,日落果再好吃,吃多了也總是會膩的,不是么? 今天不想吻你。 雖然你不想我但是我還是想你了的達達利亞 阿賈克斯” 將看完的信紙一張張迭好裝回信封后,熒又在書桌前一個人坐了很久。 …這又是寄信又是寄特產(chǎn)的,他是旅行小狐貍么。 什么免費農(nóng)家樂,這笨蛋分明是被老鄉(xiāng)當成野生勞動力騙去幫他們掰玉米了——末了還讓他帶走一箱,也不算白干一場。 哼,她又不是沒吃過玉米,才不會笨到連著皮和須須一起吃掉,還用得著他教?她在他心里難道是個生活不能自理的白癡么。 他寫信就寫信,怎么還和日落果較上勁了? 熒想了半天,都沒能將自己哪個朋友和日落果聯(lián)系起來…再說哪有人會長得像日落果?這也未免太抽象了。 她想著想著,思緒就又回到了達達利亞身上。 光是想象一只背著一大包特產(chǎn)的小狐貍努力踮著腳趴在冒險家協(xié)會的柜臺上寫信時的畫面,她就忍不住咧嘴笑了起來。 意識到自己在因什么而笑之后,熒臉上的笑戛然而止,眼睛里的神采也逐漸變得暗淡。 如果哥哥還在,她現(xiàn)在該有多幸福啊。 她甚至都不奢求自己能說服哥哥回來團聚,只要他能平平安安的就心滿意足了,至少讓她知道…她不是自己一個人在這個世界上。 就算達達利亞有出差納塔的不在場證明,兩個人也已經(jīng)不可能了,她昨天才把他給打了一頓…還用劍捅了他…… 也不知道他胸口的傷好一點沒有…應(yīng)該沒戳著內(nèi)臟,但他出了好多血…衣襟和圍裙都被染紅了,他一定很疼吧? 如果那天她再冷靜一點,再心軟一點,不要那么犟,開口承認一句愛他,兩個人是不是就能坐下來好好談?wù)劻恕?/br> 最后一封信的日期是她回來的前一天,他果真如他自己所說過的那樣,生氣了就再也不給她寫信了。 他…一定對自己很失望。 那天出現(xiàn)在她面前的那個人,到底是誰…? 假如,假如那個人真的不是他—— 不對!不能再繼續(xù)想他了,再這么為他開脫下去她都快要把自己給說服了! …斷了也好,就算哥哥不是他親手所殺,他作為愚人眾執(zhí)行官也難逃其咎,就算他什么都沒做,也是愚人眾投放過來用來迷惑她的糖衣炮彈。 納塔的不在場證明也未必就不能偽造,他們愚人眾不是也有自己的傳送網(wǎng)絡(luò)么。 既然她想動多托雷,那勢必就要站到愚人眾的對立面。 無論如何,她都已經(jīng)不能和他在一起了。 沒有保護好哥哥,自己也沒資格獨自幸福,況且…她不能保證自己以后在和達達利亞相處的過程中不去想起哥哥的死因,不去因此記恨他。 她自我矛盾地開解調(diào)理了半天,結(jié)果思緒越繞越亂,腦殼都開始疼了。 ——不行,心里還是堵得慌,起來去壺里散散步吧。 熒絕望地發(fā)現(xiàn),不管她往哪走,都無法擺脫達達利亞對她的影響。 她才離開短短幾天,塵歌壺里就遍布了達達利亞留下的痕跡,她想控制住自己不去想他都難。 那家伙似乎趁她不在,往她壺里添置了一大堆東西,乍看說不上來有什么變化,一細看哪哪都不同。 布局大致上沒改變,但就是比她在的時候要整潔許多。 平時壺里用來放音樂的千籟至音上被蓋了塊棉布防塵…還是至冬小碎花款的,有點土土的,但卻讓人感覺很溫馨。 熒之前在達達利亞家也見過很多類似的花布,興許是常年氣候嚴寒一年到頭見不到幾次鮮花,至冬人特別喜愛這種顏色艷麗的花卉圖案,家里墻紙桌布也大多都是碎花的。 廚房里則多了一大堆五花八門的佐料和廚具,如外來物種一般入侵了她的生活。 她的那些平價茶包茶葉碎他看不上也沒直接丟掉,而是找了幾個漂亮的鐵罐收納起來,又在旁邊擺上了他自己平時喝的茶葉和必備的糖罐。 菜刀也多了好幾把,再也不怕切出來的水果串味了——比如蒜味的西瓜,生姜味的蘋果什么的。 鍋更是多得連灶臺都放不下,除了爐灶上已經(jīng)用亞麻籽油開鍋養(yǎng)好的鑄鐵鍋,墻壁上還懸掛著好幾口材質(zhì)不同的鍋…就連她以前那口鍋底有些生銹的廉價鐵鍋,都被他保養(yǎng)得煥然一新。 