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你幸福，和?陳星烈?！?/br>
    心情復(fù)雜而酸澀，翁星抱了下?她，在她耳邊輕輕開口：“我希望你也是，嫣嫣?！?/br>
    翌日凌晨，翁星手機連著進了數(shù)十個急救中心的電話，將她從睡夢中吵醒，迷糊中接聽，聽見消息時?，她的睡意一掃而空，一下?清醒了。

    帶著手包和手機趕到醫(yī)院時，只看見陸行之垂靠在墻壁邊，手背和?手指上沾了鮮血，已經(jīng)干涸，凝結(jié)成?暗紅色的血塊，他低著頭，眼底有一圈深青色眼圈，疲憊無比，皺著眉心，他一句話也?沒有?說。

    “陸行之，嫣嫣呢？”翁星喘氣很急，一手扶著圍墻，仍是不敢相信這個消息。

    “我問你，嫣嫣呢！說話啊?！蔽绦亲プ∷直郏衲缢娜俗プ“哆呑詈笠恢甑静?。

    她衣服都沒穿得整齊，只是一件短袖白?t，踩著涼高跟，系帶沒系緊，嘴唇因缺水而微微干裂，醫(yī)院走廊冰冷，偶有?穿堂風(fēng)拂過，細(xì)碎的劉海貼在她的臉上，顯得急促而羸弱。

    “我不知道?！标懶兄纯嗟匚孀☆^，聲音沙啞至極，“我不知道。”

    他閉上眼，眼角濕潤了一塊，有?溫?zé)崃鬟^。

    太混亂了，一切都太混亂了。

    “她脖子上的傷疤，原來也?是她打?的。”

    怔怔的，翁星腿有?些?軟，一下?子坐到石椅上，直直的看著走廊盡頭手術(shù)室門上顯示屏上亮著的“手術(shù)中”字樣。

    頸部受傷，幾近割喉，簡直荒謬。

    宋柳酒精重度中毒，已經(jīng)到影響神經(jīng)的地步，這些?年她一直有?犯病起來就瘋瘋癲癲的毛病。

    打?砸家具，在那陰暗潮濕的地下室租房里，拿著刀對她唯一的女兒哭吼，她受夠這么痛苦折磨的生活了，頭痛欲裂，她發(fā)了瘋地一樣彎腰摸過房間里每一個角落找酒喝。

    司唯嫣獨自一個人生活，制服不了她，在某一次和她起爭執(zhí)的時候，眼睜睜讓她拿著開水壺砸過來，燙傷了脖子往下到鎖骨的大片皮膚。

    雪白的肌膚瞬間變紅，然后起了一片血泡，灼傷的疼痛傳來，皮膚黏膩一撕就開，能看得見內(nèi)里的血rou，劇痛無比，司唯嫣偏著頭，聲帶嘶啞得說不出話，她看著宋柳，不說話只是從眼睛里一直掉眼淚。

    銀色水壺砸落在地，玻璃內(nèi)膽碎了一點，夾雜著血色，一攤一攤流散開來，在這昏暗的空間里，溢散開鐵銹一般的血腥味。

    血rou腐爛，沸騰冒泡，入骨髓一般的疼。

    宋柳看見她這樣，立刻慌了，理智漸漸回籠，又驚又怕哭著去拿冰水給她敷傷口。

    軟而流動的水流隔著脖頸爛掉的皮膚貼著血rou，涼，卻消不下?去一絲灼燒的感覺，來回挪動，動與不動都疼。

    “囡囡，囡囡……對不起，你疼嗎？”

    “是mama的錯……我……我控制不住，我難受……我想死……”咸濕的眼淚落在傷口上，疼痛更加一層。

    “囡囡……”為什么他們永遠(yuǎn)要過這樣窮困潦倒，東躲西藏，暗無天日的日子。

    明明，明明曾經(jīng)，她也?風(fēng)光無兩，帶著自己比旁人漂亮千倍萬倍的女兒是所有人都喜歡的存在。

    可因為，段幼曼和?周維豪，她們又重新墜回黑暗，過這種人不人鬼不鬼的生活。

    她酗酒更厲害，就算知道自己再這樣下去會死，可還是控制不住，就算自己已經(jīng)成?為自己女兒的累贅，成?為了和?她曾經(jīng)最討厭的男人司建平一般的模樣。

    疼痛讓人清醒，也?讓人絕望。

    司唯嫣睜著眼，眼淚大滴大滴往下?掉，不敢觸碰不敢去看脖子上觸目驚心的燙傷傷痕，她直勾勾的看著宋柳，聲帶嘶啞，“是不是要我把這副你給的身體還給你才?肯結(jié)束。”

