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爸，是……”賞秋看出不對勁，忙要站起來。

    但賞西東已經(jīng)伸手一把抓住了賞南的衣領(lǐng)，快如閃電般的一巴掌扇在了賞南的臉上，他嘴里罵著，“老子的東西你也敢丟？我讓你丟了嗎？老子的主你也敢做？我今天不好好收拾你一頓你明天就準(zhǔn)備上天？”

    賞南的性子是不可能哭鬧求饒的，他只淡淡地和14說：“止痛卡，快點(diǎn)，好痛?！?/br>
    “阿爸！”賞秋追在后面，扯著賞西東的褲腿。

    她被一腳踢開，撞在門上，臉疼得皺成了一團(tuán)兒。

    賞南被賞西東重重地丟在了堂屋里，他頭昏眼花，眼前天旋地轉(zhuǎn)，還沒來得及看清自己身處在哪里，肚子就被狠狠地踹了兩腳。

    有了14的助力，他雖然是感受不到痛了，可身體該飛出去的還是會(huì)飛出去。

    “該死的，”賞南爬起來，跪在地上，擦掉嘴角的口水，“這什么世界？”

    剛爬起來，后背又被用力地踩了一腳。

    賞西東的體型，一拳打死賞南也不意外，但他還是留了力道，可這就算留了，賞南也背不住他毒打。

    僅僅只用了不到五分鐘，賞南就爬不起來了，只能躺在地上任由賞西東發(fā)瘋一樣的踹。

    他就是因?yàn)楸仍囕斄耍锪丝跉?，把氣撒在他身上而已，這種人……

    眼前突然出現(xiàn)零碎的片段，和腦子內(nèi)僅存的那些記憶一樣，垂耳兔被拎著耳朵再空中甩，甩夠了再踹上兩腳。

    但只是瞬間晃過的畫面，很快就消失了。

    賞西東彎腰從地上把奄奄一息的賞南拎了起來，拎著走向二樓。

    賞秋站在樓道，小聲地叫了一聲“阿爸…”

    “他竟然想爬到他老子頭上，我要給他一個(gè)教訓(xùn)?！?/br>
    他打開了關(guān)押那兩只龍的籠子一角的小門，將賞南直接丟了進(jìn)去，就像扔一堆爛泥一樣。

    賞南倒在籠子中間的空地板上，其中一只龍動(dòng)了，在籠子里時(shí)并不覺得它們有什么威懾力，甚至還覺得它們虛弱，不堪一擊，可當(dāng)龍與人共處一個(gè)空間時(shí)，那種令人窒息的恐懼感立馬就上來了。

    小雪聳動(dòng)著鼻子，有力的爪子將地板踩得嘎吱作響，鱗甲隨著它曲下脖子時(shí)一片片綻開，它嗅著賞南身上的味道。

    “阿爸，它們會(huì)咬死賞南的！它們沒吃飽過，它們會(huì)吃人的！”賞秋不管三七二十一，跳起來想去搶賞西東手里的鑰匙。

    賞西東推開她，又直接抓住她的頭發(fā)，把她往外面拖，“吃了就吃了，吃了不還有你給我干活嘛。”他喝了酒，酒氣熏天。

    .

    賞南也是絕望的，他情愿當(dāng)個(gè)孤兒，那樣的話，還有可能完成任務(wù)。

    但現(xiàn)在……

    他呼吸微弱，眼睛上被血糊住了，臉上不斷有灼熱的呼吸噴灑而來，眼前昏暗，可他也差不多能看見龍頭的輪廓。

    堅(jiān)硬的鱗甲近在咫尺，紅色的眼睛充滿試探和危險(xiǎn)。

    它頭上沒有角。

    這只是小雪。

    剛確定完身份，小雪的前爪就直接踩在了賞南的胸膛上，鋒利的爪子劃破了他的衣裳，他現(xiàn)在感覺不到痛意。

    “吼——”一聲低吼出現(xiàn)在小雪的身后。

    小黑拖著尾巴慢悠悠踱步過來，它比小雪要危險(xiǎn)多了，體型更大，它不需要兩只爪子，一只就能摁死賞南。

    它彎著脖子，和賞南臉貼著臉，它眼神很平靜。

    賞南看出對方在表達(dá)什么，手指動(dòng)了動(dòng)，艱難地從地板上移動(dòng)到褲子的口袋里，掏出那只草藤做的手環(huán)，“給你?！?/br>
    小雪一爪子奪過去，差點(diǎn)把賞南的手都給扇掉。

