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長鶴這么多年以來，第一次認真看他的背影。

    父親的步子越來越慢，慢到后人幾乎都走在了離他身側(cè)不遠的地方。

    “長鶴。”

    “？”

    那一瞬間陸長鶴以為是在幻聽。

    從陸豐口中當他面叫出來的，這樣的稱呼。

    是比天塌下來都難以置信的。

    幾人的視線與步子都紛然停注，試圖從陸豐臉上看明白些什么。

    他眼眸微垂，往陸長鶴那邊斜視過去，柔和到不像他的眉眼輪廓，“身體還行嗎？”

    “？”

    似如夢中的感覺。

    身子被風附著的更僵，揣在兜里的手緊握一團。

    一下子不敢回答，很不真實。

    還是柳雁積極過來叫醒他：“你爸問你話呢，怎么不吱聲？”

    其余人默契地給他們留了對話的空間，仿佛見證一段冷僵經(jīng)年的關(guān)系有了融化的苗頭。

    陸長鶴眼睛眨得很快，掩飾什么似的，干咳兩聲，“還、還行?！?/br>
    簡直離譜，破天荒了這老頭子。

    居然還會關(guān)心他。

    “嗯，早點回家吃飯?！币蝗缂韧耐烂C穆，就好像這個問候也是走個過場。

    但以前的陸豐從不屑于這種過場。

    “有夠想不通的?！?/br>
    一路上陸長鶴都在糾結(jié)他爸的破天荒，走進墓園還在想不通。

    “這有什么好想不通的？你爸爸都知道你的病情了，雖然事忙沒有來看你，但他其實也是關(guān)心你的，你不也覺得奇怪嗎？他以前向來不屑于關(guān)心人這種場面話?！鄙螂x一頓分析，“或許，他只是習慣了當一個嚴厲的父親?！?/br>
    很有說服力。

    陸長鶴索性也不想了，到了墓前，先將捧花擺置上去。

    從沈離走之后好像就沒有人來看過他們了，一晃這么多年，她也覺著內(nèi)疚，開口就是道歉：“對不起呀，才來看你們，其實我有好多話想和你們說，到這兒了又一下想不起來，沒關(guān)系，以后我常來看你們。”

    “然后我現(xiàn)在其實……挺出息的，馬上準備念博士了，沒有給你們丟臉，沒有讓你們失望，你們會為我驕傲的吧?！?/br>
    “會的?！标戦L鶴接上這話，握上她的手，輕輕捏著，試圖安慰到她，“你一直都是讓人驕傲的存在。”

    “哦對，這次他也來了?！鄙螂x都忘了這回事，蹲著身擺放好花束，貼近著陸長鶴站，“你們之前就見過他，還沒有向你們介紹呢，他叫陸長鶴，是我的男朋友，是個很好很好的人?！?/br>
    “是宇宙無敵好?！彼字裳a上一句。

    沈離才嚴肅一些的表情就被他逗笑：“你認真一點好不好？”

    “我認真呢?！标戦L鶴不大想把氛圍搞那么傷感，他們是來報喜的，整那么嚴肅不高興兆頭都不好，鄭重清了清嗓，“叔叔阿姨好，又見面了，現(xiàn)在是離離的男朋友了，啊雖然上次來也是她男朋友，但現(xiàn)在，我也是她未來的丈夫，今后會替兩位好好照顧她的?！?/br>
    “他們都聽見了。”沈離歪斜腦袋，直視他說，話語故作威脅，“我爸媽可是很愛我的，所以你一定要履行承諾，不然等你死掉了，他們就會送你下地獄?！?/br>
    陸長鶴眉眼間笑意加深，語氣篤定，“但我絕對會跟你一起上天堂?！?/br>
    十一號的復試，沈離的專業(yè)復試時間在下午三點。

    公司走不開，陸長鶴讓人代送她到學校，不過倒是趕著下了個早班跑去接她。

    沈離剛出來就跟陸長鶴通了電話，說車子停在附近，不過開了另外一輛車，發(fā)了串車牌號來。

    兩旁路道植了一排香樟樹，今日出了些陽光，到這個點已經(jīng)不大刺目了。

    林蔭小道車來人往，停的車輛不多，沈離循了一路，對了眼車牌號，開門矮身進車。

    “姑娘上錯車了吧？”

    沈離視線還沒有對上駕駛的人，聽聞此聲下意識覺得自己眼瞟上錯車，“啊不好意——”

    直面那人道歉，沈離只覺得吞了幾根魚刺入喉，小臉垮下來，“陸長鶴，你無不無聊？”

    “那你連我聲音都聽不出？”玩把戲的人還在好整以暇靠在座椅上打量她，“今天復試怎么樣？”

    “那當然是……”沈離一邊坐上副駕帶上門，安全帶系上，伴隨咔擦一聲，“毫無懸念?！?/br>
    陸長鶴肯定點頭，“真棒，以后是名正言順的沈博士了，我也要跟著沾面子。”

    沈離自信笑笑，很有成就感，話鋒一轉(zhuǎn)，“今天藥吃了嗎？”

    “沒有，等你喂我。”他還理直氣壯。

    “你又在胡鬧什么？”沈離不高興了。

    男人腦袋偏側(cè)過來，“所以醫(yī)者仁心的沈博士，你救救我吧，沒有你我不行的?！?/br>
    那雙眼睛往日如一的真摯。

    沈離噗嗤笑了，梨渦顯出來時襯得人也甜美可愛，“耍賴皮?！?/br>
    面對這些貶稱，陸長鶴從來不覺得該反思，“還好我會耍賴皮，我臉皮不厚一點，你就不見了?！?/br>
    “對啊，厚臉皮的陸總，屈尊降貴都搬到我隔壁了?！鄙螂x給他豎大拇指。

