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這就是他最近找的新兼職，幫助漁民打撈搬魚。

    宋墨白?低頭看著她，伸手輕輕擦了擦她眼角的淚，溫和?道：“哭吧，哭出來就好了。”

    他們站在那片僻靜海灘吹了很久的海風(fēng)，聽?完了好多首歌。

    賽車引擎聲轟隆，從海灘上的公路飛馳而過。

    一道彎橋作拐，賽車停下?，穿著賽車服的男生拉開車門?下?車，掀開眼皮淡淡地看著不遠(yuǎn)處沙灘上的兩人很久。

    溫翊君跑了一圈后過來，把車停在他身邊，他取下?頭盔，看著陳星烈瘦削挺直的背。

    水泥灰公路上積滿了一截?zé)熁遥铄淅饨欠置鞯哪樕蠜]什么?表情，眼底最?深的情緒也彷如深海掩藏，冷淡無比。

    溫翊君喊了聲：“陳星烈，去嗎?！?/br>
    掐了煙，他低下?頭，勾唇淡笑，嗓音極低：“回了?！?/br>
    第37章 演出

    那之后幾天?, 翁星都會陪著宋墨白?一起去賒灘幫漁民收網(wǎng)分類漁種。漁民姓梁，是個人很好的老?爺爺，日出出海，日落時才會踩著潮涌的時機回來。

    臉上皺紋深深淺淺, 梁爺爺?shù)钠つw因長期日曬而顯得黝黑, 每回?見到他們來, 都會笑著招呼他們喝茶，很普通的速溶紅茶茶包放進鐵嘴茶壺里煮好，用大?號保溫瓶盛著，渴了就用紙杯倒一杯喝。

    翁星捏著紙杯，緩慢地啜飲, 這茶的味道很濃很雜，只有茶葉干癟的味道，跟柏悅平日里泡的龍井茶和烏龍茶味道完全比不上。

    但她還是全都喝光了, 踩著沙礫往那艘漁船的方向走, 宋墨白?已經(jīng)開始用竹篾編制的籮筐裝魚搬運。

    他很瘦, 手臂t恤下是勁瘦的肌rou，臉色略顯蒼白?, 前些天剛因為營養(yǎng)不良進了一次醫(yī)院，但搬運起重物來絲毫不矯情, 手掌有繭巴, 是一雙常年握筆和勞作的手。

    成堆的魚因缺水在籮筐中瀕死掙扎，濺出的水珠沾到他的鞋上。翁星注意到，是一雙白?色帆布鞋，邦口處的膠已經(jīng)裂開, 縱使洗得發(fā)白?也掩不住鞋面上毛躁的線絲，很拮據(jù)。

    翁星走上前去?, 想和?他一起搬，宋墨白?卻沒讓她挪動，只是溫和道：“你去撿魚吧，這些我來?！?/br>
    他不退讓，翁星只好作罷。

    不遠(yuǎn)處收支漁網(wǎng)的梁爺爺笑著開口，“墨白?是個好娃子，干活利索，每天?來幫我搬兩?次，我收工都快不少?咧。”

    “閨女，找這小伙子做條仔，你不虧嘞?！?/br>
    魚被裝箱搬上?？吭谏碁┻吂飞系男∪喩?，宋墨白?微微停頓了下，耳廓漫了絲紅暈。

    看著他的背影，翁星搖搖頭，“梁爺爺，您誤會了，我們不是那種關(guān)系?！?/br>
    彎下腰去?，她耐心地從尼龍線網(wǎng)上撿魚出來，隨之網(wǎng)起來的還有些貝類，五顏六色的斑斕，海星空殼里面還有活的rou芽，輕輕一觸，就縮進去?了。

    梁爺爺笑了聲，端起紙杯喝粗茶，慈祥和?藹道：“好好好，不說這事兒閨女。”他遞了把小板凳過去?給她。

    “嗯?！蔽绦浅⑿Φ攸c了下頭，接過板凳坐下，繼續(xù)專心致志認(rèn)魚分魚。

    專注區(qū)分這些魚類和?干活的時候時間過得很快，忙起來，那些煩擾她這些天?的事?就顯得沒那么大?不了了，她也可以做到不去想他。

    每天?在學(xué)校，就專心復(fù)習(xí)寫卷子，方向和?宋墨白一起去海邊分門別類地分裝魚和?蝦。

    宋墨白搬運總是很賣力，每次干完活，額間全都是汗。

    梁爺爺會給他工錢，一天?五十。

    翁星的分揀費也有二十塊，她總是會找辦法把那二十塊花出去?，請他吃東西。

    一杯奶茶，一頓路邊的烤串，一顆早季的菠蘿。

    每次她請了他吃東西，第二天?幾乎又會收到來自宋墨白同等價值的禮物，文?具，書籍，或是一套卷子。

    終于在第五次翁星要請他吃蝦仔面時?，他委婉提出了拒絕。

    翁星看著他的眼睛問為什么。

    宋墨白?臉色還有些發(fā)白?，衣服上也帶著咸濕海水的氣息，他回?：“我mama在住院星星，我要?去?照顧她?！?/br>
    想起上次那個倒在血泊中淳樸善良的中年女人，翁星也心軟了，專門抽了周六的一天?去?看望她。