    賞南咳嗽了幾聲，嘴里冒出血沫子的味道。

    [14：傷有點(diǎn)重，這次任務(wù)可能，懸。]

    昏暗，充滿血腥氣，看不見光的閣樓上，賞南眼珠轉(zhuǎn)了轉(zhuǎn)，落到了那扇小窗，他在想，自己在原本世界里，死的時(shí)候，感受是不是和現(xiàn)在是一樣的。

    祁令它看著自己倒在血泊里的時(shí)候，叫那么慘，一定很難過。

    他看向不斷在打量自己的小黑，“小小被我jiejie埋在了后面的山坡上，過段時(shí)間，我們會(huì)想辦法放你們走?！?/br>
    “你們有聯(lián)系其他同類的方式嗎？盡量一起吧，離開這里，我們就不會(huì)再回來了?！?/br>
    小雪聽不懂，但賞南知道小黑一定可以。

    慢慢地，那股迫人的野獸氣息消失了。

    一切都仿佛消失了。

    小雪的聲音出現(xiàn)，低吼了幾聲，但又很快消失了，接著就是，抽泣聲。

    賞南連動(dòng)一下眼睛都十分艱難，賞西東打起人來不分部位地踹，他努力地偏著頭，用盡全身力氣，睜大眼睛，看見靠墻坐著的一道黑影。

    14讓他看得更清楚。

    靠墻坐著的人，臉色雪白，不同與人類的白皙，他的臉幾乎看不見任何血色，頭發(fā)烏黑，只有唇是粉的，眼睛是紅的，血紅的顏色，猶如深且濃的血漿。

    他穿著一身黑色的衣服，手臂裸在外面。

    是小黑。

    是怪物。

    賞南咳嗽了幾聲。

    男生抬起了頭，他看起來實(shí)際年齡要比賞南大一點(diǎn)點(diǎn)，但也就一點(diǎn)點(diǎn)，小雪匍匐在他腳邊，眼睛濕漉漉的無神。

    他語氣平靜地開口，“我可能會(huì)殺掉你，但不是現(xiàn)在?！?/br>
    賞南比了個(gè)ok的手勢，聲音嘶啞的開口，“沒問題?！蹦軠贤ň托?，現(xiàn)在不殺就行。

    男生手腕上戴著小小的草環(huán)，他的臉過于精致了些，像漫畫里邊走出來的角色，只是氣息冷漠決然，如鋼刀一般鋒利淡漠。

    “你不好奇我的身份？”他靠墻坐著，仰頭看著這個(gè)關(guān)了他將近三個(gè)月的地方，看向不遠(yuǎn)處的地板，他弟弟龍遠(yuǎn)死掉的地方。

    賞南也看著天花板，“知道得越多，死得越早?！?/br>
    時(shí)間又不知道緩慢地過去了多久，賞南聽見耳畔的腳步聲，他緩慢地轉(zhuǎn)動(dòng)眼睛，看著不知道何時(shí)走到自己旁邊的男生，他高高在上地站在自己旁邊，眼神淡漠地落在自己臉上，“我是龍玉，不叫小黑?！?/br>
    他蹲下來，用手掌擦掉了賞南整整半張臉的血跡，沿著耳朵，連脖子上都是。

    .

    賞南不知道自己被關(guān)了多久，到晚上的時(shí)候，樓道里傳來很輕的腳步聲。

    小雪立刻就爬了起來，警惕地看著樓道的方向。

    不知道為什么，賞南覺得跟它們呆在一起更安全，至少龍玉要?dú)⒅苯泳蜌⒘?，不?huì)虐待他。

    是賞秋。

    賞秋打著手電，她頭發(fā)放下來，紅著眼睛，還拎了一個(gè)塑料袋。

    籠子里的龍沒有動(dòng)，她稍稍放心了些，她手電在籠子里照了照，照見了賞南，她徹底松了口氣，她就怕自己看見的是一堆殘骸。

    她放下手電，打開小門，半個(gè)身體探進(jìn)去把賞南拖到了外面。

    看著賞南的傷勢，賞秋淚如雨下。

    她哭著給賞南擦了臉和手，上了藥，哭著說出了早上賞南對她說的話，“我們逃跑吧，帶著它們一起，等你好了，我們就離開這里，我們不要阿爸了?！?/br>
    作為女兒的賞秋，她出生比較早，賞西東當(dāng)?shù)男迈r勁兒剛上來，對她還是好了幾年。

