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崢嶸看著她眼里的堅(jiān)定有些震動，伸出去的手慢慢收了回來。

    鹿之綾拿起喇叭，字字清冽冷靜，“薄棠，我現(xiàn)在下來，一個(gè)人?！?/br>
    底下沒有任何聲音傳來。

    夜晚刺眼的燈光下，所有人都無聲地看向她。

    鹿之綾接過一個(gè)手電筒，踩著地上的樹枝石頭往下走去，下坡的路不算陡，卻很難走，她腳下絆了好幾次，差點(diǎn)摔倒。

    也不知道三個(gè)孩子是怎么堅(jiān)持下來的。

    鹿之綾撿起一根長些的樹枝，撇開地上的雜物繼續(xù)往下走。

    手電筒的光晃著漆黑的山下，隱隱約約望見底下密得什么都看不到的林子。

    走了不知道多久，鹿之綾終于借著坡勢到達(dá)下面。

    她剛走進(jìn)林子，薄棠虛弱而戒備的聲音就傳來，“把手電筒關(guān)掉扔了?！?/br>
    他膽子也是大，居然就在坡下邊緣等著，也不走深一點(diǎn)。

    “……”

    鹿之綾順從地把手電筒扔到一邊，很快，一道光落在她的身上。

    她處在光束中，轉(zhuǎn)眸想順著光的方向看去，那道光抬了抬直直照在她的臉上，刺得她只能轉(zhuǎn)頭。

    周圍的黑暗似乎變得更深。

    “你身上有沒有帶槍？把外套脫了。”

    薄棠的聲音再次傳來。

    鹿之綾將外套脫下丟在地上，里邊是一件淺色的商務(wù)白襯衫加黑色長褲，是去霍家穿的裝束，腳上的半高跟鞋還沒換下，此刻柔軟的襯衫面料在夜風(fēng)中輕輕浮動，褲子和鞋子上都沾著些泥土和草葉，略顯狼狽。

    她站了片刻，沒聽到薄棠的聲音，不禁冷漠地道，“是要我把這一身也脫了給你檢查么？”

    黑暗中寂靜良久，那束光晃到旁邊。

    鹿之綾終于能直視過去，只見薄棠虛弱地靠在一棵樹旁，肩膀上綁的紗布有些凌亂，半邊身子血跡滲透，清俊的臉此時(shí)變得慘白，沒有血色，一雙狹長的眼正靜靜地看著她，帶著些許自嘲。

    “我在你眼里早就不算個(gè)人了，對嗎？”

    鹿之綾雙眸清冷地看著他，“薄棠，你從來不回頭想想你做過的那些事么？”

    人？他配么？

    薄棠苦笑一聲，轉(zhuǎn)身往里走去。

    鹿之綾跟著他往前走去，薄棠將她帶到一處山壁前，這里沒什么樹葉遮擋，清冷的月光直直降下來，朦朧著照著一小塊的地方。

    薄棠將那些吃的喝的都擺在地上，還有一圈長長的紗布。

    他在一箱水上坐上來，擺弄了下手中的槍，見她站著沒動，他伸手推了推旁邊的醫(yī)療箱，“你坐?！?/br>
    鹿之綾看著他手中的槍，在醫(yī)療箱上坐下來。

    月光正好傾斜在她的身上，薄棠側(cè)目直直地盯著她，目光深得像是凝了深深的霧氣，怎么都化不開。

    鹿之綾左右看了看，沒有看到小孩子的蹤跡，明白他真的沒有找到三個(gè)孩子。

    “陪我說會話。”

    薄棠撥弄著手中的槍說道。

    “你清楚你已經(jīng)走不掉了吧？”鹿之綾開口即扎心。

    “走不掉又怎么樣，現(xiàn)在我讓你陪我多久，你不就得陪我多久？”

    薄棠苦笑一聲，眸子定定地看著她，似是十分深情，“這對現(xiàn)在的我來說，就算不錯(cuò)了?！?/br>
    鹿之綾是真的不明白他對不錯(cuò)兩個(gè)字的定義是怎么回事，她對上他的視線，“薄棠，你后悔過嗎？”

    不管她的聲音怎么冷，她的語調(diào)聽起來總好像是溫柔的，柔得讓人心動。

    就像小時(shí)候，她從舞臺上拉著他的手離開，她握著他手的溫度，他能記到死。

    即便到了如今，她恨不得殺他而后快，他卻也只想向她傾訴。

    他關(guān)了手電筒，不讓上面的人能捕捉到分毫，就借著月光靜靜地凝視她的臉，看了好久才道，“我沒想過走到這一步?！?/br>
    “……”

    “jiejie，你知道嗎，我有回頭想過，可我怎么想我都不明白……”

    他肩膀中了槍，沒怎么認(rèn)真處理，疼痛讓他的肩膀低垮著，連聲音聽起來都是軟綿無力，“一開始，我沒有殺過人，我有認(rèn)真努力地生活，努力地去做一個(gè)父母眼中的優(yōu)秀兒子，可我得到什么了？”

    “……”

    “我一直想著，我再努力一些，再出色一些，我就能把你帶到我身邊，結(jié)果……”

    薄棠的聲音澀然，“我發(fā)現(xiàn)我想要的總是得不到，怎么都得不到?！?/br>
    他想要她，得不到。

    這一次，他想要薄家的權(quán)利，依然還是得不到。

    “這不是你殺了一個(gè)又一個(gè)的理由。”

