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公公替她撐腰，把祁沐恩強留在她身邊，但是她心里清楚，這座宅子困住了祁沐恩的同時也困住了她自己，她與他之間永遠也無法像尋常夫妻一樣相依相護，生兒育女，只會彼此折磨，直到有一天雙雙墜入萬劫不復(fù)的深淵。

    委屈、怨恨、厭倦一齊涌上，姜姃生生逼退了淚水，瞟著祁沐恩冷笑道：“呦，你把蘇景玉折騰成這樣，就不怕林逢月恨你嗎？他可是人家的心肝寶貝呢！”

    言語間故意向祁沐恩側(cè)過身，指尖貼著蘇景玉的衣領(lǐng)向他結(jié)實的胸口劃過。

    “蘇景玉長的還真是俊俏，瞧這身型想必是個厲害的，難怪林逢月那么喜歡他，一口一個我家夫君，能與他一夜風(fēng)流，逍遙快活，就算是死也值了?！?/br>
    “滾！”祁沐恩額頭青筋蹦起。

    他從未把姜姃當(dāng)成妻子看待，哪怕她隨意出去招惹男人，他也不會感到屈辱、難堪，只會覺得惡心。

    他已經(jīng)無路可退，把自己關(guān)在這座又濕又冷的暗牢里，僅有的方寸之地如今也要被她侵染，手里的鐵鏟攥的吱吱響，如同火蛇般在心里激烈纏繞的殺念已然壓抑不住。

    姜姃癲狂地仰頭大笑，向前探身道：“祁沐恩，你都能出去找別的女人，我不過是撿了家里的，反正蘇景玉這輩子也出不去了，倒不如供我消遣，也好讓我做個比較。”

    祁沐恩眼簾一抬，暴戾的殺意自眼底迸出，忽地起身攥住姜姃裙側(cè)的淺灰色飄帶纏住她的脖頸，一把拎起她吊在背后，面目猙獰，絲毫不留余地。

    姜姃懸在半空的雙腿蹬倒了燭臺，雙手拼命地向后抓打，祁沐恩身子單薄，隨著她的掙扎踉蹌了幾步，踢翻了腳邊的炭盆，暗牢里叮當(dāng)亂響，混著滲人的回聲。

    很快，背后的女人不再掙扎，掉在地上噗通一聲，他喘著粗氣回頭，對上那雙微睜的眼睛，里面沒有痛苦，只有解脫。

    地上的炭火漸漸滅盡，僅有零星的光點，眼前一片漆黑。

    *

    蘇景玉被攪擾的動了動，恍惚間，眼前仿佛是一座又黑又冷的山洞，外面追趕的腳步聲越來越近，緊接著一排火把燃亮，一群穿著黑色鎧甲的士兵闖進山洞里。

    “夫君！”

    身后的枯草堆里鉆出個長得跟逢月一模一樣的女子，奔過來正要抱住他，被士兵推倒在地。

    他怒視著眾人，喝道：“有什么事沖著我來！別為難一個女人！”

    士兵舉著火把將他圍在中間，步步緊逼。

    “昭文太子，你以為你藏身在這小村子里就能瞞過所有人？”

    “江漣，我們找了你很久了?！?/br>
    “斬草不除根，后患無窮。”

    “要怪也只能怪你那個昏庸無道的父皇！”

    他被逼的無路可退，與眾人動起手來，身上被尖刀刺的傷痕累累。

    他抵擋不住眾人的圍攻，拼命躲閃時，一塊潤澤的羊脂白玉從袍子里掉落，形同游魚，下面墜著一條銀色穗子。

    他急著彎腰去撿，被士兵一刀挑開，鮮血浸透了大紅色的袍子，魚形玉佩被踢的撞在一旁的巖石上，擦咔一聲斷成兩截。

    “夫君！”那女子含淚驚呼，再度向他奔過來，兩個士兵的尖刀正要刺向她，他顧不得身上劇痛，撲過去一把抱住她，將她死死壓在身下。

    尖刀并沒有如意料般刺在身上，幾個士兵圍著那枚碎裂的玉佩，從中間抽出一塊金燦燦的鎖片，半圓形，牛眼大小，上面雕刻著金龍圖騰。

    士兵們一陣哄笑，用刀尖挑著金鎖片在火把上燒的紅亮。

    “江漣，你以為把這太子印信藏起來就沒人會認出你來？”

    “那就把它烙在他身上，讓他帶著這塊破爛去見他該死的父皇！”

    “還有這個瞎眼的女人，讓他一并帶走?！?/br>
    燒紅的鎖片烙在腰上，刺啦啦地響，他痛苦地悶哼一聲，渾身劇烈地抖動，仍死死地護著身下的女子不肯放手，豆大的汗珠滴在她臉上，意識漸漸模糊。

