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歌 第126節(jié)
因為只有她一個人,所以她披著斗篷,騎馬十分勇。 裴峴追出城就看到不遠處的人伏在馬背上縱馬狂奔,看的他眼皮直跳。 他跟在后面,彭懿見他的手勢,便自己退下了。 趙幼澄一直縱馬到七十里外山上才停下,等回頭才發(fā)現(xiàn)彭懿沒來,是裴峴跟來了。 裴峴見她一副懵懂的樣子,問:“不要命了?這種天氣出來跑馬?!?/br> 趙幼澄想說,要你管。 她長這么大都是自由自在,沒受人管束過。 此刻已經(jīng)站在山頂,向北望去,遠遠能看到北山帝陵的山頭,她下馬后牽著馬韁,信步向前走著,望著山巒,那里葬著她的父母。 裴峴已經(jīng)知道她來干什么了。 他站在身側(cè)陪著她,趙幼澄輕聲說:“這么多年,我竟然一次都沒有夢見過他們?!?/br> 裴峴想起她初入京時關(guān)于她的事情鬧得沸沸揚揚,因為她病的厲害,據(jù)說夜夢文敬太子來接她…… 可想想,心里又嘆息,伸手摸摸她的頭發(fā)。 趙幼澄從行囊里翻出來香紙,結(jié)果才發(fā)現(xiàn)自己沒有帶火。 她一時間呆住,蹲在地上看著香和紙,好半天就是不開口,大約是生自己的氣了。 裴峴看的好笑,尋了一處背風的地方,將外袍解下來鋪好,并撿了干柴點了篝火,才讓她坐下。 趙幼澄坐在火邊才感覺雙腳有了知覺。一路上太冷,她的雙腿毫無知覺。 但是想想又好笑,裴峴大約是故意氣她,明明知道她沒帶火,就是不說。 她烤了會兒才緩過來,點了香,一個人面北祭拜,一個人在那里跪了很久。 裴峴也不打攪。 等她回來見她眼睛發(fā)紅,裴峴問:“出什么事了?” 趙幼澄搖頭。 但是又說:“陛下任命曾慶國,是真的因為高關(guān)澄舉薦嗎?” 裴峴看著她,又想起她從前仿佛對這些人很清楚。 他沒來由想起趙善易的話。 “你想問什么?” 趙幼澄看著他認真說:“曾慶國和周憲實的兄長周憲宗是至交,所以周憲實一定會幫曾慶國的。自古權(quán)力交替就是這樣,當事人甚至都沒有察覺。等大家察覺的時候,早已經(jīng)無能為力了。周憲實當年也是我父王的馬前卒,現(xiàn)在不也成了陛下的左膀右臂嗎?” 當年曾慶國就是馬廷庸舉薦出仕,可最后還是成了周憲實的幫兇。 所有的事情,還是照著前世的樣子慢慢發(fā)生了。 裴峴問:“你很怕周憲實?” 趙幼澄否認:“不,我不怕他。他一個人成不了事?!?/br> 裴峴:“一個周憲實翻不了天?!?/br> 趙幼澄心里想,前世,你是不是也是這樣想?可是出乎所有人的預料,偏偏就讓他成了事。 “裴大人怎么樣了?明鶴的醫(yī)術(shù)到底怎么樣?” “換了藥方,且再看看吧。兄長暫時能安睡了??梢娛枪苡玫摹?/br> 她心里才安心一些,康親王回京,是不是就不會死在廣東?裴大人也不會出事。 是不是所有事情都不一樣了? 山上風大,裴峴將篝火一直續(xù)著,陪著她一直到傍晚。 直到山頂上看了落日,確實非常壯觀,她起身靜靜看著天邊的落日。 裴峴將她的兜帽給她戴好。 趙幼澄由著他,輕聲說:“父王的十年祭,我不好請旨去北山祭拜,在這里看看他們就好了?!?/br> 裴峴:“陛下會準的?!?/br> 趙幼澄搖頭。她不會去的,皇祖母的心思她再清楚不過,她不想多生事端。 裴峴也知道她不想惹麻煩,她只是看著膽子大,其實膽子很小,因為身份特殊,所以萬事都小心翼翼,一丁點都不敢逾矩。 尤其是在陛下和太后娘娘之間,她從來都依從陛下的意思,不惜被太后娘娘厭棄。 她一直都活得小心翼翼,不敢信任別人。 他心里嘆息,伸手將人攬在懷里,輕聲說:“不要怕,有我在?!?/br> 趙幼澄心里知道,他會護著自己??伤彩浅?,天家的紛爭,他不能沾染,稍有不慎,就是麻煩。 