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小結巴 第24節(jié)
張昱樹沒吭聲,似是左耳右耳冒,好像事不關己的樣子。 王老師臉上流露出鄙夷,揮揮手:“你先出去吧?!?/br> 他邁著大步離開,面色平靜毫無波瀾。 從段之愿身邊經過時,衣袖劃過她的手背,段之愿眉心一跳。 王老師對待段之愿的態(tài)度向來都是獨一份的好。 這么個只知道學習,從來不搗亂的乖乖女,換做哪個老師能不愛。 可今天,她看著她的眼神與往日全然不同。 段之愿沒穿外套,放學后的辦公室里素凈還帶著一絲微涼。 她攥了攥拳頭,安靜站在一邊。 “段之愿?!蓖趵蠋焽烂C開口:“你才這么小的年紀,應該知道現(xiàn)在什么對你來說才是重中之重吧?” “學習?!倍沃篙p聲答。 “沒錯,學習才是最重要的?!蓖趵蠋熣鎸χ?,無框鏡片反射出頭頂白熾燈的光。 像是一幅魔鏡。 “你學習好,以后的前途就會光明,眼界也會隨之升高。以后你會和上流人士打交道,你會穿著整潔的職業(yè)裝游走在心儀的職場上,未來你的生活里,不會有懶散、無賴、粗鄙的人——” 說到這,王老師刻意停頓一下,意味深長地問:“段之愿,你能明白老師的意思嗎?” 她明白了。 下一秒,段之愿就覺得全身血液涌上頭頂,慌忙擺手,一開口,聲音都顫抖:“我,我沒有……” “你能明白嗎?”王老師不想聽解釋,只想要結果。 “明白?!倍沃更c頭。 “那好,這一次老師信你。” 王老師的語氣也輕松了些,空氣中令人惴惴不安的分子在消散。 松了口氣,又說:“同學之間互幫互助,增進友誼可以,但除了友情以外決不能產生其他情緒?!?/br> 停頓了一下,又告訴她:“不早了,你先回去吧,晚點我也會聯(lián)系你家長商量一下。” 第14章 段之愿回到班級時,同學們都已經離開了。 靠墻的倒數(shù)第二桌也空著,上面橫著擺了一張試卷。 段之愿踮起腳看過去,試卷上畫了一把尖刀。 仔細檢查好門鎖后,她也離開學校。 還是那個熟悉的巷口,段之愿淺淺望了一眼,加速離開。 最后一班公交車上零星載了幾個乘客,在這個時間就是金錢的年代和城市,各人有個人的哀愁。 公交車靜謐,每個人都帶著眾人皆醉我獨醒的思維,目光呆滯盯著某一處。 段之愿扎在里面,聽著公交車每報一次站名就要帶的廣告,她似是午夜幽深海岸里無數(shù)燈塔上的一束光,又似是漫天繁星中距離月亮最遠的一顆。 她不起眼,卻也是努力活著,并試圖照亮每一處黑暗。 回到家,廚房傳來炒菜的聲音。 她喊了一句姥姥,姥姥告訴她飯菜馬上就好,讓她先去洗手。 段之愿沒有洗手,回到房間從書架深處拿出一個玻璃相框。 幾本字典將相框擋得嚴嚴實實,無數(shù)個寂寥的日子里,她偶爾會想念照片里的人。 彩色照片,男人有著一頭黑發(fā),穿著藍白條紋的半截袖倚在圍欄邊。 他懷里抱著個兩歲不到的女孩,身后是湖泊與荷葉。 段之愿的手指覆上男人的臉,兩行淚就從眼眶中滑下。 她輕輕呢喃:“爸爸……” 情緒沒能釋放多久,因為聽見碗筷擺上桌的聲音。 段之愿調整好情緒,剛走出去就接到秦靜雅的電話。 一邊摘著土豆絲里的蔥花,一邊聽mama說。 “愿愿,你的手機是同學幫你找回來的?” “是?!?/br> “那有沒有謝謝人家呀?” 段之愿微怔:“沒有?!?/br> 她忘記了。 事情發(fā)生的過于突然,她在勸架,老師突然過來了。 還沒來得及謝他,他就走了。 本以為會在校門口,樓梯間或是在巷口遇見他。 可是,都沒有。 “都停藥這么久了,要敢于說話,嘗試一下?!?/br> “我知道了?!?/br> 短暫的沉默。 握著電話的兩個人都在等對方說些什么。 到底還是秦靜雅先開口,問她:“愿愿,你沒有早戀吧?” 盡管已經做好心理準備,但聽到這句話的同時,段之愿的心還是用力跳動了一下。 “我沒有?!?/br> “那就好?!鼻仂o雅舒了口氣,又說:“談戀愛來得及,以后你到大學去談,mama不會干涉你的,但現(xiàn)在不可以……唉算了,說這些干什么,我的女兒有多乖我還不了解嗎?!?/br> 秦靜雅給了她足夠的信任,這種信任頗為孤注一擲。 陡然另段之愿想起之前在辦公室,王老師審視的眼神。 握著手機的手一緊,段之愿言之鑿鑿:“我不會早戀,放心吧mama?!?/br> 母女兩個又聊了聊最近的生活。 掛斷電話前,秦靜雅最后說了一句:“也別謝了?!?/br> 姥姥笑呵呵問她:“學校里有男孩子跟你關系近了?” 段之愿點頭,又說:“我拒絕過了?!?/br> 她不止拒絕過一次。 她對他每一次的接觸和靠近都保持拒絕狀態(tài)。 只是,她不敢不聽他的。 例如車上的座位,例如被脅迫吃完一碗泡面。 但她心里是拒絕的,她心里一直在拒絕他。 她一點也不喜歡那樣的人。 彎月斜斜吊在天上,寒風把枯木摧折出凌亂的倒影。 段之愿伏在書桌前寫題。 手機震動兩下,她的手也隨之滯住。 一個字才寫完一半,她就遲疑著拿起手機。 張昱樹:【你今天是不是沒跟哥說謝謝?】 她指尖一頓,剛按了兩下鍵盤又滯住。 索性關了手機,塞進枕頭里。 就當做沒看見。 等風終于將彎月拽進云層,段之愿躺在床上摸出手機。 屬于他的頭像閃耀著,頭像是個她不了解的漫畫,臉上有一道疤,能察覺到有多急切。 段之愿垂著眼,點擊刪除好友。 --- 第二天的依舊是烏云蔽日,公交車駛過一排排低矮的平房,停在了十七中學站點。 一切就好像是心靈感知。 段之愿早已料到會在這里見到他。 張昱樹沒穿校服,還是昨天的黑色外套,脖頸處有白色羊絨。 書包斜斜挎在肩膀上,踏著腳下的積雪一步一步走向她。 預料到他會出現(xiàn)在這里,段之愿也預料到他會過來扯她的手,提前做好準備,縮著手臂,背到身后不讓他碰。 有行人側目看他們,張昱樹也不在意,問她:“干嘛刪我?得罪你了?” “沒?!彼蛄嗣虼剑骸皠h了,很多人。” “然后。”少年沉著嗓子,目露兇色比這冰天雪地的溫度還要低。 “刪了不重要的人?!?/br> 她怕不是吃了雄心豹子膽,見了他敢這樣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