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霜一驚：“元神！”

    “是，不過你放心，你我雖是一體，但你早已脫力我獨(dú)立存在，我會(huì)將屬于你的元神剝?nèi)?，所以你不?huì)死?！?/br>
    梨霜咬了咬唇，問：“那你呢？”

    “元神既毀，以后這世上就只有你了。”紫萸淡然一笑，輕輕擁住她，語(yǔ)聲溫柔似水：“所以梨霜，替我活下去，替我...愛他吧...”

    梨霜脊背驟緊，胸口似被什么撞了一下，飄過一陣涼風(fēng)。

    “我...”她張了張唇，卻不知如何回答。

    紫萸拂了拂她的頭，眸光溫和：“你不必急著回答，終有一日，你會(huì)找到答案的?！?/br>
    “好了，時(shí)間不多了，保重。”

    梨霜抿了抿唇，眼前光影一爍，女子已化作云煙消散，她的意識(shí)再度陷入迷蒙。

    又過了好久，耳畔傳來陣陣呼喚：“阿梨，阿梨！”

    滄凌，是你嗎？

    她心間一亮，猛地睜開眼皮，模糊的視線漸漸清晰，露出一張清雋如雪的面容，以及一雙滿含熱淚的眼眸。

    “你醒了，你終于醒了！”男子眼眶猩紅，猛地抱住她。

    梨霜蹙起眉頭，手攥了攥，終究還是將他推開了：“我沒事。”說著強(qiáng)撐著坐起來，卻覺得渾身酸痛，跟爛面條似的。

    是因?yàn)樵癖粍冸x的緣故嗎？

    銀川連忙將她扶住，梨霜掙了掙，卻掙不動(dòng)，無奈道：“你不問問，你是怎么活過來的嗎？”

    銀川一凝，垂下眼皮，語(yǔ)聲黯然：“我知道，是師傅...”

    “但是有件事，你一定不知道吧？她為了你，獻(xiàn)祭了元神，她...死了，徹底的死了。”

    銀川瞳孔大震，呼吸都停住了，臉上瞬息萬變：“死...了？”

    “是的，她親口告訴我的，她說，這世上以后再也不會(huì)有她了...”

    “不，不會(huì)的...”

    銀川臉上血色盡失，薄唇戰(zhàn)栗，眼眶瞬間猩紅。

    “銀川，她是為你而死的，一個(gè)女子甘愿為一個(gè)男子赴死，又怎會(huì)只當(dāng)他是徒弟？”

    “所以，她...是愛你的...”

    銀川雙拳一緊，胸口好似被利箭插了進(jìn)去，泛起陣陣揪痛，耳畔響起熟悉的聲音：“倘若這世上，我活過來了，可她卻永遠(yuǎn)消失了，你會(huì)怨我嗎？”

    自從知道梨霜是紫萸神女的轉(zhuǎn)世，他一直將她們當(dāng)做是一個(gè)人，所以起初他很糾結(jié)，染指師尊，這樣齷齪的心思，怎么能出現(xiàn)在他身上？

    可是，發(fā)自內(nèi)心的愛沖破了道德的束縛，讓他忍不住拋棄一切，只想站在梨霜身邊。

    直到紫萸這樣問他，他心頭一震，才生出一絲清明，一樣嗎？她們真的一樣嗎？

    若她們不一樣，那他到底希望誰(shuí)活下去？

    當(dāng)時(shí)，他腦海里隱隱有一個(gè)答案，隱在迷茫的大霧中，可他不敢觸碰。直到此刻，他終于明白了。

    若真的只有一人能活，他更希望那個(gè)人是梨霜。

    對(duì)，是梨霜??！

    可是紫萸呢？她救了他，養(yǎng)育他，把他收作唯一的徒兒，嘔心瀝血，付出一切，還為他死了兩次。

    這一次，她再也不會(huì)活過來了。

    “對(duì)不起，對(duì)不起...”銀川死死的咬著唇，淚水順著眼角滑落，指甲摳進(jìn)了手心，溢出淋漓的血。

    梨霜嘆了嘆，眸中似煙云掠過，抬手將他推開了：“好了，該說的，不該說的，我都說了，你好自為之吧。”說著，深吸了口氣，強(qiáng)撐著下床，可雙腿卻沒有半點(diǎn)力氣，剛落地就摔倒了。

    銀川大驚，忙將她扶起來，放在床上，吸了吸鼻子，壓住眼底的淚意：“你元神受損，需得好好修養(yǎng)，別亂動(dòng)了。”

    “所以，我報(bào)不了仇了，是嗎？”梨霜攥著拳頭，默然望著他。

    “以后...以后說不定會(huì)好的...”

