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她，是死了？

    在暴雨中，在江水里？

    一時間想到很多很多東西，爸爸的電話，外婆的去世，mama的眼淚，暴雨的冰涼，可怖的江水，第二天要匯報的進度……

    會很難過吧，mama。剛剛失去了母親的mama，緊接著失去了女兒。爸爸也是，明明不久前還在通話，轉(zhuǎn)眼間就不在了，這應(yīng)該是不小的打擊。

    洛螢麻木地想著，不但外婆的最后一面沒見到，就連葬禮她都去不了……

    對不起啊，外婆。

    明明不想哭的，眼眶卻酸澀起來，深吸一口氣想要憋下來，卻發(fā)現(xiàn)這使得自己的哭腔更為明顯。

    自己膨脹的浮尸會在碧江中被發(fā)現(xiàn)嗎？

    一定很難看、很嚇人吧。

    希望不會讓mama和爸爸太過為難……

    還有他——

    洛螢咬住唇。

    現(xiàn)在呢……又是什么情況？

    “jiejie……你怎么了？”耳邊響起洛燭慌忙的聲音，隨即是指腹拂去眼角淚水，動作輕柔而又小心。“……我、我惹你生氣了嗎？”

    全然不見之前偷吻她的從容。

    洛螢睜眼，模糊的視線里看見的恰是他半邊融入夜色的臉，目光黯淡，局促不安，小心翼翼，還有一絲懊悔。

    藏在被子底下的手指掐著自己，觸感毫無疑問是真實的，疼痛也清晰可聞。

    ……真的，不是夢啊。

    如果說這是重來一次的話——

    她頓了頓，這個想法匪夷所思到令人發(fā)笑的地步，可除此之外她想不到其他。

    如果真是這樣的話……

    這次重來的意義何在？她為什么會有這個資格？

    想不通，想不透。

    但既然有了這個機會，或許她可以做點什么。例如減少遺憾，多陪陪外婆，例如挽回那些自己本可以補救，當初卻執(zhí)意無視的錯誤，例如……

    和洛燭的關(guān)系。

    想到這里，洛螢再一次看向身前的少年。

    她想起了更多，比如……這大概是八年前——她高二那年，生病發(fā)燒在家休息一周的時候。那時候她病得很重，去了一趟醫(yī)院，吊水打了兩瓶，看似好轉(zhuǎn)，回家后卻又燒了整整三天，洛燭一個人在家照顧她，忙得死去活來。

    那幾天mama出差不在，無法趕回來，爸爸則提前兩天被迫去探望情況越發(fā)糟糕的爺爺，家中能照顧她的只有小她一歲多的弟弟。權(quán)衡之下，父母干脆也給洛燭請了一周假，專門照顧她這個jiejie。

    ……真懷念啊，才十六歲的洛燭。眉眼逐漸走向成熟清俊，臉上卻還有幾分稚氣，即將脫離孩子的范疇，卻仍是個孩子。

    可是這一次，不能再繼續(xù)犯錯了。

    “那件事”已經(jīng)發(fā)生，但，及時止損她還是可以做到的。

    “小燭?！逼届o溫和的嗓音輕喚，洛螢專注地端詳他的臉，在不甚清晰的光影里，她依然能描繪出他每一寸面容  ?！拔覜]事，你回去休息吧?！?/br>
    “……真的？”洛燭將信將疑，出于常年相處的經(jīng)驗，他清楚jiejie不會在這種有人擔心她的情況下騙人，可是……他又隱隱感覺哪里不對。怎么說呢，就像是兩人中間突然悄無聲息豎起一道透明的墻，看不見卻并不影響其隔閡作用。

    但，為什么？

    他不甘心地咬著唇，又確認了一遍：“真的沒事？”

    “我心里有數(shù)?！甭逦炚f，“你先回去休息吧，要真的不舒服，我會叫你的?！?/br>
    “好吧，那你好好休息……晚安?！彼q豫地點頭，離開房間前又看了她一眼，這才咔噠一聲拉上門。

