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也不拒絕。

    天亮之后，趙善易就領(lǐng)旨來接她。

    趙暉得知此事，簡直怒極，他首先想到的就是有人拿皇兄子嗣誣陷他。暴怒了一個(gè)時(shí)辰后，等冷靜了，這才宣了康親王和孟廷元連夜進(jìn)宮。

    康親王趙鐸是他堂兄，立刻說：“當(dāng)務(wù)之急，接人回城。抓捕刺客，上京城該仔細(xì)查一查了。”

    趙暉深以為然。這才定下旨意，讓人立刻去接人。

    趙善易這個(gè)人雖然出身宗師，但因?yàn)槭桥灾?，更是家道中落。他父親是庶出，早早就分家出去了，他也是人機(jī)靈，得了廉親王這位叔爺爺?shù)谋佑?，才有了前程?/br>
    趙善易大她十歲，這一聲姑姑確實(shí)有些叫不出口，便稱了聲殿下。

    趙幼澄知道他和裴峴是好友，也不拿大，只說：“勞煩大人?！?/br>
    冬葵和冬凌好些了，已經(jīng)跟著挪到了馬車上。一行人到午時(shí)才出發(fā)。

    出門前歡歡喜喜，等回來的時(shí)候險(xiǎn)象環(huán)生，章嬤嬤一回府中，就去永嘉寺還愿去了。

    等她回到院子里，趙誠嚇壞了，以為她出事了，眼淚汪汪守在正房等著她，從她進(jìn)門開始就拉著她的衣袖，她摸摸他的腦袋哄他：“阿姐沒事。”

    趙誠卻說：“你不要忍著，左腳怎么了？還有左手？”

    她聽得嚇一跳：“你怎么知道？”

    “你走路忍著，不敢用力。你向來習(xí)慣用左手，今天用右手拉我……”

    她絲毫不敢小覷弟弟的聰明，趙誠的聰慧她領(lǐng)教過的。

    “只是些小傷，不礙事?！?/br>
    趙誠不知道出什么事了，見她不肯說也乖乖跟著她乖乖坐在東炕上。

    大概是為了讓她休息，他也跟著坐在炕上，一整日哪都不肯去。

    自那天分開，她再沒見裴峴，趙善易倒是早中晚都來太微宮報(bào)到。

    姑侄兩人關(guān)系倒是不錯(cuò)。

    趙善易生的一副好面孔，清秀白皙，坐在她對面并不嚴(yán)肅說：“聽聞殿下遇刺，陛下震怒，上京城居然會劫殺長公主。這些日子步軍都統(tǒng)衙門和刑部的大牢都快滿員了。大人們都熬紅了眼?！?/br>
    趙幼澄明知道他說話好聽，依舊跟著捧場：“確實(shí)猖狂，殺我倒是無所謂，要是手太長，殺了朝中肱骨之臣呢？謀害皇親呢？咱們趙家人可都是宗親勛貴。哪里招人眼了。”

    這話要是趙善易說，就很尋常，但是他要臉，說不出這么大的話來。聽著趙幼澄說的順暢，心里想這位小殿下心里可明白著呢。

    冬青端著茶進(jìn)來，趙幼澄介紹：“大人嘗嘗江南的新茶?！?/br>
    她自己并不鐘愛春見葉，但這是姑蘇的名茶，她大部分用來送人了。

    趙善易嘗了一口，回味了片刻，一挑眉，有些意外。

    像是發(fā)現(xiàn)了什么有意思的事情。

    裴蘊(yùn)玉喝的也是春見葉。

    這次婉淳長公主在城外遇刺，也是裴蘊(yùn)玉救回來的。

    真是……有點(diǎn)意思了。

    趙幼澄不知道他在笑什么，只是覺得這人還是和從前一樣，被陛下罵了也笑嘻嘻的，真真的好脾氣。

    “你笑什么？若是喜歡就帶回去慢慢喝?！?/br>
    趙善易很想說，我也得了一罐這個(gè)茶葉，但是嘴上卻說：“入冬后冷冰冰的，殿下這里討杯熱茶喝，再好不過了?！?/br>
    趙幼澄從前沒有和他打過交道，但是這幾日因?yàn)橛龃痰氖虑?，他做事情很認(rèn)真，看著不太正經(jīng)，但很有分寸。

