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幼澄歸家之后，冬凌帶著管生意的人來見她。

    冬青還在盯著兩個(gè)年幼的女婢熬藥。她坐在書房的西窗前，看著兩位管事，其中一位叫馮唐，一位叫馮正，這是母妃當(dāng)年的老人。

    馮唐行禮后到：“小殿下，糧倉已經(jīng)準(zhǔn)備妥當(dāng)了，北上的糧米可以入庫了?！?/br>
    趙幼澄看了眼賬本，思索了片刻：“準(zhǔn)備吧，府兵安排妥當(dāng)，不要招人眼，他們是行伍出身，有心人一眼就能看出來。不要被人盯上?！?/br>
    馮唐：“殿下放心，運(yùn)糧的都是雇的碼頭的腳夫，只有押送的是我們的人?！?/br>
    趙幼澄點(diǎn)頭：“你做事情我很放心，有些錢該花就要花出去。再者，糧米生意不好做，所以要萬分小心，記住了，你們的生意走的隴西李家的路子，投的是戶部張大人的門路，出了事來尋我。”

    馮唐垂首：“殿下放心。”

    馮正管的是絲綢，趙幼澄連賬都沒打開，只是說：“生絲布匹的生意，就那么多，你用心些就好，有什么事情就找冬凌?！?/br>
    馮正稱是，等兩人走后，冬葵進(jìn)來說：“隴西來信了?！?/br>
    趙幼澄急著打開，半晌后笑起來。

    “舅舅快到了，算算時(shí)候，中秋節(jié)怕是要在路上過了，等他們來了這里補(bǔ)過?！?/br>
    冬青端著藥進(jìn)來，笑著說：“那殿下要養(yǎng)好身體?！?/br>
    趙幼澄心想的卻是，等舅舅來了，她就不缺人了，眼下剛回京，她實(shí)在缺人，和裴大人說話句句小心，身心俱累。

    宮里的女官還沒有來，冬青已經(jīng)開始報(bào)備：“東院也收拾出來了，殿下加封后，禮部會有內(nèi)官和女官充填進(jìn)來，到時(shí)候東院安置?！?/br>
    趙幼澄：“你看著安置吧。她們來了也越不過你去?！?/br>
    加封長公主，她已經(jīng)辭了修建公主府的意思，太微宮以后就是她的府邸了。

    太微宮不大，但是連著永嘉寺就不小了。

    這幾日上京城人頭攢動(dòng)，很多都是為中秋節(jié)作準(zhǔn)備，趙幼澄養(yǎng)了快兩個(gè)月，在京中沒有任何社交。

    她不想加入上京城貴女們的行列中去，新加封的婉淳長公主，會讓她成為眾矢之的。且等中秋宴后，各府的女眷們一起出來，到時(shí)候都會亮眼，她混在其中也不會太突兀。

    冬青對宮中的事知道的不多，上次入宮都是趙幼澄領(lǐng)著她，她謹(jǐn)言慎行，深怕給趙幼澄惹禍。趙幼澄見她很緊張，也不好安慰給她壓力。

    喝了藥問冬葵：“外面鬧得沸沸揚(yáng)揚(yáng)的事怎么樣了？”

    冬葵打聽不到這些，只說：“附近不遠(yuǎn)有一家在賣宅子。”

    趙幼澄嘆氣：“還是要去問裴大人?！?/br>
    又想，哦，還沒有恭賀他喜得良緣。

    她故意起了心思，吩咐冬青：“去準(zhǔn)備禮單，還沒有恭賀裴大人喜得良緣，按照禮單給裴家女眷都準(zhǔn)備好。”

    她隨手寫了幾句。

    冬葵看了眼，都是上等的名貴品，金彩提花緞，越州綾，松江錦。

    趙幼澄見她看了眼，笑說：“送裴大人多少禮，都不虧。不用心疼?！?/br>
    冬青想說，你這樣不像是誠心送禮。

    徐氏因?yàn)檎煞蛏w回京，最近十分忙碌，又因?yàn)榕釐s要定親，正逢長女回娘家來了，午膳就安排在老夫人院子里，她正商量：“蘊(yùn)玉要定了親，這兩相愿意了，中秋要給劉家準(zhǔn)備節(jié)禮。到時(shí)候讓蘊(yùn)玉去上門拜訪劉大人，翁婿兩也該聊一聊?！?/br>
    老夫人也說：“劉大人是做學(xué)問的人，國子監(jiān)祭酒是從他父親手里接過來的，父子倆的名聲很好?！?/br>
    正說著，夏守忠進(jìn)來，說：“外東苑的禮到了，送到內(nèi)院來了?！?/br>
    徐氏詫異：“什么禮？怎么送到內(nèi)院來了？”

