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說到底，她心底里最動搖的不是周肆有沒有坦白這件事，而是宋禾香招她是因為她的能力，還只是因為看在周肆的面子上所以收留她？

    她迷迷糊糊地在車上睡著，一直到快到目的地才恢復(fù)清醒。

    “歲……”周肆習(xí)慣性地喊她，想到有司機(jī)在這里改了口，“溫經(jīng)理。”

    眉毛擰在一起，語氣要多別扭有多別扭。

    溫歲差點笑出聲，但想到她還在站在道德的制高點上沒下來，只能生生忍住，板著臉下車和司機(jī)打招呼，“今天麻煩你了。”

    說完直接無視站在旁邊的男人，自顧自地往辦公樓走。

    周肆跟在后面，一直到周圍沒有人才重新大跨步走到她旁邊，“歲歲，你別生氣了。”

    “我已經(jīng)和你說了，下班以后停車場見，”溫歲臉上沒什么表情，“現(xiàn)在還有三十分鐘?！?/br>
    他想要發(fā)作，但巨大的理虧讓他又閉上了嘴。

    兩個人就這樣又一前一后地回到了辦公室。

    “wensy。”剛剛到辦公室，蔚靜就迎了上來。

    聰明如她，溫歲問問題的時候她就知道周肆已經(jīng)暴露，她視線瞟向在一邊的男人，迅速分析出兩個人現(xiàn)在的狀態(tài)。不過這種事情和她無關(guān)，她就算知道也會當(dāng)不知道，這是做助理基本的cao守。

    所以她仍然若無其事地拉住走在一半的溫歲，“今天接待的怎么樣？那個丹尼爾什么口風(fēng)呀。”

    “現(xiàn)在還沒定數(shù)，”溫歲聳聳肩，“不過挺難接近的，對工作上的事情也沒什么興趣，是個不干正事的公子哥?！?/br>
    她說著看向站在身邊的另一位“不干正事的公子哥”，瞇了瞇眼睛，“后續(xù)還是要看能不能有突破。”

    “行吧，wensy宋經(jīng)理剛才通知我，等你回去以后去她辦公室一趟匯報一下，”蔚靜看了下時間，“你怎么說？”

    “好，我等下就過去?！睖貧q點點頭。

    蔚靜剛走開，周肆就跟著她走進(jìn)了她的獨(dú)立辦公室，“你別去……我媽那兒了，說好的三分鐘呢？”

    “宋經(jīng)理是我的老板，給我發(fā)工資，你是誰？”溫歲不理他，“太子爺?！?/br>
    “你別這么喊我?！敝芩涟櫭肌?/br>
    他知道溫歲在故意激怒他，可是火氣到了嗓子眼，卻憋著發(fā)不出，他根本沒法兒對著溫歲生氣。

    “算了，那你去吧，我到時候在車庫里等你?！彼詈筮€是做出了退讓。

    沒想到溫歲并不領(lǐng)情，“再說吧?！?/br>
    她視線示意他離開，周肆并不理會她的意思，仍然固執(zhí)地站在辦公室里，“我到時候在車庫等你?！?/br>
    溫歲也沒有回答，在他的注視下收拾了筆記本，頭也不回地離開辦公室。

    宋禾香的辦公室門口一如既往的清凈，一個巨大的香盒擺在門口接待臺上，淡淡的檀木香混合著極淡的香水味鉆入溫歲的鼻子，讓人不自覺地心神安寧下來。

    “宋經(jīng)理？”

    她敲了敲門，里面?zhèn)鱽硭魏滔愕穆曇?，“進(jìn)來。”

    溫歲推開門，看見宋禾香戴著無框眼鏡坐在筆記本前面，看起來很忙碌，于是自覺地坐在旁邊沙發(fā)上等。

    宋禾香抬起臉，取下了臉上的眼鏡，“wensy，你比我想得堅持的要久啊。”

    “對方應(yīng)該是沒有具體意愿想進(jìn)行合作，只是讓他們家的大公子出來歷練一下。不過聽前面幾家的反饋，這個丹尼爾很難搞??！”

    她說著臉上露出一抹微笑，“結(jié)果怎么樣？”

