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前面的唐府伙計聽見了，笑得合不攏嘴，“沈掌柜，哪有掌柜的趕車的，您別逗了?！?/br>
    沈澤秋笑了笑，他還真不是逗著玩，想想車廂里坐著孩子安寧還有娘，他在前面趕車，也是一樁美事哩。

    “夫人，寧秋坊的掌柜和掌柜娘子到了?！?/br>
    安寧和沈澤秋頭回來唐府，這是一間三進(jìn)三出的大宅子，花草樹木郁郁蔥蔥，裝修得十分豪華氣派，府中小廝婆子加起來恐怕比林府還要多。

    唐夫人坐在前廳，身邊有一個坐輪椅，膝蓋上蓋著厚毛毯的中年男子，想來就是病重的船王唐老板了。

    “老爺，今日我把寧秋坊的老板叫來了，咱們家從上到下，都做身紅衣裳，沖沖喜?！?/br>
    唐老板咳嗽幾聲，點了點頭，聲音有些沙啞，“好，可以?！?/br>
    這時候站在唐夫人身后，打扮的花枝招展的王姨娘笑了笑，看唐夫人時眼神里透著幾分譏誚，可面對唐老板的時候便全是柔情蜜意了，“老爺，奴家覺得這主意不太靠譜啊，全府上下都做紅衣裳，這得花不少銀子呢，老爺您不是說了嘛，這錢要花在刀刃上的?！?/br>
    唐夫人冷冷一笑，看了看扶輪椅的喬兒，喬兒會意，站出來蹲下身，幫唐老板掖了掖腿上防寒的毛毯，眼眸清澈如水，聲音又嬌又糯，“清風(fēng)道長幫老爺算過，老爺是火命，這紅色代表著火，正好利老爺，再說了，花錢花在刀刃上，按照姨娘的意思，老爺?shù)纳眢w難道不重要嗎？”

    說完喬兒祥裝失言，用帕子捂著嘴，小聲的說，“我是不是說錯話了。”

    唐老板越有錢，越是怕死，現(xiàn)在哪怕只有一點兒希望，也要搏一搏，最近有個清風(fēng)道人醫(yī)術(shù)不錯，深得他心，給全府上下做衣裳而已，他當(dāng)然樂意，并對剛才王姨娘的小家子氣感到不滿。

    “你說的對?！碧评习鍖虄狐c點頭，就差沒直接趕王姨娘走了。

    王姨娘一看這架勢就預(yù)感到?jīng)]好事，今天唐夫人和喬兒肯定設(shè)計了陷阱等著她鉆，可她沒法子，只能硬著頭皮訕訕的說，“剛才是奴家失言了，老爺別生氣?！?/br>
    安寧和沈澤秋站在一邊默默的看，安寧眼觀鼻，鼻觀心，別人家的家務(wù)事，最忌諱外人摻和，她只當(dāng)做自己一點兒都看不懂，而沈澤秋倒是真沒看懂，只覺得氣氛有些古怪。

    “沈掌柜，沈娘子，我們唐府上上下下有一百多口人，這做衣裳一定很麻煩吧。“唐夫人問。

    安寧點點頭，他們幫林府做過一回，笑著答，“是呢，要先選好料子款式，一百多號人還需輪流排隊量尺碼，之后我們會安排女工們盡快將衣裳裁剪縫制妥當(dāng)，中間的程序還是挺繁瑣的?！?/br>
    唐夫人點點頭，扭頭對唐老板說，“這樣復(fù)雜，我一人可忙不過來，不如叫喬兒來協(xié)助我吧?！?/br>
    話音未落，王姨娘的臉色登時難看的不行，雙眼狠狠瞪著唐夫人，恨不得在沖上來直接開罵，在唐夫人來清源縣城前，家里的中饋一直是她在掌管，唐夫人來后，她已經(jīng)交了一半的權(quán)，可這黃臉婆竟然還不知足，連另外一半也想搶走，叫喬兒幫忙做事，就是在分她的權(quán)。

    “老爺——”王姨娘剛開口想撒嬌，離唐老板更近的喬兒搶先開口了。

    “老爺，奴家忽然想起一事，昨日清風(fēng)道長說，姨娘是水命，這水克火……”喬兒眨了眨眼睛，又怕又怯的模樣，極其招人憐愛。

    唐夫人喲了聲，傾身對唐老板道，“老爺，這五行相生相克，咱們不得不信，王姨娘是水命，恐怕有礙老爺?shù)纳眢w，最好離府避一避?！?/br>
    王姨娘氣的直跳腳，原以為唐夫人只想要她手里的管家權(quán)，原來她這么狠心，竟要直接把她趕出去。

    “老爺，我……”王姨娘話沒說完，唐老爺就用帕子捂著嘴，激烈的咳嗽起來，現(xiàn)在他有了新歡喬兒，又一心信任清風(fēng)道長的話，根本不聽王姨娘說話，喘勻了氣艱難的說。

