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來二十八(達達利亞)
“公主殿下,這是您要的蛋糕和書,信箱里的信件也都一并替您取來了。” 新晉的金牌跑腿小弟畢恭畢敬地將他剛從外面帶回來的大包小包呈了上來。 “嗯,放那吧?!?/br> 熒頭也不抬地說道,她一邊給手里的書翻頁,一邊端起桌子上的團子牛奶細品了一口。 口感絲滑醇厚,甜度也調配得恰到好處。 喝著奶茶讀小說,將軍大人——不及吾。 “那…卑職就先告退了?” 在一旁王子殿下的默許下,淵上把辦公用品和文件全挪到了角落里,空出來的桌面上則擺滿了各類食品打包袋和小說雜談。 堂堂深淵教團首領,如今竟只能屈居在辦公桌的小小角落里辦公。 熒終于舍得放下書,悠悠地看了來人一眼:“淵上啊,我還是喜歡你從前那副桀驁不馴的樣子?!?/br> “豈敢、豈敢,公主殿下說笑了,在二位尊貴的殿下面前,卑職從來都是這般乖巧恭敬的?!?/br> 有王子殿下在旁邊看著,淵上怎敢造次,二來,他也擔心這位旅行者又想出別的什么損招來折騰他。 …早知道做人留一線,日后好相見了,他怎么就管不住自己這張嘴,非得仗著有傳送門優(yōu)勢叁番五次地招惹她呢? 可憐他淵上重傷痊愈剛復工沒幾天,便被抓了壯丁來供她奴役,這半個月他是風里來雨里去地給她奔波跑腿,就連晚上做夢都在各種熱門小吃攤前排隊等號買吃的。 怪不得殿下一直躲著他這血親meimei,淵上現(xiàn)在多多少少也能理解他的心情了,這福氣誰能消受得了? “你就別再欺負淵上了,我看他眼圈都紅了?!?/br> 空不用想都知道他這下屬一定是在外面得罪過meimei,不然她不會一來就指名要淵上過來作陪。 但面對meimei的刻意刁難,空也只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畢竟,就連他自己都是被她剝削壓榨的對象。 “哪有,我最疼愛淵上了,怎么可能舍得欺負他,我這還不是為了「提拔」一下邊緣人物嗎?”對于壓迫淵上這件事,熒樂此不疲,沒有半點罪惡感,“再說,淵上的眼圈本來就是紅的,這可賴不得我?!?/br> 空掃了眼淵上,忽然有意無意地提了句:“這么喜歡淵上啊,那把他送給你好了?!?/br> 淵上急了:“殿下——!” “真的假的?” …怎么都喜歡拿淵上來送人?上次基尼奇也是把淵上抓來當作禮物送給她的,淵上難道是什么老少咸宜的送禮佳品嗎? 熒開始認真考慮起這個提議的可行性。 淵上雖然沒什么用,但平時幫著撿撿地上的戰(zhàn)利品,跑跑腿也是不錯的…… 空皮笑rou不笑地點了點頭:“以后淵上的工資就由你來發(fā)了,請隨意差使他?!?/br> 熒立刻連連擺手:“要錢的啊?那還是算了?!?/br> 養(yǎng)個派蒙就已經(jīng)夠費錢的了,哪還有錢養(yǎng)多一張嘴。 這次探親她沒帶上派蒙——作為在深淵教團度假的前提條件,熒答應過空要對深淵教團的事情保密。 …雖然感覺有點對不起戴因這半個盟友就是了。 就讓她暫時投敵溫柔鄉(xiāng)吧,他不也有一堆小秘密瞞著她么。 知道王子殿下只是在說笑后,淵上長長地嘆了一口氣:“比起被王子殿下隨隨便便地送出去,還是公主殿下這種看賠錢貨的眼神更讓卑職傷心啊?!?/br> 風水輪流轉,淵上,你小子也有今天。 熒樂得嘴角都快要咧到耳后根了,看淵上吃癟比她自己賺錢還開心。 “哥哥,我總覺得你這里還差了臺放映機,你平時都不看映影嗎?那多無聊啊,”熒盤腿坐在椅子上伸了個懶腰,“椅子也硬邦邦的,坐久了腰疼。” 豈有此理!不僅占了殿下的桌子吃零食看小說,還要對殿下的辦公環(huán)境挑叁揀四,這個野生公主的暴行簡直令人發(fā)指。 某個進來送文件,剛好撞上這一幕的深淵使徒敢怒不敢言地退了出去。 空整理完手上的新文件,還不忘順手往meimei背后塞了個靠枕:“好,明天讓淵上去買一臺,要是有想看的映影帶就列張清單一起帶回來?!?/br> 空對這個meimei向來是百依百順,更何況,他如今心里還充滿了對她的虧欠。 以前每次一見到她就躲,也是怕自己心軟耐不住她軟磨硬泡被她纏住。 這次…實在是躲不過了,他也不想再躲了,再躲下去,meimei就要被外面的紅毛野狗叼回窩里去了。 …只能先苦一苦淵上了。 其余的深淵教眾也沒好到哪去,他們見了她就壓力暴增胃痛發(fā)作,他不得不派人調配了許多中和胃酸的藥以備不時之需。 空毫不掩飾自己對meimei溺愛的眼神:“吃這么多零食,一會還吃得下飯嗎?” 這可憐見的,一定是在外面吃了很多苦頭,從早上到現(xiàn)在嘴就沒停過。 “當然吃得下,不要太小看我了,”這幾年熒的飯量也是跟著派蒙一起練出來了,“哥哥要是心疼錢,我以后少吃一些就是了。” 她也只是嘴上這么說,空的錢她花起來一點心理負擔都沒有,畢竟,他們的錢從來都是放在一起用的,哥哥的錢就是她的錢! “哪里是心疼錢…想吃就吃吧,不要把自己吃撐就好?!?/br> 空掂量了下自己那攢了五百年的小金庫,應該還夠她揮霍好長一陣子——再說,除了給meimei買東西以外,他幾乎沒有什么消費欲,那本來就是給她存的。 看完今天的信后,熒失望地將它們一股腦全掃進了垃圾桶里,怎么盡是些促銷廣告。 她決定化悲憤為食欲:“哥哥,今晚吃什么?” 明明嘴里還在吃著蛋糕,就又開始惦記起今晚的伙食了。 空想了想,說:“唔…今天廚房送來了一些新鮮的嘟嘟蓮和蝦蟹,要不要吃嘟嘟蓮海鮮羹?” 熒一聽到嘟嘟蓮海鮮羹就來氣,她心不在焉地隨口糊弄道:“淵上說他不想吃?!?/br> 空轉頭瞥了一眼淵上:“淵上,你不想吃嗎?” 淵上已經(jīng)習慣被她推出來當炮灰:“殿下,卑職只是過來送外賣的,就不留下叨擾蹭飯了?!?/br> 唉,神仙打架,小鬼遭殃,他淵上就是個任誰都能欺負的可憐蟲。 “…是哥哥手藝退步了嗎?你今天只吃了一碗飯?!?/br> 飯后,收拾完碗筷,空憂心忡忡地看著坐在窗前神游天際的meimei。 剛來那幾天…她的胃口明明好到恨不得把盤子都舔干凈,今天居然連飯都不添了。 熒勉強笑了下:“哪有的事,哥哥做的菜最好吃了,就是最近天氣熱了沒胃口?!?/br> 她只是…突然有點想吃至冬菜了。 想吃熱乎乎的酸奶油紅菜湯,想吃煙熏得香噴噴的紅腸,想吃里面鋪滿章魚螃蟹的嘟嘟蓮海鮮羹…… 熒索性直接問空:“哥哥,最近…有沒有什么人來找過我?” 空一聽就什么都明白了。 知道她在這里的,除了那人還能有誰? …那種野狗一樣的男人哪里好了? 嘴上說著「再也不要和哥哥分開了」,實則待沒幾天,心思就全不在他這了。 空佯裝不知,在她旁邊的沙發(fā)上坐下:“沒有,和朋友吵架了?” “…嗯,”熒點點頭,順勢將腦袋靠在他肩膀上,“哥哥你見過的,就那個愚人眾的執(zhí)行官。” 這幾天,她寄出的一封封信如同石沉大海,以往哪怕是她一兩句話的簡訊,他也能洋洋灑灑地寄回好幾大張信紙,從日期上來看,每次幾乎都是一收到信就立刻回復了。 都半個月了,他還沒消氣嗎? 在夢里她不是都已經(jīng)道過歉了嗎?他現(xiàn)在又在甩臉色給誰看? 還是說…他看到她變成蛇后吃人的樣子,感覺惡心了? …可她也沒真的吃下去啊。 熒覺得自己好像病了。 她的大腦在想他,她的心臟在想他,她的身體也在想他,現(xiàn)在就連她的胃都在想念他…… “這樣啊,那就去找別的朋友玩吧,”空用手指輕柔地將meimei亂蓬蓬的頭發(fā)梳順,“反正你朋友這么多,也不差這一個,對不對?” “…哥哥,你是不是特別討厭他?” 居然都不勸她去找他和好,難道還在計較當初達達利亞為了挑釁他而說出的那些話? “表現(xiàn)得有那么明顯嗎?”空呵呵一笑,“你的選擇,哥哥一向是支持的,不過你還小,對那個人或許只是一時的新鮮感,以后還會有更多更好的選擇……” 他的meimei那么好,那么完美,身邊圍繞著一堆追求者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她還年輕,難免會駐足貪戀那些過路的風景。 呵…那種狐貍精一樣的男人,她遲早會膩,她以后還會遇到更多這樣的人,難道他還要一個個地同他們計較? 他是她的哥哥,和「他們」都不一樣。 只有他,才能永遠有資格陪在她身邊。 “哥哥在說什么啊,真是的,我和他又沒什么……”不好意思在哥哥面前承認自己和達達利亞的關系,熒胡亂地搪塞了過去,“哼…不理你了,我明天就回楓丹找別人玩去?!?/br> 楓丹,布法蒂公館。 公館最近來了許多新人,其中也包括了那些從地下黑心研究所里救出來的孩子,除了少數(shù)向往平凡自由生活的,他們大多選擇了留下。 