    等人將東西抬進(jìn)來，她才明白。

    都是江南上等的絲織，徐氏驚訝問：“這是送給蘊(yùn)玉的？”

    “二爺讓交給夫人?！?/br>
    “什么人送的？”

    夏守忠：“二爺剛回來，一會兒也過來了?！?/br>
    裴峴進(jìn)來的時(shí)候，徐氏正和老夫人商量著這些綾羅，花色十分多，將家里的女眷們?nèi)颊疹櫟搅恕?/br>
    老夫人見了就問：“這些是誰送來的？”

    裴峴想起趙幼澄也無奈，太精明的人，總讓人有所提防。

    “殿下送來的?！?/br>
    徐氏：“加封的那位長公主？”

    “是?！?/br>
    老夫人笑說：“若要認(rèn)真論起來，她是你的小輩。從朝堂論起，她是長公主。緣何送你這樣周到的禮？”

    他習(xí)得了一手夢譚先生的好字，有了師生名聲。但世人并不知道。因?yàn)閴糇T先生是以書畫出名，裴峴的一筆字更是極其出眾?！?/br>
    裴峴知道趙幼澄是故意的，隨口說：“當(dāng)日在通州別院，我讓人隨楊總領(lǐng)去接的人，安頓在太微宮。中秋節(jié)禮，母親不用擔(dān)心。”

    徐氏贊道：“好周到的心思?！?/br>
    裴峴看了眼東西，沒所謂，心想她又遇上麻煩了，獻(xiàn)殷勤這種事她做的倒是很順手。

    徐氏說完就說：“這匹越州綾十分難得，過幾日給劉家送去，中秋節(jié)你到時(shí)候拜訪劉大人也好討杯酒喝?！?/br>
    裴峴只知道劉之州，國子監(jiān)祭酒，人有些固執(zhí)，但為人正直。上次大嫂生日宴那位劉夫人也來了。

    至于劉家女兒怎么樣，他確實(shí)不知道。

    聽著老夫人安排，他略想了片刻，便說：“改日吧，過幾日我要出去一趟，等回來再去劉家拜訪。”

    老夫人以為他是不滿意這門親事，嘆氣：“劉家女兒我見過了，學(xué)問也很好，你的學(xué)問好，我也不可能給你配一個(gè)目不識丁的人，我也盼你能和和美美。至于從前的事情，那是意外，和你沒關(guān)系?！?/br>
    她怕裴峴因?yàn)閺那岸ㄓH的王家，心里有想法。王家女兒去了這么多年，他始終不肯定親。

    裴大姑娘坐在一邊陪著祖母，看著小叔抿嘴笑。

    裴峴絲毫不以為意，也不見害羞，問裴芝媛：“東陽沒回來？”

    “夫婿還在讀書，不曾回來。等中秋后再回來?！?/br>
    裴峴和小不了幾歲的大侄女閑聊著，老夫人安排：“若不然，你在出發(fā)前去劉家拜訪吧，這樣也不算失禮，劉家答應(yīng)年前完婚，本就是我們失禮在前。”

    裴峴這次是巡查之責(zé)，但陛下的意思讓他探探滯留的夏糧的發(fā)賣情況和之后的秋糧，這本是戶部的差事，可陛下不信戶部，撒出去的全是年輕的按察使。若不然內(nèi)閣的大人們也不會勸諫陛下不可行鷹犬爪牙之事，有悖明君所為。

    裴峴：“不用這么著急，等我回來后，再登門拜訪，認(rèn)真詳談。母親不必這樣心急，若是等不得，只管讓大嫂請人府中一敘就是了。”

    老夫人見他不像是不滿意，便放心了。

    第24章 一心看顧

    ◎奈何對方滑不溜手◎

    這次的差事說是巡查，也不過是借巡查之名，行刺探之事。

    內(nèi)閣中，呂安戎出身北直隸，代表的是天佑朝的老臣，尤其是在外鎮(zhèn)守的武將。西北的蒙古和關(guān)外的建奴連年叩關(guān)，朝廷拿不出錢糧。而以馬廷庸為首的江南派，都是經(jīng)過科考的出仕，看不得赳赳武夫，最是清貴。江南文官在朝堂上占了幾乎七成，可想而知他們的話語權(quán)。

