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歌 第9節(jié)
書房里燈火通明,她的藏書非常多,當年從上京城來的時候,她舍不得離開便把父王母妃的東西帶了大半,書房里大半都是父王的藏書。 南窗下全是畫,宋嵐還沒來過她的書房,見南窗下的畫好奇,過去看了眼,十分驚訝道:“先生總說你心思清明,我還不信,沒想到你丹青已經(jīng)如此……” 他一時間找不到合適的詞,傅容說:“阿鯉的心思大半都用在丹青上,要不然也不能一直被罰抄書?!?/br> 趙幼澄現(xiàn)在臉皮厚了,也不覺得丟人,只說:“學生朽木,承蒙先生不棄,已經(jīng)十分感激,萬不敢再有任何怨言。” 這話逗得傅容和宋嵐都笑起來。 趙幼澄見裴峴背對她站著,便問:“師叔飲酒嗎?” 裴峴站在書柜前,看著這些大部分成了孤本的藏書,有幾分手癢。沒想到這些孤本都成了文敬太子的遺物,被收藏在這里。 趙幼澄過來,見他盯著柜子里的書,溫聲道:“師叔若是喜歡,我……” 裴峴看她一眼,她剛才在回廊下聽雨,不知是沾了潮濕的氣息,所以連眼睛都濕漉漉的。 “不必,你好好收藏吧,這些大多都是孤本?!?/br> 趙幼澄看著書怔怔的,好半晌才說:“我收著有什么用,父王愛書,大概是不會喜歡我將這些束之高閣?!?/br> 裴峴是見過文敬太子的,身體不好,性情謙和。 文敬太子去后,膝下只有一個還沒滿月的幼子,先帝擇當今陛下繼承大統(tǒng)。周太后連著擋了幾次,執(zhí)意想扶持小皇孫登大位。 最后直到先帝駕崩,臨終托孤議政大臣,當今陛下才得以登基。 先帝囑咐陛下善待趙幼澄姐弟,并下詔讓趙幼澄領(lǐng)著幼弟南下,去白鷺山書院求學,遠離上京城。 可惜先帝駕崩后,周太后口氣強硬,以皇太孫年幼為由,不肯放人,陛下也沒辦法。 最后只有趙幼澄一人南下。 這些趙幼澄都不知道,她只知道宮中讓她南下求學。并不知這是皇祖父的意思。 裴峴是知道的。 “上次宮中見了殿下,十分聰穎?!?/br> 趙幼澄七歲南下,弟弟今年也八歲了。她聽到弟弟的消息,笑起來像是抱怨一般說:“他都沒有要來看看我?!?/br> 弟弟十分聰慧,到死都惦記著她。 裴峴聽得心里嘆息,她畢竟才十五歲。 所以出聲安慰:“殿下和太子,都是蔣大人的學生?!?/br> 趙幼澄看著他,悄聲問:“但是不是好事,阿弟年幼,我更想讓他來姑蘇,跟著先生讀書。我們姐弟不想做他們手中的刀,裴大人,你能教教我嗎?” 裴峴盯著她,這一刻有種錯覺,她對上京城的事情清清楚楚。 那么是誰告訴她的? 見裴峴臉色凝重,她又笑起來,和裴峴耍心眼,真是白花心思,他一丁點都不肯信人,猜忌心如此重。 她回頭看了眼南窗下的五哥和師兄,無奈道:“師叔不用懷疑我,春雨連綿,心中抑郁,胡言亂語罷了。你們聊吧,我去休息了?!?/br> 冬青進來報:“隔壁房間都整理好了,幾位大人累了可以直接休息?!?/br> 五哥和師兄還在討論,趙幼澄笑說:“你們慢慢看吧,我要去休息了?!?/br> 沒想到她前腳出門,裴峴也跟著出來了。 她心里異樣,不明白他跟出來做什么,心中一動,突然問:“園子里是不是……” 裴峴給她一個手勢,讓她別說出來。 她心里一悚,看著他滿是惶恐,不想回京和無故被殺的區(qū)別可大了。 她已經(jīng)死過一回了,不想再死了。 她現(xiàn)在非常惜命,一步都不肯先走,像只鵪鶉縮在裴峴身邊,低聲問:“裴大人孤身一人南下,只身涉險,別人知道的會說裴大人職責所在,不知道的還以為裴大人來做什么見不得人的事。日日被人追殺,莫不是大人真做了什么見不得人的事?” 裴峴低頭看她一眼,她剛才聽雨還光著腳,此時還是光腳趿拉著鞋,像只受驚的貓,學會對著他呲牙了。 他無聲的笑了。 “害怕的話,讓你那個女婢守著你?!?/br> 趙幼澄見他居然不管,她的園子里進來了賊子,他居然連個護衛(wèi)都不帶,真是篤定她有府兵。 “師叔這是,和我借人來了?我園子里沒多少人,要不我和姑母借一些吧?!?/br> 裴峴由著她呲牙,伸手推了把她后背,漫不經(jīng)心說:“春寒料峭,光著腳,不怕著涼了?” 