    梨霜扯了扯唇，眼底泛起深深的酸澀：“你都這般不確定，我還哪有以后？”

    銀川眉心緊鎖，手緊了又松，松了又緊，眸光一定，忽然抓起她的手：“也許還有一個(gè)法子，跟我走！”說著，打橫將她抱起來，縱身飛入云間，徑直往東海奔去。

    東方，難道....

    梨霜眸光一怔，轉(zhuǎn)眸望向男子，朦朧的月色下，他雙眸深邃堅(jiān)定，冷峻的臉龐輪廓分明，頰上似蒙了層淡淡的清輝。

    她恍了恍，轉(zhuǎn)眸望向遙遠(yuǎn)的天際，耳畔風(fēng)聲呼嘯，吹得她發(fā)絲飛揚(yáng)。

    第59章 奪靈骨

    （偷來的東西總是要還的?。?/br>
    約摸過了半宿, 東方露白時(shí)，兩人終于到了東海，眺目望去, 一望無垠的深藍(lán)色海洋邊際，坐落著一座鐘靈毓秀的島嶼，煙霧繚繞，峰巒疊嶂。

    蓬萊仙島...果然...

    梨霜咳了咳, 沒有言語(yǔ), 但覺身形一墜, 已落在瓊?cè)A派后山。她抬頭一看，見幾步之遙處有一個(gè)幽黑的洞宇, 里面寒氣森森，門口守著兩個(gè)仙侍, 正嚴(yán)陣以待。

    銀川看都不看二人，徑直往前闖，兩人大驚失色，連忙攔在前面：“帝君，我家上神正在救治落梵公主, 請(qǐng)帝君在洞外等候！”

    “滾！”銀川大袖一甩, 將兩人撂開, 快步走進(jìn)洞里，繞過狹長(zhǎng)幽暗的甬道后，光線乍明, 露出一個(gè)碩大的寒池，水霧氤氳, 隱隱有一位少女躺在池中央, 瓊?cè)A上神立在邊上, 正在用一塊金色石頭作法。

    忽然，她臉色一變，噴了口血。

    銀川見狀，忙捏訣相助，將靈力灌入少女體內(nèi)。瓊?cè)A上神冷冷瞥了他一眼，隨即闔上眼皮，凝神施法。

    只見她眉頭緊皺，額上冷汗撲撲直落，當(dāng)金石光芒大盛時(shí)，忽然朝自己胸口一拍，將元神打了出來。

    “噗！”她雙腿一曲，又噴了口血，卻扯了扯唇，將元神打入少女體內(nèi)，但見少女身形一震，緩緩飄上半空，身上爍起強(qiáng)烈的金芒。

    梨霜下意識(shí)用手擋了擋，再看過去時(shí)，少女已重重落在石床上。

    “啪！”金石落地，光芒盡散，少女濃翹羽睫顫了顫，緩緩睜眸。

    “落梵！”瓊?cè)A上神眼眶乍紅，撲到床畔，猛地?fù)ё∷骸澳慊盍?，你終于活過來了！”

    落梵怔了怔，迷茫的眼眸漸漸恢復(fù)焦距：“我...活了？可是我明明...”

    許是剛剛蘇醒，她的嗓音很是低啞。

    瓊?cè)A上神緊緊摟著她，眼里滿是激動(dòng)的淚水：“是混沌石，銀川帝君隨我一同去九幽之境取得混沌石，這才救下你?！?/br>
    “帝君...”梨霜一凝，本能地尋找銀川的身影，見他果然站在不遠(yuǎn)處，眸光一顫，眼眶瞬間紅了。

    “帝、帝君，你也來了...”她強(qiáng)撐著坐起來，眸中滿是喜悅的淚水。

    銀川頷了頷首，目無波瀾：“嗯?！?/br>
    淡漠的反應(yīng)，刺的落梵眸中一痛，她咬了咬唇，仍舊懷著希冀：“我元丹和元靈皆損毀大半，要復(fù)活我絕非、絕非易事，帝君...你一定還做了什么，我不知道，對(duì)不對(duì)？”

    “是?！?/br>
    落梵眸光一爍，還來不及高興，就聽他繼續(xù)道：“但這件事，不是我做的的?！?/br>
    不是他做的...