來楓丹之前,熒去須彌把阿茂也接了過來,等孩子們正式開始訓練后,他們能見面的機會就更少了,想要敘舊就只能趁現(xiàn)在了。 臨走時,散兵還千叮嚀萬囑咐她不許將阿茂留在「壁爐之家」,必須全須全尾地給他送回去。 …什么時候感情這么好了? 熒暗自揣測是因為只要有阿茂在,教令院的人就不會再用那個讀音相同的名字來稱呼他了——畢竟沒有哪個好人能忍心奪走一個小孤兒父母留給他唯一的禮物。 教令院的阿茂,有一個就夠了。 討厭那個名字直說不就好了,那人還真是別扭,非得搞得這么迂回曲折。 “啊,是十一哥哥!太好了,原來他也逃出來了!” 阿茂忽然指著壁櫥上的一張合影雀躍地叫道。 “…你認識他?” 熒走過去看了一眼,這分明是達達利亞在楓丹養(yǎng)傷期間和這里孩子的合照,但一直住在地下研究所的阿茂怎么可能和達達利亞見過面,他…是不是把他錯認成了亞歷克斯? 阿茂用力點了點頭:“嗯!十一哥哥對我們很好,還經(jīng)常把自己的食物分給我們吃?!?/br> “…這樣啊。” 熒強忍住想要哭泣的沖動,隔著口袋攥緊了里面靜靜躺著的那枚的神之眼。 …原來那孩子在研究所里還有自己的朋友。 “還在研究所的時候,十一哥哥就跟我們講了很多關于旅行者的事跡,好多人一開始還不信,都覺得是十一哥哥編出來哄小孩子的童話傳說,直到看到旅行者jiejie,大家才相信真的會有人冒著風險來救我們?!?/br> 講起喜歡的十一哥哥,就連向來寡言的阿茂都興奮到滔滔不絕了起來。 “嗯…他也是個很好的哥哥呢……” 熒使勁地眨了眨眼睛,努力將眼淚重新憋了回去,她摸著阿茂被修剪成meimei頭的小腦袋,笑道:“他們那邊蛋糕快切好了,趕緊過去吃吧?!?/br> “好——!旅行者jiejie的那份我替你留著!要快點過來吃哦!” 說罷,阿茂跑回人群中,開心地從一個幫忙分蛋糕的孩子手里接過了碟子。 …好漂亮的孩子。 那孩子似乎留意到她的視線,還轉過頭來沖她笑了笑,笑容純真又無邪,像個天使。 熒心里卻突突地跳起來了。 那個淺藍色頭發(fā)的孩子,是阿茂的朋友嗎? …是她多心了吧,只是有點像而已。 正當熒沒出息地對著墻壁吸鼻子時,背后忽然響起了高跟鞋踩在木地板上的清脆聲音。 “…不過去跟孩子們一起吃蛋糕嗎?” 是「仆人」阿蕾奇諾。 “謝謝…一會就去,”熒接過她遞來的手帕,“你今天回來得好早?!?/br> 「仆人」還是這么敏銳細心,只是聽到一點鼻音就猜到她一個人躲在角落里是為了抹眼淚。 “嗯,現(xiàn)在孩子多了,林尼他們管理不過來,家里還是得有個大人在?!?/br> 阿蕾奇諾看了眼人群中忙得不可開交的那幾個大孩子,突然道:“謝謝,我一直想著要如何把人從他手里要回來,但你知道的,那個人總有各種冠冕堂皇的借口把事情壓下來,就算派孩子們潛入,他也能神不知鬼不覺地將人轉移走?!?/br> 熒旁敲側擊地向她打聽:“你們執(zhí)行官最近…嗯…不用吃席嗎?” “吃席…?哦,你是說葬禮吧,”阿蕾奇諾很快便理解了她的意思,“「博士」沒死,只是失蹤了,更何況,他已經(jīng)被女皇從執(zhí)行官中除名了?!?/br> 果然沒死啊,還真是禍害遺千年…… “還以為你會先跟我打聽「公子」的事情,”阿蕾奇諾嘴角帶著淺淺的微笑,“吵架了?” “…他怎么了?” 顧不得否認阿蕾奇諾的判斷,熒迫切地想要知道達達利亞的近況,她下定決心開始給他寫信是在一周前,但她已經(jīng)有足足半個月沒得到過他的任何音訊了。 起初是慪氣不主動去找他,直到后來發(fā)現(xiàn)怎么都聯(lián)系不上他,她才有些急了。 今天來布法蒂公館…多多少少也有找阿蕾奇諾打聽達達利亞消息的意圖,沒想到這么快就被她識破了。 阿蕾奇諾也不吊她的胃口,簡略地將達達利亞的情況說了一遍:“「公子」因擅自行動遺失了「博士」仿制的那枚神之心,他為此受到了處分,被女皇罰去訓練新兵——至少半年內都要在新兵營里待著了?!?/br> 熒僵硬地笑了笑:“那還真是不幸……” 好巧不巧,那枚「遺失」的神之心,此刻就在她貼身的衣兜里藏著。 雖然不清楚「他」究竟是誰,但就算不是哥哥,她也不想把「他」交出去。 