    “是不是？母親！”

    眼里流出guntang的淚滴，每落在傷口上一次，疼痛就加劇一分。

    宋柳驚懼著驚恐著，忍著病痛和?心痛，伸手想去抱她，手忙腳亂，找電話打?急救電話，她也?愛自己的女兒，曾希望她永遠(yuǎn)是一個小公主。

    可，一切都改變了，無可挽回。

    司唯嫣被送到醫(yī)院，那次燙傷之后，脖子上留下一大塊丑陋猙獰的燙傷疤痕，宋柳也?的確聽話了一段時間，配合吃藥，沒怎么再犯病發(fā)過瘋。

    可自從近兩年周維豪從東南亞回來，搭上了白?氏，又開始在榆海公眾面前活動，登上商業(yè)雜志頭版，成?為功成名就年輕有為的企業(yè)家后，宋柳又開始偷偷背著她喝酒。

    等發(fā)現(xiàn)那天，司唯嫣已經(jīng)勸不動她，也?救不了她，每次在她犯病時?，只能眼睜睜看她發(fā)瘋，毀壞一切她曾不辭辛勞，精心細(xì)致搭建起來可以遮蔽一方風(fēng)雨的簡陋的家。

    陷入泥沼，無法抽身。

    而這一個月，周維豪砸店，她們搬進翁星找的公寓，宋柳犯病的次數(shù)越來越頻繁，直到昨晚凌晨。

    陸行之回去，他在這間公寓附近找了間廉租房，在潮濕得能聞見泥土腥臭味和?老鼠蜘蛛四處爬行的房間里，握著他曾收藏的唯一一張與她合照的照片發(fā)呆。

    她求他放過她，求他別再找她，求他別打?擾她，求他別再進入她的生活。

    一切都變得這樣糟。

    而照片上的少?年少?女年輕的面龐卻永遠(yuǎn)鮮艷明媚。

    那是她說讓他請客吃飯，他笑著答應(yīng)好一起在周末的飯店里拍了一張照片。

    少?女穿著制服襯衫短裙，長發(fā)用明黃色的蝴蝶結(jié)綁起來，手里拿著一個香草味的甜筒在吃，在攝像師拿了鏡頭進來時驚訝又帶著笑地看向鏡頭。

    而她一只手正搭在他肩上，笑著叫他，問：“這攝像師是你叫的驚喜呀，陸行之?！?/br>
    他拿著一罐百威啤酒喝，挑了眉，看過去，混不吝的回：“沒啊，公主?！?/br>
    那張照片是攝像師進錯包間拍下的，只是一個烏龍，陸行之卻在飯局散場后，鬼使神差的找到那位攝像師花錢買了底片。

    他去照相館把那張照片沖出來，看著照片里的司唯嫣，也?還是忍不住想，真好。

    真好，他的公主，永遠(yuǎn)那么美好。

    可沒想到，這是他們這潦短一生中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合照。

    尖叫聲是陡然響起的，刺耳，尖厲，公寓樓道里聲控?zé)袅懔闵⑸⒘亮藥妆K，在黑暗里顯得更幽靜昏僻。

    陸行之趕到現(xiàn)場的時?候，司唯嫣已經(jīng)捂著脖子臉色蒼白的斜靠在墻邊，而宋柳掙扎著，躺在地上痛苦痙攣，手腕皮膚下成青黑色，有?一片片出血孔，手指抽動著，指縫間還捏著幾塊碎掉的瓷碗片。

    眼睛外?凸，瞳孔無意識散開，渾濁的眼淚從眼角流下，她好像真的瀕臨死亡。

    只是仍偏著頭，看向司唯嫣的方向。

    鮮血順著脖頸處的傷口源源不斷流出，司唯嫣單手捂著，喉間淌過一片溫?zé)?，腥氣在口中蔓延，她沒有?力氣了，冷汗涔涔，臉色蒼白?，唇色也是。

    唯有冷寂絕望的眼底在流淚。

    她的母親犯病發(fā)瘋，朝她又一次扔碗，而這次不僅僅是燙傷的程度。

    手術(shù)室外?走廊空曠得沒有一絲風(fēng)聲，安靜得逼人。

    翁星問不出陸行之什么話，自己到前臺值班護士那里詢問了情況，知道些?始末，心才?安定了些?。

    她走到醫(yī)院走廊盡頭，拐進樓梯間出門，點了支煙，看向遠(yuǎn)處忽明忽暗的天空，開始有?點犯困。

    指間火星明滅，她想了很多事，都迷迷糊糊蒙了一層霧般不真切。

    偏倚著墻要栽下?去的時?候，肩被一只有力的大手扶了下。

    鼻尖聞到一股消毒水的氣息，男人骨骼堅硬，隔著衣料觸碰，帶了絲溫度。

    翁星清醒了，下?意識后退一步，抬頭看向身邊人。

    第69章 淺薄

    夜空里只有幾顆不甚明亮的星子, 男人五官俊美，在暗中看不清楚，但氣質(zhì)沒變，仍舊干凈清冽, 他穿著西裝馬甲三件套, 但不一樣的?是, 外面套了一件白大褂。

