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沒了，做阿娘的最難受。

    哀戚的哭聲一下一下，狠狠鑿在了季青珣的心上。

    他張了張嘴，想?問真的是他害死的嗎，又想?安慰她別再哭了。

    可再是能言善道，在喪子的愛侶面前，季青珣也再不知該說什么，只能默默陪她流淚。

    怪他為什么偏要提孩子的事呢。

    季青珣沒有前世的記憶，對那孩子的存在只覺得空茫，可是阿蘿的痛苦清晰地告訴他，她有多在乎那個孩子。

    他應(yīng)該也是期盼的，可讓季青珣痛苦的是，他對前世一無所知，都是從只言片語里猜測出的一點(diǎn)模糊的事。

    難道他真的會狠心到?害死了他和阿蘿的孩子嗎？

    不得而知，也再不敢問她，季青珣只能抱緊脆弱的人，一遍遍跟她說“對不起?！?/br>
    李持月哭了小半個時辰，終究是慢慢停了下來。

    她現(xiàn)在心情跌到?了谷底，整個人都無比沉郁，連一句話都不想?和季青珣說，轉(zhuǎn)身?推開他的手。

    季青珣本想?堅(jiān)持，可一見她面色，只能不情不愿地撤了手。

    李持月得了自由，轉(zhuǎn)身?挪到?床榻上最遠(yuǎn)的地方合上了眼睛。

    身?后的人將被?子窸窸窣窣地都往她這?邊掖，似是起身?下床去了，她也不理?會。

    可閉上了眼睛不代表就睡著了，她的心緒因?yàn)榧厩喃懻f的話涌起了波瀾。

    李持月不是沒有想?過，她都復(fù)活了，那肚子里的孩子還能再回?來嗎？

    今生若從頭再來，她委身?給季青珣再有了身?孕，孩子還會是原來那一個嗎？

    李持月在心里搖頭。

    她賭出來的結(jié)果一輩子也不可能得到?證實(shí)。

    終究是永遠(yuǎn)失去了自己的孩子，她也不愿意孩子再有一個這?樣的阿爹！

    一想?到?這?個，眼淚便洶涌。

    季青珣換了安神?香，坐在腳踏上，聽?著她的聲音從啜泣到?變得安靜，在天將放光的時候終于?睡著了。

    裹在被?子里的阿蘿看過去小小一團(tuán)，季青珣枕在床邊張望她，就這?么枯坐了一夜。

    帶給她那么多痛苦，還要勉強(qiáng)在一起嗎？

    若是阿蘿能失憶就好了，忘掉前世的過往，他們再重來一次……

    —

    李持月睡醒的時候，屋里已經(jīng)不見了季青珣的身?影。

    若不是地毯上的幾處血跡，她還以為昨夜的一切都是夢。

    招了秋祝來問，她也不知道季青珣什么時候走的，但?是尹成也消失了，只有敬大夫一個人在。

    “本宮不缺醫(yī)正?，把人打出去?！崩畛衷略缇拖?教訓(xùn)他了，“還有這?滿屋的東西，都給本宮丟出去?！?/br>
    “是?！?/br>
    秋祝出去了一趟，回?來還跟了一個春信。

    主院是都是進(jìn)進(jìn)出出搬東西的下人，李持月就挪到?明堂去了。

    春信是被?派去當(dāng)打手，把敬大夫趕了出去的，現(xiàn)在自然要來講給公主聽?。

    春信把那老頭從一臉自信到?不敢置信的表情描述得繪聲繪色的，

    “那老頭還覺得自己是公主多大的恩人呢，還揚(yáng)言要往公主府的水井里下瀉藥，哼，蹬鼻子上臉的，也不看看他主子有多煩人，趁早一塊兒死了，省得公主心煩?！?/br>
    李持月心情低落，聽?著也沒多少笑?顏色，只勉強(qiáng)扯起唇角。

    用過了早飯，她就琢磨起正?事來了。

    現(xiàn)在知情回?來了，她當(dāng)然想?直接發(fā)通緝令給季青珣，但?是他所說的公主府的把柄，李持月又不能不忌憚。

    季青珣絕不是好對付的人，一不小心就會兩敗俱傷……

    但?她李持月難道還能由著他拿捏一輩子？

    李持月咬著唇沉思，她得查清楚公主府到?底有何隱患，再找一個替死鬼……

    而且這?府里還有暗道，勢必不能再住下去了，她又不缺宅子，如今正?好借著養(yǎng)傷的由頭，住皇宮，住行?宮，樂意去哪兒就去哪兒。

    季青珣愛鉆地道就讓他鉆，但?是想?憑此?拿捏她，做夢！

    眼前別的雖還不好下手，但?來年的會試就在眼前了，決計不能讓他過去了。

    季青珣要是會試出事了，不肯接受，鬧出事來，李持月也會果斷讓他變成一只過街老鼠。

    眼前對付季青珣，還需要更多的耐心。

    想?通這?一茬，李持月平和了許多。

    午后她又讓人去把陳汲蘇賽找到?府上來，說清了自己昨日的想?法，并請他們做第三試的考官。

    陳汲倒沒有什么意見，他心境平和，公主怎么安排他就怎么做。

    蘇賽卻說：“草民不考會試了，就想?考這?第三試，努力?謀一個流外官的職位?！?/br>
    莫說李持月，就是陳汲都看向他，帶著不解，哪有人不爭取科舉坦途，反而是去當(dāng)一個流外官的？

    蘇賽下一句說得更清楚：“草民想?去司農(nóng)寺，做一名倉監(jiān)！”

