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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巷 第61節(jié)

    都知道在開玩笑,說到這大伙都笑得前仰后翻。

    “現(xiàn)在不瘋一點(diǎn), 以后就沒這個機(jī)會了。”陸長鶴扯下頭盔,眼下一圈沒什么精神的烏青尤為明顯, 說話也有些倦怠勁兒。

    “你真打算了,談得好好的又不簽了?”終于被人質(zhì)問到重點(diǎn)上,“以后不打比賽了?”

    “兒大從父。”他倒還有心思說玩笑話,“能力越大,責(zé)任越大,我得回去繼承家產(chǎn)了。”

    聞言有人笑出聲:“你tm真心的?”

    有人起哄,一眼逮準(zhǔn)不遠(yuǎn)處不吱聲的某人,“羅森來較較勁兒,看看人家,直接一個無心夢想,盡心盡力去繼承家產(chǎn),你怎么回事兒還兩邊倒?”

    這些同為卡納mat的隊友,大部分都要比陸長鶴年長,平常在他們眼里,更多的是把陸長鶴看作弟弟一樣關(guān)照,從來沒什么富家子弟的濾鏡,當(dāng)然,除了他豪橫買單的時候。

    “那我能力沒那么大唄?!绷_森就著不遠(yuǎn)處一堆高疊的輪胎堆里一坐,擦起臉上的雨水汗液,匆匆瞥了陸長鶴一眼,“鬼知道這兔崽子腦子里都想什么?!?/br>
    “先換了衣服吧。”陸長鶴接過旁人遞過來的毛巾,一邊擦拭著一邊往換衣室那邊走。

    陪著他下雨天飆機(jī)車,幾個人都濕得不成樣子,聊了一會兒后跟在陸長鶴后邊都去換衣服。

    羅森頭一個先進(jìn)去換衣室,看見某人剛換好褲子,正裸著上身拉短袖往下套。

    一閃而過那抹艷紅的色彩,被他視角尖銳地盡收眼底。

    羅森嘴角揚(yáng)上一絲邪笑,路過陸長鶴時拍了拍他肩頭,“門口等著。”

    換衣速度奇快,羅森幾乎是第二個從換衣室走出去的。

    門口佇立一排休息椅,羅森挨著陸長鶴旁邊的空位坐下,脖頸間擔(dān)著的毛巾邊擦著頭發(fā)上殘余的雨水。

    “什么時候紋的身?”羅森語調(diào)平平開了個頭。

    兩個人最近都很少單獨(dú)有這樣的機(jī)會講什么話。

    陸長鶴毫不避諱,大大方方出口一句:“前兩天紋給我對象的?!?/br>
    “?”

    羅森還沒懵逼完,他又接著補(bǔ)充一句:“現(xiàn)在應(yīng)該是前女友了?!?/br>
    羅森愣著愣著給愣笑了,“你小子可以啊,什么時候背著我談了又分?背著我偷偷出息是吧。”

    恰好此時其余換好衣服的緊跟其后走出來,幾人都是特意抽時間過來陪玩的,主要是陸長鶴突然不打算歸隊,大家伙都比較遺憾,說什么也要過來陪他再玩一場。

    這會兒看著時間也該走了,紛紛道別:“我們得先回隊里了,你倆慢慢玩?!?/br>
    還有邊走邊招手的,“臭小子以后常聚!”

    “就是,別跟之前似的沒個人影!”

    “再沒影兒哥幾個給你摁賽道上磨禿嚕皮咯——”

    陸長鶴暫時沒去注意羅森剛才的話,朝準(zhǔn)備離開的隊友招手,“行,回頭再請你們吃飯!”

    腳步漸遠(yuǎn),周圍安靜下來,終于只剩下他們倆。

    “讓我看看,紋的什么玩意兒?”羅森直接上手扒拉他的衣領(lǐng),看見那朵玫瑰差點(diǎn)沒笑出聲,心想這哥們玩挺非,“紋身貼吧?質(zhì)量這么好,蠻顯色,推薦一下,哥們撩妹子應(yīng)該用得上?!?/br>
    “……”陸長鶴看著他滿臉無語。

    終于在對視的凝固時間里,羅森開始明白什么,“我靠,這玩意不真紋身吧?你真心的?初戀啊小天才,到底怎么回事兒?”

    陸長鶴輕言嗯了一聲,“真心的?!?/br>
    “到底誰啊?”他在羅森記憶力是沒有談過戀愛的,如果非要談搞點(diǎn)真感情,羅森覺得也有可能,不過聽上去還是覺得稀奇。

    什么鐵樹開花,開那么快又謝了。

    “你認(rèn)識?!标戦L鶴沒什么好氣瞪著他,忍著秋后算賬的念頭,“你tm還嘴欠過她?!?/br>
    “嘴欠?”羅森印象里真沒嘴欠過什么女的,哪一個不是甩著鈔票萬般寵愛,“我只記得幾個嘴過還沒睡的?!?/br>
    “……你正經(jīng)點(diǎn)行不行?”陸長鶴真想給他一榔頭過去,不然真沒法講話的感覺。

    “嘖,容我想想。”羅森陷入深思,搜索陸長鶴在他面前都接觸過的那些女的,無一不是他強(qiáng)塞過去還不怎么讓他感興趣的,還嘴欠過的……除了……

    “我c——”他一個cao字音都沒發(fā)全,臉上掛滿了不敢相信,“不是沈家那姑娘吧?”