    落梵雙手一緊，只覺得被冷水兜頭澆下，瞬間涼到心底。她咬了咬唇，含淚望向瓊?cè)A：“所以，是師傅？”

    瓊?cè)A笑了笑，眼底蘊(yùn)滿了不舍與慈愛：“嗯，要用混沌石救你，還需要施法者以元神為祭?！?/br>
    落梵瞳孔一震，猛地攥住她的手，眼眶瞬間猩紅：“你...祭了元神？”

    “是的?！?/br>
    落梵捂住嘴巴，豆大的淚水滾滾滑落：“為什么，我只是你的徒弟?。∧銥槭裁催B命都不要了？”

    瓊?cè)A揚(yáng)了揚(yáng)唇畔，輕柔地拂著她的頭發(fā)：“傻丫頭，還記得我初見你的時(shí)候嗎？那時(shí)我剛痛失愛女，并且得知此生都不會(huì)有孩子了，當(dāng)時(shí)我整日以淚洗面，是你在百花宴上，將一只桃花遞給我?！?/br>
    “你說，上神，我將我最喜歡的桃花送給你，你別哭了，好不好？那時(shí)候，你個(gè)子小小的，圓圓的小臉，跟個(gè)粉撲撲的小奶團(tuán)子似的。那一刻，我仿佛看到了我死去的女兒?！?/br>
    “后來，我收你為徒，看著你一日日長(zhǎng)大，心里的傷痛才漸漸平復(fù)。雖然你我名為師徒，但在我心里，你和我的女兒沒什么兩樣。一個(gè)母親為了救自己的女兒，又有什么不能做的呢？”

    她咳了咳，慘白的臉上泛起病態(tài)的嫣紅?？粗葠鄣哪抗?，落梵眸中似有刀絞著，咬了咬唇，倏地將她緊緊抱住，淚水如驟雨滾滾而落：“師傅！”

    瓊?cè)A眼眶一酸，將臉貼在她頭上，淚水順著眼角滑落：“傻孩子，答應(yīng)我，以后要好好活下去，好不好？不管，不管，咳！這世上有沒有人愛你，你都要記住，你是師傅最...咳！”

    她咳了咳，嘴角溢出一縷鮮血，落梵大驚，忙將她摟著，讓她靠在自己懷里：“師傅，你別說了，我這就給你治傷！”說著，就要運(yùn)靈力。

    瓊?cè)A卻抓住她的手，虛弱地笑了笑，嘴角染滿了血，氣若游絲：“我、我不成了，落梵，以、以后，再也不要為了別人，做那樣的傻事，尤、尤其是男子...”

    “我答應(yīng)你，我答應(yīng)你！”

    “嗯，還有不管以后發(fā)生什么，不管這世上還、還有沒有人愛你，你都要記住，你都是師傅最、最好的徒兒...”瓊?cè)A的聲音越來越低，眼眸一闔，抬起的手驟然低落，迷蒙的光華下，一滴淚珠順著眼角悄然滑落。

    落梵呼吸一滯，臉上凝了片刻，忽然抱著她，嘶聲哭喊：“師傅——！”

    她死死地?fù)е側(cè)A，悲痛欲絕，哭喊聲似利劍在洞宇里重疊交映，越擴(kuò)越遠(yuǎn)。

    聽到動(dòng)靜，門口的仙侍連忙趕進(jìn)來，見瓊?cè)A已死，噗通跪在地上，大聲哭喊：“門主！”

    銀川抿了抿唇，抱著梨霜走到洞外，縱身躍入晦暗的庭院間，尋了一處屋子，將梨霜暫且安置了。

    片刻后，一陣沉重的鐘聲響了起來，悲愴凝重。

    “咚，咚，咚——！”

    梨霜轉(zhuǎn)眸，望著窗外煙青色的天際，眸中露出復(fù)雜之色。雖然她對(duì)落梵無甚好感，但瓊?cè)A對(duì)落梵的一片慈愛之心，就連她也不禁為之動(dòng)容。

    待冥堂布置妥當(dāng)，梨霜和銀川一道，給瓊?cè)A上了三炷香。

    彼時(shí)，落梵一身縞素，跪在棺槨前，神色悲戚。她看了眼被銀川扶著的梨霜，眸中一刺，俯身回禮：“多謝?！?/br>
    梨霜兩人都沒有言語(yǔ)，默然離開了，棺槨前，落梵抬起頭，看著兩人遠(yuǎn)去的背影，眼底閃過一絲寒芒，袖中的拳頭越攥越緊。

    停靈七日后，瓊?cè)A上神終于葬入天虛界，眾仙散去，落梵走到棺槨前，眼眶一紅，輕輕靠在冷硬的棺槨上，臉上滿是依戀。

    “師傅...”

    片刻后，一只手輕輕搭在她肩上。

    “梵兒...”

    落梵身形一僵，站起身來，見天后立在那里，眼里滿是憐惜。她鼻尖一酸，瞬間撲到她懷里，大哭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