    垂下眼眸看她，眼神?溫柔，如夜里的?星，隔著光陰華年，要將她看透一般。

    不自在地移開眼, 收回手，除卻和他的最后一點觸碰，翁星呼吸平緩, “謝謝, 宋墨白。”

    “司唯嫣的事我了解了?！笔珠g落空, 滯了下，宋墨白收回手, “宋阿姨的?身體情?況很不容樂觀。”

    “嫣嫣呢?！蔽绦堑穆曇羝降鴽]有起伏。

    宋墨白看著她白皙的?臉龐，被細(xì)弱的?光線親吻, 和年少時?的?青澀相比成熟了很多, 干凈澄澈，卻也疏離。

    “她睡著了?！彼文啄驹陲L(fēng)口為她擋風(fēng)，像解釋：“這間醫(yī)院的?副主任醫(yī)師是我朋友，我加班回來, 準(zhǔn)備等他下班?！?/br>
    “嗯?！蔽绦欠潘闪诵?，疲倦又侵襲而來, 她轉(zhuǎn)身往回走?。

    “宋阿姨的?病情?需要轉(zhuǎn)院，不能拖?！彼文卓粗谋秤伴_口。

    拉門把手的?動作停了下，翁星回：“我會找醫(yī)院。”

    “我有朋友開了一家私立醫(yī)院，我已經(jīng)為宋阿姨聯(lián)系好了，天亮前就可以轉(zhuǎn)過去?！彼文椎纳ひ魷貪櫠练€(wěn)。

    他總是這樣，沒變過。

    “翁星，不用?躲我?！彼⒁曋?，薄薄銀絲眼鏡鏡片底的眸光很柔和，棲息溫柔與真誠。

    恍惚了一會，翁星好像又看見從前那個堅韌溫潤的?少年，在母親病床前低頭，彎腰貼心為她穿鞋，用兼職賺來的錢交住院費，錢很皺，積攢了厚厚一疊，繳費大廳里風(fēng)扇費力地轉(zhuǎn)動，空氣沉悶燥熱，混雜著汗水的?酸臭味，只有他一直挺直背脊，洗得發(fā)白的t恤永遠(yuǎn)一塵不染。

    他拒絕她的?幫助，靠自己勞動換取尊嚴(yán)與自己母親生存的?機會。

    那時?候翁星想?，他不會被任何人折碎驕傲。

    心慢慢安定下來，翁星對他點了下頭，“嗯?！?/br>
    沉吟了會，她開口：“我先去看嫣嫣?！?/br>
    走?廊燈光偏冷，映照在雨花石上，胃部一陣泛空，有點痙攣，翁星一手輕輕捂著胃部，往三樓的?病房走?去。

    病房里只開著一盞小夜燈，有水果的?氣息，病床旁邊床頭柜上放了一杯溫?zé)岬?還在冒著熱氣的?水，還有幾個洗凈的?蘋果，和一些補充維c的膠囊。

    牙刷牙膏毛巾都買好了，是新的?，連同一件白色連衣裙一起放在柜子隔間里。

    垃圾桶里有戒煙糖的糖紙，還有截沾血的?紗布。

    陸行之來過，又走?了。

    司唯嫣睡顏安靜，脖子上貼了白色的紗布，血已經(jīng)止住了，一手還掛著點滴，半搭在被褥上。

    翁星從旁邊柜子里抱了個小茶幾被出來，靠著病床邊開始小寐。

    其間護士來換過一次水，除此之外，其余時?間都很安靜。

    翌日。

    手機竄進幾條新消息，窗外日光灑進來，手背，眼睛都是暖的?。

    翁星睜開眼，睡眼朦朧，看見司唯嫣半坐著倚著靠枕，蒼白臉色有了點血色，她眼神?很飄，不知道在看哪里。

    “嫣嫣，沒事了。”翁星伸手去摸她手腕。

    “她要死了嗎?！彼疚ㄦ躺ひ羯硢。潇o下又帶著不易察覺的?哽咽，“她從icu出來沒?！?/br>
    為什么，就是戒不掉酒，要把自己的命賠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