    “夫君……”她抱著他哭的泣不成聲，將他從昏迷的邊緣拉回。

    士兵們提刀圍過來，生死關(guān)頭，他掙扎著起身奮力抵抗，奪過刀柄朝士兵們身上猛刺，一會兒功夫便放倒了幾個。

    陡然間，身后一聲凄厲的慘叫，他顫抖著回頭，見她擋在他身后，胸口插著一把尖刀，口中鮮血噴涌，手里還攥著一根染血的發(fā)簪。

    “桑婉！”他痛心疾首，赤紅的雙眼狠狠瞪著，攥緊手中尖刀發(fā)瘋一般刺死最后兩個士兵。

    血紅的尖刀掉落，他撲倒在女子身邊，抱著她痛哭不止，直到淚水流干，對她溫柔一笑。

    “桑婉，下輩子記得來找我。”他抱起她走出山洞，從山崖邊一躍而下。

    蘇景玉顫動的眼睫被淚水浸濕，夢中的一幕幕和曾經(jīng)的過往接連在眼前閃現(xiàn)，似曾相識的聲音在耳邊回響。

    “夫君，我不敢睡，我怕醒來之后就完全看不見了，我還沒有看過你的樣子?！?/br>
    “桑婉，別怕，你只管放心的睡，我會一直陪著你，這輩子，下輩子，一直陪著你?！?/br>
    “林逢月，你剛起不到半個時辰，這會兒又要睡，你上輩子是困死的吧？”

    ……

    “小時候我病了一場，昏睡了好幾天，醒來之后就看不清了，只能模模糊糊地看見一團影子?！?/br>
    “那我今后穿的鮮艷些，這樣你就能看見我了?！?/br>
    “蘇景玉，你知道要去冒險還穿的這么扎眼，大白天的，生怕別人看不見你嗎？”

    “我不穿的這么扎眼怕你看不見我?！?/br>
    “怎么看不見你？我又不眼盲！”

    ……

    “他很溫柔，他叫我桑婉，很疼愛我，貼身藏著一塊魚形的玉佩。”

    “那好像不是夢，而是真的經(jīng)歷過一樣。我一度在想，夢中的夫君會不會真的出現(xiàn)，景玉，你做過這樣的夢嗎？”

    “他被那些人不知道用什么東西烙傷了腰，我抱著他哭喊了很久，之后就再也沒有夢見過他，不知道他怎么樣了?！?/br>
    “蘇景玉，你夢見過我嗎？”

    ……

    漆黑的暗牢里，蘇景玉緊閉著雙眼，guntang的淚水自眼角連串落下。

    作者有話要說：

    真滴是一個殺氣騰騰，一個玩命作死，只有旁邊睡著那個直往外冒紅泡泡～

    ps：姜姃沒有碰到蘇景玉的身體，絕對沒有，我發(fā)誓！

    第115章

    南邊戰(zhàn)亂，京周動蕩，李亢憂思過度，接連幾日睡不好覺，又聽黑鱗衛(wèi)首領(lǐng)稟報說蘇景玉趁夜外逃，驚得怒斥了他一頓，又加派人手去祁宅看守，一時情急頭疾發(fā)作的痛苦不堪，天還沒亮便移駕到皇城西邊的豐麓園靜養(yǎng)。

    臨近年關(guān)，這座皇家園林里張燈結(jié)彩，各色艷麗的假花遍地，一掃冬日的枯敗景象。

    李亢披著鳧靨裘褂，坐在湖心閣里望了半日窗外蕩漾的湖面，遠離朝中瑣事，即便雨后天色陰沉如墨，仍覺得身心輕松，頭疾也稍稍緩解了些。

    閣里四面透風(fēng)，祁公公讓小內(nèi)侍多添些炭火，換了滾滾的茶來，勸慰道：

    “陛下放寬心，幾位將軍已經(jīng)趕往南邊支援戰(zhàn)事，蘇世子又在咱們手上，蘇侯不敢妄動，您好生將養(yǎng)幾日，只要身子康健就沒有過不去的坎兒。”

    除了朝中動蕩，李亢此時最憂心的就是他的頭疾，略一抬手擋開茶碗，問道：“蘇景玉的醫(yī)術(shù)真的像傳言中那么神嗎？”

    “這個……奴才也是道聽途說?！逼罟杂种梗巡柰敕呕厥郎?。

    眼下李亢與蘇天壽劍拔弩張，蘇景玉被囚困在暗牢，心中怨憤可想而知，加上他已經(jīng)對十年前在太zigong中中毒的事情起疑，此時讓他來給李亢診病，難保他不會趁機暗下殺手。

    李亢一向謹慎多疑，若不是身子實在難受的厲害也不至于病急亂投醫(yī)。

    當(dāng)年祁公公在師門時，師父巫洛蒲不僅精通各類奇毒，醫(yī)術(shù)更是高人一等，可惜他癡戀著師娘，鄙視師父呆笨又不解風(fēng)情，不肯用心隨他學(xué)藝，毒術(shù)只懂些皮毛，醫(yī)術(shù)一竅不通。

