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東西本是殿下好意，為了庇護(hù)我平安順?biāo)觳沤o了我的，可如今看來，也不能順殿下心意，后來我就還給了圣人。

    今日我行及笄禮，往后就是大人了，再過幾個月，殿下說不得該改口稱阿嫂。

    再有什么東西，若要送了來，還是過了國公府的明路最好。

    譬如今日——前頭是有禮賓處的，殿下真有什么東西，交到禮賓處就行了?！?/br>
    趙奕壓下眼皮，面色其實已經(jīng)沉下去了三分的。

    周宛寧看在眼里，心下越發(fā)嗤笑起來。

    她本打算出言譏諷，嘲弄一二，結(jié)果那些話到了嘴邊都還沒來得及說出口呢，隔著趙奕看見不遠(yuǎn)處姜元瞻和姜元徽正從抄手游廊緩步而來。

    顯然是來尋她們兩個的。

    一看見趙奕也在，旋即變了臉色，就連腳下都快了幾分，靠近過來時候，甚至帶得一陣風(fēng)動。

    周宛寧就知道用不著她了。

    她嗤地一聲，退回姜莞身側(cè)去，拉著姜莞的手，站在那兒，乖巧的不得了。

    姜元瞻黑沉著一張臉，越過趙奕，往兩個小姑娘旁邊兒站過去。

    姜元徽動作要慢一些，但開口卻很快，趕在了姜元瞻前頭，叫了聲三殿下：“方才過來時候我見肅王殿下正在尋你，你怎么在這兒？”

    趙奕神色已經(jīng)恢復(fù)如常，抬眼看向兩兄弟的時候甚至眉宇間都還能染上些許笑意：“我原是前些日得了一塊兒上好的黃寶石原料，色澤通透又晶瑩，珠……阿莞行笄禮，我想著那料子正好送她，叫她拿去做個冠子，鑲嵌在冠上，正好合適?！?/br>
    什么稀罕的東西。

    周宛寧嘖了聲，也不搭理趙奕，更像是聽他說這個，才突然想起來似的，戳了戳姜莞：“王老夫人是不是給你帶了兩塊兒寶石料子??？一塊兒紅寶石的，還有一塊兒綠寶石的吧？那綠顏色又淺，我遠(yuǎn)遠(yuǎn)地就看了那么一眼，倒像青葡萄似的，看得人胃口大開誒。”

    “你就知道吃！”

    姜莞掩唇笑著，閃身躲了躲，不叫她挨著自己：“那是好東西，便是阿娘和姑母舅母見了，也推了好半天呢。

    好像是老夫人早年陪嫁的東西，放了這么多年呢，自己都一直沒舍得用，她家姑奶奶出門的時候，一人得了三塊兒，她自己身邊就留了五六塊兒下來吧，這不是要給我做正賓，所以特意選了兩塊兒出來。

    那紅寶石的顏色最正，說往后留著，哪怕到我出嫁時候都可以做小冠之用，正好合適。

    綠的那塊兒是顏色少得，比較稀罕，襯我們小姑娘家?！?/br>
    她話音落下，又誒的一聲：“你別惦記我的，這可不跟你分，攏共就這么兩塊兒?！?/br>
    趙奕的臉色已經(jīng)完全不能看了。

    青白交錯，復(fù)雜得很。

    姜元瞻看得想笑，又火上添油：“你喜歡那個？我阿娘還收著好幾塊兒，你喜歡什么顏色的，回頭我去幫你要了來，或是在外行走這些年，也認(rèn)識幾個做胡人生意的，那邊兒的寶石和大鄴中原不同，我替你物色幾塊兒好的來?！?/br>
    周宛寧就連連擺手：“我不愛寶石，你又不是不知道。就是見了三殿下這塊兒，突然想起王老夫人今天送珠珠的兩塊兒寶石，才順嘴這么一問罷了?！?/br>
    她笑盈盈去看趙奕：“我瞧著，三殿下手上這個，還不如王老夫人那兩塊兒稀罕哩。倒也是上上之品，天下少有，就是黃寶石太尋常普通啦，嵌冠都不大襯，不如紅寶石，又沒人家那塊兒綠寶石顏色少得，要不算了吧？”

