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式傳統(tǒng)庭院里，水榭邊萬壑爭流，周圍的綠植和圍墻遮擋了外界的視線。

    屋內(nèi)，茶桌正中間處坐著一位穿黑西裝的老人，他頭發(fā)花白，七十歲的年紀(jì)，身后站著幾名打手。

    此人正是幫會的頭目堂本。他右手邊坐著親弟弟堂本建，左手邊的位置空缺，看樣子是人還沒到。

    坐在對面看美女的年輕人，就是江嶼。

    古時(shí)劉備三顧茅廬請出諸葛亮，堂本松約見的次數(shù)之多不少。今兒總算打上交道，雖然他心里難免有些成見，不過明面上，到底不會與一個小輩太過計(jì)較。

    此時(shí)，藝妓將沏好的茶放在堂本松面前，他捧起茶杯小啜一口，感受完茶味才淡淡一笑，“早些年和你父親都是以茶會面，不知道你喝不慣茶，稍等我讓人去開瓶酒過來?！?/br>
    “不用麻煩?！苯瓗Z視線從藝妓臉上移開，手指沿著茶杯邊緣劃過，“我近期在調(diào)理身體，喝茶挺好。”

    他說話中規(guī)中矩，不像傳聞中沒有一點(diǎn)教養(yǎng)，但那雙明顯摸槍慣了的手握著茶杯，并沒有要喝的意思。

    堂本松又打量了眼跟在他身后的保鏢，接著隨意客套了幾句，在藝妓表演至中途時(shí)，方才切入主題：“上回的量銷得差不多了，這次需求還是一樣?！?/br>
    聞言江嶼笑了笑，“松叔，您應(yīng)該知道我手里頭沒東西，這事您還是得跟我父親先商量好?！?/br>
    料到會周轉(zhuǎn)這么一句，堂本松面上沒什么變化，“我知道江老先生住院，你本家的生意交給你在打理，北美那么大的量都讓你拿出手了，該不會是看不上我這點(diǎn)蠅頭小利了吧？”

    對方了如指掌，江嶼那雙黑眸微微一閃。

    “怎么會呢，做生意，蚊子再小也是rou?！彼麖纳平涣鳎爸皇乾F(xiàn)在一大堆爛攤子交到我手上，我頭疼著，能不能回得去還是個未知數(shù)?！?/br>
    聽著話里有話，堂本松隨口問：“江侄兒是遇到了什么事？若是需要叔幫忙的地方，不用客氣?！?/br>
    “別說，還真有點(diǎn)事情需要叔您幫忙?！苯瓗Z不和他客氣，“雖然有我父親撐場，但我個人還是打算開拓部分亞洲市場，今后您和您周邊的所有毒品渠道，希望能從我的手里拿貨。”

    所有渠道，那就不僅限日本這一個亞洲國家。堂本松了然于心，“你胃口不小。”

    “沒有人會嫌錢少。”江嶼挑眉，“不然叔您也不會找上我?！?/br>
    堂本松不置可否，只是上一回打交道就鬧得雙方都不愉快，這一次……近幾年，各國政府對毒品犯罪進(jìn)行嚴(yán)厲打擊，其中九州的打擊力度在全世界數(shù)一數(shù)二，而九州也是所有黑惡勢力想要分一杯羹的國家。

    雖然江懷之遷到了邏國，但歸根到底血脈上還是九州人，這么多年他都不敢把生意往那頭做，他兒子竟然妄想在太歲頭上動土。

    有魄力和野心，也未必是壞事。堂本松一如往常那般從容，“你父親當(dāng)年在我這折了一條腿，才有了之后的生意往來，你打算拿什么來做交換？”

    言下之意就是價(jià)格的問題。

    早年，堂本松和江懷之在價(jià)格方面沒有談攏，倆人處在血?dú)夥絼偟哪昙o(jì)，血拼起來誰也沒有落著好處，一人折了一條腿。

    換道上的俗話來說，不打不相識，也正是因?yàn)閮蓷l腿的交集，才有了后來長久以往的深交。

    聽了堂本松的話，江嶼在意料之中，他直言：“您找上我，無非是為了以最少的投入，獲取更大的利潤。而我能將市面上所有的毒品價(jià)格，低于市場價(jià)的百分之五給到您?！?/br>
    見對面如此大方，堂本松滿意地點(diǎn)點(diǎn)頭，握著茶杯打算碰個杯，卻看見他將杯子推到一邊。

