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尹睡了嗎？”裴明疏道。

    傭人道：“應(yīng)該還沒有吧，二少還在他房間里沒出來呢?！?/br>
    裴明疏靜默片刻，眉頭微微皺起，他看了一眼莫尹房間緊閉的房門，慢慢轉(zhuǎn)過了身。

    莫尹躺在床上，裴清提起他的小腿，幫他活動關(guān)節(jié)，“一點感覺都沒有嗎？”

    莫尹輕搖了搖頭，表情很平靜。

    裴清也不再多問，“我媽是護工，專門照顧行動不便的病人?！?/br>
    莫尹靜靜地看著裴清，等裴清繼續(xù)說故事。

    可是裴清沒再說下去。

    裴清脫了他的褲子，讓他平躺，莫尹看著天花板，什么也感覺不到，一直到裴清的手指碰到了他的臀部，他才哼了一聲。

    “這里有感覺？”

    “嗯。”

    裴清的手指離開了他的臀部，莫尹又沒了知覺。

    裴清給他按了很久，莫尹被他扶著坐起來，看到自己蒼白的腿紅紅的，上面縱橫的疤痕也變得顏色鮮亮。

    “明天我去買點精油?！?/br>
    莫尹手掌碰了下自己的腿，腿上的肌膚是發(fā)燙的，就好像又有了些許活力，他扭頭看向裴清，輕聲道：“謝謝?！?/br>
    裴清知道對莫尹來說裴家只是個寄居的地方。

    所以盡量地不去麻煩人，不提要求，在心里倒數(shù)著離開的時間。

    就和他一樣。

    裴清看了下莫尹房間里的洗手間。

    無障礙設(shè)施做得很好，上廁所有撐的地方，也可以坐著洗澡。

    裴清可以想象莫尹用雙臂把自己轉(zhuǎn)移到凳子上，打開水籠頭，低著頭洗頭擦拭，然后一點點把自己擦干，隨后又借助手臂的力量撐起，先赤身回到輪椅上，先穿上上衣，回到床上躺下之后再穿下面的褲子。

    裴清回頭，對坐在床上的莫尹道：“要不要我?guī)湍阆丛瑁俊?/br>
    莫尹眼睛微微有點泛紅，裴清的表情一如既往，冷冷淡淡，缺乏同情。

    浴室里霧氣朦朧，水飛快地落下淌了莫尹滿臉，裴清用手掌替莫尹抹了下臉，莫尹隔著水霧看他，眼睫毛上還沾著點水珠，輕滾了下喉結(jié)，又轉(zhuǎn)過臉，俊秀的側(cè)面被熱水暈得泛紅。

    裴清聽到莫尹的呼吸聲，有點快，又漸漸慢下去，隨后控制不住地再度加快，很不規(guī)律的樣子。

    莫尹身上有很多疤痕，像一條斑斕而蒼白的蛇，肋骨隨著呼吸慢慢起伏，身體在熱氣中逐漸泛出粉色。

    裴清用大浴巾把他從淋浴下抱出來，坐在浴室的凳子上抱著他幫他擦頭發(fā)，手指隔著毛巾仔細地擦拭耳朵里的水，莫尹的耳朵上沒有疤痕，粉白一片，耳骨在越來越紅的皮膚下都清晰可見。

    莫尹轉(zhuǎn)過臉看向裴清。

    他的頭發(fā)濕濕的搭在額頭，眼睛里仿佛也還殘留著水汽，濕漉漉的。

    裴清靜靜地看著他。

    莫尹眼睫下垂。

    呼吸越來越近，莫尹沒有閃躲。

    裴清的嘴唇準(zhǔn)確無誤地碰到了莫尹的嘴唇。

    柔軟的，微微有些濕潤。

    莫尹呼吸微重，眼睫上抬，視線從縫隙中遲疑而又試探地看向裴清。

    裴清閉上眼，用力親了下去。

    莫尹渾身一僵，也慢慢閉上了眼睛，雙手環(huán)住裴清的脖子。

    他們什么也沒說，只是一下一下吻得越來越深。

    接吻的聲音在安靜的環(huán)境中格外鮮明，那些積攢的同病相憐、曖昧、爭吵、嫉妒、冷戰(zhàn)、和好、相伴、相知一齊宣泄而出……

    等到這狂熱的吻漸漸熄滅，兩人相對著凌亂地呼吸，鼻尖觸碰著，慢慢地將那些沖動的情緒重又壓回體內(nèi)。

    裴清擁著莫尹，他說：“我不需要考慮，我不在乎?！?/br>
    第12章

    暑假來臨，莫尹不用再去學(xué)校，他幾乎把自己所有的時間都花在了裴清身上，裴清去公司時，他也一直陪著，他學(xué)東西很快，梳理文件這種小事很快就能完成，裴清看他在一旁無聊，就手把手地教他做事。

    平時看上去脾氣很臭的人其實很耐心，教莫尹教得很認真，有些地方莫尹不懂，他也會慢慢解釋，風(fēng)度完全不比裴明疏差。

    莫尹做得好，裴清也會用手揉揉莫尹的頭發(fā)，莫尹笑一笑，低頭繼續(xù)看文件。

    在裴家，他們一個是私生子，一個是外人，兩個孤獨的人在一起互相取暖彼此依偎似乎很理所當(dāng)然，這種關(guān)系的轉(zhuǎn)變在外人看來只是年齡相仿的兩個人關(guān)系更好罷了。

