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小結巴 第39節(jié)
張富豐笑得眼角出現(xiàn)深深的?皺紋:“記不記得你跟我說什么?” “什么?” “你警告我,再敢欺負你媽,就把我丟到舊長河里去!” 舊長河是燃城最長的一條河,幾乎每年都?會發(fā)生溺斃事件。 因此,所有家長都會告訴孩子,不可以去舊長河邊玩,那里面有水鬼,專門吃小孩。 張昱樹咧開嘴,笑得隨意,抬起眼。 “是嗎,那你沒打我?。俊?/br> “你保護你媽,我能打你嗎!”張富豐說:“男人這一輩要?保護兩個女人,一個是媽,一個是自己的?婆娘,你以后要是娶了婆娘再生個閨女,那你肩上的?擔子可就?更沉了,比你爹的?還沉!” 說到這,張昱樹腦海里陡然拂過一個人影。 他掏出手機,小姑娘還沒有回復他。 真是欠親了。 “老?子和你說話,你玩什么手機?”張富豐吼他,又重新扯回正題:“那個小破平房別回去住了,就?聽你爹我的?,回你媽那邊住去。” “對你媽好點,你聽見沒?” “嗯——”張昱樹拉了個長音,點頭:“知道了,墨跡?!?/br> 他陪張富豐吃午飯,看著他牟足了力氣拿著筷子,極力控制手的抖動送進嘴里。 張昱樹從抽屜里找出一個勺子,扔到他碗里:“用這個吧?!?/br> 張富豐笑了笑:“老爸老了,不服老?是不行??。 ?/br> 飯到中途,張富豐又問:“你快高考了吧?” “嗯。” “上大學?嗎?” “不上?!睆堦艠浯鸬脭蒯斀罔F,又補充:“想上也考不進?去?!?/br> “有句話不是叫‘臨陣磨槍,不快也光’嗎,你現(xiàn)在認真復習,上個不起眼的大學也不是難事?!?/br> 張昱樹沒回答。 他以前也是這么想的?,上個三流大學?混個畢業(yè)證,怎么說也算是個大學文憑。 可之前,他聽說段之愿要考咸城大學。 去網(wǎng)吧隨手一搜才知道,咸城大學?有多牛逼,他這輩子都?望塵莫及。 想到這,張昱樹突然就覺得心里不舒服。 他要是一開始也好好學習就好了,這樣就?能配得上她,平時跟她也有共同語言。 不像現(xiàn)在,他沒個好人樣,和她說句話都覺得像玷污了人家似的?。 似是一顆巧奪天工的鉆石不幸掉在地上,沾染了灰塵。 --- 午飯過后,他和張富豐告別,走出病房先到醫(yī)生辦公室。 醫(yī)生告訴他:“患者的情況不太樂觀,建議有個心理準備?!?/br> 肺癌。 得上就是無力回天的病。 張昱樹眼睜睜看著他爸一米八幾的?壯漢,如今瘦成個小老?頭,干巴巴躺在病床上。 一雙渾濁的眼睛時常發(fā)呆望著某一處。 只有看見他時才會強撐著笑起來,瞳仁里重新聚集光輝。 張昱樹突然覺得很煩躁。 走出醫(yī)院一腳將地上的塑料瓶踢出幾米遠。 罵了句臟話而后坐在花壇邊上,雙手扣在額頭上,手肘抵著大腿。 吳真突然給他打來電話,張昱樹拿著手機面無表情看了半天,最終接起。 “小樹,你來mama這邊住好嗎?” 吳真的?音調(diào)有些局促,商量著告訴他:“你杜叔叔的女兒去了寄宿學校,很少回來,回來也沒關?系,你們倆的?房間離得很遠,你的?房間很大,有……差不多二十幾平吧,我給你收拾好了,如果你不喜歡的話,我也可以——” “媽?!睆堦艠浯驍嗨?話,停頓片刻,問:“他對你好嗎?” “挺好的??!?/br> 張昱樹最終同意了。 他不是吃不了苦,自己一個人住在后巷的?平房里也很好,但張富豐有一句話誤打誤撞說到了他的心里。 他肩上扛著責任。 