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歌 第76節(jié)
裴荀臉色蠟黃,忙說:“謝陛下掛懷。” 趙暉心里有事也只是囑咐了幾句,也打發(fā)裴荀出來了,但是跟著裴荀的是賞賜的補品藥材。 裴荀出了西苑,遠遠見幼弟來了。 裴峴見兄長,立刻下馬過來,讓裴慎去準備馬車。 裴荀不在意說:“不必麻煩,我這就回城了?!?/br> 裴峴只是問:“陛下召見可是有事?” 裴峴看了眼周圍,只說:“陛下怕是……要用你?!?/br> 要不然不會單獨施恩于他。 裴峴沒想到兄長這樣敏感,裴荀也有事要忙,長話短說:“此事你不要一提就應,只能等著領旨,怕還會吵上一陣子。” “我明白?!?/br> 裴荀其實很為他驕傲,幼弟自小做事就穩(wěn)重。即便將來自己不在了,兩個幼子有叔父照看,他也很放心。 看著他能獨當一面,他很欣慰,但面上還是一貫的嚴肅。 裴慎安排的馬車到了,裴峴扶著哥哥上了馬車,囑咐車夫:“路上小心些。” 裴峴送走兄長,見安陽侯也來了。 安陽侯方潛山見了他,看了眼馬車笑問:“這是裴老大人?” 裴峴也不在意說:“兄長上了年歲?!?/br> 安陽侯回頭看了幾眼。 等回身神越看他越滿意,但心里也遺憾,陛下不會準他們之間結親,尤其是京畿領將。 趙暉召見嫡系的京畿領獎,也是為了巡邊之事。 遼東兵禍不斷,西北的西羌也不安分,丁遠山的折子已經上了幾道了,都是請增兵請戰(zhàn)欲滅建奴,但朝中無人應和,兵部尚書高關澄更是斥責丁遠山狼子野心。 裴峴因為是提領,并不帶兵,所以對這樣的折子并不發(fā)言。 聽著其他幾位將領表忠心,趙暉聽了方潛山的話,又分別聽了另外幾位的意思。 最后問裴峴:“蘊玉覺得呢?” 裴峴只說:“臣不似幾位大人cao練兵馬,對遼東兵事不敢妄言?!?/br> 趙暉笑說:“朕知道你謹慎,行了,關于巡邊,你們每人上道折子,你們只管推舉,到時候再議?!?/br> 裴峴出了左書房,沒看見趙善易,問了聲楊先勇。 楊先勇低聲說:“趙總督回了別院。” 裴峴到趙善易的別院,見他來趙善易就說:“我昨晚就在等你了,我猜你快來了。” 裴峴坐在一側,他需要和趙善易一起整理一些線索,然后接下來怎么走他才能確定。 西苑現在是羽林衛(wèi)值守,陛下趁著這個機會開始逐一召見外臣,陛下坐中堂,手段更加純熟了,馬廷庸一派眼下就不敢那么放肆了。 趙善易低聲說:“陛下不想用慶王。” 裴峴抬眼看了眼,沒吱聲。很顯然陛下排除慶王代他巡邊的可能。 趙善易又說:“陛下應該先整頓江南,不是先巡邊,所以他不急,下面的人急了?!?/br> 慶王已經急了。 裴峴和兄長聊過,“這幾年糧價偏高,今年更是。就算是豐年,糧價未必能降下來。” 趙善易:“殺怕了吧。有糧也不敢拿出來了?!?/br> 裴峴想起戶部的困境,江都至今空著,揚州府巡撫也空著,漕運總督也空著。 陛下這幾日一直見外臣,不光馬廷庸,怕其他人也急了。 兩人說起郊外的馬場,趙善易想起說:“這幾日我都不能回城,倒是葉雄和禮部的薛禮說是要送太平王回城去了。我兒子也要鬧著回去,你若回城照看一二?!?/br> 裴峴問:“廣春園的戲還沒有停,怎么就回去了?” 趙善易也不知道,不在意說:“趙誠說是擔心他jiejie,而且還有學業(yè),太子在宮中都沒出來。松快幾日該回去了。” 裴峴也不多問,起身說:“這幾日你謹慎些,不要在西苑打聽?!?/br> 趙善易揚揚下巴,讓他放心。 裴家的別院就在附近,他一路過去,見裴泰也剛回來,他定下的是耒陽鄭家的女兒,其父親和兄長是故交。 裴泰見小叔回來,忙說:“母親昨日就等著二叔?!?/br> 裴峴一回去,徐氏見他就笑說:“我正要找你,這兩日廣春園里見了好些小娘子,都很是不錯……” 一邊的裴芝玉抿嘴笑起來,心想要是婉淳殿下知道小叔又定親,定然回嘲笑他。 裴峴見裴芝玉笑,溫和問:“我的親事等等再說吧,眼下不合適?!?/br> 徐氏一聽就知道他和丈夫有新的打算了。 徐氏便不再說這些了,又說:“明日我就先回城了,四月里的親事也要cao辦起來。芝玉的親事也沒定下,這幾日正在商量,你哥哥也忙得不見人……” “我剛才見過哥哥,他回城了?!?/br> 徐氏也說:“他回去也好,母親一人在家里,我也不放心。你要是成家了,也有人幫我一把?!?/br> 裴峴起身微微笑著說:“等過了四月,嫂子就有幫忙的了。我等會兒也要回城。” 徐氏也不耽誤他,只催說:“那快去歇歇?!?/br> 趙誠已經辭別周太后和皇后,和趙琰作伴兩人滿口說不能耽誤學業(yè)。 