她能清楚地感受到里面來自另一個人的思念和悲傷,「他」的力量曾支撐著她再一次鼓起勇氣爬起來與不可戰(zhàn)勝的敵人戰(zhàn)斗…… 「他」曾經(jīng)也是個有血有rou、會說會笑的人…… 但…達達利亞是為了幫她隱瞞神之心去向才受罰的,她必須對此負責,哪怕只是去見他一面向他好好道歉…… 斟酌再叁,她還是開口了。 “阿蕾奇諾,我想請你幫我一個忙,我知道這個請求非常厚顏無恥強人所難,能不能請你…帶我進新兵營?” 在一陣劇烈的顛簸中,熒半夢半醒地睜開了眼睛。 一睜眼,映入眼簾的便是菲米尼那張局促不安的臉,他欲言又止地看了她好幾眼,終究還是沒敢開口。 …怎么了這是,想上廁所? 熒過了好幾秒才后知后覺地反應過來,自己好像是在乘馬車前往至冬新兵營的路上,而她身邊坐著的—— 她扭頭看向自己的正上方,剛好對上了「仆人」阿蕾奇諾垂眸落下來的視線。 熒下意識擦了擦嘴角,還好,沒流口水。 “醒了?” 阿蕾奇諾沒立刻將熒從自己大腿上攆下去,她只是平靜地看向窗外:“…快到了。” 熒也是個隨遇而安的性子,既然阿蕾奇諾都不介意,那她多躺一會也沒什么——才怪,她沒那么厚臉皮。 她于是尷尬地坐了起來:“抱歉…把你的腿都枕麻了吧?” “還好,不算太重?!?/br>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阿蕾奇諾的語氣中似乎帶了一絲調侃。 …還好沒生氣。 平時穿的那套衣服辨識度太高,熒今天特意換了一身霜役人的制服,但她們的褲子對于她來說太長了,她穿上后褲腳全都皺皺巴巴地堆到了腳踝上,菲米尼貼心地幫她改成了便于活動的短款——他最近幫忙修理了「家」里的縫紉機,順便在測試的過程中學會了縫紉的技能。 “沒想到你真的會同意幫這個忙……” 回想起這兩天發(fā)生的事,熒一點真實感都沒有。 就在她提出請求后的第叁天,阿蕾奇諾派菲米尼來通知她收拾行李跟他們一起回至冬述職。 回冬都的途中,馬車會經(jīng)過達達利亞所在的新兵營,她將以「壁爐之家」孩子的身份隨阿蕾奇諾一同進入營區(qū)。 阿蕾奇諾聞言,輕輕地笑了一聲:“「公子」在楓丹休假期間給我添了不少麻煩,只是想回敬他一下罷了?!?/br> “原、原來是因為這個嗎…?” 盡管她目光中含著一層淡到難以捕捉的笑意,但熒手里還是捏了一把冷汗——她暗暗下定決心,以后非必要情況,絕對不能輕易得罪「仆人」——然而,她剛剛就已經(jīng)得罪過了。 “到了,下車吧?!?/br> 馬車在軍營的大門前停了下來。 車夫打開車門,坐在外側的熒正準備跳下車,阿蕾奇諾叫住了她。 “…頭發(fā)睡亂了。” “啊…是嗎?”她不好意思地往自己腦袋上薅了幾把,“這樣呢?” “這里…翹起來了,”見她怎么也摸不到那撮特立獨行的頭發(fā),阿蕾奇諾只好親自幫她,“嗯,現(xiàn)在好了?!?/br> 熒剛跳下車,還沒來得及站穩(wěn),阿蕾奇諾忽然朝她身后看了一眼:“看來今天不用我送了,能帶你進去的人來了。” …誰? 熒順著她的目光回頭望去,只見身披白色制式斗篷的達達利亞帶著幾個部下剛好從外面回來,和他們的馬車迎面碰上了。 她屏住了呼吸。 “這就是你說的禮物?” 明明已經(jīng)時隔半個月未見,達達利亞也沒立刻走過來,他就這么隔著好幾米距離看她,眼神仿佛在看一個陌生人。 他似乎比以前清瘦了些,尖尖的下巴上還殘留著些許沒刮干凈的胡茬痕跡,整個人看起來成熟了不少,若不是身上的軍官制服太過于惹眼,熒差點就以為自己看到的是阿賈克斯神父了。 不正常,太不正常了。 就算是眼睛不方便的阿賈克斯神父,也會每天仔仔細細刮干凈胡子,隨時保持儀容端莊整潔,更何況是這個愛臭美、特別注重個人形象的達達利亞? …看來被下放到新兵營這件事,于他而言還真是個不小的打擊。 達達利亞冷哼一聲:“「壁爐之家」現(xiàn)在就連安插眼線都這么堂而皇之了么?” “她是不是眼線,你心里最清楚不過,”阿蕾奇諾讓車夫重新關上車門,“既然人已經(jīng)送到,我就先回冬都了,保重?!?/br> “…請多保重。” 菲米尼也隔著車窗朝她小幅度地揮手道別。 他雖然很想留下來陪她,但…「公子」大人的話,應該沒問題吧? 「公子」大人在公館養(yǎng)傷的那段時間經(jīng)常給大家?guī)Ш贸缘?,菲米尼覺得他和之前常來的那位「女士」大人一樣,都是很好的人。 “…哈啊?