    那周五，翁星在手機上查去醫(yī)院的路線圖，司唯嫣喊她放學(xué)一起走，她看見她手機屏幕的內(nèi)容，眼底掩藏著情緒，平靜道：“翁星，你總是對所有人都那么善良?！?/br>
    唯獨對陳星烈不是。

    翁星沒聽出她話里的話，還在問：“看望病人我應(yīng)該帶點什么東西呢嫣嫣？”

    “隨便吧?！逼届o無波的一聲，司唯嫣說完這句話就轉(zhuǎn)身離開。

    宋墨白抱了批改完的作業(yè)回?來，翁星連忙把手機藏在桌柜里，然后又若無其事?地和?他去?梁爺爺那搬了一下午魚。

    殘陽落盡，晚霞鋪陳在有海的那邊，粉色漸變橙黃，海面波光粼粼，宋墨白彎腰蹲在旁邊的沙灘上，好像在撿什么東西。

    翁星沒多?想，掛了柏悅的電話，她對他們笑笑，“梁爺爺我mama來接我了，拜拜?！?/br>
    “明天?見，宋墨白??！闭f完這句話翁星便轉(zhuǎn)身離開，上了路邊公路上?？康哪禽v藍(lán)色保時?捷。

    柏悅戴著墨鏡，沒化妝，臉色有說不出的疲憊，她看了眼車窗外那個一直目送她上車的男生，隨口一提：“你同學(xué)？”

    “嗯?！蔽绦屈c點頭。

    “喜歡你？”柏悅聲音有點有氣無力，夾雜著淡淡的審視意味。

    翁星否認(rèn)，“沒有，我們只是朋友?！?/br>
    搖上車窗，柏悅看了她一眼，沒再說什么，搭著披肩斜靠在座椅上睡了。

    這些天?她總悶悶不樂，平時?會因為吃到好吃的東西就天真燦爛地笑，最近卻沒胃口吃東西。

    翁星不知道她心里藏了什么事?，她局限于自己的了解里，母親是個沒心思也沒心機的人，什么情緒都寫臉上，從小到大?順風(fēng)順?biāo)畮缀鯖]遭受過什么挫折。

    所以她也琢磨不透剛剛柏悅的意思，只得不再去?想。

    翌日。她提果籃去看楊素蘭的時?候，正巧與外出買飯的宋墨白?錯開。

    查詢值班護士后得知病房在八樓，電梯里還有水泥灰，這家醫(yī)院是新修建起來的，地處近郊，外墻還在裝修貼瓷磚，醫(yī)院里經(jīng)常能聽見咚咚咚的敲墻聲，伴隨著一種沉悶的共振沖擊耳膜。

    到了八樓醫(yī)生所指的病房，門大?開著，她走進去時幾乎是下意識地驚愕了下。

    裝潢很簡陋，十來平的房間里就擺滿了八張病床，中間有藍(lán)色的簾子相隔，但沒人拉上。

    病人年齡大都很大，半靠著床，鼻子里插著呼吸管，時?不時?咳嗽。

    空氣?沉悶，藥的苦澀氣息彌漫。

    這群人中只有楊素蘭一個較為年輕的病人，她側(cè)躺在床上，手骨嶙峋的手上插著針管，臉色蒼白?，瘦得伶仃，正閉著眼睡覺。

    點滴一滴一滴往下滴，楊素蘭的模樣跟半年前相比完全像變了個人般，瘦得幾乎看不出原本的模樣了。

    翁星輕手輕腳走近，手中果籃和蛋糕還未放上去?，楊素蘭就醒了，下意識地叫，“小白?。”

    眼神漸漸聚焦，在看清眼前姑娘的臉時?，她想了好一會兒才想起她，試探地叫了聲：“翁星？”

    女人手掌皮膚下有紅色的出血點，翁星學(xué)過生物，知道那是血管破裂，和?感染交織導(dǎo)致。

    這已經(jīng)是極嚴(yán)重的再生障礙性貧血，心底酸澀，翁星輕輕回?：“楊阿姨，是我?！?/br>
    灰頓眼珠有一點黯淡的光，楊素蘭對她笑笑，“墨白有沒有照我說的對你好？”

    翁星點點頭：“嗯，他對我很好，他是很好的同桌?！?/br>
    “來，這兒坐?！睏钏靥m騰了自己身邊的一小塊地方給她坐，難得有精神頭，對她絮絮叨叨地說了好些話。

    翁星都認(rèn)真聽著，時?不時?溫聲回?應(yīng)。

    她知道了宋墨白?最近那么賣力工作的原因，不僅有餐廳海邊打漁搬重物的兼職，他還沒完搬完重物后去?給同年級段的學(xué)生家里家教到十點鐘，就為了給楊素蘭攢錢看病。

    楊素蘭年前被那輛無德汽車撞了后，一直腿有點瘸，為了維持生計，她還是起早貪黑地去?守著水果攤賣水果，結(jié)果晚上收工回來時不慎摔了一跤，大?腿大?片淤青流血怎么止也止不住，病情急劇惡化，她在醫(yī)院已經(jīng)住了一個月，過年萬家燈火團圓絢爛時她也是守在這一成不變的白?墻藍(lán)簾連電視都沒有的冰冷病房度過。

