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聽到聲音到做出閃避的動作不過短短一瞬，傷處甚至來不及感覺到疼痛，周身感官仿佛和時間一起凝固了，毫厘的變化都被無限放大。

    霍今鴻知道自己躲過了這惡毒的一擊，提著的心落下來，然而未等右腳著地忽然聽見另一個聲音沖自己而來。

    還是喬七站著的位置，但卻出自一雙陌生的手。陌生的姿勢，陌生的氣息，陌生的不屬于勃朗寧的聲音——除了喬七還有第二個人在那八人之外！

    霍今鴻起先最擔(dān)心的事情還是發(fā)生了。

    那人無聲無息，沒有征兆，仿佛是憑空出現(xiàn)在那里，他只能通過子彈來知曉對方的存在，甚至不確定那是子彈還是別的什么東西。一切發(fā)生得太快了，他甚至來不及感到恐懼，更無暇細(xì)想那人是從最開始就在那里，還是方才隨喬七一道過去的。

    身體本能地側(cè)轉(zhuǎn)，第二枚子彈中靶的余聲還未從耳邊褪去，勁風(fēng)夾裹著細(xì)刃已逼到跟前。

    ——是刀！

    意識到這一點的同時他猛地往后一仰，像是遇襲時的自我保護(hù)，又像是力不能支。所有的動作都已不受肢體控制，此時此刻腦中只剩一個聲音。

    “我不會就這么死了吧？”

    .

    霍今鴻仰臥在靶子跟前，兩只手腕還互相牽扯著被鎖鏈掛起，姿勢好不狼狽。

    一枚半掌大的短刀齊柄沒入肩髃下方兩寸處，雖不是要害，但沖擊帶來的碰撞和刀刃刺入皮rou的摩擦感如此鮮明，使他在整整三四秒的時間里分不清自己是哪里中刀，仿佛一下被擊穿了心臟似的，意識抽離到rou體之外。

    虞酈棠等人看著他倒下不做任何反應(yīng)，直到喬七吹了聲口哨這才垂手收槍——但也不散開，因為沒接到下一步指示。蘇定扭頭對葉晉遞了個眼神，后者面無表情地擺擺下巴，意思是叫他們暫且等著。

    霍今鴻這時已經(jīng)回過魂來，睜眼看著頭頂上方一塊藍(lán)色的天，緊接著藍(lán)色被遮住了，取而代之的是喬七那張笑得跟狐貍似的臉。

    “怎么樣，沒死吧？”

    因為長久得不到回答，那聲音又重復(fù)了一遍，隨后另一個聲音道：“沒死，嚇到了?！?/br>
    是跟著過來的葉晉。

    霍今鴻這回完全清醒了，感官知覺也逐漸恢復(fù)，情急之下掙動四肢，左肩處傳來的劇痛令他剛抬起來的上半身又猛摔回去。

    “……唔！”

    “恭喜你，動作再慢點就嗝屁了?！眴唐吒┥頁ё∷旰玫囊粋?cè)肩膀扶起來，也不嫌他滿身泥沙和血污，“當(dāng)然，動作再快點就可以少吃點苦頭。”

    霍今鴻對這突如其來的親昵動作十分抗拒，硬是撐著麻木的左臂與之拉開半個頭的距離：“你騙我……你說過不會叫他們傷我的要害……”

    “是騙你，怎么樣？”

    “……”

    “我問你，你的身手是跟誰學(xué)的？”喬七把他拽近了臉貼臉說話，“我知道你幫閻京寶做事，但他使的六合拳，跟你完全不是一個路子。”

    “從前當(dāng)兵的時候跟營里警衛(wèi)學(xué)的。”

    “警衛(wèi)？”

    “瞎學(xué)的，沒路子?！?/br>
    “耳朵是天生的？”

    “嗯。”

    “你爹是誰？”

    “不知道，我沒有爹?！被艚聒櫲讨?，愈發(fā)沒有耐心應(yīng)付這沒完沒了的審問，“七爺，你這算是試完了么，我什么時候可以走？”

    “走？”喬七面露詫異之色，也不知道是故意做出來的還是真覺得不解，“我這么費心思陪你折騰可不是為了放你走。”

    “那你……”

    “我沒告訴過你么，要么死在這兒要么做我的人，喬家的大門不是隨隨便便誰都能進(jìn)的?！?/br>
    “做你的人就是當(dāng)囚犯，被鏈子拴著，挨刀子吃槍子兒嗎？”

    霍今鴻看出這無賴是不會輕易放手了，而眼下自己帶傷在身也很難從對方眼皮子底下溜出去，難道只能先順其意而后見機行事嗎？

    喬七笑嘻嘻地伸手用掌心蓋住他的手背：“做我的人會上癮，做我的狗能成精，日子久了你就嘗到好處了?！?/br>
    “七爺，要不要叫醫(yī)生。”葉晉在一旁冷不丁地插嘴。

    霍今鴻低頭一看，這才發(fā)覺左肩被刀扎入的地方正在滲血，原先因為傷口被堵看不真切，兩分鐘過去血越流越多，胸前的布料已然被染紅了一片。

    這下疼痛又加劇了幾分，手也跟著使不上勁了。

    喬七揚手把蘇定叫到跟前：“先給他安排間客房歇著，叫連人俊過來看看?！?/br>
    蘇定俯身攙著霍今鴻慢慢站起來：“連醫(yī)生今天出診，不知道能不能親自過來?！?/br>
    “說我有急事，說是汪月樵叫他來的，怎么講你自己看著辦，先騙過來再說。”

    “那要是細(xì)問起來……”

    “你就說是奉命行事?！?/br>
    “是?！?/br>
    霍今鴻立直雙腿，剛從極度緊張中松懈下來的身體有些疲軟，襯著腕上的鎖鏈也愈發(fā)沉重。蘇定扶住他，一只手對著別墅方向做了個“請”的姿勢。

    后者剛走兩步又停下來，扭頭沒好氣地道：“我不求好處，你至少幫我把手解開。”

    “沒上鎖，你自己非要戴著。”喬七側(cè)身站著，正由葉晉彎腰拂去長袍下沾著的塵土，面對充滿嘲諷意味的要求依舊是笑。

    霍今鴻低頭看腕上的銬子，那鎖扣虛虛搭著，兩手稍微用力竟“咔”的一聲就松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