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完了?！?/br>
    莫尹不敢置信，“什么時候？”

    “課上?！?/br>
    “什么課？”

    “一些試卷講評課，可以不聽，老師不會管?！?/br>
    莫尹有種受欺騙的感覺，“你不是說你不在乎輸贏嗎？”

    “是啊，”李修從床上坐起來，他頭差點快要頂?shù)酱舶澹安辉诤鹾妥霾蛔鍪莾苫厥?。?/br>
    莫尹不能理解，不在乎的事為什么還要去做，像他不在乎社交，也不在乎別人的評價，他按照自己想活的方式去活著。

    李修看出來他的不理解，先習(xí)慣地笑了笑，然后又摘除了這種面具式的笑容，“我有很多不想做但是應(yīng)該做的事?！?/br>
    “比如考第一名？”莫尹淡淡說道。

    “算吧。”

    李修說：“我……”

    他“我”了以后，就沒有下文，話題一轉(zhuǎn)，問：“你是不是從來不做自己不想做的事？”

    莫尹想了想，說：“當(dāng)然不是?！?/br>
    “我不想跟莫宇凡他們住宿，還是跟他們住在了一個宿舍，”莫尹抿了抿嘴，有點得意地說，“可是我會想辦法讓自己也能夠一個人住?！?/br>
    李修笑了，這個笑容很真心，莫尹看得出來。

    “我有很多不想做的事，”李修說，“多得數(shù)不清，可是我也沒有想做的事，既然做我不想做的事還能讓一部分人感到快樂，那么我去做吧，我是這么想的?！?/br>
    “你沒有想做的事？”莫尹托腮，他語氣平平不帶嘲諷地說，“可能是你什么都有了?！?/br>
    “有可能?！?/br>
    對這個論調(diào)，別說莫尹了，李修自我探尋時也曾給出過。

    因為什么都有了，所以也就什么都不想要，可李修總覺得不是這樣的。

    “不知道你會不會有一種感覺?！?/br>
    外頭雷聲隆隆，可莫尹依舊覺得宿舍里是安靜的，正在跟他交流的李修同樣也是安靜的。

    “老天給了你很多，但卻把最重要的東西給奪走了，很糟糕的是，你不知道那是什么，但你會時常覺得孤單，像在黑暗中行走，沒有方向，也沒有目的，有的時候會覺得連孤單也沒有，”李修看著莫尹微笑，“因為情緒也不見了?！?/br>
    莫尹覺得很奇怪，這么虛無縹緲聽上去如此無病呻吟的一段話怎么會讓他的大腦又刺痛了一下？跟上次在書店對話時李修那段‘npc’的理論一樣，好像他曾感同身受一樣……

    外面打雷停了，閃電又劃過兩下，照得外面的世界一瞬如白晝，李修又說：“其實我也不是什么都不想做，”他對莫尹笑，“不過我真正想做的事最好是不要說出來?！?/br>
    “有什么不能說的？”莫尹反問，“難道能是……”然后他像是想到了什么，話語一頓，臉色變得有點難看，視線也渙散了一瞬。

    李修說：“有件事是我自己想做也做了的。”

    莫尹視線聚焦在李修臉上，聽李修在轟鳴的雷聲中說：“和你做朋友?！?/br>
    *

    后天就要去比賽，老師的集訓(xùn)課程結(jié)束，給每個人都單獨加油打氣，尤其是莫尹，他跟他說了很久，說對去年莫尹放棄的可惜，說對今年莫尹努力的欣賞，“老師知道你不容易，好好加油。”

    莫尹聽了，竟覺得心里有點暖，他低頭，掩飾了自己的表情。

    走出老師辦公室，李修在等他，莫尹打聽，“老師跟你說了什么？”

    “沒什么，讓我今年好好努力?！?/br>
    聽上去大同小異，莫尹撇了撇嘴。

    李修又笑了，“老師會給每個人加油，這很正常。”

    “不用你教我?！?/br>
    兩個人邊說邊走，鐘嘉明在后面看，出來的同學(xué)叫他進(jìn)去，鐘嘉明這才收回視線，心里堵得慌。

    回到教室，下午最后還有一節(jié)課。

    莫尹心里有點緊張，為即將到來的比賽。

    這節(jié)數(shù)學(xué)老師評講一張昨天考過的試卷，莫尹得了滿分，他把試卷放在桌上，心臟加緊地跳了兩下，一橫心，把集訓(xùn)的錯題集拿出來看。

    數(shù)學(xué)老師下講臺，經(jīng)過他的座位，果然沒作出任何明示暗示的批評。

    莫尹笑了笑，想自己原來浪費了好多時間，和李修的交流也不是一點用處都沒有。

    上完課，到了晚飯的時間，莫尹沒急著去食堂，與其跟人搶時間，他不如先在教室里安安靜靜再看會兒題，等過個十來分鐘，食堂排隊的人也就少了。

    教室里人全走了，李修就進(jìn)來了，他靠在兩班門口，等莫尹一起去吃飯。

    十月，夏日余威還在，這個時間，太陽都還沒徹底落山，夕陽的溫度是冷的，金黃地打在李修身上，斜斜地又照在莫尹身上。

    莫尹低著頭在看錯題集，他知道李修在等他，也不用招呼李修，反正兩個人吃飯都不大說話。

    交談的時間是晚上，不會很長，幾分鐘，他們在好奇中互相了解，李修和莫尹想象當(dāng)中有點不一樣，莫尹不知道對李修來說會不會也是這樣。

    安靜，這是莫尹這段時間最多的感受，生活變得好安靜。

    等莫尹覺得時間差不多了該去食堂了，他拿出手機(jī)，臉上那種安寧的神情忽然就變了。

    經(jīng)過上次，他就把手機(jī)在白天上課時調(diào)成了靜音不震動。

    而手機(jī)上出現(xiàn)了十幾個未接來電的提示，全部都來自同一個號碼。

    莫尹猛地站了起來。

    凳子在地面摩擦發(fā)出了刺耳的聲音。

    李修看過來，發(fā)現(xiàn)莫尹的臉色一片慘白。

    第131章

    李修走進(jìn)教室，問莫尹：“怎么了？”