    “晚安……”這聲回應(yīng)他聽不見。

    洛螢的心也隨著關(guān)門余聲空落落的。

    不能……再犯錯了。

    洛燭。

    小燭。

    扶著腦袋坐起身，洛螢喝下一口水平息內(nèi)心的躁動，再次打量這熟悉的房間布局。

    大一那年他們搬了新家，曾經(jīng)的老房子自然也隨之賣出去。搬家前整理物品，圖方便好多東西被她丟棄，而今再次回到這里，她竟然有些后悔當時太果決。

    明明都是藏著回憶的物件，那時的她卻無比自信在今后的生活中還將繼續(xù)擁有更美好的回憶，不必執(zhí)著于過往。

    然而現(xiàn)實毫不留情。

    身上還有輕微的不適感，洛螢來到衛(wèi)生間，想了想還是沒有當即洗澡，只是打濕毛巾粗略擦擦身體。

    奇異的體驗。

    面對自己身體，她居然會感到些許陌生。

    洗漱時打量鏡中的臉，面容比起幾年后要青澀幾分，可神態(tài)似乎已經(jīng)被“她”影響，比起普通的高中生，看起來要更加死氣呆板。

    格格不入。

    嘆息一聲，她回了房間。

    咚——

    窗邊的晴天娃娃又一次撞上合金窗框，洛螢順勢看過去，恰巧搖搖擺擺的娃娃將正臉轉(zhuǎn)向她，一個歪歪扭扭的笑容展現(xiàn)在眼前。

    洛螢抿著唇，忍不住跟著笑了。

    如果這不是她親手做的晴天娃娃，此時的她一定會被嚇到吧。但，沒有如果，它只能嚇到她之外的其他人，例如……它曾經(jīng)的主人。

    給弟弟準備的生日禮物，隨著兩人之間凝固僵化的關(guān)系改變，不知何時從物品變成一頓飯，再來變成一頓飯錢。盡管洛燭說過無數(shù)次不需要，他更希望她能把錢花在她自己身上，可她……是歉意呢，還是心中仍在蠢蠢欲動。

    打著“jiejie”的名號“關(guān)愛弟弟”，又像是……不希望他們變成徹底的陌生人。即使不論如何，他們都是血脈相連的家人，永遠不會成為所謂的“陌生人”。

    這個晴天娃娃，就是禮物仍屬于“物品”時期的禮物，大概是她八九歲時送的。至于為什么送人的禮物會出現(xiàn)在她的房間……

    娃娃黑豆般的眼睛沉靜乖巧，下方是以紅線勾勒填充的倒三角嘴巴，白日看著還好，到了晚上卻平添幾分詭異的猙獰，別說比她小的洛燭，就連半夜進屋確認孩子有沒有踢被子的父母見了也嚇得夠嗆。

    那天晚上，洛燭是在父母的陪伴下哭著把禮物還給她的。

    因為禮物送出去不到兩天就回到了她手里，當時的她還因為洛燭這家伙嫌棄她一番心意氣了好久，堅決執(zhí)行能不跟他說話就不說話的態(tài)度。

    若是在她跟別人交流時他過來插嘴，她一定撇開頭不再開口，他只能不知所措地跟著沉默，這種場面上演多次之后，他也敏感不再上前搭話，只是在一旁泫然欲泣地注視著她。

    這樣僵持了半月，最后還是mama來調(diào)解才重新緩和了兩人的關(guān)系。

    洛燭當時還特地在百年提筆寫一次的日記里畫上兩人握手言和的火柴人。

    小燭。

    洛螢靠在門上閉眼。

    就是因為你總是這樣……

    滴答。

    遠處蛙聲此起彼伏，空氣中彌漫著熟悉的味道，窗外窸窸窣窣的聲響逐漸放大，接著是滴滴答答敲擊雨蓬的聲音。

    凌晨夜雨來得突兀，沙沙打破夜晚的寧靜，潮濕泥土散發(fā)著刺激大腦神經(jīng)的腥味，洛螢越發(fā)睡不著。

    她走上前關(guān)上窗，隔著窗面注視外頭在雨幕遮掩下層層迭迭的模糊風景。驀然回神，目光又落在窗面晴天娃娃的倒影上。

    “晴天娃娃……不是該招來晴天嗎？為什么總是下雨……”

    “——沒有雨天，哪來晴天啊。”

    聲音憑空出現(xiàn)在身后，洛螢嚇了一跳，反應(yīng)過來是誰之后才沒好氣回頭看他：“怎么還不睡？”

    洛燭也不心虛，半靠在門框上笑：“來幫你關(guān)窗啊，還以為你睡了?！?/br>
    “我已經(jīng)關(guān)了?！?/br>
    話說到這里，識趣的人應(yīng)該離開，但洛燭想了想，還是挪兩步，合上門。

    “……做什么？”洛螢疑惑。

    “jiejie。”洛燭坐到她床上，側(cè)頭看她，“我總覺得……你怪怪的?！?/br>
    “哪……你才怪?！甭逦炚f。

    “我？哪里怪了?！甭鍫T只覺得她在故意堵他。

    “……你剛剛半夜不睡覺出門做什么？”總算想起這件事，洛螢難免心生好奇。畢竟誰會沒事半夜三更跑到家外面，就是睡不著都能玩手機呢。

    洛燭一頓，沉默片刻，遲疑回答她：“放風……？”他又撓撓頭，“就是出去透透氣，也沒去哪兒，就在樓下?！?/br>
    “這更奇怪了……”