    “還有一事?！苯瓗Z說著，輕叩了兩下桌面。

    門應(yīng)聲被人推開，在場所有人的目光看了過去。一位全副武裝，只露出一雙金瞳的男人走進(jìn)來，他高大挺拔，手中拿著一個染滿血的透明罐子。

    雖沒露面，但一旁的堂本建認(rèn)出了他，是之前跟在自己兒子身旁的外國打手，實(shí)則是江嶼安插的眼線。

    聞到那人身上一股血腥味，又看見他另只手拿著幾張滴血的照片，屋里的打手們立刻警覺起來。

    而當(dāng)罐子放到桌上，正在演繹的藝妓余光瞧見，頓時(shí)嚇破了聲。

    坐著的倆位老人聞聲看去。

    戴著黑色皮手套的手?jǐn)Q開了罐子，裝在里面的兩枚眼球，分別被奇亞倒進(jìn)兩邊的茶杯里。

    茶湯溢了出來，覆著細(xì)長血管的眼球浮在上面，明顯是被人徒手挖了出來。

    一直沉默無聲的堂本建，在看見眼球間灰黃的渾濁區(qū)域，頓時(shí)變了臉色。

    像是認(rèn)出來了，又不太敢相信。

    江嶼瞥見堂本建臉色，沒打算隱瞞，“你兒子?！?/br>
    標(biāo)準(zhǔn)的日文，堂本建聽到立馬站起來，同時(shí)罵了句臟話。

    “阿建。”堂本松看過去。

    他一發(fā)話，堂本建立刻閉了嘴，空手抽出內(nèi)里。后邊周強(qiáng)隨之放松警惕，注視兩名藝妓被遣散出去。

    江嶼沒什么好擔(dān)憂的，他掃了眼那兩枚眼球，隨后又看向堂本松，“您最清楚，干我們這行，最怕的就是被人盯上。無論是尋常人，還是胸口戴徽章的人?！?/br>
    下一秒，幾張照片扔在了桌上。上面是這幾天江嶼的行程跟拍，旁邊隨行的女孩，已經(jīng)被污血染得看不出長相。

    看見這些，堂本松大概明白了怎么回事。可不等他詢問清楚，就見對面的男人弓起一條腿，雙手撐在身體兩側(cè)，瞧著完全是個混黑社會的流氓。

    “都白內(nèi)障了，還有空關(guān)注我陪女朋友逛街。”

    這副姿態(tài)，堂本松仿佛看到年輕時(shí)的江懷之。不僅眉眼間像極了，那股子肆意和誰都不放眼里的勁頭，更是如出一轍。

    但江嶼做事完全不計(jì)后果，要知道，以旁人至親的生死威逼利誘，在任何場都是大忌。

    今天無論結(jié)果如何，梁子算是徹底結(jié)下了。

    堂本松盯著他，“人呢?！?/br>
    “留了口氣?！苯瓗Z看穿堂本松的想法，“松叔，生意與私人恩怨無關(guān)，我既然把話說出口，就不會反悔，也不會拿此作為要挾。但一碼歸一碼。”

    他坐直身子，晃動著自己的那杯茶，上面浮著其中一枚眼球，另一只則在堂本建的茶杯中，

    “我這人有恩怨當(dāng)場就得解決，今天見面也主要是為了這件事，得有個說法?！?/br>
    堂本松沒有表態(tài)。

    可對堂本建而言，沒拒絕，就代表默許。且不談只是侄子，光是承諾的那份下調(diào)百分之五，就足夠打動大哥的心。

    現(xiàn)在不比往年，打架爭地盤的時(shí)代已經(jīng)過去，任何黑幫想要存活下來，錢才是第一位的。

    而毒品來錢最快。

    見此情形，堂本建再按捺不住，一掌拍在桌上，“你斷了我兒子的手指，又剜了他的眼睛，說法？你要什么說法，該不會以為少點(diǎn)錢就能要我兒子的命吧？”

    “你兒子能值幾個錢？”江嶼不屑地睨著他，“上回已經(jīng)提了醒，這次要是自個兒拿去欣賞就算了，可他發(fā)到了警察手里?！?/br>
    說著，江嶼又看向堂本松，“打的什么主意？”

    顯然堂本松不知曉此事，他看了眼堂本建，對方也是一臉茫然。

    看樣子是為了上回?cái)嘀笀?bào)復(fù)，做法確實(shí)魯莽了。堂本松能夠猜到的是，邏國警方近期肯定在為了毒品犯罪出動，而他們之前和江嶼有往來，到時(shí)候順藤摸瓜查到這里，保不齊兩個國家的警力聯(lián)合，那就是一鍋端。

