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會？”

    姜莞剝橘子的手一頓，指尖驟然收緊了下，倒捏出不少的橘子汁來。

    她低低的呀了聲，裴清沅搖著頭拉過她的手，接下她手里的橘子，取了隨身的素色帕子給姜莞擦干凈手上的橘子汁，然后包著她剝了大半的橘子，替她繼續(xù)剝起來。

    不多時一個囫圇的橘子剝好了遞過去，裴清沅甚至還挑了挑尖尖的下巴：“給，好好吃你的，別再弄了一手。這么大個人了，也不嫌臟，孩子一樣。”

    姜莞樂得享受，連接都不肯接，神情之中全是嬌嗔，櫻桃小口微啟，啊了一聲。

    裴清沅一時覺得無奈又好笑，剝了一瓣往她唇邊遞去。

    姜莞不覺得有什么，她反而先不好意思起來，就喂了那么一口，斷然不肯再喂給姜莞吃：“二殿下和表兄們都在呢，你也不嫌害臊，自個兒沒有手，不會自己拿著吃呀？”

    趙然也黑著臉瞪她：“給你剝好了，還要喂給你吃，你怎么不干脆讓人替你吃了算了？”

    姜莞撇著嘴接了橘子過來：“表姐都沒說什么，你罵我干什么？”

    趙行橫過去一眼，趙然只得訕訕的收了聲，也不敢再瞪姜莞。

    她反倒得意起來，晃著鞋頭，拿腳尖兒踢著裙擺處，一遞一下的：“朝廷里有那么多的正經(jīng)事情要辦呢，從前肅王殿下都很少帶著我們一起玩鬧，更何況是如今呢？”

    姜莞想的原也不錯。

    畢竟趙禹就是那樣一個人。

    他從小到大都是最老成的。

    對她們這些年紀(jì)小的，其實(shí)脾氣還算好，也勉強(qiáng)算是有耐心。

    問題就在于，他并不愛帶著小的這幾個玩鬧去。

    也就趙行能讓他騰出些時間，花費(fèi)些心思。

    至于別處吃喝玩樂這一類，那些招毛斗狗的事兒，趙禹從來也不參與其中。

    再一直到他正經(jīng)八百開始幫著晉和帝處理朝政，就更是沒有那個時間了。

    眼下朝中忙碌，晉和帝剛下了旨意要設(shè)立南苑都護(hù)府，吏部與兵部都為此事奔波cao持，連阿耶跟舅舅都不得空呢，趙禹倒肯騰出時間領(lǐng)著他們弄什么詩會了？

    趙行搖頭說不是，也不說客套話：“大兄自然有他的考量。南苑都護(hù)府一旦設(shè)立，朝廷是肯定要派人到那邊去坐鎮(zhèn)的，提調(diào)南苑一切軍政要務(wù)，統(tǒng)領(lǐng)南苑事務(wù)。

    這都護(hù)府剛設(shè)立，便要雷霆手腕轄制著，往后才好治理管轄。

    別的人父皇未必放心，要從朝中抽調(diào)人手過去，也有別的問題?！?/br>
    他聲音略頓了頓，姜元徽就已經(jīng)把他的話接了過去：“六部官員各司其職，人人都是努力了多少年，才熬到如今這個位置上去的。

    現(xiàn)在把人調(diào)到南苑去，這官職上是抬了一大截不假，但也未見得人人都肯放棄盛京為官的機(jī)會而外放南苑都護(hù)府。

    三年五載過去，那邊的事情倒是都安定下來，他們又該何去何從呢？”

    到時候再想調(diào)任回京，那部里的職位總不可能還替他們留著。

    多半也是尋了外放的差事，丟到外頭去。

    三省六部當(dāng)中舉凡有些名號，能拿得出手，獨(dú)當(dāng)一面的，從年紀(jì)來看，也沒有三十歲以下的年輕人了，再要上到三品侍郎這一層，年過四十的都一抓一把。

    真的現(xiàn)在被調(diào)任都護(hù)府，五年過后，再外放別處，一輩子到頭也就這樣了。

    誰肯去??？

    這便是姜元徽所說的麻煩事。

    姜元瞻皺了皺眉頭：“肅王是怕這差事落在我們這些人的頭上？”

    趙行不置可否。

    趙策卻嘖了聲：“我們年紀(jì)都還小，真要說起來，也就只有大表兄和袁道熙他們幾個，如今二十上下的年紀(jì)，正是建功立業(yè)的好時候……”

    趙行順勢望向他，似笑非笑的。

    趙策猛地就收了聲。

    姜莞便大概明白了：“肅王殿下是怕官家外派了袁道熙或是我大兄到南苑那邊去？”

    “差不多吧?！?/br>
    趙行嗯了聲，淡淡開口：“袁道熙本身就供職兵部，雖說只是五品，架不住他出身好。這差事若要落在他身上，旁人也不敢有什么異議，況且也未必有人愿意搶這份兒差事。

    他如今的年紀(jì)也正合適。外放個五六年，等部里出缺時候，再把他調(diào)回京來，正好還回部里供職，順理成章的事兒。

    至于你大兄——”

    他掃量了一圈兒，那意思也很明顯，臨了的時候收回目光來，一挑眉：“這不是今兒還出門去跟袁道熙他們一道吃酒去了？他跟袁道熙是一樣的人，年紀(jì)相仿，也剛好合適。

    他跟著國公爺去幽州赴任這么長時間，才耽擱了入朝供職領(lǐng)差，倒叫你二兄趕在了他前頭。

    現(xiàn)在回了京，部里沒有缺給他，御史臺都察院那邊，父皇也沒打算叫他去。

    似他這樣的，將來是要給朝廷辦實(shí)事的。

    正好在這個檔口要設(shè)立都護(hù)府，把他放過去，也正好合適。

    大兄就是想著替他們兩個避一避，能摘出來最好不過，才在父皇面前突然起口，說要弄這個詩會。

    反正先前也沒跟我說。

    還是出了宮我去王府上，大兄才大概其同我說了一番，說叫我心里有數(shù)?！?/br>
    周宛寧坐在一旁困惑不解：“可要是官家有心，總不見得是肅王起個詩會就能把袁家兄長和元曜阿兄給摘出來的吧？”