如果連自己的母親都不想負責,那還有哪個姑娘敢嫁給他呢。 尤其是那個膽小怕事,心思又比奶油還細膩的姑娘。 萬一叫她知道了,豈不是更怕他。 他以后還要和她生孩子呢。 想到這,張昱樹皺著眉扒拉電話。 【你不回我是不是?我告訴你,老?子現(xiàn)在可到圖書館了,半小時之內(nèi)見不到你我直接找咱姥姥談談聘禮的問題。】 段之愿很快回復:【不是,我沒看見,上午有考試不讓中途離場,我沒辦法偷偷去洗手間回你信息,可是現(xiàn)在還沒有放學?呀,半個小時我到不了的?。】 張昱樹捧著手機,臉上是得逞的?笑。 雖然知道他配不上她,但——配不上也得配,下蠱也得配。 誰讓段之愿先給他下了蠱,叫他念念不忘,夢里都?是她窈窕的?身影。 沒一會兒,她的信息又發(fā)來。 【我猜你寫完題了,待會兒我會好好檢查,你可不可以多等我一會兒,不要?去找我姥姥好不好呀?】 真是個小傻子。 張昱樹勾著唇回復:【看你表現(xiàn)吧?!?/br> 說完,他把手機揣進口袋,起身離開。 他打車回了后巷,從雜亂無章的桌子里找到自己的?書包,隨手拍了兩下表面的?浮灰。 再從抽屜里拿出作業(yè)本,和她之前落在他這的化學作業(yè)。 拿起她的化學作業(yè)時,張昱樹都?小心翼翼的?,生怕不小心窩了哪一角,他又翻開看了一遍。 字跡小巧玲瓏,就?和她這個人一樣好看、整潔。 扉頁上是她的?名字,張昱樹的指尖輕輕劃過,彎著唇扔進?書包里。 他還給她帶了奶茶,之前在滑雪場給她買過的蜜桃戀人,看她還挺喜歡喝的?,就?又買了兩杯。 張昱樹嘴里嚼著口香糖,給大門上了鎖,揚著下巴朝前走。 還沒走出小巷。 “哎——”身后突然傳來個聲音。 張昱樹回頭,眼睛微瞇。 是齊子明。 齊子明自從被學校退了學就再也沒見過,今天他帶了四五個人過來,寒風拂過,笑得比風都?陰冷:“張昱樹,好久不見啊?!?/br> 明顯來者?不善。 可偏偏他今天孤身一人。 張昱樹把書包從肩上拿下,連同奶茶一起扔到遠處。 隨意倚在墻邊,眉梢一挑,絲毫不見懼意。 “都?過完年了,爹沒有壓歲錢給你?!?/br> “是嗎!”齊子明笑得無畏,晃了晃肩膀,歪著腦袋:“老子是來給你送錢的,給你送醫(yī)藥費?!?/br> 一雙眼睛死死盯著張昱樹,咬著牙:“害我被退學?,今天就?要?你命!” “話還是說得太早。”張昱樹笑得桀驁,寒風涌進?瞳孔,他看人的?目光都?帶著狠戾:“你爹我命長著呢,能活到你化成灰。” --- 最后一節(jié)課上完,段之愿急急忙忙收拾書包。 都?已?經(jīng)走到樓梯口,林落芷也緊隨其后:“你走那么快去哪里呀?” “我,我有事。” 林落芷跟上她的?步伐,挽著手臂小聲問:“你是去給他補課嗎?” “對……” 來不及跟林落芷解釋什么,段之愿小跑著來到公交車站點。 生怕去的?晚了,張昱樹要找到姥姥那邊。 將口袋里的護手霜握在掌心,段之愿的?目光落在窗外。 路面上的?積雪已?被清理,路邊每隔十幾米就會出現(xiàn)一個雪包,午后的?陽光充裕,照在積雪上折射出斑駁的?影。 她想好了,要?是張昱樹真的?去找姥姥了,她就當著他的面把護手霜扔掉。 她也是會生氣的?,不能讓他一直欺負。 段之愿開始在內(nèi)心演練到時候的表情,不能太好說話,不然他就?會得寸進?尺。 也不能太過分,萬一他也生氣了,她打不過他的?。 圖書館剛好有一站,車停在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