    畢竟誰也想不到莫尹這樣一個殘廢會和性情冷漠的裴清有什么特殊的曖昧。

    裴明疏單手插兜，視線若有似無地沖著莫尹房間的方向一掠而過。

    裴清現(xiàn)在已經(jīng)越來越肆無忌憚，經(jīng)常在莫尹房間里留得很晚。

    裴竟友在飯桌上問過一次，裴清說他喜歡。

    當(dāng)時裴明疏拿筷子的手一頓，視線淡淡地瞥向裴清。

    裴竟友呵呵一笑，竟也沒說什么。

    后來，裴竟友跟裴明疏在書房說話，裴竟友說：“阿清他看起來脾氣不好，其實人是很細心的，莫尹說阿清每天晚上都會幫他按摩活動，多虧了阿清，他的腿肌rou萎縮好了不少，阿清啊還是……”裴竟友想說裴清也是像他mama一樣，顧慮到在裴明疏面前就沒說下去。

    裴明疏聽著，眉頭稍稍皺起，又很快平復(fù)。

    “是嗎？”

    裴明疏道：“是我疏忽了。”

    裴竟友笑了笑，“你的心思都在工作上，這種小事本來也輪不到你cao心。”

    裴明疏端了茶抿了一口，神色淡淡地垂下眼眸，將話題轉(zhuǎn)移到了裴竟友的身體上去。

    *

    “我去趟合達?！?/br>
    裴清掛了電話，對莫尹道：“不知道要談多久，先送你回去?！?/br>
    莫尹搖了搖頭，“我在這兒等你，”他舉了下手里的文件夾，笑了笑，“幫你把這些都做完。”

    裴清看著莫尹，莫尹臉上笑容漸漸淡去，白皙的面上卻浮現(xiàn)出一點害羞般的紅暈，裴清勾了他垂下的下巴，莫尹微仰著臉，予取予求。

    “去吧，”莫尹呼吸灑在裴清的鼻尖，“我等你一起回去?！?/br>
    裴清走了。

    莫尹翻了一頁文件，視線瞟到辦公桌右側(cè)的保險柜，裴清對他毫無戒心，保險柜的密碼他早已爛熟于心。

    懶洋洋地收回了視線，莫尹繼續(xù)瀏覽手頭的文件，裴清這里處理的事務(wù)級別不算高，莫尹能看到的也就是一般的機密文件，觸碰不到核心地帶。

    他神色若有所思，手指點在文件上，腦海里飛速思考。

    他現(xiàn)在和裴清的關(guān)系已經(jīng)到了一定程度。

    只是還不夠。

    也還不到時候……

    辦公室門被敲響，來的是丁默海。

    “裴總找我什么事？”

    莫尹推著輪椅，口氣還是很生疏禮貌。

    丁默海笑著引人進了專用電梯，他不回答，莫尹也沒追問，樓層停在36，莫尹抬頭看了丁默海一眼，丁默海笑了笑，“是大少找?！?/br>
    莫尹：“那為什么一開始說是裴總？”

    丁默海又笑笑，選擇了沉默。

    辦公室門打開，裴明疏正背對著莫尹站在落地窗前，淡灰色的西服，肩胛處因為插袋的動作折翅一樣收攏，身形如鶴，聽到推門聲后，他轉(zhuǎn)過了身，面上帶著淡淡的笑容，“你來了?！?/br>
    莫尹和裴清形影不離，無論是在家里還是在公司，連體嬰一樣的狀態(tài)讓裴明疏實在找不到機會和莫尹單獨交流。

    上一次這么面對面地只有兩個人說話，好像還是他生日的時候，裴明疏這么想著，恍然間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莫尹剛接回裴宅的時候，是他照顧得更多一些，相對的，兩人的關(guān)系也更近一點，但不知不覺，他和莫尹居然足有好幾個月都沒說話了。

    莫尹在進辦公室的一瞬間就低下了頭，看上去很回避的樣子，裴明疏神情微微一怔，想好的開場白頓在了唇邊。

    氣氛莫名有些尷尬。

    裴明疏在原地站了一會兒，抽出插在口袋里的手，幾步過去。

    莫尹坐在輪椅里垂著頭，裴明疏看到他頭頂?shù)膬蓚€發(fā)旋，虛虛地嘆了口氣，伸手碰了下莫尹的頭發(fā)，低聲道：“找你聊聊天?！?/br>
    裴明疏推了他的輪椅到沙發(fā)邊上，想了想伸手去抱莫尹，他手臂剛碰到莫尹的后背，就被莫尹擋了一下。

    像剛見面那樣，莫尹的表情生疏中帶著警惕，眼神似乎還有些慌亂。

    “坐沙發(fā)上聊?！迸崦魇枞崧暤馈?/br>
    “不用了。”

    莫尹依舊擋著他的手，低下頭，語氣有些生硬道：“就這樣說吧?！?/br>
    裴明疏的手搭在莫尹的后背，良久才慢慢垂下收回。

    他尊重了莫尹的意思，盡管他覺得兩個人都坐在沙發(fā)上比較好。

    “最近怎么樣？”

    很乏味無趣的開場白，莫尹的回應(yīng)也是一樣，干巴巴的，不親近，心房像是閉得很緊，“挺好的?！?/br>
    裴明疏覺得奇怪。

    就算莫尹和裴清在一起好了，為什么莫尹對他的態(tài)度突然變成了這樣？他以為從他帶回莫尹父母的骨灰和遺像那天開始，莫尹就已經(jīng)對他敞開了心扉，即使沒有對裴清的異樣親近，也不至于像現(xiàn)在這樣。

    裴明疏按下心中疑慮，先說起了正事，“之前是我疏忽了，這里有幾個不錯的理療師，你挑一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