窗臺上擺著幾盆陌生的水培植物,仔細一看,原來是之前她放到發(fā)芽的土豆和洋蔥,被他用空牛奶瓶和空罐頭養(yǎng)了起來。 墻邊堆了些磚塊,他似乎是想等自己一起來落成之前提到過的那個烤爐…… 院子里的那棵日落果樹不知所蹤,一棵半死不活的泡泡桔樹頂替了它原先的位置。 …日落果招他惹他了?她費了老大的勁才把它移植進塵歌壺,就為了隨時能吃到口新鮮的日落果。 豬圈里的豬好像又胖了回來,看起來油光水滑的,跟做了美容似的,這些天一直都是他在幫忙照顧嗎?她家派蒙連煮豬食都恨不得偷吃上半盆,之前讓她一個人看家,豬活生生被餓瘦了許多,絕對不是她喂的。 這些東西都要給他一起寄回去嗎?熒光是想到打包就覺得眼前一黑。 …還是折算成摩拉給他轉(zhuǎn)賬過去吧,想到那人買的東西定然都不便宜,她又是一陣心如刀割。 這塵歌壺是徹底沒法待了,熒只能背著手,認命地轉(zhuǎn)身回了臥室。 夜里沒什么事做,她只好提前洗澡上床睡覺。 躺在床上無論如何都睡不著,她心煩意亂地調(diào)整著枕頭的形狀,手指無意間摸到枕頭的一角,感覺有些粗糙,她側(cè)頭看了眼,驚得一下子從床上坐了起來。 枕頭邊邊上不知何時被繡了個得意洋洋的小狐貍。 她趕緊打開衣柜檢查自己的衣物,謝天謝地,這小狐貍繡花還沒波及到內(nèi)衣內(nèi)褲上。 啊啊啊這個笨蛋!這幾天都在她壺里干了些什么! 她先是氣惱,然后又覺得他這種行為幼稚得好笑,最后只剩悵然和低落沉淀在臉上。 也不知道達達利亞現(xiàn)在在干嘛?是不是頂著胸口的傷又回去給愚人眾當勞工苦力了。 對他的思念就像重力一樣不可避免,卻也無可奈何。 …她只是有那么一點點,一點點想他了。 那天晚上熒做了個夢,夢到自己十分下賤地抱著達達利亞的大腿哭著求他不要走不要離開自己,夢里的達達利亞顯得格外冷漠,不耐煩地將她一腳踹開后,就再也沒回過頭,只留給她一個決絕的背影。 第二天醒來的時候,她的枕頭濕了一大片,一定是睡覺的時候沒閉上嘴流出來的口水。 …為什么她就連在夢里都這么慘? 抱著大腿求他這種事情,她才不會做!這輩子下輩子都不會!一定是自己內(nèi)心的愧疚導(dǎo)致的! 任憑熒再怎么焦慮,扳倒博士的大業(yè)一時半會也完不成,現(xiàn)在的她還是太弱小了。 在完成復(fù)仇之前,日子還是得照樣過下去,總不能一直一蹶不振地躲在塵歌壺里——成天趴床上哭可不會變強。 做完日常委托后,熒提著一大袋剛從集市上買來的東西出現(xiàn)在散兵的寢室。 因為是男寢,她擔心貿(mào)然闖入會引起學(xué)生恐慌,所以每次都貼心地從外面爬樹翻窗進來。 散兵憑運氣抽簽自己一個人分到了二人間,多出來的那張床剛好可以給小孩睡。 “阿毛呢,我們小阿毛去哪了?”熒熟門熟路地從他的書桌上跳下來,跟回自己家一樣不客氣,“我給他帶了些衣服和生活用品?!?/br> 原本整潔的桌面頓時被她弄得一團亂,就連紙筆都掉到了地上。 她進來的時候,散兵正坐在床邊看一份文書,見到她把自己的文具弄得亂七八糟,也只是皺了下眉頭——他已經(jīng)習(xí)慣被她這樣打擾了。 散兵走過去將凌亂的桌面收拾好,順手把窗簾給拉上了。 “怎么只有你一人在?”熒在這間不大的寢室里轉(zhuǎn)了幾圈也沒能找到那孩子的蹤跡,“你是不是嫌麻煩偷偷把他扔掉了?” “…我白天要上課,把他送到小吉祥草王那看書學(xué)習(xí)去了?!?/br> 散兵不加掩飾地對熒翻了個白眼,這人還有臉問,每次撿到東西往別人那一丟就不管事了。 送過去也好,省得小吉祥草王一天到晚閑著無聊,沒事就把他叫過去問話,不是問他旅行者最近在干嘛,就是問他們上次一起出門的細節(jié),比如旅行者傷著哪里沒有呀,旅行者最近是不是壓力太大了過得不開心……最后再語重心長地叮囑他要好好和旅行者相處,不要天天垮著個臉好像人家欠他的一樣。 …與其說是暗中的助力,不如說是用來暗中觀察旅行者行為的遠程攝像頭。 他只好像個不受寵的嬪妃那樣聽著太后苦口婆心的訓(xùn)話,到頭來還要被某個昏君譴責(zé)自己不管孩子。 她這人總是這樣,撿回來的東西偶爾心血來潮記起來了就過來看一眼,平時連封信都不知道寫。 散兵掃了眼她帶來的那些東西:“小孩子的衣服沒必要買這么多,他長得快,再過幾個月就穿不下了?!?/br> “沒事,我買大了幾個尺寸,夠我們阿毛穿好久了?!?/br> 見散兵看過來,熒下意識地把袋子往身后藏了藏,袋子里除了生活用品,底下還夾帶了一堆小孩子喜歡吃的垃圾食品,她沒敢拿出來,怕被他罵。 散兵早就看到她偷偷摸摸藏起來的那些零食了,他也懶得戳穿,小孩子只要看過一次兩次牙醫(yī)就知道蛀牙的嚴重性了,根本用不著他管教。 將自己帶來的那堆東西往散兵桌子上一放,熒大大咧咧地坐到他旁邊:“你在復(fù)習(xí)?要不要幫你choucha考點?!?/br> “呵,就那點內(nèi)容還需要背?”見她沒有立刻要走的意思,散兵稍稍緩和了口氣,“…這是天領(lǐng)奉行那邊寄來的調(diào)查報告?!?/br> 熒剛想湊過去跟他一起看,散兵就像被踩到了尾巴的貓那樣猛地站了起來:“自己拿著看,我去泡茶。” 她莫名其妙地接過了那份文書:“哦?!?/br> 他怎么一驚一乍的?算了,不管他了,一定是見她挨過來潔癖又發(fā)作了,還是看報告要緊。 這份文書的字跡有點眼熟,莫非案子是平藏經(jīng)手的? 如果是他的話,她也就放心了。 據(jù)調(diào)查報告中所述,這孩子本名久世茂,他被愚人眾拐走的時候年紀還小,只能模糊地記得阿娘喚他毛毛。 他走失的那一年,正逢前代神里家主病逝,新任家主神里綾人羽翼未豐,三奉行之間失去制衡,以至于那段時期幕府官員極度腐敗,甚至還私下縱容愚人眾在稻妻境內(nèi)買賣人口,被買走的是一部分,更多的是他們趁人家爹媽不留神拐走的。 阿茂正是在某一年的祭典上與他阿娘失散,被愚人眾的人趁亂抱走拐帶回了壁爐之家。 阿茂的娘在弄丟孩子后一直心懷愧疚,連夢里都是孩子用稚嫩嗓音喊著的一聲聲“阿娘”,隔年便抑郁而終了。 阿茂的爹懷著對幕府的仇恨獨自一人移居到海祇島望瀧村,在前兩年加入了反抗軍,后來又因為邪眼的副作用早衰去世。 “又是愚人眾……” 熒看完報告,散兵也端著泡好的茶回來了。 “是啊,愚人眾就是這樣,拉著救世這面大旗無所不為無惡不作,實則日日行著滅世之事——就算哪天至冬宮突然塌下來,也壓不死一個無辜的,”他將一杯茶放到她手邊的桌案上,“請用?!?/br> “多謝。” 聞到熟悉的茶香,熒一下便認出這是她之前在遺瓏埠買的特價茶葉,上次空著手來找他幫忙覺得不太好意思,就順手提來了。 這家伙當時嘴上嫌棄得要死,現(xiàn)在還不是用了她送的茶葉,別扭。 熒喝了口茶后問散兵:“你打算收養(yǎng)他?” “算不上,只是給他個容身之所,”散兵回答,“小吉祥草王正在幫他啟蒙,等到再大一些就讓他參加教令院的招生考試?!?/br> 海祇島的大將得知這孩子的身世后,提出了收養(yǎng)戰(zhàn)友遺孤的請求,即使負責(zé)這事的那個少年同心一再保證五郎大將是個品行端正認真負責(zé)的好人,散兵也還是打算拒絕這份好意。 海祇島那地方他又不是不知道,除了個撐門面的珊瑚宮外就那幾畝薄田,連間學(xué)堂都沒有,阿茂跟了他們,這輩子估計也就只能當個農(nóng)夫或是小兵了。 雖說生計沒有什么高低貴賤之分,但散兵不想他以后沒有選擇。 散兵不知道這孩子長大后想成為怎樣的人,但他明白,只要他多學(xué)習(xí)多讀書,總能找到屬于他自己的出路。 