周太后也不好攔著,只說:“太平王勤勉好學,望你不要墮了你父王的威名?!?/br> 趙誠垂首稱是,沒人看見他的眼神。 等他和趙琰出了西苑,趙琰還心野著想看戲班子的雜耍,趙誠問:“書背了嗎?先生的戒尺可不會饒了你?!?/br> 趙琰痛苦道:“我和你能比嗎?你看一遍就能記下,我看十遍才能記住。和你一起讀書,我真是痛苦至極。除了騎馬射箭我還能和你差不多。你說你早就學會了,何必還要這么勤奮?” 趙誠見他痛苦狀,笑說:“那這樣吧,你今日回去好好學,我送你一匹戰(zhàn)馬?!?/br> “當真?” “自然?!?/br> 趙琰立刻不喪了,滿是雄心。 趙誠卻急著回城去看jiejie。 趙幼澄傷了膝蓋不能走路,只好坐在廊檐下看書,她總喜歡坐在戶外,平日里即便在書房,四處的窗也是打開的,就算早春寒冷,她都喜歡門戶大開。 趙誠進了院子就看到她躺在椅子上,趙誠看得眼睛一紅,叫了聲:“阿姐?!?/br> 趙幼澄見他回來,坐起身驚訝問:“你怎么就回來了?” “我有學業(yè)在身,不能耽誤太久?!?/br> 趙幼澄一聽就知道他沒說實話,但也不拆穿他。 拉著他坐在身邊,章嬤嬤看了眼人就說瘦了。 趙誠笑說:“章嬤嬤總覺得我只要出門。就肯定是受苦了。” 章嬤嬤也笑說:“可不是,出門在外,總不如家里自在。”說完就去泡茶了。 趙幼澄低聲問:“可是皇祖母難為你了?” 趙誠笑的眼睛微微瞇起來:“怎么會,皇祖母恨不得留我在身邊長長久久?!?/br> 可是她為難阿姐了,她見不得阿姐快活地活著。 趙幼澄見他有小心思了,也不追問,安慰他:“學不在一時,回去好好休息。韓先生那里我告了假?!?/br> 趙誠問:“阿姐風寒好些了嗎?” 她發(fā)熱好些了,但添了新傷,冬青沒察覺大剌剌說:“殿下前日從卯時起來聽經跪到未時,膝蓋已經不能走路了?!?/br> 趙誠看了眼jiejie的腿,好半晌都沒說話,最后低聲問:“非要這樣不可嗎?” 趙幼澄看著已經竄個子的弟弟,他雖然還是孩子,但向來早慧,又是宮中長大,對這些事向來敏感。 她輕聲哄:“你別聽她們胡說,哪有那么嚴重。” 趙誠問:“那為什么阿姐要從早跪到晚?阿姐是真的生病,又不是推脫不肯去?為何非要這樣傷身體?!?/br> 趙幼澄不知道怎么和他解釋,示意冬青避開,讓他坐在身邊來。 她想了想,才說:“我自從回京,很少給父王上香。大概是心中有愧,這是為人子女的孝道,不論我是不是真的病了,我是對父王心里愧疚。跪在殿內誦經祈福,是為父王和母妃。不單單是為皇祖母們,也是我自愿的,若是我不愿意,沒人能強迫我。” 趙誠聽后并不說相信。甚至有些冷漠說:“我不曾見過父王母妃,母親因為生我熬的油盡燈枯。我的名字是父親取的,我對他毫無印象,我對母親也沒有印象,都說阿姐命數有礙,克父克母,為先帝不喜,才送到姑蘇去的。為何沒人說我克父克母?明明……” “胡說什么,沒有人這樣說我。” 趙幼澄打斷他的話。 趙誠卻說:“阿姐何必騙我,我又不是小孩子,我在宮中長大,那些宮人說的我只是不理睬,并不是沒聽見。而今對我來說,我的親人只有阿姐。只有阿姐才會千里迢迢從江南給我?guī)О氪耐婢?,即便我六歲之后就不再玩這些了。只有阿姐才囑咐我晚上不能看書怕傷眼睛,也只有阿姐愿意四處給我尋練武的師傅,只有阿姐不喜歡我早慧,知道我不愛吃糕點,更愛喝湯……” 他甚至很清楚自己早慧這件事。 對身邊人的愚笨只是裝作不知道,一遍一遍聽著先生們講學,即便那些他早已經會背了。 至于先生們講的孝道,他也一一遵循,但心里其實并不認同,因為他沒見過父母。 對他來說只有阿姐回來后,他才有了親人。 趙幼澄看著他,竟然不知道說什么。 她紅著眼看著他,慢慢淚流滿面。 前世她一點都沒有關心過他,可他依舊每每見她都很高興。 直到最后因為皇祖母聯(lián)合宗室在朝堂上強硬要求陛下還政于嫡支,他被推上風口浪尖,他原本不想的。特意來問她,她將他教育了一番。 他當時說,阿姐想看我坐在那個位置,那我就坐給阿姐看…… 趙誠見她哭成這樣,慌了神。 趙幼澄俯身抱著他輕聲說:“我知道,你說的我都明白。但是,父王對你的出生很盼望,那時候他已經不能起身了,都不準母妃去看他,怕過病氣給母妃,怕傷到你。父王和母妃都很愛我們,尤其是你。你生下來太小了,我們都希望你能平平安安。包括皇祖父,他下旨賜你封號太平王,送我離京,不是厭惡我,他只是為了保護我們,有很多人保護我們。我們沒有失愛于長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