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張臉上沒有流露出半點表情，只是木然地出著神，但手臂和肩膀卻有節(jié)奏地上下聳動起來，帶著喬什的整個身體都開始晃動，鏡子里的他也在晃，晃得那么厲害，鏡子中那張木然的臉上也漸漸地帶出了略微猙獰的神色。

    直到所有動作都戛然而止。

    喬什呆呆地看著鏡子里的自己，像是這些天被律師保釋回家以來第一次認(rèn)識到他究竟是誰：

    喬什·格林伯格，好萊塢一流經(jīng)紀(jì)人，最令人稱道的本事就是從不入流的群演中挖掘出真正的滄海遺珠坐擁香車豪宅，有數(shù)不盡的美女千方百計投懷送抱，在每一個派對每一場宴會上都絕不會被忽視的人物。

    同時也是一個可悲的中年男人。肥胖，禿頂，智慧和體力都下降得厲害，早上起床后想要給自己擼一發(fā)，可沒弄上半分鐘就軟了。

    不久前在試圖行兇犯案時被nypd當(dāng)場抓獲，一周后即將被提起公訴。

    他沉沉地吐出一口長氣，看著鏡子，露出一個半哭不哭、半笑不笑的怪異表情。

    第三次會面或者說會診，伊薇打扮得相當(dāng)?shù)驼{(diào)。

    她前兩次來的時候就已經(jīng)很低調(diào)了，但再怎么遮眼睛擋臉都會穿得妥妥當(dāng)當(dāng)，總體上還是會給人一種“就算沒有看到她的臉我也知道她肯定很漂亮”的感覺。

    這次卻不同。

    開門的那一瞬間，亞度尼斯險些沒認(rèn)出來出現(xiàn)在他面前的人到底是誰。

    時尚潮流和笨拙土氣之間的界線是很微妙的。

    同樣是黑紅綠三色格子襯衣，亞度尼斯記得伊薇曾經(jīng)在一部電影里穿過相似款式，但電影里那件寬大的襯衣將她的身體勾勒得苗條優(yōu)雅，這件襯衣卻軟綿綿地裹著她，完美地掩飾住了她纖細(xì)的腰不說，還因為鼓鼓囊囊的胸部緊緊繃著衣料，她的整個形象都顯得趨向于臃腫肥胖起來。

    褲子就更不用說了，又土又老的泥巴色。

    鞋子更是大了起碼兩個碼數(shù)。

    雜亂地披散在背上的長發(fā)、沒有修剪的眉毛和刻意在臉上描出來的皺紋更是讓她整個人都脫胎換骨。

    丑得脫胎換骨。

    亞度尼斯稍微打量了伊薇一下，認(rèn)出她之后就側(cè)過身，讓出了位置：“請進(jìn)，伊薇?！?/br>
    “你居然這么快就認(rèn)出來了?！币赁鳖H有些無趣地?fù)u了搖頭，走進(jìn)了房間。

    亞度尼斯輕輕鎖上了門，稍微加快了點步伐走在前面，想引著伊薇進(jìn)他們慣用的那間治療室。

    然而伊薇卻好奇地在另一扇門前停了下來。

    這是她第三次來亞度尼斯的公寓。

    第一次來的時候她心煩意亂的，又被亞度尼斯的容貌驚得六神無主，所以沒怎么注意過這扇門，第二次來的時候她倒是注意到這扇門了，但因為當(dāng)時的處境糟糕，她急于解決問題，也沒有多給這扇門注意。

    然而這次，因為喬什突然失去理智的發(fā)瘋，她竟然因禍得福，順利地成為了整個好萊塢乃至于全世界的漩渦中心，全世界都在發(fā)了瘋似的挖掘案情的真相。

    經(jīng)紀(jì)人友情提供給她的度假屋到底不是什么消息保密的安全屋，伊薇的交際圈又狹小得一眼就能看清，手段高超的記者很快就循跡而來。

    大群人瘋了般涌向伊薇所在之處，狗仔們緊隨而至，奇招遍出。

    圍堵是基本cao作，跟蹤是順理成章，翻垃圾箱、出動航拍儀、黑客攻擊之類的行為更是層出不窮，久違的，伊薇又重新被大眾的視線所接納。

    生活上當(dāng)然是會有些小小的不便，但這絕不能抵消掉伊薇愉快的心情。

    心情一好，身體一放松，那困擾了伊薇許久的無法達(dá)到高潮的問題直接就不治而愈了。

    可伊薇還是繼續(xù)在周六下午一點過一刻鐘來見亞度尼斯。

    她承認(rèn)她是為色所迷。

    沒什么不可承認(rèn)的，她能把這些話當(dāng)著亞度尼斯的面說出來，反正亞度尼斯絕不是那種不知道自己到底有多吸引人的人——就她從保鏢那里知道的和亞度尼斯有關(guān)的事情看，她的心理醫(yī)生行事風(fēng)格相當(dāng)惡劣。