等等——??!” 熒眼睜睜地看著馬車的背影離她漸漸遠去,難以置信自己就這么被她干脆利落地拋下了。 她只能無助地回身望向達達利亞,沒想到他竟也無視她的存在,徑直走進了軍營的大門。 “等、等一下!達達利亞!” 熒不管不顧地追上去抓住了他斗篷的下擺。 “你誰啊?”達達利亞回過頭極為冷淡地瞥了她一眼,就像在看一個陌生的小乞丐,“「壁爐之家」的童子軍賣愛心餅干都賣到軍營里來了?” 還來找他干嘛,剛才在那里一家叁口的不是開心得很嗎? “不…不是賣餅干……” 熒被他的態(tài)度打了個措手不及。 自己只是換了身衣服,并沒有做易容之類的偽裝,達達利亞沒理由認不出來。 ——他絕對是故意的。 不僅如此,達達利亞還隨手從兜里掏了幾枚摩拉丟在地上,跟施舍乞丐似的:“拿去吧,不用找了?!?/br> 熒條件反射地彎腰撿了錢,撿完后才反應過來自己都干了些什么。 …她怎么就這么沒出息,身體比大腦先一步地做出了最誠實的反應。 達達利亞氣得差點沒繃住笑出聲來,都什么時候了還惦記著撿錢。 他轉身剛要抬腿往前邁,一股怪力就像八爪魚觸手般纏住了他的一條腿。 “「公子」大人!您不能不要我!” 情急之下,熒只好死死抱住他的大腿不撒手,開什么玩笑,她好不容易才找到這里來的,不能就這樣前功盡棄。 提前打好的道歉腹稿被他這么一嚇,早就忘得一干二凈了。 達達利亞抖了好幾下都沒能將她抖下去:“放手…!” 這家伙…連服軟都是抄的他的臺詞,一點誠意都沒有! “長官,屬下這就幫您把她扯下來。” 就連一旁的部下都看不下去了,堂堂愚人眾的執(zhí)行官大人,在軍營門口這樣和人拉拉扯扯的成何體統(tǒng)。 “多管閑…咳,不必了?!?/br> 達達利亞有些尷尬地輕咳了一聲,他正了正自己被拽歪的斗篷,低頭睨視著她,半開玩笑半刁難地問道:“你想讓我怎么要你?” 熒的臉唰地一下就紅了,大庭廣眾之下,他怎么可以這么問…… 但事已至此,再窩囊的事情她都已經(jīng)干過了,也不差這點了。 她直覺如果這次再不好好抓牢他,二人的關系就再也不可挽回了。 “…不管怎么樣都行…不要趕我走……” 她將臉緊緊貼在達達利亞頎長的大腿上,努力擺出了一副自認為最楚楚可憐的模樣來。 然而達達利亞并不為美色所動:“這里是軍營,不是隨便什么阿貓阿狗都能進的地方。” 就當熒以為留下的希望越來越渺茫時,他忽然話鋒一轉,語勢中滿是赤裸裸的挑釁。 “想進來啊?先過了我的征兵考核再說吧?!?/br> 在至冬,即使不進入愚人眾正規(guī)軍,全體至冬公民也都有著服兵役的光榮義務,征兵體檢合格的適齡至冬青少年可自愿選擇應召進入軍隊接受為期叁年的基礎軍事技能訓練。 基于至冬國龐大的人口總量和軍隊豐厚的津貼,就算不強制服兵役,每年來新兵營報到的新兵數(shù)量也多得驚人。 每個初入軍營的至冬年輕人多多少少都幻想過自己能在軍隊中大放異彩,成為「至冬兵王」之類的科幻角色,這樣下來的結果就是誰都不服誰,為了讓這些不服輸?shù)哪贻p人分出個高低勝負,達達利亞時不時就會讓他們來上一場大比武——這可比單純的cao練有趣多了,大家也都樂在其中。 訓練場上烏泱烏泱地擠了一大堆人,熒很不幸地就在其中。 直到好幾輪養(yǎng)蠱式的混戰(zhàn)和車輪戰(zhàn)過后,人群稍稍四散開到周圍,將訓練場正中央的場地留給了真正的強者,她這才得以喘息。 …來提瓦特這么些年,還是頭一回看到那么多人,熒都快要被人山人海埋得窒息了。 或許是她的外表太具有欺騙性,弱者覺得她看起來柔弱可欺,強者看她細胳膊細腿的不順眼,這些涉世未深的新兵蛋子們不約而同地都選擇挑她這個軟柿子來捏,又殊途同歸地被她揍得鼻青臉腫落花流水。 她對付他們就跟砍瓜切菜似的,簡直堪比教令院和啟蒙班比賽做題。 “還有誰?”熒抹了一把臉上濺到的血和汗, “我趕時間,你們一起上吧?!?/br> 對付這些普通人,她就算不動用元素力也完全足夠了。 若不是要想辦法通過達達利亞的征兵考核,她也不想和這些年輕人搶風頭的…就算贏了也不太光彩,他們之間的實力差距過于懸殊了。 “好、好猖狂!…不過人家就喜歡這樣的!帥死了!” 對面不知道誰陶醉地叫了一句,但很快被另一個人打了。 “你個娘娘腔死一邊去,兄弟們,大家一起上去干死她!讓這個細皮嫩rou的小娘們見識下真正至冬軍人的雄風!” 