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禾香視線落在他的眉心中央，斂了斂神志，繼續(xù)問道，“你們倆領證了？”

    他點頭，“是。”

    她最后還是沒有忍住，脫口而出，“這樣的大事都不和mama講？”

    “那你不也知道了么？”周肆揚了下眉毛。

    無名火直往頭上冒，但宋禾香最后還是按了下來。她深知她兒子是什么脾氣，和他硬碰硬只會換來沉默，而這也不是她想看到的。

    更何況，她今天的主要目的也不是這個。

    她用手擰了擰眉心，重新抬頭看向自己的兒子，“我今天，不是來和你吵架的，沒必要對mama那么敵視。”

    周肆更加覺得意外。

    記憶里的mama似乎永遠在和他抗爭，在每一件小事上，每一個大事上，甚至直接想要決定他未來的走向。

    現(xiàn)在這樣的一個人，居然和他說這個話，他有點反應不過來。

    連他自己都沒有發(fā)現(xiàn)，再說話的時候已經(jīng)放下了些許的敵意，“那你是想和我說什么？”

    “你放心，我不是來喊你離婚的?！彼魏滔憧粗?，“我只是來告訴你一些東西?！?/br>
    周肆沒有說話，等著她繼續(xù)往下講。

    “mama之前總和你說，讓你這樣，讓你那樣，你很討厭我，我知道。但是你不可否認，我做的決策確實是最優(yōu)選。”

    他忍下自己的冷笑聲，將視線落向別處。

    “我之前和你說過，我不管你的婚姻，這句話我說到做到——”

    周肆開口打斷了她的話，聲音帶著淡淡的嘲諷，“那些張阿姨李阿姨的女兒怎么說？”

    宋禾香不可置否地笑了一下，“我們家走到現(xiàn)在，能和別人強強聯(lián)合更好，如果不聯(lián)合，又真的會活不下去嗎？你真的覺得，我們有必要那么干么？”

    “mama給你推薦那些女孩子，一方面當然是想給你找未來的妻子，另一方面，更是為了讓你有個知根知底的老婆?！?/br>
    “是嗎？”周肆直視著她的的眼睛，“我覺得你少說了一個方面，那就是他們家里多少都在這個圈子里，只要我找她們其中一個，也就代表我今后會接受公司，仍然做這個行業(yè)是吧？”

    “是。”宋禾香第一次坦蕩地承認，“我和你爸爸拼到現(xiàn)在，你讓我們把事業(yè)交給外人，我們舍不得。”

    “我們不希望一個隨隨便便不知道哪來的女孩子，就把你迷得五迷三道的，迷迷糊糊就去領了證?！?/br>
    周肆表情驟得變冷，聲音也沉了下去，“她不是隨隨便便哪來的女孩子，她也不是你自己腦補的那種女人?！?/br>
    “她讀書讀了雙學位，現(xiàn)在工作的公司也是五百強，每天都在努力工作，自己賺了首付買了房。”

    “我覺得你這樣想她，就是對她的不尊重?！?/br>
    宋禾香并沒有被他的表情激怒，她甚至好像早就料到他就這么說：“mama不是懷疑你看人的眼光。我知道，你說得對，她確實是一個努力上進的女孩子?！?/br>
    “不過，人性都是復雜的，每個人都有好多面，就看你從哪個方面來理解。mama托朋友去做背調的時候，發(fā)現(xiàn)了一個有趣的事情，不知道你知不知道。”

    “你的現(xiàn)任妻子，叫……溫歲是吧？她和你爸爸是一個行業(yè)的?！?/br>
    “你說，她是抱著什么樣的心態(tài)找你的？”

    周肆剛想開口，宋禾香又緊接補充了一句，“噢，我怕你理解的不夠透徹，我來解釋一下。我的意思是說，他們不僅處于一個行業(yè)，甚至是同一類型的公司?！?/br>
    “她現(xiàn)在的公司，就在和你爸爸搶標，你知道嗎？”

    “我知道?！敝芩涟櫫税櫭?，“你說的這些，我早就知道了。我還知道他們搶的是哪個標，就是之前爸吃飯的時候提到的那個sdd吧。”

    “不過這些又怎么樣？”

    “還有，mama，有些東西可能背調也不夠仔細，比如，不是她找的我，是我找的她。”