    陸長鶴給了他一個默認(rèn)的眼神。

    “你怎么跟她搞上了?”羅森思來想去,想不通又好像能想通,“一個屋檐下搞出感情來了?你特么還真心的,你爸知道這事兒嗎?”

    ……

    “不然你以為,”陸長鶴眸色暗沉,“為什么現(xiàn)在是前女友?!?/br>
    羅森總是一副悠然自得的神色也崩了,心覺哪里不對,“你……”

    “我還騙她說,我提前簽約了,現(xiàn)在在賽場上快活。”陸長鶴說著自己都給逗笑了,“是不挺傻逼的。”

    “不是,那姑娘還不知道自己變前女友了呢?”羅森一個花花公子根本無法理解這種純愛關(guān)系,“你圖什么呀?”

    “……”

    他的沉默讓羅森隱隱聯(lián)想到了什么,“突然不干了,是不跟你爸達(dá)成了什么鬼交易?”

    “猜到點(diǎn)子上了?!标戦L鶴沉沉一嘆,躺靠上座椅,眼神空空,望著上方。

    從始至終,他都沒什么可圖的,只是本能的,想要保護(hù)她。

    早在那天帶沈離出去散心之前,在柳雁警告他離開她之后。

    那個他最忌憚的人,總還是如約而至了。

    他第一次沒有拒絕陸豐的命令,去了他常常休閑時會去的高爾夫球場。

    同行的還有一些陸長鶴眼熟過幾次的老總,和家里生意頗有往來,之前吃過幾次飯,雙方估計都不是特別熟悉。

    再見他時,格外和藹,“這是老陸他家二公子吧,之前吃飯見過幾次呢,跟你哥哥那俊俏長相是隨了你爹年輕時候了?!?/br>
    幾人杵在球場外的休息區(qū),陸長鶴剛換好便裝過來,還沒張口說話就被人先注意到。

    陸豐淺淺看他一眼,“跟幾位叔伯打個招呼。”

    陸長鶴沒有忤逆,順著話禮貌微笑招呼,“各位叔伯好?!?/br>
    “第一回 在這兒看見你呢,果然我說吧,孩子還是要大了才聽話懂事?!闭f話的那位帶著棒球帽,平常應(yīng)該跟他爸一樣健身多,人到中年身材比例也相當(dāng)好,“會打高爾夫嗎?”

    陸長鶴應(yīng)著答話,“不是特別了解,略懂皮毛。”

    另一位站出來,“那跟咱們玩玩?”

    “我剛下場歇會兒。”陸豐給了陸長鶴一個眼色,“跟你叔伯去玩玩?!?/br>
    陸長鶴沒有拒絕,來之前陸豐電話里說的很清楚,學(xué)校里的事情他知道的比他mama還快,讓他不用想著怎么編理由隱瞞。

    如今過來,就是要個交代。

    至于這些前戲,他也得配合,“好?!?/br>
    陸長鶴剛接過桿子,還被他們調(diào)笑一番:“需不需要給你配個球童,教教你什么技巧?!?/br>
    “基礎(chǔ)的我還是懂點(diǎn)?!睂こB牭竭@種稍帶貶低的話,陸長鶴勢必要還嘴的,但他什么出格的話都咽著,表現(xiàn)的樣子說得上恭敬,“只是打差了,幾位叔伯別笑話才好?!?/br>
    別的不知道,陸豐在一邊看得很是欣慰。

    陪打的時間不短,正午的太陽剛烈,好不容易下了場,又陪著去吃了一頓場面話塞滿的午飯。

    陸長鶴全程一句反話都沒有,溫順得不像話,幾個人看得驚奇,紛紛夸了那個父親教子有方。

    一直到飯后,陪同陸豐一塊兒送走幾個應(yīng)付完的老總,兩人上了回去的車,才開始有了今天唯一的獨(dú)處時間。

    “這才算一個豪門子弟的樣子?!标懾S一對比之前的陸長鶴就視如敝屣,“之前那都是什么孬樣?!?/br>
    兩人坐在后座,中間隔的距離不寬,但總像什么跨不去的鴻溝。

    陸長鶴完全垮了方才的和熙模樣,面無神色,“你有什么話現(xiàn)在都可以說了?!?/br>
    “你今天裝得這一副好樣子,該猜到都猜到了,還需要我講嗎?”陸豐眼里沒有一絲意外的神色,他甚至為他的兒子感到滿意,聰明到可以揣測自己老子的想法。