說完將人推進了房間。 趙幼澄哎了聲,回頭就見裴峴跟著進來了。 黑暗的房間里靜謐,她有種錯覺,能感覺到裴峴的呼吸。 但是她還是還害怕,尤其是黑暗。 所以悄聲問:“裴大人,深更半夜,孤男寡女,更何況你我有悖人倫……” 裴峴真想看看她這張利嘴,是用什么淬煉出來的,嘴里怎么能說出這么氣人的話來。 她大抵是真的害怕的,就靠在他手臂上,他隱約能聞到她身上有股淡淡的花香,和雨后清新的氣息,黑暗中他的神色晦暗。趙幼澄可不知道他什么表情。 大概一盞茶的功夫,果真聽到園子里有了動靜,冬葵在廊檐下輕聲喊了聲:“殿下?!?/br> 趙幼澄應了聲:“我在?!?/br> “人拿住了。” 趙幼澄看了眼裴峴,有點生氣,這人還真是撿便宜來了。 她推門出去,問:“人呢?” 冬葵看到了殿下身后站著的裴大人,驚訝了一瞬, lj 才答:“后廂房,人受了傷翻墻逃進來的?!?/br> 趙幼澄這才終于放心了。掉頭道:“裴大人,賊人抓到了?!?/br> 裴峴看她一眼,還是那副氣定神閑的樣子,趙幼澄真不能將這人和赫赫有名的殺神‘河西王’聯(lián)系在一起。 裴峴原本就知道那人重傷逃不出去,他一夜拔了那么多釘子,也知道她園子里有府兵,她不會有事。 但還是雨夜獨自進了她的園子,他的人就在外面等著,雨夜領(lǐng)著兵進來若是嚇著她就不好了,文敬太子就這么兩根獨苗,那位皇孫身體也不怎么康健。他來的路上想了很多,最后還是獨自進來了。 只是沒想到她白日里是裝乖巧,私底下敢這么和他呲牙,想想還挺有意思。 裴峴臉上絲毫看不出笑意,和冬葵說:“去門外叫人,讓人帶出去。” 趙幼澄這才明白他領(lǐng)著人來,大概是追到這里了,才獨自進來的。 這樣的話,氣氛就有點尷尬了。 她清清嗓子,誠懇問:“師叔喝茶嗎?更深露重,夜里有些寒,不如我煮茶……” “不必了,深更半夜,孤男寡女,我就不方便多呆了?!闭f完頭也不回就走了。 氣的趙幼澄瞪眼,這人怎么能這樣! 第9章 姑蘇城 ◎百花一聚◎ 等人都走了,冬青見她依然叉著腰站在廊檐下好像在生氣,問:“小殿下怎么了?裴大人呢?” 趙幼澄很久沒遇見這么氣人的人了。 冬青見她真的生氣,勸說:“書房里兩個人,今晚看樣子是不打算睡了?!?/br> 趙幼澄這才說:“那可不行,這些書什么時候都可以看,人不能這么熬?!?/br> 說完嘆了聲氣,又往書房去了。 宋嵐年紀比傅容大一些,傅容向來護著趙幼澄,所有兩人之前其實沒那么熟悉,蓋因趙幼澄對兩位師兄很冷淡。 趙幼澄進去后,傅容還問:“裴大人呢?” 宋嵐也看她,畢竟裴峴盡管如今算是權(quán)臣,但他早年的才名也是實打?qū)嵉摹?/br> “走了?!?/br> “走了?” 趙幼澄沒好氣:“師叔日理萬機,查了東西就走了?!?/br> 傅容點點頭“也是,裴大人確實很忙?!?/br> 宋嵐這才說:“蘇州府好像出事了,我回來的時候,本來有一個文會,很多書生,家中都是豪商,可那日很多人都沒來?!?/br> 傅容沒想那么深,趙幼澄卻明白意思了。 怪不得他來了姑蘇后,總有人來殺他,馮志案牽扯太深了,最后怕是會扯到上京城。 所以裴峴明里暗里提醒她少說話,是怕她卷進去…… 傅容和宋嵐到底在書房里徹夜未眠,孤本畢竟難得。 第二日放晴,冬青指揮著人,把院子里清掃了一遍。 因為小娘子們要來赴宴了。 傅嘉宜不知從哪里聽說她園子里招待了男客,興沖沖趕來旁敲側(cè)擊問她。 “聽說前兩日,你園子里進了人,女兒家最要緊名聲,你別不當回事?!?/br> 趙幼澄看了眼池塘里的魚:“你哥哥也在,你要不要回去問問他?” 傅嘉宜被堵了一句,見趙幼澄不肯說,但是又不甘心,繼續(xù)多嘴說:“我哥哥這個人性子好,你不能欺負他。這么下去,我哥哥還怎么議親?” 趙幼澄都氣笑了,“難不成我選駙馬,還要你點頭才行嗎?天家的事,你也能說了算嗎?” 她的親事必定是要經(jīng)過宮里同意才行。 傅嘉宜是萬萬不敢頂著個名頭。結(jié)結(jié)巴巴說:“你別血口噴人,我什么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