    莫尹眼睛直勾勾地看著手機(jī)，他完全沒聽到李修的詢問，也沒注意到李修走進(jìn)了教室，他的世界只剩下了他和手機(jī)屏幕上的那個號碼。

    安靜舒服的日子過久了，好像晴天一道霹靂突然又叫醒了他，他到底正身處何地。

    意識短暫眩暈，莫尹馬上又鎮(zhèn)定下來，他點了號碼回?fù)埽沁咇R上就接了，好像就是在等他的這個電話。

    莫尹打電話的時候，手機(jī)緊緊地貼在耳朵上，李修聽不清那頭在說什么，只看到莫尹臉上一點表情也沒有，嘴唇抿得很緊，回答只有兩個字——“好的。”

    電話掛了，莫尹的臉上才慢慢浮現(xiàn)出一點茫然。

    “是家里出什么事了嗎？”

    這個時候莫尹才發(fā)現(xiàn)李修站在他的課桌旁。

    “沒事。”

    莫尹手向后提了書包，愣住又放下。

    “我走了?！?/br>
    這沒頭沒腦的一句話對莫尹來說已經(jīng)很不容易，至少他告知了李修，他要走了，至于他要去哪，到底有什么事，他不會再說了，這是李修自己判斷的。

    莫尹只拿了手機(jī)就跑出了教室。

    李修跟著出了教室。

    莫尹沖進(jìn)辦公室。

    李修沒跟進(jìn)去，就在外面看到莫尹和班主任交流了幾句，班主任神情嚴(yán)肅，不住點頭，馬上就抽單簽字。

    莫尹走出辦公室，沒有和李修打招呼，徑直向樓梯口跑去。

    李修走到陽臺后，很快就看到莫尹出現(xiàn)在樓下，往校門口的方向狂奔而去。

    公交車還沒來，莫尹也說不上自己心里到底急不急，好像公交車來也行，不來也行，甚至他覺得公交車不來也好……

    但事與愿違，公交車很快就來了。

    莫尹抬頭看了一眼，公交車門打開，他上了車，就他一個人上車，他手掏口袋，口袋是空的，忘了，什么都忘了，他錯愕地抬頭看司機(jī)，司機(jī)拿個保溫杯，瞥他一眼，平平淡淡的掠過，什么都沒說，只呷了口茶。

    公交車門關(guān)上，司機(jī)開車。

    莫尹在投幣箱前站了一會兒，渾渾噩噩往里走，在最近的座位坐下。

    車速快慢時間流逝在腦海中都失去了概念，天人交戰(zhàn)，他甚至無法正常地思考。

    “那個學(xué)生，到啦?！?/br>
    莫尹循聲望去。

    司機(jī)停了車，手指側(cè)面，莫尹抬頭看前面提示，哦，是他到了，他站起身往前面車門走，下車站到臺階上，他回頭，車門已經(jīng)關(guān)上，公交車搖搖晃晃地向前，還有兩站就是終點站。

    天已經(jīng)黑了。

    城市燈亮起，街道上車燈、招牌燈，郊區(qū)有郊區(qū)的熱鬧，莫尹往黯淡安靜處走，路燈壞的徹底，昨天又下過暴雨，路面濕黏，污水橫流。

    莫尹往巷子里跑，“啪啪”地濺起許多水花，他找到不起眼的臺階，抬腿一步跨兩節(jié)，不停歇地往上跑，氣喘吁吁地跑到樓上，剛從樓梯口轉(zhuǎn)出來，看到黑暗中家門前似乎有個人影，意料之中，莫尹停下腳步彎腰喘氣，手按住膝蓋，胸膛里有股火焰燃燒。

    腳步慢慢靠近，莫尹只覺得頭臉發(fā)熱，呼吸聲回蕩在腦海，他抬頭伸手猛地用力一推，“你弄死我吧，你今天不弄死我，我就弄死你——”

    黑暗中，那人被他推得只踉蹌了一步，很沉默也不反抗，站穩(wěn)了才說：“是我?！?/br>
    莫尹好一會兒才從黑暗中辨別出李修的臉，不是周圍太黑才看不清，是他眼中氤氳著眼淚。

    “怎么是你……”莫尹啞聲道，他用力抹了下眼角，讓眼淚沒掉出眼眶，快速地扇動睫毛，逼退剩下的淚光，“……你怎么在這兒？”

    李修說：“你在學(xué)校登記的家庭信息，我偷偷看了。”

    莫尹“哦”了一聲。

    “我想你應(yīng)該是家里出了什么事……”

    莫尹抬手又狠推了李修一下，這次他推得更用力，李修跟剛才一樣沒防備，又踉蹌著向后退了兩步。

    “關(guān)你什么事？”

    莫尹語氣冰冷，“我家里有什么事，關(guān)你什么事？”

    “你算什么東西？憑什么來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