這個人…光是面相看起來就很猥瑣。 “哈哈!哥哥說得好,這樣的女兵我一個人能打十個!” 有人狗腿地附和道。 “呸!誰跟你兄弟們,還真是會給自己臉上貼金!臟東西沖著人家小同志亂吠些什么呢?這位同志,我拳頭突然有些癢,先代你收拾了這堆腌臜玩意!咱倆一會再好好比過!” 不等她看清是誰在說話,對面就混戰(zhàn)成了一團。 “大伙不就開個玩笑活躍活躍氣氛,你這瘋女人怎么還趁機上綱上線搞對立!小心以后嫁不出去…呃啊——!你還真打啊?!” …… 勝負已分,最后一場比試結束。 這屆的冬都軍區(qū)新兵營兵王便由此誕生了。 “你很厲害,我認輸,這次是你贏了,恭喜?!?/br> 這位豪爽的少年軍人即便輸了比試也不失氣度,熒向來敬重這樣的對手,立刻友好地上前與她擁抱:“你也很棒,剛才那招使得真漂亮!我差一點就沒躲過。” 說來慚愧,剛才她想著對手都是些沒有神之眼的小年輕,打的時候也就沒怎么專注,一門心思全往看臺上飄了,險些被這位一拳擊飛,還是憑著身體本能才自動躲開的。 不過也是托她的福,熒免去了最后的那幾場車輪戰(zhàn),只需要和她一個人打擂臺。 對方同樣熱情地回抱了過來,謙遜道:“哪里,和你相比,我的戰(zhàn)斗經(jīng)驗還是太少了,以后有機會在訓練場上遇到還希望你能不吝賜教,就是…不要再像今天這樣放水了,我們認認真真地打一場?!?/br> “抱歉…我下次一定好好打……” …原來被她看出來了嗎?熒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都怪看臺上的那個家伙——實在是太惹眼了。 她的視線又忍不住開始往那邊飄。 達達利亞坐在看臺上旁觀了這場大亂斗的全程。 “伊戈爾,斯捷潘那老家伙不是一直抱怨說沒有好苗子嗎,你待會領那個兵…個頭高的那個去給他看看?!?/br> 這一屆新兵水平實在是太低了,他連親自下場的興趣都沒有,也就最后那場稍微有點看頭,看來還得繼續(xù)加大練度。 吩咐完了之后,達達利亞只是略略朝場上抬了抬下巴,某個眼尖的家伙就立刻殷勤地一路小跑了過來。 “長官,我合格了嗎?” 熒趴在看臺的護欄上氣喘吁吁地仰起頭看他。 看在她這免費陪練被弄得這么狼狽的份上,達達利亞的心情總該好點了吧? 他穿這身衣服真好看,要不是顧忌這里人多,她真想直接把他撲倒在看臺上為所欲為。 …嗯? 熒疑惑地瞪圓了眼睛。 達達利亞臉上的胡茬不見了,下巴的皮膚又恢復了平時細膩光潔的狀態(tài)…什么時候跑去刮的? 她像獵犬那樣用鼻子嗅了嗅,果然,空氣中隱約還能聞到一股淡淡的剃須水味…… 狗鼻子聞什么呢? 達達利亞欲蓋彌彰地用手迅速扇了扇周圍的空氣,發(fā)現(xiàn)怎么都無法驅散掉自己身上那股子薄荷味后,他惱羞成怒地從座位上站起來就走,還不忘回頭沖她趾高氣揚地下達指令:“…愣著干什么?跟上!” …早知道就不買帶香氣的剃須水了! “前面就是生活區(qū)了,宿舍和食堂在那個方向…你問那棟建筑?哦,那是映影院,看映影不要錢的。要是想聽音樂跳舞可以去廣場,晚上有很多年輕人聚集在那里搞聯(lián)誼派對……” 前往辦公室的路上,達達利亞頭也不回地走在最前面,跟在他身邊的那個陌生青年軍官則熱情地向熒介紹起了軍營內的各種公共設施。 “伊戈爾,你話太多了。” 提到聯(lián)誼,達達利亞終于忍不住開口了。 青年軍官似乎和達達利亞很是熟絡,被他說了也絲毫不怵:“長官,人家小同志剛來咱們這不得多了解了解情況,您也不希望她晚上迷路不小心闖進男澡堂吧?” “誰管她…愛去哪去哪?!?/br> 這就算是默許他繼續(xù)往下講了。 青年自稱是這里的政委,他曾不幸在達達利亞剛進入愚人眾那年擔任過他的指導員,沒少幫他闖的那些禍擦屁股。即使在達達利亞得到上面提拔成為執(zhí)行官后,倆人關系也一直不錯,逢年過節(jié)還會互寄賀卡…沒想到今年居然還能有機會在同一個地方共事,他都不知道這是幸運還是不幸了。 留意到伊戈爾頭上幾縷顯眼的銀發(fā),熒由衷夸贊道:“您這發(fā)色真時髦,是特意挑染的嗎?” 伊戈爾的笑容中透著一絲疲憊和滄桑:“謝謝,這是我當指導員那年愁白的?!?/br> “…抱歉?!笔撬仆涣?。 “嗚啊——!怎么還有雞!” 