    第256章 里外不是人（一更）

    趙奕手上的東西又怎么會不好？

    這種成色的綠寶石原料大多都是各地貢上來的。

    晉和帝或是拿來賞賜勛貴重臣，或是就守在了內(nèi)府庫房中。

    像是趙禹兄弟幾個偶爾也會得一兩塊兒，但不多。

    趙曦月手里的都比他們?nèi)值芤嘈?/br>
    趙奕所得，特意拿到姜莞及笄禮上來獻(xiàn)寶，這塊兒原料必定是極品中的極品，多半是從鄭皇后手里得來的，甚至都有可能是他特意去求了鄭皇后，得了這么一塊兒，專門預(yù)備給姜莞的。

    偏偏叫姜元瞻和周宛寧這么一刺激，那塊兒料子倒成了燙手山芋一樣。

    送也不是，不送更不是了。

    其實捫心自問。

    王老夫人嫁妝箱子里的再好，跟宮里的到底沒法比。

    何況還是趙奕從宮里頭精挑細(xì)選選出來的呢？

    趙奕面上多多少少有些掛不住，臉色當(dāng)然不太好看。

    姜莞一眾人自然看在眼里。

    就連姜元徽如今對趙奕都沒什么好印象，不是很愿意打圓場給他這個臺階下。

    所以他語氣也是淡淡的：“阿娘見你跟阿寧半天都沒過前頭去，叫我和二兄來迎一迎你們，怕你們貪玩胡鬧，耽誤了正事兒，沒成想是叫三殿下給絆住了腳。”

    周宛寧壓根兒就不想搭理趙奕，也不是很想給趙奕開口說話的機(jī)會，聽了姜元徽這話，登時接過去：“誰貪玩胡鬧了？我們都這么大的人了，別老覺著我們一天到晚不干正事兒。

    莞莞今日及笄，是大人了！”

    姜元徽淺笑出聲，也沒再接茬。

    姜莞笑著按下周宛寧手腕，把人往后拉了拉：“兄長們先帶著寧寧到前頭去吧，我有幾句話，想單獨跟三殿下聊一聊?！?/br>
    姜元瞻劍眉蹙攏著：“你有……”

    “二兄?！?/br>
    姜元徽一把攔了人，噙著笑，不動聲色搖搖頭，示意他別說了。

    然后轉(zhuǎn)頭去看姜莞：“你自己拿主意，只是別叫客人們等太久。今兒是你的大日子，往來賓客雖是看著爺娘的面兒，但本就是賀你及笄禮而來。

    你是笄者，老不露面不像話?！?/br>
    姜莞說好，眼角余光瞥見周宛寧滿臉的不情愿，輕輕地搡她：“你快去吧，才搶了我一身兒新衣裳，不去表姐那兒炫耀獻(xiàn)寶？”

    周宛寧只好撇著嘴一步三回頭的跟著姜元瞻兄弟倆往前頭席面上去了不提。

    甬道旁邊兒有偏廳廂房。

    姜莞領(lǐng)著趙奕入了屋中，打發(fā)長安和長寧守在門口。

    雕花門敞開著，也不會失了禮數(shù)。

    趙奕此時反而顯得拘謹(jǐn)起來：“阿莞，這料子……我方才怕說的太直白，過分張揚，給你招惹了是非。

    這是我從母后那兒求來的，母后也收了好幾年，本來想拿去嵌在釵上，又覺得可惜了這么大一塊兒料，一直沒想好到底拿來做什么，就收在含章殿的庫房里。

    我想著你雖也不缺這些，但既然是好東西，給你留著，你回頭想做什么就做點兒，隨你喜歡，就去跟母后討了來。

    沒有過你家的禮賓處，也是為著這料子招搖。

    我不知王老夫人送的料子有多好，可這也不是拿不出手的東西。

    那樣不好的，我怎么可能拿來送你呢？”

