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關系，”裴明疏手掌從他的頭頂撫摸下去，莫尹的頭發(fā)很軟也很順，“只要能解決問題就好?！?/br>
    “他還會再要錢的?！?/br>
    莫尹臉上又流露出了那種倔強的無助神態(tài)，“我走吧，反正已經(jīng)沒事了，我離開這里，他就沒辦法了?！?/br>
    裴明疏手掌按住他的后頸，蹲下身，溫柔道：“不會的，你要相信我?！?/br>
    莫尹看上去仿佛正在極力克制，他眼睛里已經(jīng)有了淡淡的水光，但是眼淚堅持不掉下去，他低頭回避了裴明疏的視線，壓抑著聲音道：“我想回家?！?/br>
    “等你放假了，我可以帶你回去看看?！?/br>
    “我自己回去?！?/br>
    “也可以，我讓司機送你?！?/br>
    “……”

    裴明疏靜靜地等了一會兒，他手掌輕拍了下莫尹的后頸，“好了，休息吧，別多想，已經(jīng)沒事了?！彼酒鹕頃r，聽到莫尹一聲低低的沙啞的“謝謝?！?/br>
    裴明疏笑了笑。

    “我大伯……”莫尹小聲道，“他有沒有讓你給我?guī)г挘磕翘熘笏盐依诹?，我?lián)系不到他……”

    “沒有?！?/br>
    裴明疏頓了一下，又改口道：“有。”

    莫尹抬起臉，面上隱約有些希冀。

    “他說讓你安心在這里生活，他要去南方做生意?！?/br>
    莫尹的表情又慢慢黯淡下去，他“嗯”了一聲，“我大伯不太會做生意?！?/br>
    “是嗎？”

    “他什么時候走，我想去送送他。”

    裴明疏又摸了摸他的頭，微笑道：“他已經(jīng)走了?！?/br>
    “……”

    “別多想了，”裴明疏溫和道，“事情都已經(jīng)過去了，他有他的生活，你也有你的生活，你要向前看?！?/br>
    莫尹又“嗯”了一聲，他低頭又抬頭，目光誠懇，“謝謝你?！?/br>
    裴明疏的手指側(cè)面勾了下莫尹的臉頰，莫尹有點受驚似的躲了一下，又遲疑地把臉湊了回去，裴明疏笑得很開，手指又摩挲了他的臉頰，“不用謝。”

    那天之后，莫紅海果然沒再出現(xiàn)。

    莫尹試著聯(lián)系過莫紅海，聯(lián)系不到。

    后來，他在網(wǎng)上搜索，發(fā)現(xiàn)有營銷號小道消息說當初829事件里那個特別高調(diào)的大伯犯事進去了，好像是因為涉嫌傳銷詐騙。

    829的熱度早就過去了，這條消息根本無人在意，莫尹切出去又切回來時，發(fā)現(xiàn)連這條信息都沒了。

    兄弟兩個的行事風格還真是截然不同。

    裴清看似脾氣古怪，其實城府不深，表面看著很冷漠，實際同情心泛濫又缺關注，打破防線之后很容易接近。

    至于裴明疏嘛……

    微信里，莫紅海污言穢語的辱罵就停留在裴明疏說問題解決了的那天。

    手機屏幕暗了下去。

    屏幕上映出一張若有所思的臉孔。

    莫紅海幫他打入了敵人內(nèi)部，助他敲開了裴清的防線，又替他試探了兄弟兩人的深淺，算是物盡其用，已經(jīng)成了一顆廢棋。

    現(xiàn)在，他需要新的。

    最好是兩顆同樣強大——可以互相攻擊殘殺的棋子。

    第7章

    轉(zhuǎn)眼之間，秋天過去，冬日降臨，很快就到了過年的時候，裴宅也變得熱鬧起來，花匠們整天都忙忙碌碌地裝飾花園，今年稀罕的是移來了幾株很罕見的蘭花，因為太過珍貴，全程都是由裴明疏親自cao刀修整。

    “怎么樣？”

    裴明疏問一旁的莫尹，“我的手藝還不錯吧？”

    “很好看。”

    裴明疏笑了笑，為了侍弄這幾株蘭花，他戴了副白手套，襯衣挽了上去，露出一截結(jié)實的小臂，“放一株到你房間里？”

    “不用了，”莫尹拒絕道，“它在外面，大家都能看到，我也可以出來看?！?/br>
    裴明疏拔了手套，揉了下莫尹的頭頂，“小尹真乖?！?/br>
    莫尹表情微窘，但是沒躲，看上去已經(jīng)適應了。