    “就按夫人，吩咐的辦?！?/br>
    一場唐府內(nèi)部的爾虞我詐，真實的在安寧眼前展開。唐夫人的目的達(dá)到了，陪安寧走到了偏廳，唐夫人云鬟朱顏，一身錦繡華服，周身彌漫著大夫人的威儀，完全沒有了年前穿布衣時的落魄樣子。

    “叫沈娘子見笑了?！碧品蛉四抗庥行鋈?。

    安寧搖搖頭，淺笑有度，“并沒有?！?/br>
    唐夫人嘆了口氣，而后勾唇微微一笑，“衣裳的事情價格好說，就是工期得快些，我們要的急?！?/br>
    “好，唐夫人放心，我們寧秋閣人多，一百多套衣裳，不出十日定能完工?！卑矊幷J(rèn)真的說道。

    晚上唐家開席了，請的都是縣里有頭面的人物，姜掌柜也來了，和沈澤秋安寧坐一桌。

    安寧特意留意了主桌，白天那位叫王姨娘的果真不見了。

    席散以后，沈澤秋和安寧走在路上，再回味起白天的事情，他終于品出了一些不同尋常。

    “唐府要給府里的人做衣裳，叫管家去辦便是，怎么還叫主家自己管呢？”

    安寧扭頭看了看沈澤秋，有些無奈的嘆了口氣。若不如此，唐夫人怎么找理由奪了王姨娘的權(quán)呢。

    “別想這些了，咱們看看夜景吧?！卑矊幷Z氣輕快，眼角眉梢都帶著笑。

    沈澤秋幫她攏了攏衣裳，“嗯”了一聲。

    ……

    隔日的清晨，獄卒又來發(fā)飯了，蕓娘拿著窩窩頭縮在角落里瑟瑟發(fā)抖，根本不敢吃。

    突然獄卒打開了最外面的鐵門，高聲道，“有人來看你了，長話短說，就一炷香的時間！”

    緊接著蓮荷用帕子捂著口鼻，滿臉嫌棄的走了進(jìn)來。

    蕓娘看清楚來人后，眼里猛地泛出光彩，感到了生的希望。

    “蓮荷，你來看我了，謝謝你。”蕓娘幾乎喜極而泣。

    “別謝我，是沈娘子叫我來的，還花了二兩銀子買通獄卒才進(jìn)來的，對你夠仁至義盡了?！鄙徍煽戳耸|娘一眼，“他們說你病了，你得了什么病？”

    蕓娘雙手抓著木柱子，咬著唇搖頭，淚水順著眼眶直直往下流，“我沒有病，是有人想害死我?！?/br>
    作者有話要說：　　晚安~

    第122章

    蓮荷被唬了一跳, 細(xì)看蕓娘的表情又不似做假，蹙眉低聲問，“蕓娘, 你說的真的？”

    “真，千真萬確?！笔|娘忙不迭的點頭, 伸手抹掉眼淚, 她想來想去, 以沈掌柜和沈娘子的為人，無論如何不會使這樣陰損的招數(shù)來害她。她立刻想到了云裳閣，定是他們怕自己在牢中將花樣本的事供出來, 這才下了死手。

    蕓娘害怕極了, 一閉上眼就做噩夢, 夢見方掌柜和徐管事面色猙獰，手握著鋼刀向她撲過來, 嘴里惡狠狠的咒罵，“去死吧！”

    “我不想死, 我不想死！”蕓娘臉色煞白, 猛地攥緊了蓮荷的手。

    蓮荷厭惡的盯著蕓娘臟兮兮的手, 心里一陣惡心, 這牢房真不是人待的地方, 她才來了一小會子, 渾身都難受，也難怪蕓娘短短十來日, 就有點神經(jīng)兮兮的了。

    “不想死，就冷靜些?！鄙徍砂咽殖榛貋恚罢l要害你，為何要害你？你快說, 等會一炷香過了，我就得走了?！?/br>
    蕓娘咽了咽口水，鼓起勇氣把一切都說了。

    “我有個同鄉(xiāng)在云裳閣做事，那天她找到我，說有個掙錢的門道，讓我偷店里的新花樣本賣給云裳閣，我一時鬼迷心竅，就做了。”

    “我現(xiàn)在后悔了，知道錯了，云裳閣的掌柜的和管事心腸太歹毒了，他們不是人，嗚嗚……”

    蓮荷氣的頭皮發(fā)麻，連看都不想再看蕓娘一眼，這個吃里扒外的小賤人，虧她之前還當(dāng)蕓娘是姐妹，實在是瞎了眼，白付一腔感情。

    “別哭了，早知今日何必當(dāng)初?！鄙徍烧酒饋韯e開臉不去看蕓娘，氣呼呼的說，“我會把事情和掌柜的還有沈娘子說，你，哎呀，保重吧?！?/br>
    話音剛落 ，獄卒一把推開外頭的鐵門，粗聲大嗓的說，“時間到了，出來吧，別叫我為難。”

    “哎，來了?！鄙徍蓱?yīng)聲，提著裙擺避開地上的污物，跟在獄卒身后出去了。

    蓮荷走出大牢，趙全一直等在外面的柳樹下，忙走過來，“見到人哩？”

