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祂”更加得意了。

    水晶棺隔絕了對本源的感知，就連沈淮序也分不清，哪一具身體才是真正的祂。

    既然分不清，林予星決定用最笨的方法——

    先把人弄醒。

    活人可比沉睡著好區(qū)分。

    咚咚。

    他率先敲響左邊的水晶棺，聲音自棺蓋蔓延到棺材內(nèi)部，水晶棺中五官輪廓極其俊美的男人，如同聆聽到召喚般，緩緩睜開了雙眸。

    入目是標志性的碧藍色，宛若純粹無暇的大海，有種超出常理的震撼。

    任何一個人看到這雙眼睛，都會陷入片刻的沉寂。

    無他，氣勢太強了，宛若看祂一眼，都是對神明的褻瀆。

    “你來了?！?/br>
    蒼白、骨節(jié)分明的手指抵在水晶棺上，隔著水晶棺描摹著他的模樣。久未開口的嗓音依然磁性低沉，宛若海妖的低吟。

    聲音是毫不意外的篤定，那雙宛若映著星辰大海的眸子望著他，沒有出聲讓他放自己出來，只是安靜地望著他。

    兩個人對視著，林予星忽然笑出聲——

    他像是吻醒了沉睡中的王子。

    原來公主有一天也會來拯救王子。

    祂本身的外表和塞西爾實在太過接近了，氣質卻截然不同。塞西爾的氣質更加圣潔，如同高高在上的圣子，讓人心生敬意。

    而祂的氣場更為強大，極具侵略性，尤其是那雙碧藍色的眼眸，有著大海般的美麗，也有著大海的神秘莫測，讓人不自覺心生敬畏，只想臣服于祂。

    現(xiàn)在，這位強大的神明正溫柔地注視著林予星，如同凝視著久未重逢的愛人。

    林予星頂著他的目光，咬住唇，如法炮制敲了敲旁邊的水晶棺。

    同樣的情景又重演了一遍，兩位神祇竟是連細微的神情都一模一樣，完全看不出區(qū)別！

    相似到詭異。

    林予星雖然早有預料，還是不免背脊發(fā)涼。

    “祂”當真是做足了準備，模仿得惟妙惟肖?？峙戮退闼麊栆恍﹩栴}，“祂”也能精準地回答出來。

    更何況，林予星沒有恢復過去的記憶。

    情況陷入了僵局，尤其是耳邊還有“祂”不斷出言嘲諷，像是吃準了林予星分不清楚他們。

    眼看時間流逝，008提醒他，【小主人，沈淮序的回憶恐怕支撐不了多久了。】

    地宮的邊緣如同褪色的畫卷，被人一點一點用橡皮擦擦去，徹底消失在這個世界上。

    以這個速度，很快就會吞噬到地宮中央。

    沈淮序只是一個碎片，身上殘余的力量支撐不了多久。

    如果不快點做出決斷，他們所有人都會被留在這里，封印在記憶的膠卷里。

    【我把玫瑰之心藏起來了，藏在了系統(tǒng)的空間里。只要通關無限游戲，塞亞就能復活。】

    【檢測到關鍵道具，正在加載終極關卡《山神的新娘》——】

    進入最后一個副本前，008說過的話以及系統(tǒng)的播報在耳邊回響。

    當時林予星推測，關鍵道具指的是玫瑰之心，那么玫瑰之心指的會不會是……神的心臟。

    如果玫瑰之心保存著，塞亞就能復活，而塞亞是祂的碎片。反過來推測，玫瑰之心被毀滅，同出本源的兩位神祇會如何呢？

    會……死亡嗎？

    林予星緩慢推測出這個結果，因為自己大膽的想法，心臟砰砰直跳。

    同一時刻，“祂”好似從林予星的神色，看出他的想法，“怎么，你真的舍得殺了我嗎？”

    “我不相信你沒有猜出來，我和祂的神力來源都是那顆心臟。”

    “那顆人魚的心臟，神的心臟?！?/br>
    和林予星的推測完全一致。

    “不過我勸你不要輕易嘗試，否則你的心上人就要跟我一起陪葬了?！?/br>
    “祂”像是篤定林予星不會動手，語氣勝券在握，“你真的舍得殺了我嗎？”