    那些所謂的訓(xùn)練……就算伊薇沒有接受過任何相關(guān)訓(xùn)練，也知道真正的訓(xùn)練絕對不是亞度尼斯做的事情。

    “伊薇？”亞度尼斯問，“你想換個房間？”

    “還可以換房間？等等，別告訴我這層樓的每個房間都是用來和你的——”伊薇把即將脫口而出的病人這個詞咽了下去，改口道，“——客戶聊天的?！?/br>
    “這層樓的每個房間都是對外開放的?！?/br>
    亞度尼斯微妙地改了一下伊薇所使用的說辭。

    他知道伊薇不會忽視這個小小的改變。

    果然，伊薇被挑起了興趣：“除了會診室以外，這層樓的房間還有其他用途？”

    “有些是?！眮喍饶崴够卮?。

    “用來做什么？”

    “一些特殊的事情?！?/br>
    “我的天啦，別這么遮遮掩掩的，你越是說得不清不楚越讓我覺得好奇?！币赁彼餍赞D(zhuǎn)過身正對著亞度尼斯，隨即又一次的，因為近距離看到亞度尼斯的面孔而呼吸一窒。

    亞度尼斯看著她，對這種反應(yīng)習(xí)以為常。

    他等待著伊薇回過神，好繼續(xù)往后講。

    他太美了，伊薇想，一個男人怎么能擁有這樣的美貌，只是看著他，她都能感覺到那股燥熱的沖動在直往下沖。

    伊薇掩飾性地在原地輕輕跺腳，索性挑明了說：“你還提供更特殊的醫(yī)療服務(wù)？”

    “好問題。”亞度尼斯輕輕一笑。

    他緩慢地靠近了伊薇，將她籠罩在他的影子之下：“你怎么定義‘醫(yī)療服務(wù)’？”

    “香水，領(lǐng)帶，皮質(zhì)面具，高跟靴，苦艾酒，牙科椅，”伊薇的喉嚨滑動，“木棍，酸奶，甘油，玻璃珠，銀項鏈，絲綢內(nèi)衣，甜味煉乳?！?/br>
    亞度尼斯：“……”

    亞度尼斯：“你說的這些，全都沒有?！?/br>
    伊薇大失所望：“就只是單純的治療室嗎！嘁，真沒勁?！?/br>
    第16章 第一種羞恥（16）

    迎著伊薇充滿了吃驚和不滿的小眼神，亞度尼斯終于還是沒打算繼續(xù)吊著她了。

    他一開始其實就沒打算吊著她。

    只是他不喜歡被其他人帶著節(jié)奏走，所以才小小地誤導(dǎo)了她一下。

    “這些房間確實不僅僅是單純的治療室?！眮喍饶崴拐f，“但也沒有到你所說的那種完全已經(jīng)越過界限的過火程度——基本上，如果我想，這些房間里會發(fā)生的事情還是能夠拿到合法的營業(yè)執(zhí)照的。”

    伊薇撇嘴：“就好像那些提供擦邊性服務(wù)的俱樂部拿不到合法執(zhí)照似的……等等?！?/br>
    她意識到了亞度尼斯的言下之意，突然興奮：“所以你真的提供特殊服務(wù)??？”

    “在我覺得必須這么做的時候。”亞度尼斯用上了更謹(jǐn)慎的措辭來回答這個問題，“是的。”

    伊薇已經(jīng)和亞度尼斯靠得很近了，但就在亞度尼斯說話的時候，她又朝著亞度尼斯的方向走了小小的幾步。

    她的嗓音柔柔地打著轉(zhuǎn)兒，仿佛就在向亞度尼斯炫耀她的舌頭和喉管有多靈活，把每一個字音都咬得勾勾纏纏的：

    “我覺得我就有必要……”