    如今眼睜睜看著李亢的身子日漸衰弱，卻半點幫不上他，祁公公暗自嘆息，在心里對先太后懺悔不迭：jiejie，都是卡贊沒用，沒能照顧好皇上，愧對jiejie！

    陡然間，一陣疾風(fēng)吹得人睜不開眼，祁公公下意識抬袖擋住李亢，即便穿著厚實的毛絨夾襖，仍像是被又細又密的鋼刷劃過，刮的手臂生疼，再睜眼時，一柄拂塵已然抵在李亢頸側(cè)。

    御林軍首領(lǐng)嚇得面如菜色，不知道眼前這個滿頭銀絲，風(fēng)姿翩然的青衣道士是從哪冒出來的，怔愣過后一揮手，一眾御林軍破門而入，舉著弓弩圍在湖心閣內(nèi)。

    “是你？！”李亢一眼認出拂風(fēng)，不敢妄動。

    祁公公凝望著拂風(fēng)孱弱的俊容驚得說不出話來，他仿佛從拂風(fēng)的臉上看見當(dāng)年先太后離世前病弱的樣子，轉(zhuǎn)眼間生死離別已近三十年，一時間老淚盈眶。

    拂風(fēng)對圍上來的御林軍不管不顧，只盯著李亢瞧，三十年不見，他不禁懷疑眼前這個老頭到底是不是他的胞弟。

    印堂發(fā)青，眼瞼微腫，血脈不暢，腎也不好，看來是壞事做多了，福報都敗光了。他半晌才從沉思中緩過神來，輕咳一聲，板著臉質(zhì)問：“姓蘇那臭小子呢？藏哪去了？”

    李亢收回視線，眼底泛起興奮的殺意。

    十年前帶走蘇景玉的道士果然是他！當(dāng)年玄清觀的事他是除了祁公公和姜老太太之外在世的唯一的知情者，想殺他滅口尚且找不到人，如今他自己送上門來，倒是省了不少力氣。

    “道長是方外高人，何必管這些紅塵俗事？”

    李亢一邊小心與拂風(fēng)周旋，一邊悄悄向御林軍首領(lǐng)使眼色，武功再高的人也難以抵擋□□威力，只要脫離了他的掌控，必能輕易讓他命喪當(dāng)場。

    手中拂塵被抵的翹了毛，拂風(fēng)心疼地收回來捋了又捋，低著頭應(yīng)道：“那臭小子既入我門下，再不成器也是我徒弟，只要你讓我?guī)ё咚?，旁的事我沒心思管?！?/br>
    李亢明白拂風(fēng)話里的意思，卻不敢冒險放過他，畢竟只有死人才能真正做到守口如瓶。

    他趁機挪步到石桌邊，端起茶碗佯裝要喝茶，御林軍首領(lǐng)右手微抬正要下令放箭，祁公公驟然回神，怕他們傷了拂風(fēng)，忽地擋在他身前喊道：“都把弓弩放下！”

    正當(dāng)此時，拂風(fēng)手中拂塵一甩，電光火石之間，一團縹緲的白色煙霧在李亢面前散開，登時迷的他天旋地轉(zhuǎn)，茶碗掉在地上濺起一地水花。

    “陛下！”祁公公回身一把扶住他，又擔(dān)心御林軍趁機對拂風(fēng)動手，蒼老的面頰急得微紅。

    李亢暈的不敢睜眼，擺手示意御林軍不可輕舉妄動，拂風(fēng)將寶貝拂塵托于手肘上，面無表情地看著這位一見面就要置他于死地的胞弟：“你中的毒只要不胡亂折騰，天黑前死不了，把那臭小子還回來，我給你解藥。”

    李亢又怕又氣，身子控制不住地東倒西斜，嗓音虛冷道：“你可知道你所犯何罪？”

    弒君。

    拂風(fēng)眼下所犯的罪與他當(dāng)年一樣。

    李亢生怕拂風(fēng)當(dāng)眾提起三十年前的舊事，恨不能把方才的話咽回去，情急之下頭疾發(fā)作的厲害，又暈又痛，腦袋里像是要炸了鍋，后悔當(dāng)年沒有瞞著母親，將拂風(fēng)碎尸萬段。

    眼下與蘇天壽劍拔弩張，李亢固然不敢在這個時候放了蘇景玉，奈何著了拂風(fēng)的道，不知道中了什么毒，不敢殺了他，好在蘇天壽兵力有限，沒有了蘇景玉這個人質(zhì)也并非無法對付。

    求生的本能占了上風(fēng)，李亢顧不得當(dāng)眾失了君王的威儀，蹙著眉吩咐祁公公：“帶他去見蘇景玉！”

    祁公公默默松了口氣，命人備下馬車，帶著拂風(fēng)奔祁宅而去，一路上看著拂風(fēng)的面容回憶先太后在世時的音容笑貌，淚水再度盈滿了眼眶。

    越到老了就越想她，分開太久了，或許是時候該去陪她了。

    *

    李亢移駕豐麓園休養(yǎng)的消息傳到京南大營，將士們擔(dān)心是皇帝的障眼法，營中戒備比起前日有過之而無不及。

    逢月幾經(jīng)周折才見到蘇天壽，請他屏退左右，跪地將白綢雙手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