    遙遠的聲音自遠方傳來，兩個人同時望向林予星，猶如照鏡子般，神之力誕生的惡做著與神相同的舉動。

    他們實在糾纏了太多年，一舉一動，都難分彼此。

    “那倒未必吧？”林予星忽而低笑起來，“我和他分開這么多年，為什么要為祂搭上自己的性命？”

    盡管水晶棺里的兩個人都保持著相同的表情，林予星卻好似看到了“祂”錯愕的神情。

    “你是不是以為我會為了祂放棄這個機會，那你可就想多了。”

    青年抬起頭，柔弱昳麗的面容多出幾分無情，“之前只不過是沒有危及到我的性命而已，好不容易利用祂走到這一步，你憑什么認為我會放棄？”

    “——還是說你真的以為我不敢下手？”

    一顆晶瑩剔透的玫瑰悄然綻放于蒼白的指尖，流淌的霧色瑰麗詭譎，一如青年唇邊的笑。

    聽到青年的話，水晶棺中已經(jīng)有一個人緊張起來，只是勉強維持著表面的平靜。

    “不可能，你不敢的?！?/br>
    “祂”維持著勉強的鎮(zhèn)定。

    林予星卻清楚——

    冒牌貨能為了自己能活下去荼毒玩家，自然也認為別人也能做出相同的事情。

    “祂”說著不可能，實則心里也沒底。如林予星所想，“祂”自然不相信有人會為了別人活下去而犧牲自己。

    除了自己身邊這個家伙，身為天生神明卻是個戀愛腦。

    冒牌貨向來很是嫌棄祂。

    “祂”不斷喃喃著，不知是在洗腦自己，還是抱著最后一分期待——

    今天的局“祂”一局都沒贏過，總該贏一回。

    不會的。

    不會的。

    祂是為了林予星才變成現(xiàn)在這樣的，林予星怎么會舍得放棄祂？可是“祂”也清楚，林予星根本不記得過去的事情。

    對！林予星不記得過去的事情，只要告訴他……

    “祂”滿懷期待的開口，話音戛然而止——

    在“祂”驚恐又震驚的眼神中，林予星緩緩握緊了那顆玫瑰之心。

    “不，不要！”

    “祂”再顧不得偽裝，朝林予星撲過來。

    可惜遲了一步，最堅固的材質，在青年手上如同柔軟的云，隨即化為齏粉。

    而剩下一人……

    林予星抬起頭，對方正注視著他，沒有怨恨，只有不舍和愛意。

    “沒關系，不用愧疚?！?/br>
    “我本來就是因你而存在的?！?/br>
    我本來就是因你而存在的。

    這句話像是觸發(fā)了什么禁制，林予星眼前飛速滑過許多的片段，那是他的記憶，從誕生開始的記憶。

    “唔?！?/br>
    青年低吟一聲，捂住頭部。

    好黑。

    記憶里是一片濃稠的黑暗。

    這是他剛誕生的時候。

    沒有光，沒有水，沒有土地，世界是一片永恒的黑暗。

    天真稚嫩的孩子在黑暗中牙牙學語，不斷跌倒又爬起，他沒有同伴，生活在一片很小的區(qū)域，直到有一天，他決定去外面看看。

    異于常人的少年并不知道自己是一個例外，更不知道這個世界是一個例外。

    他看見的永遠只有一片黑暗。

    15歲，他意外撿到了一塊藍寶石，很美麗、很漂亮，寶石表面散發(fā)著他從未見過的璀璨光芒。他很珍惜這塊寶石。

    28歲，世界還是只有一片黑暗。

    100歲，他厭倦了探索，回到了從小生活的地方。

    ……

    記憶躍動得很快，如同翻頁的書。

    幼年時的回憶大多是一躍而過，更多停留在成年以后的時光。

    林予星終于再度見到了那抹熟悉的身影，在他的記憶里，占據(jù)了他上千年的時間。

    與如今的俊美無儔不同，祂小時候竟然也有面容稚嫩，跟在他身后，冷著臉酷酷地喊哥哥的模樣。再到后來，輪廓愈發(fā)棱角分明。

    最后變成如今這副優(yōu)雅矜貴的姿態(tài)。

    一樁樁，一件件，他們的過去與羈絆，無限游戲的由來，他全部想起來了——

    在祂溫柔的目光下。

    “我愛你?！?/br>
    林予星聽到強大的神祇如是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