    見他眼神?明亮堅(jiān)定，顯然不是一時意氣或怯懦會試，而是想?清楚了，李持月也不勸他，

    “哪能是你說去哪兒就去哪兒的，本宮這?兒還有第三試呢，過了再論?！?/br>
    “那我一定能過！”蘇賽一拍胸脯。

    李持月將卷子拍給陳汲一人，“這?件事可就交給你了?！彼蚕?看看陳汲到?底有沒有長進(jìn)。

    “是，草民一定竭盡所能?！标惣硳吡艘谎劬碜樱笭栆恍?。

    這?次的考試可說正?中?蘇賽的軟肋，他這?牛脾氣不改，想?過第三試絕不簡單。

    陳汲這?段時期想?了很多，更是多番跟上官老師請教，如今為人越發(fā)沉穩(wěn)了。

    他做事之前必考慮得周全，當(dāng)下就跟李持月請了幾個幫手，帶著人回?學(xué)鈞書?院組織考試去了。

    蘇賽來了一趟，連卷子都沒有機(jī)會看到?，也跟著走了。

    等二人離開，李持月還是沒有安心休息養(yǎng)傷的意思，讓人備好了鸞駕進(jìn)宮。

    皇帝知道李持月的來意后，皺眉問：“這?是上官嶠昨日跟你說的？”

    皇帝是讓上官嶠去探病的，他要是拿這?些煩心事去打擾meimei休息，就該吃教訓(xùn)。

    李持月當(dāng)然不能承認(rèn)，其實(shí)是她昨日睡醒之后又問了一次上官嶠何時離京。

    上官嶠已經(jīng)打算在十日后的大朝會上請告皇帝重審當(dāng)年安琥邊軍失玉案。

    她卻覺得不必如此?大張旗鼓的，引人注意，不如自己私下跟皇帝提，他悄悄去邊關(guān)，自己再派護(hù)衛(wèi)跟著，如此?也不會引起涉案官員的注意，對他下手。

    上官嶠也贊成了這?個辦法。

    李持月本想?過幾日再說，但?因季青珣言語威脅，她想?著不如早將人送離明都，更擔(dān)心自己拖得太晚，到?時明都爭斗太多，不能分心幫忙，這?才提前和皇帝提起了這?件事。

    見皇帝問她，李持月擺手否認(rèn)：“那倒不是，安琥邊軍可能有冤之事老師早已同我提過，

    我進(jìn)宮來是因近來想?重修公主府，所以想?求阿兄準(zhǔn)予去楓林行?宮養(yǎng)傷?！?/br>
    楓林行?宮總不能有什么暗道讓季青珣進(jìn)去了。

    皇帝問：“為何突然想?重修宅子？”

    “受傷心情不好，住膩了?！崩畛衷戮褪侨涡浴?/br>
    這?也合理?，皇帝點(diǎn)頭，“如今下雪，楓林行?宮那邊景色獨(dú)美，你愛住多久就住吧，只記得除夕的時候回?宮來就是?！?/br>
    “阿兄對我最好了！”她黏糊糊地去搖皇帝手臂。

    “那重查舊案的事呢……”李持月可不會含糊過去。

    皇帝拿不定主意：“秦如玉雖已不在朝中?，當(dāng)年到?底得兄長器重……”

    “既然是老師舉證的，阿兄不如就悄悄派他去查，到?時若無事也不妨礙什么，若真有其事，明制朝遺留下的錯，在阿兄的英明治下得以翻案，邊鎮(zhèn)將士和百姓定贊阿兄英明！”

    這?倒也是，反正?派人去查一下而已。

    “那就派上官嶠去吧，沒查眉目之前，這?件事就不必外傳了?！彼f著讓殿中?監(jiān)去擬了手諭。

    李持月計謀得逞，也就不再說起這?事，而且專心拍她阿兄馬屁去了。

    等出了紫宸殿，李持月故意讓人將輿車停在了御史臺去吏部的必經(jīng)之路上。

    好像心有靈犀一般，沒過多久，上官嶠就從御史臺出來，要往吏部去領(lǐng)魚符。

    “呀——”

    在他經(jīng)過時，李持月一下從車?yán)锩俺鰜?，?要嚇上官嶠一跳。

    上官嶠呆愣了一下，和她對視著，眼睛一眨巴，撫著胸口：“呀！嚇?biāo)莱剂?。”沒有一點(diǎn)感情起伏。

    李持月氣得打了他一拳。

    犯小脾氣也可愛，要不是還在車道上，上官嶠真的想?把她的臉揉了又揉。

    上官嶠忍住心尖躁動，問：“為何這?么早就去跟圣人提這?件事？”

    “擔(dān)心我之后太忙了幫不上你，雪天往北走，連除夕都不能過了，你會不會怪我？”她枕著窗欞歪頭。

    上官嶠搖頭：“其實(shí)我一個人也能辦到?，你忙自己的事就已經(jīng)很累了。”

    他想?抬手又不得不克制，李持月好像看穿了，拉起他的手，將臉擱在他掌心，“本公主權(quán)勢熏天，想?寵幸你不行?嗎？況且先前你不也在幫我嗎?！?/br>
    話說得驕傲，人卻貓兒一般蹭他。

    上官嶠笑?容里溢滿了溫柔，他覺得被?“寵幸”這?件事很新鮮，好像確實(shí)可以這?么用，

    “那這?寵幸是單單臣有，還是別的人也有？”

    “不好說，本宮也很寵解意的。”

    旁邊的解意聽?了，很認(rèn)同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