路過食堂的時候,熒被突然飛過來的雞嚇了一跳,雞后面追著個炊事班的小同志,看到他們還特意停下匆匆敬了個禮。 “不僅有雞,還有牛啊,羊啊,豬之類的,菜地和漁場也都有,咱們軍營自帶大型農(nóng)場,農(nóng)副產(chǎn)品的產(chǎn)量高到可以拉去附近鎮(zhèn)上搞創(chuàng)收呢?!?/br> 提起這些,伊戈爾很是自豪,他也算是這里的老人了,這里的一草一木就像他的孩子一樣。 “你要是早來兩個月,還能趕上收麥子,不過向日葵也快熟了,到時打瓜子比賽你可一定要來參加…看到那個湖沒有?里面魚可多了,上周阿賈克斯才剛從那釣上來一條二十斤重的鱸魚。” 達達利亞糾正他:“…是叁十斤?!?/br> 熒隨口問了句:“里面有牛蛙嗎?” 也不知道至冬人吃不吃蛙,璃月和楓丹都有關于牛蛙的料理,這么大個湖不搞點水產(chǎn)養(yǎng)殖實在是太可惜了,她剛剛好像還看到有一大群鴨子在上面游——湖底的淤泥里會不會藏著很多田螺和蛤蜊? …今晚要是能吃上鴨胸或者鴨腿就好了。 不等伊戈爾回答,達達利亞就把話接了過去:“哼,這里可沒有你的「流啊」。” 伊戈爾不知道這小小牛蛙又是何時得罪過他們長官,只能硬著頭皮打圓場:“呃…至冬沒有吃青蛙的習慣,不過我可以跟食堂反饋一下,看看他們有沒有這個意向…我個人是挺喜歡吃的,之前有幸在冬都一家專門做楓丹菜的餐廳里吃到過一道「蒜香黃油焗蛙腿」,真的很美味。” …牛蛙? 接下來的一路上,達達利亞再也沒有開口說過話。 伊戈爾沒跟他們一起回辦公室,他還有一堆工作要處理,半道上就離開了。 達達利亞先熒一步進了辦公室,他第一時間飛快地將桌面上的一個相框倒扣了下來,以防被人看到些什么不該看的。 接著,他又拿起遙控將暖氣調高了幾度。 這么冷的天,就穿這點衣服到處跑,也不怕凍死。 都混到「仆人」身邊了,她連件厚實點的衣服都不舍得給她買嗎? …也不知道最近有沒有好好吃藥,哼,反正到時候肚子疼的不是他。 達達利亞越想越氣,隨手將自己脫下來的斗篷和圍巾丟給了熒,她低眉順眼地把它們掛到了一旁的衣帽架上,表現(xiàn)得就像個做錯事被老師叫進辦公室的學生。 達達利亞就這么抱著雙臂站著,也不說話,少了個在二人中間調解的和事佬,辦公室的氣氛一下子緊張了起來。 今天達達利亞上身穿了件做工考究的暗紅翻領雙排扣黑色軍服,下身則搭配了淺灰色長褲和黑色高筒靴,熒還是頭一回見他穿這身衣服,覺得很是新鮮,盡管知道他還在氣頭上,但她還是忍不住時不時偷看他幾眼。 “…看夠了嗎?” 他沒好氣地橫了她一眼。 該看的時候不好好看,不該看的時候眼睛恨不得黏他身上。 “沒呢,再看會?!?/br> 熒盯著他衣襟上的裝飾看得正入神,下意識回道。 達達利亞簡直要被她氣笑了:“你就光這么看著?” “啊…?哦…好……” 她略一思忖,頓時恍然大悟,立刻心領神會地走到了他身前。 確實,光是這么看著完全無法體現(xiàn)出她對他的思念和熱情。 就當達達利亞打算好好聽一聽她準備的那些說辭時,她的手忽然搭上了他的前襟,熟門熟路地將扣子一顆顆解開了。 …她在干什么?! 直到她開始解他內搭襯衫的扣子,達達利亞才終于從極度的震驚中回過神來。 來找他就為了做這種事?她把他當什么了? 宣泄的玩具嗎? 達達利亞立刻沉下臉來:“我讓你解了?” …原來不是讓她直接上手摸的意思啊。 熒只好悻悻地把手縮回來,繼續(xù)裝出先前那副唯唯諾諾的樣子。 “說吧,專程大老遠來這里是要完成什么委托?”也不招呼她坐下,達達利亞自顧自地走到辦公桌后,“看在老熟人的份上,我或許還能幫上忙?!?/br> 熒剛剛才因為主動親近他被呵斥過,生怕自己又說錯什么話再惹他不高興,然而,她抿緊嘴巴躊躇了半天,也拿不定主意該如何開口。 好不容易才鼓起的勇氣像漏氣的皮球一樣癟了下去。 光是想到自己對達達利亞做的那些事情,她心里就隱隱作痛,呼吸也跟著局促了起來。 她一而再、再而叁地懷疑他、提防他,拿槍指著他…甚至還因為亞歷克斯的逝去而遷怒他、回避他…… 可達達利亞卻在被她這樣殘酷無情地對待了之后,依舊選擇替她隱瞞實情,背叛了自己長久以來的驕傲和信仰,背離了自己作為愚人眾執(zhí)行官的立場。 她對他這半個月來經(jīng)歷的事情一無所知,他受處分被下放新兵營、遭到他人奚落嘲笑的時候,她正縮在自己的烏龜殼里怨天尤人自怨自艾。 