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匯報演出室，段之愿先去后臺跟話劇社的人匯合。

    幾個人圍坐在一起，又過?了?一遍稿子，確定沒問題就開始各干各的了?。

    段之愿把臺詞本翻到最后一頁。

    最后那一整段臺詞早就熟記于心。

    自上次見?面以后，段之愿沒有再聯(lián)系過張昱樹。

    不知道他會不會來，也不知道他是不是根本就不記得今天有演出，一切都是未知的。

    臺前的音樂聲也能傳到后臺，前面先來了?幾個大合唱，還有古典舞。

    有幾個男孩子組合到一起還給說了?個群口相聲，惹得臺下觀眾哄堂大笑。

    終于輪到話劇的時間，舞臺燈光降了好幾個度。

    話劇的名字叫《迷霧》，講述的是在七十年前遙遠(yuǎn)的村落里，孤獨的少年阿元撿到一只流浪狗，從此他們相依為命。

    流浪狗活潑好動，某天被村里的姑娘尋芳發(fā)現(xiàn)，追逐到了?他們所在的位置。

    從此以后，尋芳便經(jīng)常偷偷跑來和他們一起玩。

    十年光陰，兩人早已芳心暗許。

    陰雨天，流浪狗誤食毒草奄奄一息。

    阿元心如刀絞，還想著讓它臨死前吃頓好的。

    便溜到村里供奉的神?廟處偷拿貢品，正喂著突然撞上來拜神?的村民，十幾個人合伙打死了?狗，還把阿元綁到樹上。

    尋芳作為目擊者之一，講述了自己看見的經(jīng)過?。

    句句屬實，卻也句句將阿元推向深淵。

    故事的結(jié)尾是阿元被活活燒死，尋芳則背著行囊遠(yuǎn)走他鄉(xiāng)，成為第一個走出村子的人。

    而段之愿扮演的，就是長大后的尋芳。

    這個話不多，僅僅在后半場出現(xiàn)的姑娘。

    她站在臺上，視線落在遠(yuǎn)處。

    一雙眼睛里帶著顛沛流離的酸楚，似乎透過演出室看見了霧茫茫的天和蒼?？諘绲奶镆啊?/br>
    帶著流離失所的情緒，念出一眼就打動了她的臺詞。

    “那?一次，我站在了?迷霧里，一時不知道究竟誰才是正義?！?/br>
    “我只知道，我崇拜的少年被捆綁在恥辱柱上，臺下所有人站在道德的制高點?，叫囂著讓他付出代價?！?/br>
    “我只是說出了我眼睛看見?的一切，不明白怎么我兩手空空，點?燃那?把?火的人，突然就成了?我自己?！?/br>
    “是我親手澆息了?少年的熱血同情，是我將顛沛流離、道德敗壞的標(biāo)簽親手縫在意氣風(fēng)發(fā)的他身上。”

    “可明明，我只是說出了我看見的一切?！?/br>
    最后一個字話音剛落，段之愿眼眶的淚也正好蓄滿。

    淚水跳脫著沖破束縛，似是大海中無數(shù)顆游動的鉆石，簌簌下落。

    隨著臺下熱烈的掌聲，紅色幕布自上而下墜落。

    她臨時決定出演的話劇，圓滿成功。

    之前找她演尋芳的學(xué)姐激動地一把抱住她：“你真的是太厲害了?，眼淚太到位了?，我就說我的眼光沒錯！”

    “謝謝?！倍沃复鬼?色淡淡的。

    她眼眶依舊紅著，看上去楚楚可憐，動作卻敏捷顧不得禮貌地告別，迅速離開后臺。

    剛剛在臺上，她并沒有看見張昱樹的身影。

    下了臺再粗略掃一遍，也沒看見?那?個人。

    心里本就細(xì)小微弱的火苗再也抵擋不住，忽然就被風(fēng)吹熄。

    剛回到位置上，方璐搖了?搖段之愿的手：“剛好你結(jié)束了?，我們都餓死了?，咱偷偷溜出去吧。”

    “偷溜？”段之愿眨了眨眼，有些猶豫。

    “沒關(guān)?系別怕，我們?nèi)齻€剛剛都已經(jīng)商量好路線了??！狈借礌恐沃傅氖郑骸白撸腥藛柧驼f去洗手間。”

    段之愿的情緒還沒有完全恢復(fù)，暈暈乎乎就被帶著離開了?臺下。

    十分鐘后，四個人成功逃出學(xué)校。

    周蔓霧說：“我餓的前胸貼后背，要是段之愿的話劇還沒結(jié)束我真想上去搶人了??！?/br>
    說到話劇，大家都來了精神。

    周蔓霧又問她：“你怎么演的那么好呀，你?一哭把?我都帶入戲了?，那?時候我差點?也要哭了??！?/br>
    段之愿淡淡地笑：“就是，多讀了?幾遍臺詞。”