    “不，”亞度尼斯微笑，“你不太有必要?！?/br>
    他笑起來只是嘴唇微微上翹，并不露出牙齒，但這個細(xì)微的表情竟也帶著奇詭的魅力。

    好像只要是他所做的動作，不管夸張也好，克制也好，總那么吸引著人去一探究竟。

    他就偏不要你探到究竟。

    伊薇有點委屈，又有點憤恨地撇了撇嘴。

    她有心想要耍耍脾氣，折騰折騰一點兒面子也不肯給她留的亞度尼斯——哪有這樣直接干脆地拒絕人的？

    有人朝你釋放信號，你就算只是出于禮貌，也該客客氣氣地回敬一段兒曖昧的小動作，再不濟(jì)，也應(yīng)當(dāng)溫柔地用眼神調(diào)會兒情，做出欣賞喜愛亦或者神魂顛倒的姿態(tài)。

    這才是出來玩的人應(yīng)有的態(tài)度。

    可亞度尼斯就站在她身前，高大的身軀籠罩過來，伊薇才驚覺這個男人并不像離得遠(yuǎn)了時看起來的那么瘦，也不像是他靜靜地靠在椅背上時那么放松。

    他有多高？一米八五？一米九？他的肩膀?qū)掗煟噍^起來胸膛就略微單薄了些，不過他顯然不是健美型，所以也不能算是真正意義上的單薄。

    而且他舉手投足間的停頓，能讓人清晰地領(lǐng)悟到，他絕對是有肌rou，而且擅長使用這些肌rou去達(dá)成目的的。

    伊薇不無沮喪地認(rèn)識到她并沒有什么辦法真的去為難亞度尼斯，甚至連對他生氣都不怎么能做到。

    誠然他沒有給他留下情面，誠然在每一次見面中他都對她十分冷淡，她在沙發(fā)椅上哭得快抽過去了他都不會過來安慰她幾句，連擦眼淚鼻涕面巾紙都要她自己從桌子下面的抽屜里拿，而且他從來不招待她茶水或者咖啡……

    但他難道還不夠體貼和溫柔嗎？

    媽的。伊薇想，他都這么對我了，體貼溫柔個屁??！

    但就算是他這么對她，她還是覺得亞度尼斯體貼又溫柔。

    伊薇站在門口咬牙切齒地和自己較著勁，亞度尼斯等了一會兒，見她站在門前不挪窩，就從伊薇身后繞過去，走到門前。

    他又看了一眼伊薇，伊薇抬起頭用力瞪他一眼，可又不是真的生氣，所以眼神閃閃爍爍的，帶了點埋怨。

    一股裝模作樣的打情罵俏味兒——硬是要靠著自己一個人強撐出“你已經(jīng)被我迷倒”的自信來。

    亞度尼斯把伊薇的一舉一動都看在眼中，但不予作評。

    還不到說透的時候。

    他推開了門。

    濃郁的綠色如水潑過來，植物的水汽和清香隨著打開的門沖進(jìn)伊薇的鼻腔，這清澈的大自然氣息中好像還融入了些其它的氣息……極有誘惑力的，令人繃緊神經(jīng)和夾攏大腿的。

    但這氣息一閃而逝，伊薇還來不及分辨和沉醉進(jìn)去，便為自己的所見眼前一亮：“這是……天，亞度尼斯，你在房間里造了一個微型森林！”

    她迫不及待地沖了進(jìn)去。

    踩上草地前伊薇還以為地面上只是鋪設(shè)了一層仿真度極高的草葉地毯，可那種蓬松的，帶著水汽，會隨著她的用力微微下陷的草地感是如此逼真，她蹲下來用手指撫摸草地，將手指插進(jìn)青草中，一直往下，直到觸及最下面的泥土。

    她驚愕地意識到這個微型森林全都是由真正的土地和植物組成的。

    但怎么可能？

    這可是在室內(nèi)！在沒有充分的陽光照耀的情況下，這些植物怎么可能生長得如此茂盛？

    “外星科技?！眮喍饶崴乖谝赁碧釂柷盎卮鹆怂闹械膯栴}。

    雖然超英超反距離普通人的人生還很遙遠(yuǎn)，但好萊塢人是永遠(yuǎn)能夠近距離接觸到很多大場面的。

    外星科技，又或者一些魔法道具，只要有錢，也不會特別難以弄到手。

    “這一定很貴。”伊薇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