她不想他牽扯進來。 夜色升起,半明半暗中,天地一線之間,橘紅一片,將天地都染成橘色。 趙幼澄走在天地之間,風將她的兜帽吹的翻飛,她整個人都像是落進凡間的仙。 裴峴原本牽著馬跟在身后,看著她隨意漫步,可看著她遠遠回頭看他,衣帶翻飛起來,仿佛隨時會在他眼前消失。 他沒來由想起明鶴的話。 她明明是早夭之命,被一二再、再而三續(xù)命,她自己未必鎮(zhèn)得住自己的命格。 他心慌的厲害,松開馬韁,向她走去。 直到將人攥在懷里,蠻狠的去親吻她。趙幼澄臉上冰涼,被他攥在懷中,才感到絲絲熱意。 裴峴也不知道為什么,突然就信了明鶴的話。 因為她從來不覺冷,她一直都手腳冰涼,冬青說她一直不能安睡…… 趙幼澄不知道他莫名其妙怎么了,問:“你怎么了?” 裴峴什么也不肯說。只管抓著她。 趙幼澄輕聲說:“我該回去了,今天已經(jīng)放肆一天了?!?/br> 回城的時候已經(jīng)入夜,他將人攏在懷里,趙幼澄累了靠在他懷里,也不想說話。 等回了太微宮,章嬤嬤才算松了口氣。謝天謝地地說:“殿下這一整日是去哪里了?” 趙幼澄看了眼身后的裴峴,不打算說實話,示意裴峴來回答。 裴峴卻說:“她出城跑馬,跑迷路了,我正好遇見,送回來了?!?/br> 章嬤嬤大驚:“殿下真是胡鬧!殿下忘記上次的事情了嗎?多虧了裴大人?!?/br> 趙幼澄瞪他一眼,眼神里都是‘你怎么可以這樣?’。 裴峴想起趙善易說的倒霉蛋,對她的態(tài)度絲毫不以為意。 趙幼澄進去換了衣服,被章嬤嬤教訓了一通,等她再進書房,就問:“裴大人不忙嗎?” 裴峴淡淡問:“你一直都這樣翻臉不認人嗎?” 趙幼澄喝了熱茶,這會兒不冷了,有些伶牙俐齒:“陛下還在西苑,裴大人就不怕有什么差池?擅離職守可是大罪?!?/br> 她一改之前在城外的脆弱,又戴上了面具。 裴峴這會兒也相信趙善易說的話了。她真是屬狐貍的。 “我今日本就是休息。你這么戴著面具,就不怕脫不下來嗎?” 趙幼澄手中動作一頓:“師叔這是什么話?難不成我要留師叔太微宮過夜嗎?” “咳咳……” 裴峴被她一句說的有些破功。向來面不改色的人,甚至有些心虛回頭看了眼門口。 趙幼澄難得見他這樣,忍不住笑起來。 隱約聽見趙誠問;“阿姐回來了嗎?” 聽見冬青說:“回來了,裴大人送回來的。” 趙幼澄說:“師叔送我一副字吧,我還沒有師叔的字。” 裴峴問:“想要什么字?” 趙幼澄從架上取了紙,將紙鋪開,想了想,說:“那就寫‘人莫鑒于流水而鑒于止水,為止能止眾止?!?/br> 裴峴大感意外,她總讓人覺得意外,明明說自己不學無術(shù),其他人也說她疏于學問,只喜歡書畫。 可她的學問明明很好。 他也不多問,由著她磨墨,提筆順著她的意思,揮筆就寫。 趙誠進門趙幼澄就說:“快來看,阿姐給你討來一副字?!?/br> 趙誠見裴峴還是覺得別扭,他不喜歡所有覬覦阿姐的男人。 等過去后,看著字,不得不承認,裴峴的字值得那么多人稱贊。 趙幼澄等他寫完,才說:“師叔加印吧?!?/br> 裴峴特意看她一眼,他的小印給了她,后來從不用小印。 公事也只是用官印,平日里也只是用表字章。 趙幼澄明知道他的小印在她這兒,她是讓他用官印。 裴峴也猜到她的意思了:“印不在身上,改日吧?!?/br> 趙誠以為他為難,就開口說:“不加印也沒事,裴大人的字,一看就知道。沒人能作假?!?/br> 裴峴解釋:“我的小印后來不用了,官印不在身上?!?/br> 趙幼澄:“那真可惜了?!?/br> 趙誠都覺得阿姐有些放肆了。裴大人畢竟是長輩。 裴峴因為她今日不開心,還是好聲好氣說:“等我改日寫了字加印后,隨你挑吧。或者你想要什么樣的,我重新寫?!?/br> 趙幼澄問:“若是,我想學你的字,難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