    姜莞眉眼彎彎說知道：“殿下的東西肯定是好的，何況是拿出手送人的，怎么會有不名貴的呢？

    先前的平安扣已經(jīng)那樣珍貴了，殿下從來不是吝嗇的人，我心里是知道的。

    寧寧就是那么個口直心快的脾氣，我兩位兄長那里……三兄雖然一向脾氣好，可他才從幽州回來，心里多半賭著一口氣，還請殿下寬宥一二，也不要跟他計較，我替兄長們給殿下賠個不是吧?！?/br>
    她一面說，作勢就真的要站起身來，大有要與趙奕賠罪見禮的意思。

    趙奕看穿了，忙誒的一聲，又連連擺手：“咱們之間說這樣的話太生分了。”

    說完了又覺得不合適。

    一抿唇，把后話收斂了。

    還沒送出手的綠寶石料子仍舊被趙奕握在手心里。

    姜莞看了好半晌，笑著搖搖頭：“這料子我還是不收了，殿下帶回去，還給圣人吧?！?/br>
    “阿莞，你別……”

    “我不是跟殿下置氣。”姜莞面上始終都掛著最淺淡不過的笑容，疏離而又客氣，“殿下既然已經(jīng)送過了禮，無功不受祿，不是說我與殿下生分不生分這話，這些東西，是確實不應(yīng)該再單獨收了殿下的。

    說句不好聽的，我今日收了，明兒或拿去打釵，或是叫巧匠精工雕琢做個擺件，然后呢？

    往后二哥哥問起來，哪里得的這樣好的綠寶石原料，我怎么跟他交代？”

    她這話是輕描淡寫帶出來的，說的那樣自然，又理直氣壯。

    趙奕呼吸一滯，竟然一時之間找不出任何話來反駁。

    他只能垂眸，眼皮也一個勁兒往下壓了壓，越發(fā)攥緊了手里的東西，好半天后，才苦笑著說好：“是我忘了，如今不合適了。”

    不過趙奕話鋒轉(zhuǎn)的極快，再也不提送禮不送禮的話，接上姜莞的話就說起趙行的事情來：“二兄在朝中掀起軒然大波，我年紀(jì)雖然小，卻也明白道理。

    只怕他是才入兵部當(dāng)差，太急著證明給父皇和大兄看，貿(mào)然進(jìn)言，不顧后果。

    大兄一向縱容，母后又不管前朝的事，父皇如今頭疼不已，也不肯私下召見，至于我……我說話是一向沒有分量的，大兄和二兄都未必肯聽我的。

    倒是你，不妨規(guī)勸著些。

    顧大人那兒態(tài)度強(qiáng)硬，非要支持二兄改行兵馬制與設(shè)立南苑都護(hù)府這兩件事，在朝臣看來，或多或少有結(jié)黨之嫌。

    等過幾個月，你與二兄婚事落定，朝中眾人回想現(xiàn)如今的事，怕又要覺得顧大人徇私，是因為你的緣故，才如此偏幫二兄。

    如今國公爺也回了京，難免要向著樞密使府說話。

    我人微言輕，所以也只能同你說，最好還是勸一勸，這事兒鬧得太大，對誰都沒有好處，尤其是對二兄，別弄到最后四下里落不著好，他本是一番苦心，更是忠心，倒弄得自己里外不是人，怪沒意思的，你說是不是？”

    第257章 誰是傻子（二更）

    這才是趙奕最真實的目的。

    就算姜莞不留下他單獨說話，他也會另外再想了別的由頭，單獨與她說的。

    好在她足夠了解趙奕。

    便是想看看，他葫蘆里打算賣什么藥。

    果然與南苑都護(hù)府一事有關(guān)。

    什么規(guī)勸不規(guī)勸的。

    他躲在背后，把她送到前面去，為他沖鋒陷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