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爸爸mama在，離離以后想做什么都可以。”

    “離離可以快快樂樂過一輩子?！?/br>
    舊年里聽得耳朵起繭子的話，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那么可望不可及，聽上一句都是奢侈。

    后來他們在夢里的樣子越來越模糊，模糊到她漸漸看不見他們的臉，只能無力地等著，看著他們背身慢慢走遠(yuǎn)，消散不見。

    她拼命想抓住周圍的任何一點生機(jī)，任何一個可以留住他們的可能，直到所有的幻境崩塌，這個世界分崩離析，散成了漫天的碎片，飄向遙遠(yuǎn)的虛無中。

    冰涼的觸感滑過臉頰，沾濕一片被褥。

    大夢一場，恍如隔世。

    她緩緩睜開雙眼，疲憊與要命的暈眩感散去大半，大概是很久沒有好好休息過了，居然累到撐不住睡著了。

    她又夢到他們了，已經(jīng)數(shù)不清是第幾次，在無數(shù)個思念的夢里。

    艱難撐著身體做起來，窗外的天空已經(jīng)漸漸暗沉了，沈離猛然意識到不對勁，跑到桌前拿起手機(jī)一看——

    19：24

    往里翻了一堆消息，從中找到了帶隊老師的幾條回復(fù)。

    你到了嗎？

    我們已經(jīng)在公交站了。

    人呢？

    在幾條語音未接之后，老師只無奈發(fā)了句：大巴來接了，這一班得先走了，你還沒到的話可以等下一班，安全到家了回個信息。

    錯過了嗎？

    沈離理了理還有點迷糊的腦子，翻出聊天界面，還有另一個人的信息轟炸。

    到了發(fā)信息，我媽抓我來公交站接你。

    時隔幾小時沒得到回信，對方又發(fā)了幾條過來：？

    看見了回個話。

    緊接著又是一陣沉默。

    一直到了十幾分鐘前，他也意識到事情不對勁，連著播了好幾個語音通話過來，還有通訊錄的號碼也打了好幾遍。

    你在哪？

    出什么事了？

    回來了沒？

    沈離越往下翻，眼眶就一陣酸紅。

    他是在擔(dān)心她嗎？

    他居然會關(guān)心她是否回家，不會又是柳姨指使的吧。

    不過人家好歹詢問了那么多遍，沈離馬上就回?fù)芰艘粋€電話過去。

    好似專門守著手機(jī)似的，電話隔了幾秒就被接起，電話那頭聲音沙?。骸吧螂x？”

    “是我。”她聲音很微弱，帶著剛睡醒的朦朧感。

    那邊的語氣才算松下了，像是安了心，耐心詢問緣由：“你到了嗎？”

    “……”

    沈離感覺心里有一塊兒似乎被不輕不重揪了一下，揪得心癢，啞然半晌。

    但他的語氣還是很耐心，“怎么不說話？不回信息，也不接電話的?！?/br>
    “我睡過去了?！闭f起這個，沈離心里的失落感就越重，因為實在太累導(dǎo)致直接睡過去，做了個傷懷的夢，醒來之后，周圍什么都沒有，天色也將黑，她被留在了這個陌生的地方，落寞與空虛在一瞬間將她的思緒填滿。

    她像個做錯了事情的小孩，聲音漸漸弱下去，“錯過了大巴，現(xiàn)在還在酒店。”

    “……”

    那邊無言了一會兒，隨后是很輕的嘆息，溫和如清晨雨露般的聲音傳過來，“到晟銘附中前面的公交站臺等我?！?/br>
    電話掛斷，沒有一句廢話。

    沈離突然覺得內(nèi)心某處剛醒過來的空涼處好似被填滿，淡淡的憂傷也消失不見。

    她快速整理好心情，給老師回復(fù)了不用擔(dān)心，自己已經(jīng)回去了的話，提著行李箱到前臺退了房，因為超出了退房時間，還需要再另外補(bǔ)一些錢，這些按理來說，比賽結(jié)束后學(xué)校會補(bǔ)貼相關(guān)費用，但她個人情況超出的估計不會算在里面。

    如約趕到公交站，這個時候還在等公交的人也零零散散，她找了個靠里面的位置坐下，雙手緊緊抓著行李箱的拖桿。

    等了半個大小時，直達(dá)的大巴來過了一趟，但沈離不知道陸長鶴什么時候回來，只是莫名地對他很信任，打開手機(jī)看了一眼和他的聊天框，默默關(guān)上，安下心來，眼睜睜地看著大巴載人遠(yuǎn)去。

    她一個人縮在角落里，只穿了一件單薄的校服t恤，夜里涼風(fēng)習(xí)習(xí)，剛開始幾陣會很舒服，不過吹久了也偶爾瑟瑟心涼。

    旁邊等車的人來了又走，走了又來，沈離不知道自己光看著送走了多少來來往往。

    直到天色完全黑下來，夜空的星星開始發(fā)亮，來的人越來越少，公交站旁的路燈越來越亮，夜晚的飛蟲在燈光下飛舞。

    她看著手機(jī)上的時間一點點流逝，鎖屏的數(shù)字慢慢遞增，內(nèi)心的煎熬愈發(fā)艱巨。

    后來她想通了一件事——十幾二十里的路，并不需要那么久。

    “騙子?！?/br>
    又騙她。

    鼻頭暈開一片紅，她的視線開始模糊，盈盈淚光閃爍，委屈與忿忿揉擠在一起，她握緊的雙拳，指甲陷進(jìn)rou里。

    他又在捉弄她嗎？

    偏偏她還那么信任，像個呆頭呆腦的大傻瓜。

    想到這種可能，眼淚像斷了線的珍珠，嘩嘩往下掉，她笨拙地一遍遍拂臂抹去，浸濕的睫羽在燈光下微微顫抖，顯得越發(fā)楚楚可憐。

    “喂?！?/br>
    清冽的，如涼風(fēng)般輕柔的聲音在身旁響起。

    眼前的光線被一抹高大身影擋去，細(xì)微的抽泣聲止住，她紅潤著，泛著血絲的眼睛緩緩抬起來，朝上方望去。

    他整個人逆著光，似從天而降。

    “你怎么這么愛哭??？”