在開始給達達利亞寫信之前,她甚至還很自信只要自己一封信過去,他下一秒就會立刻出現(xiàn)在深淵教團主動向她低頭服軟,她也就可以順勢把他正式介紹給哥哥…… 但現(xiàn)在關于他的一切事情都變得不確定了起來。 他不再對她百依百順,就連她的信都不愿意回了。 她好想問問他,他們現(xiàn)在到底算是什么關系?之前的那些…還作不作數(shù)了? 他…還會愿意繼續(xù)跟她好嗎? 眼看熒遲遲不開口,達達利亞心底一直壓著的火氣又噌噌地往上冒了出來。 她就連想和好都要他主動低聲下氣地求她嗎? “既然沒話要說,那就請回吧,警衛(wèi)員,送——” “等等——!” 為了壯膽,熒不管叁七二十一,抓起他桌子上的鋼制扁酒壺仰頭就是一通猛灌,達達利亞來不及勸阻,只能眼睜睜看著她咕嘟咕嘟地喝了個底朝天。 她一下午沒喝水,剛好也渴了,所以喝得特別急。 “噗——??!” 幾秒鐘后,酒從她的鼻孔里噴了出來,險些濺了達達利亞一臉。 本以為是之前那種甜甜的奶油酒,沒想到這次入喉的酒辣嘴又嗆喉嚨,若不是裝在酒壺里,她都懷疑剛才自己喝下去的是什么有毒的化工溶劑。 達達利亞一邊掏出手帕替她擦干凈臉,一邊罵道:“…就你那點酒量,沒事逞什么能?知道里面是什么嗎就敢往嘴里灌?” 最近他因為心情不好,隨身酒壺里的奶油酒就又換回了高度數(shù)的火水。 “嗝…!對不起…長官?!?/br> 熒酒意上臉,連說話都變得含混不清了。 但結果總歸是好的,至少達達利亞都愿意搭理她了。 這一噴把她自己弄得渾身都是酒氣,達達利亞實在看不下去,轉身拉上窗簾,又從柜子里找來了自己的備用衣服。 他朝她不耐煩地命令道:“把衣服脫掉,臭死了?!?/br> 身上還穿著那女人給的衣服,看著真不爽。 “哦、嗯…好……” 于是熒低下頭,手指哆哆嗦嗦地解開了自己的領結。 她來之前就已經(jīng)下定決心了,這次無論他說什么做什么她都不會生氣,只要能哄好他,她什么都愿意。 就算之后做出什么丟臉的舉動,也可以把責任全推到酒精上…… 脫完外套襯衫,她又開始脫鞋、脫褲子,結果褲子脫了半天都沒脫下來。 “怎么磨磨蹭蹭的,不情愿?不愿意就走…滾出去!” 達達利亞幾乎能聽見自己粗重的喘息。 他都已經(jīng)把臉轉開盡量不去看她了,那白花花的身影仍是一個勁地往他眼角余光里鉆。 熒都快要急哭了:“不是的…我愿意的,我、我皮帶扣卡住了……” 她還不習慣這種制式的衣服,穿的時候不小心將布料卡進皮帶的金屬扣里了,剛才弄了好久都沒能解開。 看著她這副醉醺醺的死樣,達達利亞只能認命地嘆了口氣:“…過來,我?guī)湍?。?/br> 真是上輩子欠她的。 反正她酒醒之后什么都不會記得,現(xiàn)在也就沒必要再刻意那樣對她了。 “為什么喝我的酒,渴了?”達達利亞幾下便解開了那為難她半天的金屬扣,“什么東西都敢亂往嘴里塞,笨狗?!?/br> 她先是點點頭,又立刻搖了搖頭:“…不是笨狗?!?/br> “就你這樣的,不是笨狗是什么,笨蛇么?” 給她換上自己的干凈襯衫后,達達利亞往平時打飯的飯盒倒了些牛奶。 牛奶是從休息室的冰箱里拿的,有些冰,端過來之前,他用燒水的爐子加熱了一下。 “喝吧,不許用手,”達達利亞將還有些燙的飯盒放到地上,故意帶著一絲惡意說道,“狗狗都是這樣喝牛奶的?!?/br> “哦……” 現(xiàn)在的熒懵懵懂懂的,他說什么便是什么,她想也沒想就蹲下身子。 “…等一下!” 不等她真的趴下去喝,達達利亞便又心軟起來,擔心她這樣會嗆到,他把飯盒重新?lián)炱饋砟迷谑稚?“好了,現(xiàn)在可以喝了?!?/br> 對這家伙,他無論如何都做不到真正狠下心來。 她也正是因為清楚這一點,才會這么有恃無恐地任意妄為吧。 得到許可的指令后,熒這才湊到飯盒邊上喝了起來。 為了保持身體的平衡,她不得不用兩只手扶著達達利亞的膝蓋借力,她一邊喝,還一邊仰著頭看他,模樣活似一只站立著的土撥鼠。 “噗哧…!” 想象著她變成土撥鼠后抱住食物啃的憨傻樣子,達達利亞忍不住笑了出聲。 “你笑了?!北亲酉旅孢€掛著牛奶胡子的土撥鼠高興地指出。 他迅速板起臉,順手用食指刮掉了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