    裴明疏比莫尹大九歲，性情也比同齡人更成熟穩(wěn)重一些，所以在他看來莫尹就像個小孩子一樣，他甩了甩手套，站起身道：“走吧，進去吃飯?！?/br>
    莫尹應了一聲，兩人并排走著，裴明疏邊走邊整理袖子，配合著莫尹的速度。

    “這兩天你要不要再回趟家？”

    “我后天回去一趟。”

    “上午去，下午可能會下雪?！?/br>
    “嗯?！?/br>
    裴明疏在家里的時間不多，他很忙，而且也很有能力，剛進公司沒多久，出一趟差就給友成打開了久攻不下的南方市場，裴竟友特別高興，對大兒子，他只有“滿意”兩個字，很快就把公司里的許多事務交給了裴明疏。

    裴明疏雖然很忙，但回到家里總會關心下莫尹，自從他把莫尹父母的骨灰遺像帶回來后，莫尹總算是對他有些敞開心扉的樣子。

    裴明疏也很高興。

    子不教父之過，反過來說，父親有了過錯，做兒子的也該負責。

    裴明疏很希望能讓莫尹在這個家里過得舒心一些，盡早真正地成為他們這個家的一份子。

    大年三十那天，莫尹起得很早，他自己洗漱穿衣，推了輪椅出來，裴明疏在廳內(nèi)打電話，看到他后單手遮住電話，微笑道：“很合身?！?/br>
    衣服是定制的，不過數(shù)據(jù)是裴明疏估測的，事實證明他的目測很精準，這一身衣服對莫尹來說剛剛好。

    “謝謝。”

    裴明疏笑了笑，“要回家了嗎？”

    莫尹“嗯”了一聲。

    “好像沒看到司機備車。”

    “我叫了專車?！?/br>
    “這樣，那讓司機送你到門口。”

    “已經(jīng)說好了。”

    裴明疏點了點頭，囑咐道：“中午之前回來。”

    “會的。”

    司機送莫尹到了裴宅的大門左側(cè)，回頭道：“小尹，你叫的車還沒到啊，要不還是我送你去吧，反正也沒什么事。”

    “不用了，”莫尹道，“車馬上就到，謝謝張叔，你回去吧?！?/br>
    司機放下輪椅，莫尹已經(jīng)能夠很熟練地自己一手固定住輪椅，從車內(nèi)坐上去。

    “那我進去了?！?/br>
    “嗯，沒關系，你去吧?！?/br>
    司機把車重新掉頭開回宅內(nèi)，莫尹推著輪椅沿著寬闊的馬路往前走，他推了沒幾步，前面一輛行政加長的轎跑駛了過來。

    對專車司機來說，幾百萬的車顯然是有點過分了。

    車門打開，從車上下來的是裴清。

    “你晚了?！迸崆宓馈?/br>
    “說了幾句話，耽誤了兩分鐘。”

    “啰嗦。”

    也不知道是在說莫尹，還是在說和莫尹說話的人。

    裴清抱了莫尹上車坐到副駕駛，隨后很熟練地把輪椅收起放到后座。

    兩人默默不語，一直到了莫家老屋。

    莫家老屋是莫爺爺當初單位分的房，老筒子樓，沒有電梯。

    雖然是白天，樓棟里依舊昏暗，莫尹趴在裴清的背上，聞到一點潮濕發(fā)霉的味道。

    莫尹在裴清背上掏出口袋里的鑰匙開了門，進去之后，裴清就把他放在客廳里的沙發(fā)上，因為定期來平常也鎖門的緣故，屋子里挺干凈的，裴清去開了一扇窗戶，冬日的冷從窗戶中沁入原本就有些冰冷的屋子，他站在窗前，側(cè)臉也顯得很冷清，過了一會兒他回頭問莫尹：“要不要上廁所？”

    莫尹搖了搖頭，臉上有些窘迫。

    裴清轉(zhuǎn)過臉，繼續(xù)看向窗外，筒子樓的樓間距很近，天空被割成一小塊一小塊，顯得很窄，這跟裴清童年時的記憶很相似。

    和莫尹的關系是從什么時候開始變好的呢？

    那天下午在學校，莫尹給他打電話，語氣有些故作鎮(zhèn)定的慌張，“你好，對不起，你能來幫幫我嗎？”

    “什么事？”裴清皺眉道。

    莫尹沉默了好一會兒，沒說什么事，只是聲音顫抖，“求你。”

    裴清掛了電話過去。

    莫尹在走廊的轉(zhuǎn)角，表情很難過地看他，裴清和他見過的幾次都沒看到他露出這么脆弱的神情，他覺得莫尹跟他在有些地方是有點像的，除非萬不得已，他們都不肯輕易示弱。

    “怎么了？”

    裴清沒發(fā)現(xiàn)自己居然不自覺地放柔了語氣。

    “洗手間壞了?！?/br>
    “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