    “我只是對我的父親抱有了一絲期待。”陸長鶴轉(zhuǎn)眼看著他,那是他小時候就曾仰望過,期待過的父親,如今怎么看都覺得陌生,眼里仿佛看穿他們之間無法丈量的距離,“我以為那個父親,再怎么樣都不會喪心病狂到動一個身無長物的無辜女孩兒?!?/br>
    “那我也就明說了,你跟小離之間就不要想了?!标懾S吝嗇地只給了他一眼余光,“以你現(xiàn)在的能力,不配跨越階級懸殊去選擇她?!?/br>
    “不過有一點(diǎn)你也猜對了,我確實有意思考她的作用,來讓你走上正軌?!?/br>
    “前提是她確實對你那么重要,我本來還不是太確定,但你今天的表現(xiàn),太明顯了,你聰明,又不大聰明。”

    “你有千百萬種方法確定,就算我不自投羅網(wǎng)也是一樣的結(jié)果?!标戦L鶴說得平和許多,談及這件事,說起憤怒,他更多的是失望,對這個父親徹底的失望,又或許他實在過于年輕,無法站在母親的角度理解一個野心家,“放棄賽車,經(jīng)手生意,還有什么你計劃之內(nèi)的?”

    末了又默默補(bǔ)上一句:“我都答應(yīng)你,你能讓我跟她走一塊兒嗎?”

    奢望的,懇求的對陸豐講出這句話。

    但在他看來,過于可笑。

    “這么說吧,你甚至都比不上你哥哥半點(diǎn)。”陸豐笑他天真過頭,“你憑什么覺得自己是有選擇權(quán)力的?你不打算從商,我都已經(jīng)想好如何謀劃你的婚姻,或許那是你最后的一點(diǎn)作用。”

    陸長鶴咬了咬牙,“你知道那是不可能的?!?/br>
    “當(dāng)然現(xiàn)在是有了轉(zhuǎn)折,如果你打算選擇我給你安排的歸宿,你就把自己強(qiáng)大到可以跟我叫板的地步再跟我說你想要什么?!标懾S邊笑邊搖頭,自信到狂妄那種地步,“你也可以違背我,我不在意當(dāng)個薄情寡義的人,斷了那個小姑娘的后路,她真那么重要,你還忍心看見嗎?”

    陸長鶴:“……”

    “你怪不了我,陸長鶴?!标懾S端得一副高尚,句句在理的模樣,“你只能怪你自己,愚蠢,廢物,如果換作硯安,就不會落到你今天的地步,他想選擇一個階級之下的女人作為配偶,我一句話也不會多說?!?/br>
    “可是你,你沒有能力,沒有資格,只落得下一句德不配位?!?/br>
    陸長鶴被堵得半個字也說不出,第一次感到如此無力,可能內(nèi)心深處,他也會譴責(zé)自己的無能。

    他從小耳濡目染都就是家族權(quán)貴之間的爭斗不休,盡管他從未有過想?yún)⑴c進(jìn)去的心思,但所有人都在告訴他——

    生于高處,這就是命。

    在權(quán)貴的紛爭里,為了奪取所謂的權(quán)力,地位,財富,一切都可以是作為獲取利益而犧牲的籌碼。

    “十八年,他可算找到能威脅我的東西了?!标戦L鶴的眼神愈發(fā)空茫,自嘲地笑,笑著又搖頭,“我答應(yīng)我爸了,等沈離高考之后,按他說的一切去走,可能學(xué)起來挺費(fèi)勁的,畢竟在這塊兒我確實跟我哥差遠(yuǎn)了?!?/br>
    羅森不淡定了,“沈家那姑娘呢?你們怎么談的?”

    陸長鶴談及這事已經(jīng)可以說坦然,“當(dāng)然只能是前女友了,什么時候有能力擔(dān)得起這個身份,再談別的事——”

    “你他媽的?!绷_森忿怒顯相,打斷他的話,一個起身,指著他時,沒有任何一刻比這會兒更加恨鐵不成鋼,“談戀愛不走腎你他娘走心?!你要把自己搭進(jìn)去才如愿是吧?!?/br>
    “那我能怎么辦?”再抬頭時,他眼眶微紅,情緒在擊潰的邊緣徘徊,嘴唇控制不住地顫,“我看著他斷了沈離一步步爬上來的路嗎?”

    “你知不知道那丫頭多辛苦?一個從富家出來的千金,她舍不得穿貴的衣服,她拼了命去學(xué),那些我背不出幾個的單詞她一本吃得死死的,她那么蠢地告訴我她要給自己爭一條路。”他擠著眼,忍著淚光打轉(zhuǎn),“現(xiàn)在她快高考了,她就要走向她自己的光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