    “在她還不認識我的時候，我就喜歡她了?！?/br>
    他聲音里帶著嘲弄的意味，“你這個做背調的朋友不行啊，得扣錢?！?/br>
    這些年來宋禾香早就習慣了上位，家里的傭人自然不必多說，她的丈夫周平衛(wèi)對她也是禮讓三分。

    她心里怒火中燒，身體坐得也忍不住挺直三分，表面上還要裝作風輕云淡的樣子，“我很欣慰，雖然你說上說著絕對不插手家里的事，但起碼我和你爸爸在說話的時候你也在聽?！?/br>
    “我只是不喜歡，我不是聾子?！敝芩玲樹h相對道。

    “那你倒是和我說說，你怎么喜歡上一個比自己大六歲的女孩。”宋禾香眼睛里帶著挑釁，“你又是怎么能認識到的？”

    他早就猜到對方會這么問，“你不是背調過了嗎？怎么還不知道這些？”

    “媽那不叫背調，只是稍微了解了一下情況?！彼龑鹤拥膽B(tài)度更加不滿。已經(jīng)習慣了局面全面掌握的情況，現(xiàn)在有些被動的處境讓她想要快速拿回主動權，“好了，我們現(xiàn)在不要再糾結這些小問題，趕緊切入正題?！?/br>
    “媽現(xiàn)在不怪你匆匆忙忙，不通知父母就結了婚，這是我答應給你的自由?！彼匆妰鹤拥纳裆兴徍?，繼續(xù)說道，“但是，我對你的要求，你什么時候做？”

    “現(xiàn)在撇開溫歲的想法不看，既然你喜歡她，我也不會讓我的兒子莫名其妙變成一個離過婚的男人?！?/br>
    “媽本來就想讓你找個女朋友，今后一起去留學的時候也能照應。這個溫歲和我們家處在同一個產(chǎn)業(yè)，那就更好了，她可以陪著你一起去讀書，她在這個行業(yè)里呆了這幾年，多多少少也能有些經(jīng)驗，想必能在你學習的時候有些幫助?！?/br>
    “又比你大了幾歲，在外還能照顧你……”

    “你想的這些你問過溫歲本人愿不愿意嗎？”周肆聲音抬高了許多，整個人都站了起來，“她是活生生的人，她不是我的保姆，不是我人生的踏腳石?！?/br>
    第54章 黑暗前的狂歡

    “你怎么知道她不愿意？”宋禾香也激動起來， “我花錢給她機會提升自己，她還能不愿意？！”

    “愿意這兩個字的意思是你問過她，她同意， 那才叫愿意，而不是你自己單方面做決定?！?/br>
    周肆目光緊盯自己的mama。

    這句話他早就想說了。

    那么久以來他一直在忍，宋禾香總是覺得自己的計劃縝密周到，可以給兒子最好的未來，可是唯獨忘記了他也是一個人， 一個有自己思考的人。

    “你覺得她不愿意？不用再在職場拼命， 養(yǎng)尊處優(yōu)的生活她能不愿意？”宋禾香雙臂環(huán)抱， “嘁”了一聲， “阿肆， 你還是太天真了，你以為她這么拼命是為了什么？”

    “你一出生就擁有了一切，所以根本不了解普通人奮斗的意義。現(xiàn)在我把她想要的直接捧給她，我還做錯了？”

    “那么，媽，我就問你一句。”周肆凝視著他的母親，一字一頓道， “你放棄公司的cmo回到家?guī)遥?nbsp;做個富太太，你那時候甘心嗎？”

    宋禾香一下子沒了聲音。

    對于公司， 她的感情一點都不比周平衛(wèi)來得淺。周平衛(wèi)技術懂行，對于交際應酬卻是完全的門外漢，所有的單子都是她一次一次敲門， 一次次吃閉門羹跑來的。

    可是當公司終于上市的時候，她卻只能站在臺下默默鼓掌， 戴著假笑的面具接受一句句的“恭喜總裁夫人”。

    即便是已經(jīng)過了那么多年，當年的那些記憶早就封存在腦海里變得模糊不堪，可是那種無法和別人說道的苦澀她永遠都記得。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敝芩撂谷坏睾湍赣H對視，“我還有事先走了，媽?！?/br>
    他往外走了兩步，又突然停住，“希望你不要去找她?！?/br>
    宋禾香冷哼了一聲，漂亮的眼睛眼尾稍輕挑，神情和背對著的他完全一樣，“你以為我是電視劇里的傻女人？我不會干那么沒品的事的，放心好了?！?/br>
    “那就好。”