熒忽然想到了些什么,不懷好意地沖他擠眉弄眼:“這孩子居然也叫阿茂,那豈不是和你……” 散兵斜了她一眼,淡淡地說:“只是個假名罷了,敢叫出來你就死定了?!?/br> “既然知道是假名,為什么別人都能叫,就我不能叫?小氣,”她偏要犯這個賤去惹他,“嘬嘬嘬,阿——” 還沒等她念出那個名字,散兵就惡狠狠地瞪了過來,她怕真被他一腳踹飛,立刻閉嘴收聲假裝四處看風(fēng)景。 散兵背過身不說話了,不知道又生哪門子悶氣。 他總是這樣,她都已經(jīng)習(xí)慣了。 臨走時,熒拉開窗簾正要像來時那樣翻窗子,散兵突然叫住她:“等等?!?/br> 她聞言停了下來:“還有什么事?” “圍巾亂了?!?/br> 散兵抬手替她整理脖子上的圍巾,神情罕見地溫柔。 熒受寵若驚,嚇得連動都不敢動:“謝、謝謝……” 咔嚓。 估計有學(xué)院攝影社團的學(xué)生拿著留影機在這附近練習(xí)拍照,身后隱約傳來了好幾聲快門聲,她也沒把這事放在心上,直接轉(zhuǎn)身從窗臺上跳了下去。 “啊,哥哥怎么都長蘑菇了?!?/br> 熒一來就看到那座小墳塋上冒了朵小星蕈,她撓了撓頭,這拔也不是,不拔也不是…算了,留著給哥哥作伴吧。 今天她給哥哥做了他以前最喜歡的布丁——其實是她圖省事每次都做這個糊弄他——希望這么多年過后他口味還是沒變吧,要是實在不愛吃就托夢當面告訴她。 每天做完委任,她都會過來看看空。 以前她總嫌他啰嗦嫌他煩,現(xiàn)在就連想被他嘮叨幾句都做不到了。 她曾在異鄉(xiāng)的書本上看到過這樣一句話:一個人只要沒有個把死去的親人埋在地下,那他就不屬于這個地方。 待她將哥哥完整地帶回來安葬,提瓦特便是她的故土了。 可她連哥哥都沒有了,還要故土做什么呢? 熒陪著哥哥坐了一會,越看越覺得這墳頭光禿禿的有些可憐,便起身想去尋幾株漂亮的野花野草移栽過來裝點一番。 待她拎著幾棵須彌薔薇回來,卻發(fā)現(xiàn)墳前站了個披著斗篷的人。 熒以為是來偷吃貢品的,立刻上前一把拽住那人的斗篷:“你——” 她這句話沒能說完。 那人回過頭,一張熟悉到骨髓里的臉映入了她的眼簾。 “…哥哥?!?/br> 熒訥訥地叫了聲。 那人也不說話,就這么微笑著看著她。 空瘦了許多,眼圈也有些發(fā)黑,只有那雙琥珀色的眼睛還是一如既往地溫柔,憂郁。 她遲疑著伸手想要觸碰他,卻又害怕這只是自己的幻覺白高興一場,她寧愿像這樣多看他一會。 如果能永遠定格在這一刻,即使這是她生命中的最后一秒她也愿意。 “…熒?!?/br> 空不僅沒有消失,還主動握住了她退縮的手腕,他的體溫不算高,卻實實在在地透過那層薄薄的手套傳了過來。 ——是還熱乎著的哥哥! “咳咳…咳咳咳……” 空忽然低頭輕咳了幾聲,站不穩(wěn)似地身子晃了幾晃,她連忙扶住他,讓他靠在自己的肩膀上:“哥哥,你病了?” 手心有些濕潤,她低頭一看,是一大片血跡。 “你受傷了…誰干的?!是誰把你傷成這樣的?” 他本就一身黑,還披了件黑斗篷,她竟沒能在第一時間發(fā)現(xiàn)他受傷了。 熒一時百感交集,不知此時應(yīng)該慶幸還是憤怒。 她多么慶幸他還活著,但也憤怒,是誰把她最重要最珍貴的人傷成了這樣。 “…我們?nèi)タ瘁t(yī)生。” ——管不了那么多了,只要哥哥活著,比什么都重要! 不等空回答,從巨大樹根縫隙中走出來的那個身影就揭曉了答案。 達達利亞一副風(fēng)塵仆仆的樣子,他臉色同樣有些蒼白,那天被她打出來的那幾塊淤青還沒消掉,青一塊紫一塊的。 顧不得心疼他,熒立刻明白空這身傷是誰弄出來的了,她拔出劍將哥哥護在身后:“…是你。” “你讓開,不要護著他,這個人很危險?!?/br> 達達利亞卻不為所動,他利落地張弓搭箭,箭頭瞄準的是他們二人所處的方向。 “…這是我哥哥!” 熒憤怒地看著他,一步也不肯退讓。 