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妄看著鏡中的人，一雙筆直的長腿慢慢往外退，轉(zhuǎn)身，走向浴室。

    浴室很大，有他們之前住的整套房的一半面積，奢華、高科技的設(shè)施一應(yīng)俱全。

    此刻，浴室內(nèi)的溫度攀升。

    薄妄穿著運動鞋走到偌大的浴缸前，開始放水，水流沿著光滑細膩的瓷面溫柔淌下。

    他伸手去觸摸。

    水流柔軟地淌過他的手指。

    他沒見過綾，但他猜，觸摸綾的感覺大概和這差不多。

    水盈滿浴缸。

    薄妄躺了下去，連運動鞋還穿在腳上，他往后靠去，英俊的面容略顯蒼白，神色平靜到極點。

    回想他這一輩子過得其實特別沒有意思。

    五歲前的記憶沒了。

    之后便在北港掙掙扎扎又活十五年。

    很多個時刻他都在想，死了是不是比活著更痛快，直到他遇上鹿之綾。

    他在江南過了最快活的三年。

    想想好笑，天天睡在狗籠子里的時候他沒想過自殺，替人頂罪變成少年犯的時候他沒想過自殺，被送進富婆房里的時候他也沒想過自殺……

    如今，他回到金碧輝煌、權(quán)勢熏天的薄家，他卻不想活了。

    “砰?！?/br>
    染血的匕首掉落在地。

    薄妄異常安靜地躺在水里。

    他想了想，要是沒去過江南，他會不會這么想死。

    不知道。

    他只知道他過去都是可活可不活的狀態(tài)，而現(xiàn)在，不一樣。

    鹿之綾把他推回薄家的理由毫無瑕疵，可她忘了一件事，什么繼承人的位置，什么潑天的財富，和他沒有任何關(guān)系。

    他最喜歡做的事情是養(yǎng)她。

    養(yǎng)不了了。

    那就，算了。

    氣溫愈發(fā)攀高的浴室里，薄妄緩緩閉上眼睛，搭在邊上的手滑落進手里，腕上的鮮血很快將清水染色。

    顏色暈染開來，就像在他的周圍鋪上一層淺紅的絲綢……

    ……

    江南，出租樓里。

    薄妄回家之后，聞達信守諾言把該還回來的都還回來了。

    寂靜的臥室里，鹿之綾坐在床尾的地毯上，雙腿綣起，一雙纖細的手在黑暗中一頁一頁地翻著書。

    她看不了書，可她就是想翻書。

    只是她已經(jīng)翻好幾個晚上了，依然沒能翻出薄妄以前看書時那種頻率的響動。

    她連假裝，都假裝不出他還在的痕跡來。

    饒是如此，鹿之綾還是固執(zhí)地繼續(xù)翻書，一頁紙一頁紙地翻過去。

    “叩叩?！?/br>
    門被敲響。

    鹿之綾動都沒動一下，封振擔(dān)憂的聲音在門外響起，“小姐，我知道你沒睡，我給你熱了杯牛奶，喝一杯再睡吧?！?/br>
    “……”

    鹿之綾沒有回應(yīng)，只是做著自己的事。

    “小姐，你這樣下去是不行的，白天拼命做事，晚上不睡覺，人怎么撐得住啊?！?/br>
    即使她不說話，封振也知道她肯定沒在睡覺，那張小臉都熬成什么模樣了，“你開開門好不好，封叔陪你聊聊。”

    “封叔，我沒事，我睡了?！?/br>
    她道，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很平和。

    “要不，咱們再去看看心理醫(yī)生吧？”

    封振以前聽鹿之綾說沒事，他就以為真的沒事，好在阿唐比他想得多，風(fēng)雨無阻地陪這孩子看了三年的心理醫(yī)生，他也漸漸看出這孩子身上細微的變化。

    所以，現(xiàn)在封振不敢再大意。

    “……”