    當(dāng)子女的就是這樣，就跟一頭前邊叼著胡蘿卜的驢子一樣，只要有一點(diǎn)點(diǎn)愛，他們就可以忽略掉父母所有的過錯(cuò)。

    賞南累極了，“別哭。”

    “你別哭。”他吃力地說道。

    可能是身體極度虛弱，記憶碎片在同一天第二次冒出來。

    是賞秋臨死前的最后一幕，賞秋和他一個(gè)單位，卻在最危險(xiǎn)的部門，她死在蝗蟲的攻擊下，和人類體型一樣大的蝗蟲，鋸齒狀的足割破了她的喉管，她眼睛瞪得很大，那時(shí)候是反過來的，是賞秋讓自己別哭。

    父母一夜之間衰老死亡之后，賞秋和祁令成了最后的親人，祁令出逃，賞秋死在蝗蟲的鐮足，幾方權(quán)利傾軋，他看見過太多異化生物的死亡前的掙扎和痛苦。

    他感受到了原本的自己，從單位疲憊地回到家中，祁令不在，家里空蕩蕩的。

    青年瘦削的背影在廚房的光影下拉出細(xì)細(xì)的一道，仿佛時(shí)刻都能從中間斷掉，他神情麻木地從冰箱里拿了幾片面包，就著涼的直飲水，都吃了下去。

    吃完，他關(guān)了燈，直接就倒在沙發(fā)上，任由無邊黑暗洶涌席卷而來。

    賞南抽了一口氣，記憶力的賞秋的臉和眼前的賞秋重合到一起，他哭得比賞秋還要厲害，“姐，姐，我好想你，我好害怕，我一個(gè)人……”

    14回去瀏覽了之前的世界，賞南從來沒哭得這么厲害過，賞秋是他親jiejie，這個(gè)世界也出現(xiàn)了同名同姓的jiejie，很難不令人質(zhì)疑兩個(gè)jiejie之間是否有一定的關(guān)聯(lián)。

    賞南的善良溫柔之中總是夾雜著一定的理智，這種理智有時(shí)候也可以是冷漠。

    這是第一次他哭得這么厲害，像個(gè)小朋友一樣。

    賞秋以為賞南是挨打了，被關(guān)在這里害怕才哭這么厲害，她心疼極了，她雖然知道龍聽不懂人話，可還是碎碎念地哀求，“謝謝你們沒有傷害他，等他好起來，我們就帶你們離開這里，就幾天，很快的?！?/br>
    說完后，她小心翼翼地把賞南放了回去，拎著裝滿藥的塑料袋，打著手電，躡手躡腳離開了閣樓。

    賞南怔然地看著天花板，眼淚沾在睫毛上，干了之后就像被糊上了膠水，但他沒有感覺。

    他記得之前有閃出來過，他姐死了，可他不知道他姐死那么慘，京市是國內(nèi)的首都，全球異化，社會(huì)仍舊需要維持秩序，只是要在原來的基礎(chǔ)上做出一定的改良。

    異化的人和動(dòng)物不是那么好管理，基本全都?xì)w他們科院管，科院有專門的外勤部門，外勤就是負(fù)責(zé)壓制異化生物或者直接清除，賞南是研究部門，科研人員，危險(xiǎn)度比較低，賞秋是外勤部門，危險(xiǎn)值最高。

    他呆呆地看著天花板，老師死了，賞秋死了，祁令和他反目。

    不想活了。

    [14：別啊。]

    “開玩笑的，就是有點(diǎn)茫然而已，不知道自己這么拼命回去是為了什么……”賞南一瞬間像是變成了他自己，“就在這個(gè)世界養(yǎng)老也挺好的?！?/br>
    他手能抬起來了，用手臂擋住了眼睛，“說實(shí)話，如果不是想知道和祁令之間到底發(fā)生了什么……”

    腦子里還沒和14交流完，嘴里一陣濕涼灌入，他放下手臂。

    龍玉正放下濕漉漉的手，他在旁邊水槽里捧了水灌進(jìn)了賞南嘴里，“別死了?！?/br>
    “謝謝?！辟p南聲若蚊蠅，重新閉上了眼睛。

    .

    翌日，賞西東在外面大聲吆喝，吵醒了賞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