    她想了片刻，才不太確定說：“你母親是隴西李家的旁支，論起來我要叫一聲表姨，我就稱你一聲表哥，你叫我一聲阿鯉就成?？偛荒苣愦笪沂畾q，反倒讓你來叫我姑姑?！?/br>
    她陛下親侄女，他是宗親旁支，論顯貴他不及她。但是人有親疏遠(yuǎn)近，長幼有序，只有她屈就趙善易，不能真讓掌實(shí)權(quán)的趙善易來叫她一聲姑姑。

    沒有這樣的規(guī)矩。

    趙善易沒想到她這么好說話，立刻說：“那我就卻之不恭了?！?/br>
    等喝完茶，趙幼澄問：“刺客的事情有眉目了嗎？”

    趙善易：“此事交由刑部主管，有陛下親自督察，我已經(jīng)不能過問了。這幾日衙門配合刑部開始搜查京中滯留人士，鬧的怨聲載道。這不，我才上你這里來躲一躲。沒想到有好茶喝。”

    “表哥說句真話吧。”

    趙幼澄終于知道，陛下是些許不發(fā)脾氣的人，為何都要三五不時(shí)痛罵他一頓。

    她回來那日，陛下著楊壽山來看她，特意讓宮中太醫(yī)診脈，賞賜更是如流水，黃太醫(yī)的脈案也一并看了。

    楊壽山也說；“殿下遭此無妄之災(zāi)，實(shí)在令人氣憤，此等賊子人人得而誅之……”

    她都領(lǐng)情的。這件事確實(shí)離譜，要不然太微宮如今又如鳥籠一般被人把守著。

    京中的人怎么樣，朝中怎么鬧，都和她沒關(guān)系，因?yàn)樗强嘀?，若是查不清，這件事就成了無頭公案，陛下就要為這件事負(fù)責(zé)。

    畢竟她說了，有人謀害先太子子嗣。

    第36章 裴蘊(yùn)玉

    ◎有些艱難的姻緣◎

    趙善易沒想到小殿下這么有趣, 裴峴太悶，什么玩笑話也不肯說。

    喝了茶他就有點(diǎn)忍不住了。

    試探問：“阿鯉和蘊(yùn)玉從前就認(rèn)識？”

    趙幼澄見他新奇，以為是裴峴救她有什么不能說的。

    她不覺得有什么不能說的, 就解釋：“說來淵源有些遠(yuǎn), 你知道裴大人的一筆字寫的漂亮，但很多人并不知道他是和誰習(xí)得的。我先生明松先生拜在夢譚先生門下學(xué)畫，夢譚先生只收過兩個(gè)學(xué)生, 一個(gè)是師伯張克定，一個(gè)是我先生。夢譚先生參道小有所成, 晚年一直在外游歷，機(jī)緣巧合指點(diǎn)了裴大人的書法, 因?yàn)榕岽笕说南壬糯笕诉€在, 所以夢譚先生并未行拜師之禮, 但先生有交代, 先生和師伯都認(rèn)這個(gè)小師弟。所以算起來我要稱裴大人一聲師叔。”

    趙善易驚訝：“原來如此。”

    趙幼澄：“我原先也并不知道，臨來上京城時(shí)先生才說起?！?/br>
    她撒起謊來, 眼睛都不眨。

    趙善易煞有介事點(diǎn)點(diǎn)頭：“這次多虧了你師叔，要不然……”

    “要不然我早已身首異處了，但裴大人性情剛直, 未必會領(lǐng)我的謝意。還望表哥能替我美言幾句。也不知道殺我一個(gè)女眷, 能做什么？”

    趙善易見她性情爽快，邊說：“京中傳聞，馮直是隴西李家的人……”

    趙幼澄不怕他提這件事，就怕他不惦記。

    “是，但做這樁生意卻是馮直擅自作主。馮直原本是市井草莽, 最講江湖道義, 因?yàn)楹透咂楦叽笕擞行┙磺? 見高大人有難，便私自賣糧給高崎，解高崎的燃眉之急，也算救鳳陽府的百姓?！?/br>
    “可糧價(jià)并不便宜?！?/br>
    趙幼澄解釋：“馮直的糧并不是買江都的夏糧，按照市價(jià)是不賺錢的。可朝廷在江都買糧定下的價(jià)格太低，糧商湊不齊。高崎這才寫信求助馮直，馮直從錢塘運(yùn)糧北上，這個(gè)價(jià)錢依舊是賠錢的。內(nèi)閣的大人們想必是不知道，夏糧賣給了江南的那幾個(gè)大族，若不然怎么會定下低價(jià)從糧商手中強(qiáng)買，要不然高崎也不會無路可走，去尋草莽出身的高崎幫忙……”