虧她昨天看了他的那堆信還對他有了些愧疚,一直想著是不是自己冤枉了他,現(xiàn)在看來不是冤枉,根本就是未遂! “你把他當哥哥,他把你當他meimei了嗎?”達達利亞眉宇間冷得像凝結(jié)了一層冰霜,“我沒空跟你解釋,讓開!” “你在說什么亂七八糟的…!” 見和達達利亞說不通,哥哥的傷勢又不能等,熒咬了咬牙,身形已如電光般朝他撲了過去。 她突然迫近縮短兩人間的距離,達達利亞不得不收起弓箭改用水形劍應(yīng)戰(zhàn)。 他處處避讓,她卻動了真格,劍劍都沖著他的要害。 雖然答應(yīng)過她不再隨便亂用邪眼,達達利亞也還是被她這瘋狗般的劍勢逼得不得不這么做了。 他再不用邪眼,怕不是要被她當場咬斷咽喉。 幾個回合下來,熒有些著急了。 自己與他實力相當,打起來不分上下,再這么拖下去,哥哥要撐不住了。 情急之下,她只能賭一把,冒險將自己的脖子壓向他泛著紫色雷光的劍刃! 達達利亞下意識往后退了一步。 ——就是現(xiàn)在! 熒轉(zhuǎn)頭背起地上的空撒腿就跑,將達達利亞遠遠甩在身后。 “嘖,麻煩?!?/br> 達達利亞沒有立刻去追,他知道即便自己追了也沒用,現(xiàn)在她滿腦子都是她那哥哥,無論他說什么她都聽不進去了。 本以為過了兩天她能冷靜下來相信他一點,結(jié)果還是一樣糊涂,完全沒有改變,什么事情一旦和她哥哥沾上邊就連腦子都轉(zhuǎn)不動了。 現(xiàn)在別說他和他哥哥掉水里她救誰了,他就算好端端站岸上都要被她遷怒一腳踹下去。 雖然在她面前放了找不到她哥哥就不見她的狠話,但達達利亞哪敢讓現(xiàn)在這種狀態(tài)的她一個人四處游蕩,忙完自己的事情后趕緊請了一段時間假暗中保護她。 果不其然,「他」也盯上她了。 “咳咳…放我下來吧,我很重的?!?/br> 背上的空艱難地喘息著,就連說話都有些困難:“看這天色,恐怕快下雨了,在前面的山洞歇息一會吧?!?/br> 熒不放心:“但你的傷……” “沒關(guān)系的,我已經(jīng)上過傷藥了,”空的語氣雖然溫柔,但卻有種不容她拒絕的倔強,“先避雨吧,淋濕了就不好了?!?/br> 熒拗不過他,只好帶著他躲進了一處山洞。 達達利亞不知是出于什么考量沒再追上來,她也懶得去深究,現(xiàn)在哥哥才是最重要的。 她扶著空,讓他靠著巖壁坐下:“一會雨停了,還是要進城找醫(yī)生檢查一下。” “不用了,哥哥休息一會就好,不是剛剛才說過以后全聽哥哥的話嗎,怎么現(xiàn)在就不作數(shù)了?” 空虛弱地笑了笑,他一向擅長用她的話來拿捏她。 “可是……” 熒看著哥哥這一身傷,心疼得恨不得以身代之,那人下手也未免也太惡毒了吧?是她看錯他了。 面前這個人,不管怎么看,都是她至親至愛的哥哥啊。 …只有哥哥,她是永遠都不會認錯的。 她神情緊張地盯著空,連眼睛都不舍得眨,生怕眨眼的功夫他就會像之前那樣從自己面前逃走。 擔心空會冷,她又積極地找來落葉枯木生了火。 “我以后真的真的一定什么都聽哥哥的,哥哥你這次不要走了好不好?” 熒小心翼翼地依偎進哥哥沒受傷的半邊身子里,太好了,是她最熟悉的哥哥的味道,溫暖柔和,帶著一絲絲的甜香——如果忽略掉他身上那股血腥味的話。 她再也不敢問他那許多個為什么了,一切都不重要了,她只要他還活著。 …就算他要她給深淵教團做事,在不違背自己原則的情況下,也不是不能妥協(xié),只要他不再像之前那樣丟下自己一個人。 空接下來的回答完全出乎她意料:“嗯,這次不會再離開你了?!?/br> “深淵教團那邊呢?不管了嗎?” 即使知道這極有可能是哥哥哄自己的,熒還是喜出望外地追問道。 空輕柔地撫摸著meimei的腦袋,理順了她剛才因為戰(zhàn)斗而變得有些凌亂的額發(fā):“你才是最重要的?!?/br> “…騙人,”熒嘴上哼哼,心里卻非常受用,“這次…真的不會走了嗎?