    “見到了?！鄙徍赊D(zhuǎn)了轉(zhuǎn)脖子，站在太陽下，想讓太陽光把剛在大牢中沾染上的晦氣給曬一曬，忽看見路邊的柳樹，指著柳枝到，“快折一根柳樹枝下來，在我身上抽抽?！?/br>
    趙全連忙照做了。

    “這個蕓娘啊，真是活該……”

    “云裳閣的那些個人，更不是好東西，惡心……”

    ……

    “這樣看來，是對面的人買通魏大人不開堂，想將蕓娘拖死在獄中。”

    蓮荷和趙元回到鋪子里，把在大牢中的所見及蕓娘的話一五一十的說了，聽完后安寧蹙眉低語。

    “沒錯，沒料到方掌柜和徐管事做事一點底線也沒有，還好我們找到了新的貨源，要是栽到了他們手中，定是一條絕路?！鄙驖汕锍谅?，蹙眉微微擰起。

    趙全摸了摸頭，“掌柜的，掌柜娘子，那咱們該咋辦？”

    “是啊，總不能由著他們胡來?！鄙徍蓺夂艉舻恼f道。

    安寧微微搖頭，她不會縱著云裳閣胡作非為。

    “我們請狀師寫一份狀紙，拿去衙門口，擊鼓鳴冤，請魏大人升堂。“

    沈澤秋點點頭，贊同安寧的做法，“我現(xiàn)在就去找狀師?！?/br>
    ……

    早上還是天晴，吃過了晌午飯，天邊傳來幾聲悶雷后，天色就陰沉了下去，不一會淅淅瀝瀝的落起雨來。

    方掌柜坐在二樓的小房間里，捂著腿直揉，自從上次從樓梯上滾下來傷到腿以后，這腿就沒好利索，一到下雨天就鉆心的疼。

    “那叫蕓娘的，怎么樣了?！狈秸乒聃久紗栃旃苁?。

    徐管事自信的說，“您放心，我買的那藥無色無味，用多了才會心悸而亡，蕓娘在牢里押了十日有余，藥量應(yīng)該夠了，就這一兩日的活頭了?！?/br>
    一陣風(fēng)順著窗戶吹進(jìn)來，貼著方掌柜的脊背拂過，他雞皮疙瘩都起來了，總覺得這風(fēng)陰氣森森，忙叫徐管事去把窗關(guān)好。

    “這事了了后，派人偷偷往蕓娘家送點銀子，我們也算是問心無愧了?！狈秸乒裾f道。

    徐管事諂媚的湊上前，“哎好的，我記下了，方掌柜，您心太善了。“

    ……

    雨一連下了一天一夜，綿綿不絕，翌日清晨太陽終于露出了臉。春雨初歇，街面上被雨水沖刷的干干凈凈，被雨水困了一日不能外出的人們，也紛紛出來活動腿腳。

    魏大人由小妾服侍著穿好官袍，戴上烏紗帽，一邊漱口一邊逗著新得的一只八哥鳥，日子過得好不愜意，前些日子云裳閣送來了一包銀子，他收下了，多攢些，等下次地方官考核，他才有銀子去通融攀交情，最好能升一升，這七品小縣令，他實在是做膩了。

    “哎呦，不好了魏大人，寧秋閣的掌柜在外面擊鼓鳴冤，申請審理蕓娘的案子呢。”

    師爺馮振才急匆匆的奔進(jìn)來，抹著腦門子的汗說道。

    “這……，這可如何是好？”魏大人有些手足無措，一方面他收了云裳閣給的錢，另一方面又忌憚沈家，他們和李游的關(guān)系匪淺。

    魏大人亂了主意，馮師爺?shù)故擎?zhèn)定許多。

    “大人，咱們要將目光放得長遠(yuǎn)些，沈家人不是好對付的，您先開堂，看看能否糊弄過去，若不能……”馮師爺想了想，“您當(dāng)初收云裳閣的銀子，承諾的是暫緩開堂，可緩到幾時并未言明，如今十日已過，就算云裳閣的問起來，咱們也不虛啊?！?/br>
    魏大人吐出漱口水，接過棉帕擦了擦嘴角的水漬，點點頭，“師爺說的對！走，隨我去升堂?！?/br>
    “喲，這是為什么鳴冤擊鼓?。俊?/br>
    “寧秋閣前些日子的失竊案，你忘了？”

    縣衙前的擊鼓聲引來了很多人駐足圍觀，大家指指點點，圍在一邊瞧熱鬧，寧秋閣邊上陸氏小飯館的陸大媽是知情人，有她在人群中，三言兩語就把事情的來龍去脈給說清楚了。

    “這蕓娘太不是東西了，主家對她那么好，怎么能干出這種惡心人的事兒呢？”

    “我去寧秋閣做過衣裳，那掌柜娘子人美性子柔，是個頂好的人呢?！?/br>
    圍觀的人們你一言我一語，說的熱火朝天。

    “怎么還不升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