    可用藥這么多?天?，花錢如流水，卻情況日益惡化下去?，每天都在比之前更消瘦。

    她心疼兒子為她受苦，想早早去?了也好，可宋墨白?一直堅持用藥，要?讓她住下去?。

    “星星，你是個好孩子。”楊素蘭握著她的手，眼眶里有淚水，“有你賠墨白?我就放心了。”

    她瘦得臉頰全都凹陷下去?，蒼白?如紙，手骨嶙峋的手從病號服里顫巍巍的幾張零錢出來，四張皺巴巴的十塊，一張五塊，還有六張一塊，甚至還有一個五毛錢的硬幣，她全都攤放在手心里，遞給她，對翁星笑了下，“小白這孩子這一個月來沒吃過好吃的，下周他過生日，囡囡你幫一下阿姨。”

    “收著這些錢，拿這些錢去?給他買個蛋糕?！币皇执怪龤庀⒑芪⑷?，喃喃道：“這些錢應(yīng)該夠買一個蛋糕了吧?！?/br>
    “夠了，阿姨?！蔽绦墙舆^那些錢，強忍著沒哭出聲。

    后面楊素蘭又和?她斷斷續(xù)續(xù)說了些話，幾乎是把她當(dāng)做兒媳一樣對待，說了好些宋墨白?小時?候的事?。

    從小成績就好，一直是拿班級第一的，讓她這個單親mama很欣慰。小學(xué)在村里，初中進了城，中考的時?候去?了明德中學(xué)，體考沒拿滿分回來消沉了好長一段時?間，做事?都不集中，她說著說著極淡地笑了，說還沒看見過他兒子那樣失魂落魄的模樣，就像是看見自己心愛的小兔屬于了別人。

    翁星怔了怔，對明德中學(xué)這個名字感到熟悉，她和?陳星烈好像中考也是去的這個地方。

    不過宋墨白?，她倒是沒印象了。

    宋墨白?買完飯回?來，是一碗陽春面，湯面只漂浮著幾根蔥花，油星子都很少?，楊素蘭卻還直夸他買的飯合口味，很好吃。

    翁星那時還不了解他們這樣的人連生活都已經(jīng)是背著沉重巨石在用盡全力呼吸，為了省錢，可以做到一日三餐在醫(yī)院里只吃樓下最便宜的稀飯和?素面，縱使醫(yī)生囑咐過生病期間要吃有營養(yǎng)的食物。

    活著對于他們來說已經(jīng)很艱難了，

    離開時?宋墨白送了她一條手工制作的貝殼手鏈，送她出醫(yī)院時?沉聲對她說讓她別把她母親說的話當(dāng)真，翁星對他笑笑，“同桌，你真的很厲害。”

    離開那醫(yī)院時翁星還心口發(fā)悶。

    在周圍的商場兜兜轉(zhuǎn)轉(zhuǎn)，最后叫了孫曦出來，一起去商場挑一雙運動鞋。

    翁星編了個理由要到宋墨白的鞋碼，選了一雙藍(lán)白?相間的aj，兩?千多?，她用自己的壓歲錢付款。

    上學(xué)期和?這學(xué)期她都攢了些錢，一個原因是早餐從來都不是自己付。

    孫曦在旁邊咋舌，“星星，你是個小富婆呀?！?/br>
    “這雙鞋是買給陳星烈的吧，你男朋友~上次我聽嫣嫣說話提到了哦?！彼牡闷饎牛澳銈冊谝黄鹫娴暮芘?，班長太高傲了根本配不上陳星烈?！?/br>
    “再說商業(yè)聯(lián)姻，隨時?都有可能破裂的，我根本不信以后陳星烈會娶白枳這樣的話?！彼皇滞腥?，認(rèn)認(rèn)真真列舉，“陳星烈可是學(xué)神誒，他開發(fā)軟件現(xiàn)在就很厲害了，你知道之前有人出資一千萬買fx論壇的技術(shù)代碼嗎？”

    “只要?你們長大?了，我相信他家里根本管不到他的，就算你們背著家里偷偷領(lǐng)證又怎樣，照樣可以過得很好。”撕了個棒棒糖包裝，她咬在嘴里，繼續(xù)道，“再說學(xué)校論壇里那些傳你是賤人的人就更不用去理了，他們大?都酸得很，最愛在背后嚼舌根?！?/br>
    付款的手滯了滯，翁星勉強回：“你怎么那么樂觀。”

    孫曦大?大?咧咧笑笑，比了個耶，“因為真愛無敵呀！”

    心底一陣酸澀泛過，翁星淡淡道：“別提他了。”

    她一直很悲觀，她不對他們的未來抱有希望。

    這些天?也沒有和?陳星烈聯(lián)系，半個多?月時?間，那種強烈的悲傷情緒不去想就會消退很多?，她覺得自己不會再主動聯(lián)系他了，她把選擇權(quán)交到他手里，她不想再對他施加壓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