感覺…好像做夢一樣……” 沒有比這還要更美好的夢了吧。 哥哥不僅好好的,還答應(yīng)以后再也不離開她了。 空任憑她在自己身上亂拱亂蹭,不由笑出聲來:“怎么變得跟只小狗一樣?以前你可沒有這么親我?!?/br> 現(xiàn)在兩人在這避雨的樣子,可不就是兩只依偎在一起互相取暖的淋雨小狗么? “哥哥才像小狗,小狗愛騙人,”以往兄妹間的對話總是圍繞著這些無意義沒營養(yǎng)的主題展開,熒由此愈發(fā)確定了他的身份,“哥哥也變了很多。” 以前的哥哥,就算再沉穩(wěn),偶爾也還是會露出孩子氣的神情,現(xiàn)在的哥哥眼睛里則多了幾分屬于長輩的慈愛。 空看著meimei被火光照得紅撲撲的臉,眼神不由自主地變得越來越柔軟:“呵呵…那是當然,你一直在沉睡,我又比你多活了許多年,早已經(jīng)是你名副其實的哥哥了?!?/br> 他的meimei,已經(jīng)變成可以獨當一面的大人了。 “真狡猾…一個人偷跑了這么多年。” 熒一邊用樹枝撥弄火堆,一邊小聲埋怨。 才剛賭氣埋怨了他幾句,她就又開始心疼起來:“哥哥,你瘦了好多,臉上都沒rou了?!?/br> 以前空的臉從側(cè)面望過去也都還是rou嘟嘟的,這些年他都沒有好好吃飯嗎? “有嗎?我倒覺得你的臉圓了不少…嗚!” 沒受傷的那邊肩膀被狠狠地錘了一下,空識趣地閉嘴了。 “你餓不餓,想吃點什么嗎?” 過了一會,空估摸meimei氣消差不多了才又問道。 “我不餓,哥哥餓了嗎?” 熒立刻警惕地從他懷里坐了起來,他難道是想支開自己逃跑? 空無辜地眨了眨眼睛:“只是想給你做點吃的,怎么用這種眼神看著哥哥?” “我身上帶了食材!” 她趕緊將隨身的食材全掏出來,加上山洞附近的蘑菇,勉強能湊出一頓飯了。 就是可惜了墳頭上擺著的布丁,早知道剛才逃跑的時候順便帶走了。 “好久沒和哥哥一起露營了。” 熒托著下巴看著空在那忙活烤串,忽然有感而發(fā)。 以前他們還在一起旅行的時候就是這樣,她找食材,哥哥做飯,至于誰負責(zé)收拾嘛…當然是猜拳決定,就算她猜拳輸了,只要耍賴就好了,哥哥自己會去做的。 “是啊…野菇雞rou串好了,給你,小心燙?!?/br> 雖然饞得都快要流口水了,熒還是忍耐著客氣道:“哥哥先吃。” “哪次不是你先吃?看來我家meimei真是長大了,都懂得謙讓了,”空笑了起來,“你先吃吧,我還不餓?!?/br> “…說得好像我以前總欺負你一樣!”她心虛了,沒底氣了。 “難道不是嗎?也不知道是誰呀,每次猜拳輸了就理直氣壯地耍賴,然后把活全推到我頭上……” “哥哥??!” “好好好,不說你了,快吃吧?!?/br> 一接過空遞過來的雞rou串,熒就迫不及待地咬了一大口:“好燙??!” “我話才剛說完……”空無奈地嘆了口氣,“過來讓我看看,沒燙傷吧?” “啊——”她毫無形象地張開嘴給他檢查。 見meimei沒事,空松了口氣,接下來烤好的每一串他都吹涼了才遞給她。 “哥哥真是記仇,都多久以前的事情了還記著……” 熒沒骨頭似地靠在哥哥身上吃烤串,不單是怕他突然逃跑消失,她現(xiàn)在更是一秒都不想和他分開,貪婪地汲取著他身上的溫暖。 和達…和那人在一起的感覺完全不一樣,她對哥哥只有滿心的依賴,只有哥哥才會永遠不背叛她,不傷害她。 不管二人分離了多久,一旦重逢,她就像回到了江河大海里的魚兒一樣自在。 “呵呵…不是記仇,”空幫她擦掉臉上不小心蹭到的醬汁,“你的每一件事情我都記得清清楚楚,清楚到就像是昨天才發(fā)生過的一樣……” “噫,干嘛突然搞這么煽情……” 她故作嫌棄地坐起來遠離他,下一秒就又靠了回來。 “對不起,讓你一個人在外面漂泊了這么久?!?/br> 空說這句話的時候,表情和語氣都忽然認真了起來。 她被他的這番話弄得也有些動容,心底一直壓抑著的委屈又漸漸滿上來了:“既然這么重要…為什么又要離開我呢?