    溫歲正對上她的目光，“丹尼爾約了我們晚上聚會，”她停頓一下，意有所指，“邀請我們夫妻?！?/br>
    “你們夫妻……”宋禾香咀嚼著重復(fù)了一遍她的這句話。

    她到底不是周肆，暴露之后沒有任何的緊張，反而干脆笑出了聲，“是和阿肆一起嗎？那你去，到時候回來報銷就行，幾個年輕人玩得開心一點?！?/br>
    溫歲緊緊地注視著對面女人的臉，想要看出一些倪端。

    可是宋禾香的每個表情自然又舒展，帶著份篤定，甚至讓她都開始懷疑自己。

    她果然還是差得遠(yuǎn)呢。

    兩個人面對看著對方，溫歲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只覺得自己憋著一股勁，渾身都崩得很緊，攥著的手心都在出汗。

    “溫經(jīng)理，你還有什么想說的？”反倒是宋禾香先開口，她往后半倚靠在沙發(fā)上，一只手?jǐn)[弄著手腕上的翡翠手鐲，“說吧?！?/br>
    溫歲嘴唇抿成一條線，仍然緊盯著對面閑適的女人。

    她能問什么？她如果真的開口問，才搞笑。想到這里，她站起身準(zhǔn)備開口道，“既然沒有別的事，我就先走了，宋經(jīng)理?！?/br>
    “沒什么想問的？”宋禾香這才有些驚訝地挑了挑眉。

    她的神情和周肆幾乎一模一樣，溫歲在心里默默地想，還有那眉眼，都是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

    自己怎么從來沒發(fā)現(xiàn)呢？

    溫歲搖搖頭，“沒有?！?/br>
    “這樣啊，”宋禾香若有所思地點點頭，突然又笑了起來，“難怪吸引阿肆。你沒有想問的，我有。”

    “你有打算出國嗎？”她看著溫歲，“我們家計劃他讀完大學(xué)就送他出去讀書，他目前比較想去瑞典，你陪他一起出去?！?/br>
    溫歲反問道，“阿肆有這個打算嗎？”

    “你有，他就會有?！彼魏滔阌滞罂苛艘稽c兒，讓自己的姿勢更舒服，“周肆現(xiàn)在眼里都是你，你如果提議要讀書的話，他肯定去。”

    “這樣么？” 溫歲不可置否。

    “沒錯的話，你比他大了六歲，應(yīng)該更加成熟。到底是繼承他爸爸和我的這個禾平重工，擁有男人一輩子都追求的名望和地位，還是去追夢，”宋禾香凝視她，一雙和周肆完全相同的鳳眼像是要看穿她的想法，“對他來說更加好呢？”

    溫歲沒有順著她的話往下講，繼續(xù)按照自己的邏輯問道，“那周肆是什么想法？”

    宋禾香沒想到她居然這么回答，一時間有些悻悻地挪開視線，“他肯定是堅持自己的想法。”

    “那我支持他的想法。”

    “你確定你這是為他好？”宋禾香有些激動地坐直了身體，“阿肆還是學(xué)生，沒有踏上過社會，他有些理想主義我還能理解。你呢？已經(jīng)工作好幾年了吧，你會不知道這其中的利弊嗎？”

    “人生是周肆自己的，他有權(quán)利選擇自己要做什么，” 溫歲絲毫沒有露怯，直直地迎了上去，“我沒有權(quán)利為他做決定?！?/br>
    她視線落在宋禾香臉上，言外之意不言而喻。

    宋禾香哪能不明白她話里的意思，冷哼了一聲，“他為自己的未來做決定？按照他的決定，他去瑞典專心跟著別人學(xué)畫畫，畢業(yè)以后呢？去給人家打工，做原畫師?！?/br>
    “我從來沒有阻止過他追求這些，但是人到底要做什么，自己心里要有計量?！?/br>
    溫歲皺了皺眉頭，“宋經(jīng)理，其實我有個問題?！?/br>
    “你說?！彼魏滔阋庾R到自己有些失態(tài)，趕緊收斂神色。她在商場那么多年，碰到各種各樣的刁難都能泰然處之，但是對于她家這個獨(dú)苗就是沒法淡定。