    “哪里奇怪？”

    “哪里都奇怪?！?/br>
    兩人大眼瞪小眼。

    最后還是洛燭先泄氣地拍拍被子，示意她回到床上，慢慢開口：“好吧，我承認是有點奇怪，我也不知道怎么了，就……睡醒頭有點疼，悶得難受，你又還在睡，就沒跟你說直接出去了?！?/br>
    “……頭疼？”也不知道是從哪里養(yǎng)成的習慣，一牽涉到某些關(guān)鍵詞，哪怕知道不一定有關(guān)聯(lián)，手背還是會下意識撫上對方額頭試探。

    洛燭乖巧坐著任她摸，甚至還仰著頭蹭她的手心，嘴上繼續(xù)說：“就疼那么一會兒，現(xiàn)在已經(jīng)沒事了，我也沒發(fā)燒，放心吧，沒被你傳染?！?/br>
    洛螢卻恍恍惚惚，她想不起來當年的弟弟有沒有出現(xiàn)這種情況。那時的她狀態(tài)似乎一直都不好，即便燒退了也長時間處于昏昏沉沉的狀態(tài)，根本就沒注意到洛燭的狀況。

    希望真的沒事。

    她垂下手，抬眼看向弟弟，正欲說點什么，卻見他突然向后栽倒撲進枕頭里，眸光微亮看過來。

    “jiejie……”他聲音放低，帶了些鼻音，“我陪你，好不好？”

    好狡猾。

    指尖被輕輕勾住，隨即被攏入溫熱的掌心，翻擺著化為十指交纏，骨節(jié)分明的手指扣著手背上的關(guān)節(jié)輕輕摩挲，有什么在發(fā)燙。

    洛螢一瞬不瞬看著他的眼睛。

    心在顫抖。

    不可以，不能再這樣。

    糾纏的時間越長，結(jié)束時只會越痛苦。

    快刀才能斬亂麻。

    不要重蹈覆轍。

    可是——

    腰間攀上一只手。

    稍稍用力，將她拉扯入懷。

    發(fā)絲飄起落下，兩人枕在同一個枕頭上，近在咫尺。他的碎發(fā)滑過她的眉間，兩人眼睛相距不過一寸、半寸，猛然頓住，他閃了閃眸子。

    “晚……安。”他說。

    是啊，該說晚安了。

    但你，為什么要這樣看著我？

    迷蒙地，直勾勾地，柔和卻又不動聲色地將人折服。

    ……這不是犯規(guī)嗎？

    陰影籠罩，又是沉郁的世界。朦朧之中，她似乎追隨著弟弟的雙眼，沉入了黑色的海洋。

    小燭，洛燭……是這種模樣嗎？

    她好像，什么都不知道。

    呼吸亂了。

    身體無聲戰(zhàn)栗，為他的接近，為她的動搖，為……悄然開始的吻。

    唇瓣磨蹭試探，僅僅是表面上的觸碰，可她心知肚明這只是開始。隨著逐漸深入，相貼變成小小的吮吸，濕潤的觸感從唇上悄悄漫延，耳邊是兩人交錯的呼吸聲。

    喜歡。

    當然喜歡。

    不僅僅是弟弟的吻。

    還有他接吻時一絲不茍閉著眼的表情。

    “接吻時要閉上眼?！?/br>
    ——只是因為她這樣說過。

    于是每當兩人親吻時，他總會乖巧地先一步閉眼。

    他不知道，她喜歡他的眼睛，也害怕他的眼睛。

    洛燭他，總是很認真地注視著她。那雙眼，會倒映出她的身影。被他以那種干凈專注的眼神盯著，她發(fā)自內(nèi)心感到戰(zhàn)栗，為自己的罪惡，也為……弄臟他而興奮，仿佛這也是在他身上留下她的記號的方式。

    可是，閉上眼真的就能輕松一些嗎？

    掩耳盜鈴。

    面前的少年睫毛微顫，即便有昏昧的燈光遮掩，她依然能看出他面上不自然的紅暈。明明是他主動的親吻，他的神情卻乖巧到令人心顫，甚至比她還要害羞。

    喜歡的。

    不被他注視的時候，她更加沒有自制力。

    這一次也是，她再一次繳械投降，妥協(xié)于內(nèi)心的沖動。

    主動地，捧住他的臉。拉近，進一步拉近距離。吸吮，換氣，試探，舌尖輕觸，唾液交換，唇齒交纏……

    她真是壞透了。

    明明說好不再犯錯的。

    *

    這篇文里的親親大概還蠻多的……

    因為我一卡文想不出劇情就讓他們親（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