    第26章 野玫瑰

    他里面穿了件白t， 外邊搭著黑色的五分袖開衫和工裝褲，耳邊各掛了一只白色耳機(jī)，雙手插進(jìn)兜里， 垂眸凝視她的眼神泛著淡淡的柔和，淡到難以撲捉。

    “等不到不會打電話問問我什么情況？光坐在這兒哭?！标戦L鶴微微歪頭，向她低下湊近，“你怎么這么好欺負(fù)？”

    “……”沈離忙去把剩下的眼淚揉干凈，吸吸鼻子， 當(dāng)做什么事都沒發(fā)生， 也不回應(yīng)， 扭過頭去， 生起悶氣。

    陸長鶴被她可愛到， 嘴角泛起笑意伸手把一只耳機(jī)摘下握進(jìn)手心，“沿路有一起車禍，現(xiàn)場很亂，后面的車都堵了，交警一直在疏通，耽誤了很久我才另外繞了條遠(yuǎn)路過來，我都這么盡心盡力了， 你還舍得生氣？”

    他很耐心地把事情說了一遍， 那怕是沈離見過的，最真誠的陸長鶴了。

    那確實不怪他了。

    沈離還是決定相信他， 默默又把腦袋扭了回來。

    陸長鶴終究沒忍住笑出聲，“你是我見過唯一一個把又聰明又蠢表現(xiàn)得那么淋漓盡致的人?！?/br>
    沈離登時朝他瞪過去，小眼神里滿是怨懟。

    “所以怎么睡過頭了呢？”他漫不經(jīng)心抽出放在口袋里的手， 環(huán)臂而立。

    在陸長鶴的印象里，沈離一直都是很有時間觀念的人， 每天早上起來的時間都幾乎沒差。

    所以因為睡過頭而錯過當(dāng)時返回的大巴，確實能讓人多想一層。

    沈離垂下眼眸，沉沉嘆息，“最近這段時間沒有調(diào)和好休息，有點不舒服，不知不覺就睡著了?！?/br>
    她所謂的沒有調(diào)和好休息，陸長鶴不用想都知道是什么。

    “你那么拼做什么？”所以正是這樣，他才非常不解，“你想要什么，陸家又不是給不了你?！?/br>
    放眼整個京圈商界，任何一家門戶攀上了陸家都要少走四十年彎路，更別說沈離這種情況，她完全可以靠陸家吃一輩子，她依然可以繼續(xù)當(dāng)個富貴人家的千金。

    她卻抿緊了唇，稍許片刻，啟唇反駁：“……不可以這樣?！?/br>
    “什么？”

    她抬頭，眼底更加堅定幾分，“陸家對我來說是恩，恩是要還的，不能依賴一輩子?！?/br>
    “……”真像頭倔驢。

    “別哪天恩沒還清，人先沒了?！彼€在調(diào)侃她因為勞累過度睡死過去的事情。

    “陸長鶴?！鄙螂x認(rèn)真看著他，眼底是很純粹的疑惑，“你在咒我嗎？”

    “你猜?！彼浇俏P，狐貍眼上挑，彰顯出一股仿佛生來自帶的痞氣，“吃飯沒有？”

    沈離懶得猜他，聽到后面那句話，遲疑著搖了搖頭。

    “一直等到現(xiàn)在？”陸長鶴問得自己都覺著離譜，怎么會有這么蠢的人，“你都不會餓的嗎？”

    她又低下了腦袋，長長的睫羽壓下，遮住眼底的暗淡，“我不知道你什么時候會來，所以就一直等著?！?/br>
    他抿了抿唇角，眼底晦暗的光閃爍，“你還怕我走了不成？”

    沈離又搖頭，“……你讓我在這里等著。”

    她像個油鹽不進(jìn)的呆木頭，她只覺得答應(yīng)了要等著，她也相信他會來，所以也應(yīng)該等著，如果他來了沒有見到她在這里，應(yīng)該會不高興，畢竟人家大老遠(yuǎn)跑過來，到了還要找人，給人的感覺就很不好。

    “……算了?！标戦L鶴閉了閉眼，放棄這個話題，“你想吃什么？”

    “回去吧。”沈離答非所問，看上去還是不怎么精神，試著撐了撐身子，站起來有點困難，她把求助的目光投向了那個垂頭打量她的少年，“我好累啊，陸長鶴?！?/br>
    “……”他眉峰凝起，眸光暗如深夜，“站的起來嗎？”

    他只是才問出口，沈離就已經(jīng)抓上了他的手臂，使了一把沒什么氣力的勁兒撐起身來，坐久了腿有點麻，扶了一會兒才堪堪站穩(wěn)。

    那只手抓在他臂上時，他心里某處可以清晰的感知到觸動，注視那雙清涼的眸子，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更甚。

    他捏起手心的那只耳機(jī)，不由分說地塞進(jìn)沈離一只耳朵里，她還被嚇了一跳，隨后慢調(diào)的純音樂響在耳邊，像一針鎮(zhèn)定劑，聽得人心神都不自主安定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