    鹿之綾把一本書翻到尾，又從頭翻起。

    “你看看，你不開心，小野都不睡覺了，一直在鬧騰?！?/br>
    封振道。

    聞言，鹿之綾的眼睛動了動，這才合上書本往外走去。

    還沒走近狗窩，鹿之綾就聽到小野不安地用爪子在地板上扒來扒去，嘴里哼哼唧唧的，情緒似乎特別煩躁。

    鹿之綾不由得跪坐下來，伸手去撫摸小野毛絨絨的狗腦袋，“封叔，小野是不是受傷了？”

    封振湊過來仔細觀察后道，“沒有啊，晚上吃的還是狗糧，應(yīng)該沒什么問題……不知道為什么一直在鬧?！?/br>
    “我們?nèi)フ裔t(yī)生?！?/br>
    鹿之綾擔(dān)心小野生了病。

    夜深人靜，路上連公交車都沒了，兩人只能打車來回。

    小野做了一堆的檢查，沒有什么問題。

    最后診出一句，情緒原因。

    回到家中，封振累得坐在沙發(fā)上就打起呼來，小野還在哼哼，一會扒地板，一會又來抓鹿之綾的裙角，似乎想要拉她出去，渾身充斥著從未有過的煩躁。

    鹿之綾聽著，忽然想到醫(yī)生問的那一句話——

    “這狗是你們剛領(lǐng)養(yǎng)的嗎？它和它前主人的感情怎么樣？”

    她猛然意識過來，小野也在想念。

    鹿之綾伸出手揉了揉小野的腦袋，喉嚨里擠出來的聲音干澀，“小野，我也好想他。”

    小野嗚咽一聲，縮成一團趴在她的腳邊。

    ……

    江北，神山。

    一聲慘烈的尖叫傳遍薄家上下。

    丁玉君已經(jīng)睡下，還是被吵得起了床。

    待她趕到主樓的時候，就見郁蕓飛和一個女傭渾身是血、傷痕累累地倒在沙發(fā)上，一旁的醫(yī)生在做初步檢查。

    薄崢嶸沉著臉看過去，眉頭皺得能夾死蟲子。

    夏美晴則幸災(zāi)樂禍地看著。

    “先生，是大少爺……白天的時候，大少爺跟發(fā)了瘋一樣上來就揍我們，還把我們關(guān)進衣柜里，他是想殺了郁夫人啊……”女傭捂著傷口大聲哭訴道。

    第742章 來人，快來人！大少爺出事了！

    “好好的，薄妄打你們干什么？”

    丁玉君冷著臉問道。

    郁蕓飛痛得都快死過了，聞言只能極力撐起精神抽泣地道，“薄妄不知道哪里看我不順眼，我是真被他嚇住了……”

    “我這還拍了視頻……”

    女傭弱弱地遞出手機。

    視頻拍得很晃，還能聽到女傭緊張的呼吸聲和告誡別亂來的聲音，但薄妄還是一腳就把郁蕓飛踢到墻上了。

    女傭嚇得想開門跑去叫人，被薄妄拿起一旁的花瓶就砸倒了。

    手機掉在地上，從下至上拍出整個過程。

    丁玉君看著里邊薄妄陰郁、冷戾的一張臉都嚇到了，手捂上自己的嘴巴。

    薄妄回來的這幾天雖然沉默寡言，但很聽話，她沒想到這孩子還有這樣的一面……

    只見視頻里，他一腳踩上郁蕓飛的手就狠狠地碾下去，沒留絲毫的余地。

    郁蕓飛的嘴巴里被塞了毛巾，連叫都叫不出來。

    薄崢嶸看得臉都青了。

    “多處骨折，得趕緊送醫(yī)院。”醫(yī)生說道。

    多處骨折？

    “那還不趕緊去？”

    夏美晴很想裝著關(guān)心一下，但臉上的笑容是怎么都克制不下來。

    醫(yī)生和傭人抬著擔(dān)架把兩人弄走。

    薄崢嶸的眼神變得猙獰，咬著牙道，“把薄妄給我叫下來！拿家法！”

    剛剛回到家里，指望不上他幫家里創(chuàng)造些什么也就算了，居然還敢把以前小混混的那一套拿出來！

    薄妄還真當(dāng)他這個長子長孫的位置坐穩(wěn)了！

    夏美晴聽得簡直要樂開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