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算肯賞臉了？哈！見你一面可真不容易??！”

    懷安依言出去了，隨齊繼堯一同上來的司機(jī)也被屏退到樓下。

    不大的空間里只剩下兩個人。

    白項英抬手胡亂撥弄了一下衣領(lǐng)，那股熟悉的壓迫感又上來了。就像很多年前，很多時候，他被迫去見不想見的人，做不想做的事，想躲也躲不了，因為總有不得不忍受的理由。

    可是這么多時間過去了，為什么依舊身不由己？為什么連不想見一個人如此簡單的愿望都無法實現(xiàn)？周遭的一切，甚至每一點燈光和空氣都在逼迫他想起自己是個多么沒有尊嚴(yán)的人，他快要窒息了，甚至無法思考對方所謂“要說的話”會是什么。

    齊繼堯關(guān)上門，轉(zhuǎn)身就往腳下碎了一口，方才在司機(jī)面前勉強維持的“體面”姿態(tài)然無存。

    “白副官……好啊，幾年不見本事見長，學(xué)會給我使絆子了是不是？嗯？”

    “……什么？”

    “聽梁經(jīng)理說你私底下跟一些江湖人士往來密切，拿金松飯店給他們打掩護(hù)，實際上協(xié)助租界內(nèi)的革命黨人進(jìn)行反日活動，沈復(fù)那邊是不是也是你們這幫人在搗鬼？”

    白項英眼看對方岔開腿往沙發(fā)上坐下，外套甩到另一邊。卸下偽裝后nongnong的丘八氣撲面而來，令他不由自主地產(chǎn)生一種時光倒流，回到膠縣軍營里的錯覺。

    齊繼堯見他這副魂不附體的樣子，一方面覺得跟他說話費勁，一方面又打心底里生出一種不可名狀的滿足感，因為意識到對方還畏懼自己——當(dāng)然，也有可能是因為心虛。

    “別跟我揣著明白裝糊涂，特高課剛剛給我來信，那個你們叫他七爺?shù)摹凶C據(jù)顯示他跟最近發(fā)生的一些惡性案件有關(guān)?！?/br>
    白項英聽到這里突然反應(yīng)過來對方找自己所謂何事，盡管他對沈復(fù)一事尚不知情，但也大概知道遇上這種情況該如何應(yīng)付日方的盤問。

    “我不知道你說的那些是什么人，金松飯店因為歷史原因往來人員復(fù)雜，具體情況梁經(jīng)理要比我清楚一些?！?/br>
    “你他媽少給我扯些屁話！”齊繼堯怎么聽不出這話是在敷衍自己，因為尤其看不慣對方裝模作樣“端”著的姿態(tài)，口氣也愈發(fā)不客氣起來。

    “梁廣泰早就交代清楚了，你要是識相也趕緊跟我說實話，免得到特高科去受罪，最后一樣是要交代！”

    “齊主任，我說了梁經(jīng)理知道得要比我多，他交代的事情我也未必都了解。要不這樣，我們這就回飯店，大家坐下來一起聊聊……”

    “聊聊？跟你這賤貨有什么好聊的？”

    “齊主任，請您好好說話?！?/br>
    “……哈？你說什么？”齊繼堯像聽見什么了不得的東西似的，先是尖笑一聲睜大眼睛，隨后猛地從沙發(fā)里躥起來揪住白項英的領(lǐng)子，“你是個什么東西，也敢對我發(fā)號施令了！？”

    “砰”的一聲巨響。

    白項英躲閃不及，被當(dāng)胸拽著衣服橫拖過兩三米，臉朝下狠狠摜進(jìn)沙發(fā)和茶幾間的地毯上。

    暴力雖來得不算毫無征兆，但因為對方氣急敗壞之下用了死勁，他摔得有些懵了。周身的一切感官仿佛都停滯下來，他不知道是該先去感知疼痛，還是恥辱，亦或拋開這些尋機(jī)反抗。

    待暈眩稍稍過去，一雙鞋尖出現(xiàn)在視線里。白項英扶著桌沿想要站起來，不想齊繼堯飛起一腳又把他踹回去，這回倒是收了點力道。

    “心里沒數(shù)的小婊子，再跟我裝模作樣我把你們一鍋端了信不信？”

    第169章 24 脫光再去死

    “心里沒數(shù)的小婊子，再跟我裝模作樣我把你們一鍋端了信不信??？”

    齊繼堯一腳把白項英踹回到地上，然而心里依舊是不解氣，認(rèn)為剛剛那句“好好說話”是對自己的侮辱。

    不僅是這句話，還有對方說這話時的語氣，姿態(tài)，身上穿的高檔的衣服，和他整個人。他不允許一個曾被自己踩在腳下的賤貨搖身一變竟光鮮亮麗地站在自己跟前說人話。

    懷安聽到動靜推門進(jìn)來，把屋里的兩人都嚇了一跳。

    他很少違逆白項英的意思，或者自作主張，可今天太不尋常了，隱隱的總有些不好的預(yù)感讓他不想離開老板太遠(yuǎn)。

    方才房間里發(fā)出的動靜他聽見了，盡管早就看出來人會對白項英不利，可在推門之前他怎么也沒想到對方會直接動手。

    “什么事？主子在說話奴才想進(jìn)就進(jìn)？”

    齊繼堯自然不會把區(qū)區(qū)一個下人放在心上，也無意在對方面前保持“得體”——沒必要，反正老板這位置白項英是坐不久了，是死是活都要送上去給日本人交差，小瘸子可有可無，如果礙事隨意可以處理掉。

    白項英仿佛預(yù)感到對方這番心思，不顧自己還半臥在地上狼狽的姿勢，扭頭對懷安示意道：“出去?！?/br>
    后者沒聽見似的站著不動。

    齊繼堯來回瞟了兩眼，看出小瘸子對自己帶著忌憚的敵意，也看出白項英不想讓對方留在這里。

    他知道為什么，他自認(rèn)為非常了解“賤貨”的想法。

    “不想走？行，不想走那就別走，過來一起看看你們老板的真面目?！?/br>
    說著他走到白項英身邊，揪著他的頭發(fā)迫使他抬起面孔，正對房門：“來吧，趁這機(jī)會好好跟我們講講你是怎么當(dāng)上金松飯店的老板的，哪來的錢，怎么來的天津，還有為什么不敢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