    看著兒子離去的背影，宋禾香這才反應過來她一直右手緊緊攥住桌椅，手指尖被戳得生疼。

    一直到他完全看不見，她才全身的力氣都像被抽干，重新跌坐在到椅子上。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br>
    她的兒子真是太天真了，他以為這真的是那個女人想要的嗎？

    溫歲把客廳重新收拾了一遍，估摸著周肆還要過一會兒才能回來，干脆挑了個自己喜歡的番開始看。

    舒舒服服地給自己泡了杯生姜撞奶，想了想留下一杯冰在冰箱里等他回來再喝。她抱著零食，正準備好好看番——

    手-機-鈴-聲響了起來。

    無語。

    溫歲皺了皺眉，遲疑了兩秒還是把盤起的雙腳重新放回拖鞋里，拖拖拉拉地往手機的方向走。

    又是那個男人：韓思淼。

    之前不都說清楚了，他還打電話來做什么？她滿臉嫌棄地看著上面跳個不停的名字，最后在職業(yè)責任心的驅使下還是接通了手機，“韓總，您好?！?/br>
    “溫經(jīng)理?！?/br>
    電話那邊的聲音依然是不急不緩的，只是溫歲敏感地捕捉到了其中的不同。

    “之前讓你考慮的，你考慮好了嗎？今天我的助理和我說，單子馬上就要過去了，屆時希望北京的辦事處有人在，所以不得不再問你一遍?！表n思淼的話滴水不漏，無可指摘。

    溫歲知道他的意思，但是她也已經(jīng)想好了。所有的事情在發(fā)生的時候機已經(jīng)標好價格，如果一定要用自己去交換，那她情愿放棄韓思淼的項目。

    “韓總，之前也許是我意思沒有表達清楚，我覺得就目前來看，我還是無法勝任外派獨當一面的工作，所以非常抱歉了。”

    “這樣么……”韓思淼好像側頭離開手機話筒輕聲交代了一句什么，再回來的時候已經(jīng)恢復最開始的彬彬有禮，“那我知道了，不打擾你休息，溫經(jīng)理?！?/br>
    溫歲不卑不亢地接話，“謝謝您的理解，有機會再聯(lián)系?！?/br>
    “嗯?！?/br>
    韓思淼笑笑，正當她以為對話就到這里結束準備掛斷的時候，他突然又意味深長地說了一句，“我本來很期待和你的合作，可惜了……”

    “嗯？”她沒有聽清，還想再問的時候那邊已經(jīng)掛斷了。

    這通電話成功地擾亂了她原本很不錯的興致，手中的零食此刻變得難以下咽，就連撞奶都食之無味。

    北京奇跡的項目黃了要說她不傷心肯定是假的。當初努力了那么久，從只有一個聯(lián)系方式開始上手，到最后談成耗費了她好多個日夜。

    而現(xiàn)在她幾乎都能想到后續(xù)的發(fā)展，無外乎雷總找個由頭派某個愿意同意這個交易的人過去常駐，就此與她無關。

    不過好在還有sdd的項目標在手，即使這些東西舍不得，但也不會傷她太多。

    sdd也算她這幾年工作交出最好的答卷了。

    溫歲有些悵然若失地打開電腦，看一封封和北京奇跡的往來郵件，一時間陷入了沉思。

    “歲歲？”

    大門打開，溫歲回過頭，看見周肆身上全都濕透了，雨水順著黑色的碎發(fā)往下滑，滴落在潔白的皮膚上。

    她這才看向另一邊，發(fā)現(xiàn)窗外早就下起瓢潑大雨。下午的時候為了透氣她把房間的窗戶都打開一半，現(xiàn)在雨水從窗外拍進房間里，地板上積了好多水。

    “我去關窗?！?/br>
    溫歲說著匆匆忙忙地往窗口走，周肆已經(jīng)早她一步脫了鞋大步走到了窗口，“我來吧，你幫我拿個毛巾?！?/br>
    “噢，好?！彼c點頭，回到衛(wèi)生間拿上毛巾遞給了站在床邊的周肆，“你擦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