    趙善易天的嘆氣，這位殿下心思也太尖銳了一些，三言兩句就將利害說得清清楚楚，聽著好似三言兩句，可其中牽扯的人太多，原本是這么回事，但等到吵起來，卻又不是這么回事了。

    趙善易對馮直并無惡意，嘆了聲：“這馮直也算是一條好漢?！?/br>
    趙幼澄不以為意，嘆氣道：“市井草莽出身，最是講義氣，終是害了自己。他和是我府上的總管的族弟，若不然輪不到我多嘴的，想必是我多嘴給我惹了禍。”

    趙善易嘴太快，接了一句：“那倒也未必……”

    他說完才意識到，盯著趙幼澄看了眼，無奈失笑：“殿下真是……”

    趙幼澄也聽到想聽的了，一改沉重，立刻笑嘻嘻說：“表哥不必如此客氣，想必表哥也是愛茶之人，我這里不光有春見葉，今日讓表哥嘗嘗其他的茶?！?/br>
    她也來了興致，讓章嬤嬤備了茶爐煮茶。

    趙善易見她并不癡纏試探，嘆了聲好聰明的人。

    他見女婢手中的茶有些特別，自己也是愛茶之人，便一心品茶了。

    紅色茶湯，色澤濃艷，他嘗了口，起初是渾厚，然后才是回甘，味道醇香。

    他贊了聲：“好茶?！?/br>
    趙幼澄：“表哥喜歡就好?！?/br>
    等喝完茶，趙善易和她已經(jīng)成了好友，笑起來說：“今日就到這里吧，我明日讓……你表嫂來看你。你不用怕，太微宮有人守著，我這個(gè)步軍都統(tǒng)要是還不能讓你覺得安穩(wěn)，那我自己去和陛下請罪?！?/br>
    趙幼澄：“那就謝表哥了，上京城里沒有人敢動刀子，要不然那幫人也不敢偏等我出了城才動手?！?/br>
    趙善易也知道她不似看起來那個(gè)溫順，沒有哪個(gè)十五歲的小娘子被追殺墜馬，不過才幾日，就能面色尋常。甚至聊起這件事絲毫沒有懼怕了。

    實(shí)在是膽識過人。

    趙幼澄讓章嬤嬤給他準(zhǔn)備了茶葉，介紹說：“我從姑蘇回來這么久，也沒認(rèn)識多少人。囤的茶還有大半，這是姑蘇的春茶?！?/br>
    趙善易笑著告辭，親自拎著茶葉直奔裴峴府上。

    裴峴日日出城當(dāng)差，沒人知道他去了哪了。

    至于那幾個(gè)刺客，至今都掛在墻上，其中一個(gè)的家眷已經(jīng)找到了。

    他非常沉得住氣，只是有時(shí)間了才去看一眼，既不暴怒，也不滅口。只是要求問話的時(shí)候，有人能回答，否則不保證他隨手做什么。

    能問出來的話并不多，起碼這些人并不知道是誰指使，只知道他們都是一個(gè)姓楊的富商府上的人，富商是東昌府人。其他的一概不知。

    其實(shí)他知道，這些人未必知道什么，但是人在這里，對方就知道他手里有東西。

    趙幼澄很可能是受他牽連，他心里已經(jīng)確定了。

    趙善易來了后，見他穿了件薄衫在書房里寫東西，像是今日并未外出。

    趙善易裝腔作勢，將茶葉放在他面前桌上，說：“我新得的茶葉，正好一起嘗嘗。”

    裴峴不用想也知道，他這些天負(fù)責(zé)太微宮的安全，日日混跡在太微宮，定然是趙幼澄送他的。趙幼澄出手大方，是因?yàn)樗幌矚g春見葉。

    若是她喜歡的茶，她連一兩都不肯送人。

    “放下吧。”，裴峴淡淡說。

    趙善易嘿了聲，坐在旁邊說：“你倒是悠閑，四平八穩(wěn)，人家殿下叫你一聲小師叔，你舍身救人不是跑的挺快的嗎？怎么這會兒又不過問了？”

    裴峴低頭不說話，皺眉：“這話也是你能渾說的？”

    說完抬頭看他一眼，才說：“陛下不是讓你護(hù)好你姑姑嗎？”

    趙善易被他頂了一句，有點(diǎn)想和他翻臉了，沒好氣說：“得，殿下大氣著呢。和我母親那邊論起來，叫我一聲表哥?！?/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