    自古文武之爭從未斷過，天佑朝有先皇鎮(zhèn)著，到了建元朝，文官已經(jīng)壓倒性壓制住武官了，呂大人一人在內(nèi)閣獨(dú)木難支。

    裴峴與他們又不同，他向來不論文武，得陛下青眼有加。

    能站在文官團(tuán)體中，是因?yàn)樗强瓶汲錾?。能領(lǐng)兵是因?yàn)樗渌囈彩且坏纫?，文成武也成，所以沒人敢輕視他，放眼上京城他這樣的奇葩僅此一個(gè)。

    老夫人見他不反對，便替他備了禮，裴峴不好不去，他在外面說一不二，但在家中極少違背家人的意思。

    下午家里就給劉家去了帖子，裴峴第二天拜訪，裴峴的老丈人劉大人對裴峴其實(shí)還是有些微詞的，比如他好好一個(gè)文官，為何領(lǐng)了武職。

    但這門親事是劉夫人極力促成得，因?yàn)閯⒎蛉撕芟矚g裴峴，劉家小娘子是沒見過裴峴的，更是對他沒什么概念。

    第二日家里的老管家跟著裴峴，也是老夫人的意思，還是防著他失約。

    他領(lǐng)著人穿過前街，路上遇到太微宮的冬葵匆匆而去，冬葵在外時(shí)常一身男裝，加上又是練武出身，倒也不突兀。

    裴峴看了眼沒做聲，到劉家后，劉大人也不曾回來，劉夫人倒是招待了他，但他有事不好久留，一盞茶的功夫便出來了。

    打發(fā)了老管家回去，領(lǐng)著裴慎進(jìn)了永嘉寺旁邊的的太微宮。

    趙幼澄埋首寫東西，見他來了也不驚訝，波瀾不興道：“還沒有恭喜師叔?！?/br>
    裴峴進(jìn)了書房坐在桌案旁邊的交椅上，開門見山問：“你引我去查馮志，說說吧，到底為什么？”

    趙幼澄滿嘴鬼話：“師叔這話說得好沒道理，我不過是為師叔分憂而已。師叔不必這么小心。”

    “殿下只管胡說，我不著急。”

    趙幼澄絲毫不上當(dāng)，問：“越州綾不知老夫人可喜歡？”

    她簡直是滑不溜手。

    裴峴深深看她一眼，不知道是警告還是抱怨，但最后沒接這話，直接說：“過幾日我南下有公務(wù)，隴西的人來了，你不好出聲，陛下自會安排?！?/br>
    “謝師叔提醒?！?/br>
    裴峴又說：“心思不要太多，陛下容不下心思太多的人。”

    趙幼澄裝傻：“師叔說的我不明白?！?/br>
    裴峴深深看她一眼：“不明白就不需要多問，師兄寫信托我看顧你，過幾日你兩位師兄也到了，到時(shí)候你們那師兄妹幾人有事多商議?！?/br>
    趙幼澄滿口答應(yīng)：“謹(jǐn)記師叔教導(dǎo)?！?/br>
    裴峴也是一時(shí)興起過來看看，見她全是敷衍，滿心戲謔，還是一副小孩子的樣子。也就不再多說起身告辭，西窗有風(fēng)吹進(jìn)來，揭起上面的幾頁紙，露出下面的圖，他看了眼十分驚訝，過去撥開她的手，向下翻閱了幾頁，紙頁上寫著《山河風(fēng)物志》，顯而易見，這是她新編撰的。

    他知道她藏書豐富，但是不知道她志向如此之大。

    趙幼澄見他看見了，也不藏著掖著，奚落他：“師叔想看，只管開口，不必這么咄咄。”

    裴峴看她一眼沒說話，皺著眉一頁一頁看進(jìn)去了。

    “你怎么想起來編寫這個(gè)？”

    她很無所謂說：“從南到北，一路上見的山河多了，也沒尋到合適的圖冊，想看看各地山水，卻尋不到。只能自己讓人搜羅各地的游記，反正我如今就是時(shí)間多?！?/br>
    裴峴翻看了幾頁，遇到一張大圖，她未將紙裁開，開幅很大，畫圖的本事也厲害，薄薄一摞，將江南之地繪制并介紹的十分詳盡。

    他知道她的丹青有些天賦，只是沒有認(rèn)真了解過，此刻卻有幾分佩服，畫功確實(shí)了得。

    他看完之后，說了句：“殿下用心做就是，會得償所愿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