    “而且你?哭的時候也很好看啊，你?怎么做到不流鼻涕的？我剛剛就感動了?一小下，擤了?兩次鼻涕?！?/br>
    這話引得大家笑出了聲。

    剛拐過?街角，一個人影突然出現(xiàn)在眼前。

    把?幾個姑娘們嚇得低呼一聲，想罵人卻在看見男人狠戾的眉眼時突然退縮。

    這個人是不是神?經(jīng)病呀，不然他大晚上站在這里干什么。

    周蔓霧警惕地盯著男人，剛想帶大家?繞過?去，段之愿卻突然開口：“你?，你?來了?。”

    “段之愿……”周蔓霧警惕地看著張昱樹，問：“你?朋友？”

    “對??！边@一聲是張昱樹答的。

    剛剛還一臉深沉，突然嘴角就涌出一絲笑意。

    然而這絲笑意除了讓姑娘們汗毛直立以外，沒起到和諧的作用。

    張昱樹說：“你們先走吧，我和她說幾句話?！?/br>
    幾個人對了下眼神，確認(rèn)段之愿沒事后，匆匆離開。

    風(fēng)將柳樹枝吹動，割碎了路燈投下的暗影。

    段之愿縮了縮肩膀：“我以為，你?不來——”

    話還沒說完，突然被扯住手腕。

    整個人失去重心，被張昱樹攬住肩膀，朝著更暗黑的地下停車場走去。

    第30章

    停車場又陰又冷, 暗黑色入口像是巨獸的嘴。

    段之愿剛一進(jìn)去就打了個寒顫，只得緊緊攥著他?的?衣擺。

    驅(qū)不散的?夜色讓她短暫失明, 待漸漸適應(yīng)黑暗后已經(jīng)被張昱樹帶到車?yán)铩?/br>
    頭頂一盞橙黃色燈盞打在他剛毅的面龐上。

    兩人距離很近，他?身上淡淡的煙草味襲來，帶著壓迫感。

    距離很近指的?是，明明是寬敞的?后座，可張昱樹硬是擠著她坐下，將她困與車門和他?的?胸膛之間?，手臂擦著她的耳廓按在身后車窗上，讓她的?感官里都只剩下他?一個人。

    段之愿眼睫微顫, 雙手緊緊握在一起。

    縮著肩膀垂下眼, 呼吸間都是他的味道, 連喘氣都陪著小心。

    張昱樹想笑，覺得要是現(xiàn)在在她面前站個初中生，拿著最便宜的?片刀跟她要錢，估計也能成功。

    “晚會結(jié)束了？”他沉聲問。

    “沒……”段之愿搖頭, 能感覺到他炙熱的氣息噴灑在半邊臉上, 燙的?她皮膚發(fā)麻。

    “那你這是半路跑的?！睆堦艠湫α艘宦? 大手覆蓋在她緊握的?拳頭上，包裹得嚴(yán)嚴(yán)實實：“逃學(xué)啊好學(xué)生？”

    “不不算逃學(xué)?！倍沃感奶鑱y, 他?帶來的?壓迫感讓她大腦空白。

    掌心的?溫度就如同他這個人一樣熾熱, 手指不緊不慢地并攏再松開, 如此反復(fù)幾次, 再用指尖輕輕摩挲她的?手腕內(nèi)側(cè), 好像連肌膚紋理都帶著靜電。

    段之愿木然地解釋：“就是, 提前?離場?！?/br>
    都沒有上課，怎么能算是逃學(xué)呢。

    她才不會逃學(xué)呢。

    說完, 她抬眼瞧他?，試探著問：“你，是打算過來看的?，對嗎？”

    只不過是來晚了。

    張昱樹沒回答，只用視線去描繪她的五官。

    今天她很與眾不同。

    化妝了。

    段之愿扮演的是長大的?尋芳，學(xué)姐給她化了個淡妝。

    眼皮上有亮晶晶的?眼影，嘴唇涂了一層胭脂色晶瑩的唇釉。

    車?yán)锍赛S色的燈光打在她臉上，整個人都在發(fā)光。

    清純和風(fēng)情都在她臉上了，兩種感覺融合起來卻并不突兀，尤其是她現(xiàn)在正眼巴巴望著他?，等待他?的?回答。

    張昱樹眉心一跳，喉結(jié)上下涌動。

    下一秒，猛地湊過去。

    本想嚇嚇?biāo)?，看她咬著嘴唇說不要，或是逼急了推他?胸膛，一邊踢他一邊叫他滾。

    可這些他?統(tǒng)統(tǒng)沒在段之愿臉上看見。

    她沒躲。

    她紅著臉就坐在那，眼睫輕顫像是要縮進(jìn)車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