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jīng)到了。”

    “到了？”

    “剛從車上下來，在跟人說話……”霍今鴻定了定神，鎖定目標之后聲音變得愈發(fā)清晰，“那人開車回去了，是司機，他現(xiàn)在在一個人往飯店方向走?！?/br>
    葉晉往窗外看了一眼，路口正好被建筑物擋住了，只看得到短短一截白色磚墻。

    “聽這么清楚？”

    “嗯。”

    “好。”

    喬七自進屋開始就閉著眼睛坐在沙發(fā)上不說話，霍今鴻想再問問他們進飯店后的計劃，被蘇定制止了。

    “七爺在閉目養(yǎng)神?！?/br>
    “你們一會兒是不是要到大打出手?。俊?/br>
    “干我們這行怎么可能大打出手，最好是安靜地來安靜地去，不過這次……恐怕不鬧出點動靜來不行了。”

    “我盡量聽得仔細些，方便你們完事后撤退?！?/br>
    云連拿著請?zhí)^了招待處，門口還有安全檢查，看得出日本人辦事非常謹慎。

    霍今鴻給葉晉比了個手勢，而后便不再吱聲，拿筆在紙上慢慢畫出飯店一層的大致樣貌，走廊，貴賓室，禮堂，樓梯……因為注意力全在云連身上，因此只能緊跟著云連往前“走”，聽他或者近處之人發(fā)出的聲音來判斷周邊事物。好在對方走得很慢，且在各處都停留許久——這也是喬七事先囑咐過的，因此想要獲取信息并不十分困難。

    眾人一言不發(fā)地圍在桌邊看他下筆，喬七不知何時也走了過來。

    一同來的還有那日在周子庚家門口狙殺昆子等人的朱老四，他因出門辦事昨天夜里才回喬府，霍今鴻還從未跟他有過當面的交談。

    這回是朱老四和蘇定二人隨喬七進飯店，而葉晉，用喬七的話說因為個子太高不太適合封閉且人員密集的場所——一旦被人看見就很容易留下印象，因此在場外待機以備應(yīng)付突發(fā)情況。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紙上大略出現(xiàn)了鶴影一層的全貌。云連已走過了整個宴會廳，舞廳和露天花園，同多位日界要人都做了寒暄，故意說得殷勤又啰嗦，介紹來介紹去終于擠到那情報處要員面前。

    “橫田勇人……170公分左右，瘦子，笑的時候習慣摸下巴……”

    “誰？”

    “跟徐景明合謀設(shè)計云老板的日本人，云老板發(fā)暗號告訴我的。”

    徐景明就是那上海來的跟云連有仇的富商?；艚聒櫜蛔R字，因此只能把讀音原封不動照念出來，再讓蘇定寫在紙上。

    喬七抬手做個“用不著”的手勢：“我知道橫田勇人長什么樣子。”

    “你查過了？”

    “一會兒馬上要殺的人我怎么可能認不出來？”

    “那，那徐景明你也認識了？”霍今鴻邊聽邊跟喬七說話，因為分心所以有些吃力，“云老板上二樓了，二樓也是個宴會廳……徐景明在跟他講話，他們好像要去貴賓室……”

    “徐景明在法租界也算是小有名聲，我自然認識?！?/br>
    “哦……”

    霍今鴻自以為重要的情報沒有起到作用，略微有些沮喪，正要接著往下聽喬七忽然伸手到他眼前敲敲桌面：“做得很好，繼續(xù)，聽些我不知道的?！?/br>
    少有的笑臉，有點不大像他。

    自進喬府以來霍今鴻仿佛一直都在被當做一樣?xùn)|西來估值評價，像這么直戳了當?shù)目洫勥€是頭一回，陌生的語氣令他很不自在，但又很中聽。

    云連隨徐景明進了貴賓室，與再座休息的幾位老板一一打了招呼，但聽上去都不是什么重要角色?；艚聒櫬犓麄兘徽?，語氣上還算客氣，想象不出竟是往死里算計的關(guān)系。

    幾分鐘后云連獨自回到禮堂，兜了一圈，找到酒店人員說丟了翡翠戒指。領(lǐng)事館的人過來道歉，說這種場合想必不會有人存心做那順手牽羊之事，接著又發(fā)動保安和站崗的警察四下留意尋找?；艚聒檶讉€崗點依次在圖上標了記號。

    “這是什么地方？”

    朱老四始終沉默著在旁看霍今鴻下筆，忽然伸手指向一條橫向突出的線條問道。

    “一條過道，下樓之前去過，走了四五米就回來了……現(xiàn)在又往那方向去了?！?/br>
    “通到哪里？”

    “不知道，我在看……大概三人寬，沒什么東西，一側(cè)有房間，門關(guān)著……沒人跟過來?！?/br>
    朱老四是在場眾人當中最早跟隨喬七的，早些年都是單獨行動，對空間和方向十分敏銳。比對圖紙和飯店附近的路況，他扭頭對喬七道：“要是這條路能通到鶴影的西南側(cè)，中間沒有障礙的話，我們從這方向撤退是最快的?！?/br>
    “能……”霍今鴻閉著眼睛，看似從未有過的吃力。

    四百米開外云連的速度突然加快，周圍的一切都變得模糊不清，他只能集中神智，把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那一點上才能勉強聽出對方所在何處。

    “那條路通到另一幢樓，二十米左右有一扇窗戶，窗戶外面是露臺……向西，正好背對酒店大廳的入口……他跳下去了！”

    線條越來越粗糙，因為沒有時間畫得很細。為了盡可能地補足信息他只能邊聽邊說，將“看”到這東西不經(jīng)思考一股腦全道出來，因此描述得十分凌亂。

    喬七靜靜聽著，也不知道是不是明白。

    云連已跳下露臺，越過一段草坪靠近酒店倉庫。不遠處就是露天花園，往來賓客的笑聲清晰可聞，但似乎沒人注意倉庫側(cè)面的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