你既然知道…就不要總是躲著我一直不跟我聯(lián)系啊,我差點以為你——” “…以后不會了。” 空無比鄭重地許諾道,像個虔誠的信徒。 熒有些不自在地轉(zhuǎn)移了話題:“哥哥,后來淵上沒事吧?” 希望他離開的半道上沒再遭到愚人眾的伏擊。 空垂下眼睫,有一下沒一下地用手指撥弄著meimei的鬢發(fā):“他能有什么事,活蹦亂跳著呢?!?/br> “沒事…沒事就好……” 一滴溫?zé)岬乃榍那牡芈湓谒氖直成希振R上意識到了這是什么:“…怎么哭了?” “都怪哥哥,是哥哥不好我才哭的,”熒捂著眼睛背過身,不想讓哥哥看到自己哭泣時的丑態(tài),“突然說什么再也不會離開我這種話…怎么到現(xiàn)在才說啊…早干嘛去了……” 她還是沒能忍住,沒出息地在哥哥面前落淚了。 空只能輕輕拍著她顫抖的背:“…對不起。” “你就只會說這句話嗎?”她慪氣地打掉他試圖安撫她的手。 說對不起有用的話…自己這幾年的委屈又算什么? “抱歉……” 空不知道該怎么做才能彌補自己對meimei的傷害,他從背后抱住她,這次她沒再掙扎。 “你有什么心愿嗎?只要你說出來,哥哥都會想辦法為你完成,無論什么都可以?!?/br> 他忽然問了句,似是下定了什么決心。 “…為什么突然這么問?”熒吸了吸鼻子,掰著手指算了下,“離我們生日還有好幾個月吧?” “不是生日禮物,只是想補償一下你?!?/br> “我才不要補償,補償完了你是不是又能心安理得地逃跑了?”她用力地擦了一把眼淚,“…我的愿望就是哥哥再也不離開我。” “嗯,會的,我們永遠都不會再分開了?!?/br> 吃飽喝足后,熒忍不住打了個哈欠。 看著她這幅困倦的模樣,空不禁啞然失笑,他拍了拍自己的大腿:“困了嗎?困就枕在哥哥膝蓋上睡一會吧?!?/br> 聽空這么一說,熒也有些犯困起來,她往后挪了挪,像以往那樣躺在了哥哥的大腿上。 雨還沒停,天陰沉沉的,看不出是下午還是傍晚。 “…哥哥不許走?!?/br> 她把臉貼在他微涼的小腹上,胡亂地蹭了幾下。 “不會走的,放心吧…呵呵,要是還不放心,就牽著我的手吧?!?/br> 空剛將自己的手放在meimei的手心里,她的手指就像八爪魚那樣不顧一切地緊緊纏了上來。 “說話算話……” 她嘴里嘟噥了一句,心滿意足地陷入了沉睡。 …這就睡著了? 空其實有些畏懼看到睡著的meimei,他已經(jīng)看了這張睡臉太久太久。 他小心翼翼地探了探她的鼻息,直到指尖傳來她呼出來的溫?zé)釟庀?,才如釋重負地放下了心?/br> 真好啊,她還活著。 ——可這也就意味著,他將親手抹殺她的存在。 熒做了一個夢。 夢到了一個大家都死去的世界。 淵上死了,戴因死了。 除了哥哥以外的所有人,包括她自己。 大家…全都死了。 好難受…不僅僅是心里難受,就連呼吸都變得困難了起來。 她模糊地聽見了哥哥的聲音,他好像在哭。 “對不起…對不起,一定很痛苦吧…?對不起…我不能失去我的meimei……” …哥哥? 熒努力地想睜開眼,但眼皮沉重得像是被膠水黏住了一樣,缺氧所帶來的窒息感也越來越明顯…… “只是暫時睡一覺,很快,很快,你就會回到哥哥的身邊……” 她終于用盡最后一絲力氣將眼睛撐開了一條縫,從這道狹窄的視野中,她看到看到哥哥一邊流淚,一邊用手捂住了她的口鼻。 哥哥…為什么…… 哥哥為什么在哭呢? 動作間,他斗篷的帽子滑了下來,露出了一頭長長的金發(fā),暗淡的白光在他耳間閃爍了幾下。 熒這時才發(fā)現(xiàn)。 ——哥哥的耳墜,還掛在他耳朵上。 …那她埋的是誰的耳朵,如今她耳垂上掛著的,又是誰的耳飾? 一股陰森的寒氣從心底冒了出來。 “哥哥…哥哥救我…我好難受……” 熒現(xiàn)在除了眼睛嘴巴,全身上下哪都動不了,即使面前要殺她的人就是哥哥,她還是下意識地向哥哥求救。 空的手抖得厲害,她細碎的聲音從他沒捂嚴實的指縫間漏了出來。 “熒……” 他本就動搖的意志正對上meimei哀求的目光,瞬間就土崩瓦解,不復(fù)存在了。 “別白費力氣了,你殺不了她?!?/br> 一頭橘發(fā)的灰衣青年直到這時才從山洞外的某棵樹背后走了出來,他早就看出了他的不舍,不然也不會等到現(xiàn)在才現(xiàn)身。 他當過哥哥,也有過愛人,自然知道他下不了手。 “你已經(jīng)…快要消散了吧?” 達達利亞看著空變得有些半透明的身形,猜測他能存在的時間已經(jīng)不多了。 “是的,這個世界在排斥「我」的存在?!?/br> 空沒有抬頭看他,視線牢牢地黏在meimei的臉上,他知道這是他最后一次有機會像這樣看著她了。 他透過她的臉,仿佛看到了另一個世界的她。 那個他沒有保護好,早早逝去的她。 “對不起…對你做出這種事情,”他的眼淚砸在她的臉上,“我不是個好哥哥…沒能保護好你……” 他無視達達利亞幾乎能殺人的目光,俯下身親吻著meimei,在她的臉頰和額頭上落下無數(shù)個吻和無數(shù)滴淚水。 熒的腦袋因為藥物的作用還不能正常運轉(zhuǎn),她不明所以地喚了聲:“…哥哥?” 為什么哥哥的臉變得越來越透明,她幾乎能看到他身后的巖壁了。 “對不起…我要走了,不能繼續(xù)當你的哥哥了,”空露出了一個比哭還要凄慘的微笑,“在最后一刻,還能和你相處這么久,我已經(jīng)很幸福了…謝謝你愿意喊我哥哥……” 他做不到為了一個不確定的預(yù)言,去奪走她鮮活的生命。 她已經(jīng)是…所有時空里的最后一個熒了。 空摘下自己耳垂上的那枚耳飾,將它放進了她的手心里。 “嘖…不要留下東西啊,一會消除完記憶你要別人怎么解釋?” 達達利亞早就不耐煩他對她動手動腳的了,此時見了他的舉動更是趁機找茬。 “解釋不清,那便不解釋了吧?!?/br> 空將手覆在她的眉心,像是擦去什么灰塵那樣輕輕拂了一下。 達達利亞又忍不住煞風(fēng)景:“道別完了嗎?該走了,你要是現(xiàn)在過去見他,至少還能派上點用場,不至于白死?!?/br> 等到熒再次閉上眼睛昏昏睡去,空才冷冷道:“不管在哪個世界,你的存在都讓人感覺很不舒服?!?/br> 達達利亞沒被他這句不痛不癢的話激怒,他立刻回敬了句:“巧了,我也這么認為?!?/br> 其他時空里的他…也曾像他這樣,和她糾纏在一起嗎? ——真是孽緣。 熒再次睜開眼,發(fā)現(xiàn)自己居然趴在哥哥的墳前睡著了。 眼睛又酸又澀,好像剛大哭過一場,更奇怪的是,她一天沒吃東西,肚子居然也沒感覺到餓。 咦?墳前供奉的布丁哪去了?該死的,一定是有人或動物趁她睡著了把哥哥的布丁偷走了!誰啊這么缺德!貢品都偷! 她只好站起來拍拍身上的塵土,罵罵咧咧地離開了。 并沒有留意到身后那座小小的墳塋旁,又多了一個新的小土堆。 洞窟深處。 “放心,她好著呢,還有精神拿劍砍人。” 達達利亞抱著胳膊靠在石壁上,臉色非常難看。 憑什么他要來給這個人跑腿送外賣?真是越想越憋屈。 看著一旁的布丁,他有些蠢蠢欲動:“你現(xiàn)在這副樣子也吃不了布丁吧?不如——” 他走的時候順手把墳頭上供奉的布丁帶來了,他不想她的心意就這么浪費,這可是她親手做的,他都還沒吃過她做的布丁呢! “…放下。” 另一個聲音冷冷地說道。 洞窟內(nèi)伸出來一根觸手一樣靈活的東西,迅速地將布丁瓶子卷走了。 “小氣,”光是自己一個人心里不舒坦達達利亞可不干,獨苦苦不如眾苦苦,他忍不住添油加醋道,“你是沒見到,她今天對著他又親又抱的,可親熱了……” 他腳下的地面猛地一震。 似乎有什么東西用力抽打了下巖壁,想必是氣得不行,達達利亞這下心里頓時痛快了許多。 “走了,下回這種東西自己看好,不要隨便亂放出來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