    鹿之綾看著他，眼神沒有一絲一毫的動容，“你為了自己的欲念，殺死別人生存的權(quán)利，那他們想要的呢？”

    “從你嫁給我大哥的那刻開始，我就不想讓這世上的人快活了?！?/br>
    薄棠深情地注視著她的眼睛，“再說，我殺的難道不是該殺之人嗎？谷娜那時(shí)候差點(diǎn)明白是我在暗中做事，她要拆穿我，我在你面前怎么辦？你生產(chǎn)的時(shí)候，我只是想帶你走，是那幫活死人要攔著。還有北港的那兩個(gè)，他們?nèi)悄悴煌纯欤規(guī)湍憬鉀Q，我做了大哥做不到的事，你卻反而怪我嗎？”

    第513章 就算是死，我也想死在jiejie的身邊

    “……”

    鹿之綾被他的理論無語到，他早就是個(gè)說不通的瘋子。

    “還有今天，我根本不想要什么薄家的權(quán)勢，但我知道，我只有得到這一切，我才能光明正大地站在你面前，才能讓你屬于我……”

    薄棠說著說著忽然激動起來，伸手一把抓住她的手牢牢握著，“為了你，我才會去做一個(gè)六親不認(rèn)的魔鬼……我不明白，我做好事也好，做壞事也罷，我只想讓你屬于我，我只是要一個(gè)你而已，為什么我就是得不到？”

    “……”

    鹿之綾伸手掙脫，卻被他握得更緊。

    “你告訴我，我的心愿很大嗎？為什么我怎么都實(shí)現(xiàn)不了？”

    薄棠看著她，眼眶染紅，染著真真切切的不明白，“為什么你要大哥不要我？明明是我先認(rèn)識你，明明是你先拉起我的手……為什么我擁有的一切都會被他奪走？”

    鹿之綾要薄妄，奶奶要薄妄，現(xiàn)在父親也要薄妄，連他的親meimei……都選擇了薄妄。

    他不懂，真的不懂。

    “你逼著我下來，就是想要這個(gè)答案是嗎？”

    鹿之綾看著他的眼睛，一字一字清冷出聲，“好，那我告訴你，這答案很簡單，是任何正常人都明白的答案?！?/br>
    “什么？”

    薄棠目光茫然。

    “你只是想要我，就好像小時(shí)候要一個(gè)玩具，非得到不可的偏執(zhí)，但你從來沒想過，我要的是什么。”

    鹿之綾在月光中說道。

    她不是玩具。

    薄棠呆了下，怔怔地看著她，鹿之綾趁機(jī)推開他的手，“我想要我大嫂活著，我想要我家人活著，我想要尊嚴(yán)而自由地活著?！?/br>
    “……”

    “而你，甚至是收集我家舊物送我，都沒給過我真正的尊嚴(yán)?！?/br>
    “我花了那么多錢買下鹿家舊物送你，叫沒給你尊嚴(yán)？”

    “是?！?/br>
    鹿之綾不假思索地說道，“那個(gè)時(shí)候，我已經(jīng)是薄妄的妻子，既然你覺得我是被迫嫁進(jìn)薄家，那你有真切地體會我的處境嗎？”

    “……”

    “你花高價(jià)買鹿家舊物，說著送給我，但也是變相地想和我私相授受，如果我真中了你的套，你以為我會有什么好下場嗎？”

    鹿之綾冷冷地看著他，“薄棠，你從來沒有真正在乎過我的感受，從你把鞋上的泥蹭在我家長輩墓碑上那一刻開始，我就清楚這一點(diǎn)了?！?/br>
    “……”

    “你覺得是薄妄奪了你的一切，可那個(gè)時(shí)候，薄妄甚至都還沒有出現(xiàn)?！?/br>
    鹿之綾看著他道，“讓你輸了的人不是薄妄，是你自己?！?/br>
    “……”

    薄棠坐在那里，已經(jīng)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只定定地看著她，眼眶越來越紅，“不是，不是這樣……”

    “就是這樣，薄棠，別自欺欺人了，你走上這一步，或許和你的家庭有些關(guān)系，但和薄妄，真的攀扯不上一星半點(diǎn)?！?/br>
    鹿之綾冷冷地道。

    “不是！”

    薄棠猛地站起來，一腳踢開面前的紗布，不肯相信地瞪著她，“那大哥就給你尊重了？你還不是因?yàn)樗潜〖业拈L子，才一直小心翼翼地伺候著他……”

    “你錯(cuò)了，我愿意回頭同他在一起，只是因?yàn)樗潜⊥！?/br>
    和薄家長子長孫一分錢關(guān)系都沒有。

    鹿之綾看著他。

    “別再說了！”

    薄棠接受不了她如今一字一句都是薄妄長，薄妄短，他一腳踢翻水箱，震到肩上的傷口，痛得往山壁跌撞過去。

    鹿之綾觀察著他手中的槍，有些把握不住自己能不能奪過來。

    她眸色微斂，從醫(yī)療箱上慢慢站起來，朝他一步步走過去，“薄棠，你想要的答案我已經(jīng)告訴你了，你該收手了?！?/br>
    “我不收！”

    薄棠氣喘著看向她，見她過來，一把扯過她的手腕將她按在山壁上，近距離地逼向她的臉，眼睛紅得凝血，情緒波動得厲害，“我沒法收，我也收不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