    “何止，作為愛人我認為還是需要坦誠相待?！标戦L鶴很正式地要跟她宣布什么般。

    “？”

    “實話不瞞。”防止沈離會對他動手，他很聰明先駛動了車子，碼速上來才順下話去，“你的房子是我轉(zhuǎn)賣的?！?/br>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他低估了沈離的情緒穩(wěn)定，打他倒是不至于，但真的有夠無奈，“你……圈套下那么深？”

    “這怎么能是圈套，這是愛?！睈圩炙€加了重音，鋪墊地十分深情，“是你男朋友對你滿滿一盆的愛。”

    沈離看慣了他這幅德行，還會迎著他說：“嗯，確實愛，你愛慘了?！?/br>
    陸長鶴滿意點頭，“所以愛慘你的男朋友今天特意給你購置了一套豪華床墊?！?/br>
    沈離不解抬眼，看向他，嚴肅說：“原來的不好嗎？才用多久就換？”

    陸長鶴脫口：“原來的嘎吱響，擾民啊。”

    沈離一下沒細想，只記得平常睡覺根本沒有嘎吱響，“為什么會嘎吱——”

    腦袋里那根線啪一下崩斷。

    這人……

    在這里等她呢。

    “你……”沈離有種怒了個寂寞的無力感，唇線抿直，臉偏回去，隱約漫上點紅，“想得真周到?！?/br>
    陸長鶴一下沒注意她，后視鏡掃一眼，居然臉紅了，眼尾一絲暗藏深意的散漫。

    “?！?/br>
    電梯門打開，兩人齊肩站在電梯里，剛想出去，迎面撞上一位大姐。

    沈離邁出去的步子，看到她愣了一小會兒。

    是那位跟他們頗有些淵源的大姐。

    頭回兩人并肩著被她撞見，給她喜笑顏開的，真覺得是沈離當時聽進去了她的勸告，“呀，小兩口剛回來呢？”

    沈離有點尷尬，“啊……是?！?/br>
    陸長鶴一邊默默看著不講話，只記得這大家頭回挺兇，這會兒變了個人似的。

    大姐擺擺手，眼里藏不住姨母笑，“我就說嘛，什么事吵吵就過去了，咋能影響真感情不是？”

    “對對對。”沈離一個勁點頭，有些急耐拽著陸長鶴走出去，側(cè)身跟大姐招手道別，“那我們就先回去了，您忙?！?/br>
    等后邊電梯門再關(guān)上，陸長鶴才問：“你跟這大姐關(guān)系什么時候搞好了？”

    “早道歉早和好啊，同一層的鄰居，總不能老死不相往來吧?！鄙螂x走在前面，指紋開了門鎖，拉下背包掛在門口，彎身開始換鞋子，順手把陸長鶴那雙鞋遞給他。

    “一會兒去客廳把藥吃了?！倍谕?，沈離繞過客廳，到廚房冰箱看了眼食材，思考著晚上吃什么。

    陸長鶴換完鞋走進來直奔客廳桌邊，拉開抽屜取了藥，揚聲對著廚房，“你先去房間看看床墊，今天讓他們都裝好了?！?/br>
    “床墊有什么好看的？”沈離從廚房繞出來，手里握了兩杯水，走近遞了一杯給陸長鶴吞藥。

    “試試感覺啊?！标戦L鶴仰脖，藥?；熘牒恚瑩纬龅暮斫Y(jié)張弛有力，放下水杯去摟沈離的脖子，“那張床，不僅牢固靜音還真的很——”

    他咬重了最后兩個字：“舒服。”

    “？”沈離被他摟得水差點濺出來，抽身把水杯放到桌上，察覺他眼里的不對勁，眼神反問：你想表達什么？

    陸長鶴暗搓搓期待：“試試？”

    沈離當真沉思了一下，總結(jié)出四個字：“……白日宣yin？”

    “哎哎哎，我什么都沒說，我就是想讓你躺上去試試感覺，怎么回事啊沈博士，你想到哪里去了？”他好像還很無辜，退出去一步，語速奇快。

    沈離傻了：“？”

    然后就見他又摟回來，臉側(cè)貼著她的腦袋，“不過既然你都這么急不可耐了，那倒也不是不可以?！?/br>
    陸長鶴左手從兜里掏出手機掃一眼鎖屏，認真說：“我看了下時間，剛剛好，完事兒了還能趕著去吃頓晚飯。”

    這一頓流暢cao作都給沈離氣笑了：“陸長鶴你真是……有夠不要臉的?！?/br>
    “你要臉我要臉，咱倆都玩不成了?！边呎f著邊給她打橫抱起，大步跨向臥室。

    門口蜷縮在角落睡覺的咚咚被來人聲響驚醒，圓溜溜的眼睛望過去被陸長鶴瞪了個正著，一下就給兇出去了。

    他順腳帶上房門，窗簾拉緊，光暈朦朧室內(nèi)光景。

    “最近學了個新花樣。”

    剝下的衣物隨意扔在沙發(fā)上，男人慢條斯理扯下禁錮的領(lǐng)帶，壓身床榻，長帶桎梏兩只雪白細腕，露出腕骨一點粉嫩。

    “有很緊嗎？”陸長鶴在問她纏縛的力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