    那肯定不可能啊。

    但這里頭是個態(tài)度問題。

    肅王并不是太想把這些話擺到臺面上來說，晉和帝也能看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袁道熙將來是他的左膀右臂，姜元曜也差不多。

    年紀(jì)相仿的人一起長起來，姜元曜雖沒做了他的伴讀，幼年與少時也是時常往來走動，常有長談的。

    私交甚篤，關(guān)系很是不錯。

    遠(yuǎn)離盛京五六年，不是什么好事。

    縱使沒有奪嫡困擾，他也不愿身邊親近之人這樣被外放到南苑去。

    晉和帝總歸是要照顧到趙禹心意的，便很會把他的意見考慮在內(nèi)。

    姜莞心中想的卻是另一宗事。

    她面色略顯凝重了些：“三省六部官員不成，袁道熙和我大兄也不行，那打算叫官家派誰去？官家又會派誰去？”

    第265章 沈從真（二更）

    肅王府后廚上今日有的忙。

    又要準(zhǔn)備袁道熙愛吃的清甜口，還得預(yù)備出姜元曜喜歡的魚羹，而且姜元曜在幽州快兩年的時間，遼東一飲一食口味都偏重，他倒隨了遼東那邊的口味，如今這魚羹處理起來，還得偏向著遼東口味，才能合他的胃口，后廚上當(dāng)值的可不要格外仔細(xì)著，以免弄出差錯，唐突貴人，要惹了主子們不高興。

    眼下尚且不是吃飯的時候，三人圍坐在議事廳中說話。

    趙奕中途來過兩趟，一次說來問個安好，一次說課業(yè)上有不通之處。

    但都沒能在屋里久留，一盞茶的功夫不到，就被趙禹打發(fā)了出去。

    事無再三。

    他被打發(fā)了兩次，心知趙禹壓根兒不待見他，再去也只是平白招人嫌，把趙禹惹得上來脾氣，倒霉吃苦的也還是他，便也就老老實(shí)實(shí)待在自己院中不再去了。

    姜元曜陪著趙禹在下棋，袁道熙段著茶盞坐在一旁看。

    白子明顯占了上風(fēng)的。

    “你這一去幽州快兩年，棋藝倒見長?！?/br>
    姜元曜又落下一子，把棋盤左下角處一大片黑子叫吃掉，才哦了聲：“三郎棋藝最精，又潛心鉆研，他老拉著我下棋，你們兩個如今都不是我的對手，大概二殿下還能跟我過兩招?！?/br>
    于大事上姜元曜謹(jǐn)慎，在這些小事上他真不很放在心上。

    從小也是個囂張慣了的。

    文治武功，那總得有一樣是拿得出手的。

    就好比趙禹的騎射，趙行的丹青，袁道熙的投壺，二郎的兵法謀略。

    諸如此類的。

    他詩文是一絕，三郎棋藝最精，無人可比。

    “那你可趁著這段日子多找我們下幾局，萬一官家把你撥去南苑坐鎮(zhèn)，可沒人陪你下棋?！?/br>
    姜元曜幾不可見一攏眉，斜著眼風(fēng)望去，回敬了一句：“焉知不是派你去？”

    趙禹嘖聲咂舌，手上黑子久久未落：“我叫你們兩個到我府上來拌嘴吵架的？你們還是三歲的孩子嗎？”

    姜元曜笑而不語。

    袁道熙倒接過話來：“王爺這話就說錯了。我三歲起就已經(jīng)不與人吵架拌嘴，逞口舌之爭了?！?/br>
    姜元曜才笑出聲。

    趙禹不免搖頭：“我都不指著你們兩個為我分什么憂，倒是別給我添亂？”

    袁道熙挑眉看他：“怎是我們給王爺添亂？”

    他反問一聲，茶盞順勢放到手邊去：“原本這差事叫二殿下領(lǐng)了最合適不過。南苑都護(hù)府初設(shè)，正該有人好好整治的時候，二殿下無論出身還是學(xué)識本領(lǐng)都最合適，這不是王爺心疼舍不得嗎？

    再加上國公爺一家也舍不得小娘子隨行往南苑去，所以二殿下才不成了的。

    那要不讓三殿下去？”

    趙禹沒好氣瞪他一眼：“要不中飯你別在王府吃了？”

    “那可不成。我今兒還等著王爺府上的翡翠甜湯和珍珠八寶飯，這會兒要打發(fā)我走，沒這道理?！?/br>
    袁道熙也不生氣，更不管趙禹生氣不生氣，只顧著說他的：“我看三殿下年紀(jì)雖然小，卻對朝政很上心，反正都護(hù)府設(shè)立還要一套流程，總得一兩個月時間才能辦妥，王爺把三殿下帶在身邊教一教，也未必不能把他放出去獨(dú)當(dāng)一面?！?/br>
    趙禹確實(shí)讓氣笑了：“你是今兒早起在家里跟你爺娘拌嘴了？還是你meimei又寫信回來氣你了？你是專程來我府上給人添堵添惡心的？”

    姜元曜只管下棋落子，這回?fù)Q他笑而不語。

    趙禹兄弟幾個之間那些明爭暗斗，或是不見硝煙的紛爭，他是從來不愿插手，更不可能多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