    “為什么你堅持要讓周肆去國外讀商學(xué)院呢？”她問道，“如果你說要繼承公司，那和學(xué)歷也沒什么必然聯(lián)系?！?/br>
    “為什么不去？和阿肆一樣背景的孩子，誰不是這樣的路?！彼魏滔阏f著看了她一眼，“就從女性的角度來說，你想你的丈夫天天在老板手底下加班，還是希望他是個大老板？”

    “宋經(jīng)理，你說的有道理，”溫歲誠懇地看著她，“不過，我覺得人的成就感不應(yīng)該寄托在別人身上，要從自己身上找。”

    “你的意思是？！”

    “我和丹尼爾晚上還約好了晚上見面，宋經(jīng)理，沒事的話我先走了。”

    宋禾香被噎了一下，看了她好久，最后才轉(zhuǎn)過身，“你走吧?！?/br>
    “那我先走了，宋經(jīng)理?！睖貧q說著起身離開辦公室，一直到電梯里才長出一口氣。

    她走向車庫，果然看到自己的車?yán)镒粋€男人。

    第93章 爭吵

    周肆坐在駕駛座里， 溫歲只是瞥了一眼，徑自走到副駕駛坐下。

    “歲歲?！?/br>
    他湊過身習(xí)慣性地想要幫她系安全帶，手伸到半路被她擋住， “我自己來就好?！?/br>
    溫歲說著從他手中扯過拉到一半的安全帶，重重扣到卡扣里后重新坐直，任憑那手臂在自己面前尷尬地垂著，又悻悻收回。

    一時間兩人無言，氣氛就這樣凝滯在空氣中。

    周肆像是有些不習(xí)慣， 細(xì)長的手指摁向中控臺上的按鈕， 隨即“呼呼”的暖風(fēng)從出風(fēng)口吹出， 吹風(fēng)的聲音緩解片刻的尷尬。

    溫歲雙手交握， 扭頭看向坐在駕駛座的男人， 平靜地開口，“說吧，三分鐘?！?/br>
    帶著涼意的手再次觸碰上她的手背，她想要收回，但對方手指微微用力，把整個手都包在掌心。

    她也就不再掙扎，隨他動作。

    “歲歲， 我知道你在之前的公司上班不開心， 我都看在眼里。”

    “我想知道你在公司里的遭遇，可你從來不肯告訴我。那次在岸邊， 我以為你會對我敞開心扉?！?/br>
    “不過你最后還是沒說。”

    “我沒什么好說的，”溫歲低頭看著交握在一起的手，“所以是怪我了， 怪我沒有和你敞開心扉？”

    “我沒有怪你的意思，我是心疼你， 你明明應(yīng)該有更加好的前程?！?/br>
    “那真是謝謝你，這么看得起我了，周少爺?！睖貧q笑笑。

    “周少爺”三個刺耳的字傳到他耳朵里，周肆下意識皺起眉頭想反駁，可看著面前半垂眸的女人，他的聲音又軟了下來。

    “我沒有像你想的那樣，歲歲，我沒有瞞著你，更沒有想騙你，我是——”

    “那你是想怎么樣？”溫歲像是覺得他的話有點好笑，出聲打斷了他的辯駁“是想為我好是嗎？”

    “歲歲你不要對我這么大的敵意，”他的手指輕巧地在她手上摩挲，又細(xì)細(xì)拿捏每一個骨節(jié)，“你現(xiàn)在在禾平重工，我……”

    他察覺到溫歲不經(jīng)意神情的變化，于是換了個稱呼，“宋禾香她器重你，給你更好的平臺，更多的機(jī)會來展現(xiàn)自己的能力，這本來就應(yīng)該屬于你?！?/br>
    “更好的平臺，更多的機(jī)會，”溫歲輕聲重復(fù)，用手指一點點撥開他的掌心，抬眸盯住他的眼睛，“所以大少爺帶著上帝視角看我這樣的小屁民苦苦掙扎，看不下去就好心伸一把手是嗎？”

    “是我的錯，大少爺抬抬手想要給個出人頭地的機(jī)會，我卻在這里不自量力。”

    “所以，你就是這樣想我的嗎？”

    周肆的眼神逐漸冷下來。

    “你又是怎么樣想我的？”溫歲毫不避讓地對上他的視線，“你之前嘴上說得那么好聽，可是呢？”

    “你嘴上說的是一套，做得卻是另一套?！?/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