    堂本松這才搞清楚，江嶼所說的“爛攤子”，原來指的是這檔子事。和上回相反，他先給出一顆甜棗，再找機(jī)會找理由給個下馬威，試圖把人綁死在一條船上。

    求人辦事還得平起平坐，連本帶利討回去，真是一點(diǎn)虧不吃。

    “只要我侄兒活著，你們隨時(shí)可以離開東京。至于說法，我想你早就有打算?！?/br>
    江嶼舉了舉手中的茶杯，半開玩笑地說道：“這不在候著，就等著和你們碰杯?！?/br>
    此言一出堂本松的神色終于有了裂痕，緊接著堂本建撲了過去，卻沒來得及奪走茶杯，就見他伸過身，兩盞茶杯相碰發(fā)出清脆聲響。

    縱然沒有明說，堂本松也明白當(dāng)下之意。雖然他也想趕緊解決完事情，把這個瘋子打發(fā)走，但也不至于去吃自己侄兒的眼球。

    哪怕?lián)Q成動物，他也下不去口，更不信對面的年輕人喪心病狂到這種程度。

    然而就在碰杯的后一秒，江嶼手中那盞茶已經(jīng)給到他身后的人。眾目睽睽下，奇亞摘下半截面罩，就著混血的茶湯仰頭一口送入喉中。

    咬破的眼球在口舌中發(fā)出黏膩的聲音，所有人紛紛捂住口鼻，屏住了呼吸，房里立時(shí)傳來隱忍地干嘔聲。

    就連周強(qiáng)看到這一幕，都禁不住犯惡心背過身去。之前聽說，奇亞被丟進(jìn)叢林里進(jìn)行特巡，靠著生吃隊(duì)友活著走出來。

    原本以為是夸大其詞的吹牛，今日一見，似乎有了證實(shí)。周強(qiáng)又轉(zhuǎn)回身，看了眼坐在面前的男人，不禁猜想嶼哥也特訓(xùn)過，該不會當(dāng)初也是吃人活出來的？

    下一刻，江嶼又端起堂本建那盞茶，笑道：“以前只知道人彘，今天倒發(fā)現(xiàn)了新鮮玩意。不過這茶涼了，喝了傷胃?！?/br>
    可能場面太過沖擊，那笑容令堂本建汗毛倒豎，竟一時(shí)說不出話來。

    “事情到此已經(jīng)解決，馬上年底了，我要的貨你盡早準(zhǔn)備好，錢不是問題。”到底是堂本松沉得住氣，聽出那話是不讓喝了，不過他也不可能喝，無非是給彼此一個好臺階下。

    江嶼聞言一笑，“松叔，知道您是個不差錢的主，今天我們談的多少就是多少，總不能到見回面就壞一回規(guī)矩，這傳出去以后誰還和我做生意?！?/br>
    說著，他端著杯子站起身，看了眼墻上點(diǎn)鐘表，不知不覺已經(jīng)快十二點(diǎn)了。

    杯子應(yīng)聲放回桌面，江嶼告知堂本剛就在他們會館的大門口躺著，臨走前他補(bǔ)充說：“下次再見，可別再見血了?！?/br>
    三個外人走了許久，整個包房里還殘留著一絲絲血腥味。

    “你可真行，由著他放肆，還是在我們的領(lǐng)土。”堂本建盯著面前空蕩的茶杯，沒有用尊稱，聽得出是多么的不甘心。

    “事情已經(jīng)發(fā)生，你殺了他就能改變？”堂本松揉了揉左膝蓋，“他爹可還活著?！?/br>
    堂本建冷笑，“私生子而已?！?/br>
    “私生也是兒子，就這一個兒子，將來的一切都是他的。”堂本松扶著旁邊打手站起身，“與其鬧得兩邊不討好，不如把眼前的利益轉(zhuǎn)換最大化?！?/br>
    “我也只有一個兒子！”堂本松紅了眼眶，“不是你的兒子當(dāng)然不在乎，你看那姓江的來兩回干的什么事，再下一回，是不是得我親自把兒子放茶缸里送給他品嘗？”

    “混蛋?！碧帽舅梢坏裳?，“不重視我把幫會交給他打理？他干得好，擅作主張跑去聯(lián)合邏國警方，那不是在找死，是把我們整個家族往墳頭上埋?，F(xiàn)在好了，事情敗露沒做成，還讓人給弄?dú)垙U。拉不出屎來怪茅坑?！?/br>
    堂本建咬著牙遞上拐杖，“就這么算了？”

    “早晚會了，現(xiàn)在還不是時(shí)候?！弊叩介T口，堂本松頓住腳步，“多行不義必自斃，等著看吧?！?/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