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老爺子吹了吹茶杯中的熱茶，輕搖了搖頭：“妻賢夫禍少啊?！?/br>
    這句話太過直白，滿堂的人都不敢說話，卿老爺子的臉色黑得嚇人。

    “爺爺！”晏沉伏下身去重重磕了個頭，語氣不容質(zhì)疑?！拔液驮略聫男∫黄痖L大，我們對彼此的為人是最清楚不過的。外面那些不安分的家伙試圖拿一些不著邊際的話來破壞我們兩家的情分，我立馬找人處理掉?！?/br>
    他磕頭，卿月也跟著低下身子磕頭。

    “起來說話吧，一直跪著多不像話。”晏老爺子嘆了口氣。

    晏沉抬起頭，捏了捏卿月的手心示意她起身?？汕湓聟s依舊伏在地上，沒有反應(yīng)。

    卿老爺子蹙眉斥責(zé)：“讓你起來，還跪著做什么？耍起賴來了？想跪等會回家跪著去！”

    感覺卿月的手卸了力氣，晏沉心里噔一下，他轉(zhuǎn)頭去看，卿月的身子輕微顫抖著，臉色蒼白，開春的天氣，她鬢角的汗水卻已經(jīng)順著下巴滴在了地上。

    “乖乖……乖乖……”今天下雨天悶，晏沉擔(dān)心她肺炎反復(fù)，他伸手要去抱她?！霸趺戳?？喘不上氣了？”

    話音剛落，卿月就身子一軟癱倒在地上。

    晏沉嚇得神色大變，一把將卿月抱在懷里，一邊伸手探她的頸動脈，一邊低頭拿臉頰貼著她的額頭試溫。

    兩家的長輩都嚇壞了，趕忙喊司機去開車，晏老爺子的住家特護提著急救箱匆匆從外廳走進來。

    卿月疼得氣息都有點弱了，嘴唇被咬出了白印。她揪著晏沉的衣領(lǐng)，嘴唇囁嚅著，發(fā)不出聲音。

    “怎么了？哪疼？”晏沉緊張地聲音都在發(fā)抖，他低下頭去，把耳朵貼在卿月的唇邊。

    “晏沉……你……有沒有騙我？”

    這個問題放在此刻此景，實在是莫名其妙，晏沉不解地蹙眉，視線順著卿月的手臂落到她捂著的小腹上，登時，如遭雷擊。

    他錯愕地抬起頭，神色慌張地看著卿月。

    只一眼，卿月就明白了。她抬手用最后一點力氣，咬著牙給了晏沉一個耳光，不重，但是足以讓整個廳堂的人都聽見。

    去醫(yī)院的路上，晏沉著急地一再催促司機快點。卿月的額頭沁出密密的冷汗，小腹的墜疼感實在鉆心，一種前所未有恐懼浸透了她。醫(yī)生的本能反應(yīng)告訴她此刻必須平穩(wěn)呼吸，保持冷靜和清醒。

    到醫(yī)院時，幾個婦產(chǎn)科的醫(yī)生已經(jīng)在急診室候診了。晏沉被幾個護士強行請出了診室，趁其他長輩還沒到，晏mama拉著晏沉走到角落，壓低聲音問道：“月月是不是懷上了？”

    晏沉還沒從緊張無措的情緒中緩過來，只能插著腰不耐煩地回：“我不知道?！?/br>
    “這種事情你會不知道？！”晏mama狠狠拍了他一下，恨鐵不成鋼地斥責(zé)?！澳阏媸翘苛?！她最近睡眠飲食上可有變化？你們最近同房是什么時候？她……”

    “媽！”晏沉實在煩躁，沒等母親問完就甩手打斷?！澳挥脝柫?，我們最近真沒這個心思。她自從那次閉經(jīng)后，就一直在吃黃體酮，經(jīng)期也不規(guī)律?！?/br>
    晏mama眉頭緊蹙，低聲責(zé)備：“你也太不上心了！還拉著她跪那么久，如果真有什么閃失，別說你爺爺了，卿夢第一個就會翻臉。你是沒看見她剛剛那個臉色，她可就月月一個女兒?！?/br>
    檢查結(jié)果出來的很快，卿月懷孕了，四十多天。長期憂慮加上陪晏沉跪了那么久，出現(xiàn)了先兆流產(chǎn)的跡象，已經(jīng)見紅了。

    雖然穩(wěn)住了，但誰都不敢保證能百分百保住這個孩子，還得看預(yù)后情況。

    “混賬東西！”晏老爺子手中的瓷杯砸在了墻上，瓷片飛濺，在晏沉的額角留下了一道血痕。“喜歡跪是吧？你以后天天給我去太陽底下跪兩個小時去！乖乖真要跪出了事，我看你哭都沒地方哭去！”

    晏mama不敢攔，她知道老爺子一半是真生氣，另一半是做給卿家看的。此刻別說卿夢了，連卿月父親那樣溫文儒雅的人臉色都差得要命。

    老爺子的拐杖沒有留情，往晏沉背上狠狠敲了兩下。正打算繼續(xù)時，門外響起了敲門聲。

    “請問卿月小姐的先生在嗎？”小護士推開門，朝里張望了一下?！盎颊咝蚜耍屇ゲ》坑惺聝赫f?！?/br>
    安靜的走廊里，晏沉的腳步聲顯得異常清晰。推開病房的門，卿月正半靠在床上，頭側(cè)著望向窗外。

    他關(guān)上門，像個做錯事的孩子一樣走到床邊坐下，瞥見她掛著留置針的手，心里一抽一抽的疼。

    “可滿意了？”卿月的聲音很輕，脆弱得如同冬日的枯枝，快要斷開。

    晏沉不敢碰她，害怕她情緒崩潰，只能搖頭：“我不是有意要瞞你的，我想著就那一次……不會那么容易有的……所以……所以……”

    “晏沉?！鼻湓麓驍嗨?，她不忍回頭看他的臉，可該說的話還是要說出口。“這個孩子不能要。”

    晏沉指尖冰涼，全身的血液都開始回溯，保護他岌岌可危的心臟，他囁嚅道：“孩子……孩子畢竟是無辜的……”

    “正是因為孩子是無辜的，我們才不能做這樣不負(fù)責(zé)任的事情?！鼻湓碌恼Z氣很平靜，落在晏沉耳朵里卻如同平地驚雷?！瓣坛粒劝吠獙儆诼樽硇退幬?，你應(yīng)該清楚。”

    晏沉嘴唇顫抖，呼吸都變得短促起來，他磕磕絆絆地開口：“不……不是……不是氯胺酮……”

    卿月的眸子小幅度地震顫了一下，而后恢復(fù)了平靜，她冷靜地看著晏沉，等待他繼續(xù)說下去。

    “不是氯胺酮……我怎么……怎么可能給你用那種東西……”晏沉說得很慢，他知道接下來的話會徹底將他們倆的感情推入深淵，可是為了保下這個孩子，他無論如何都必須說出口?！笆潜蕉惖暮铣伤幬?，你可以……可以去查當(dāng)初的化驗單，是我……是……”

    看晏沉講不下去，卿月嘆了口氣，順著他的意思說：“你讓醫(yī)生告訴我是氯胺酮，是想讓我對竹影死心。在我知道真相后，你給我的避孕藥，是假的，對嗎？”

    晏沉垂著頭，渾身都開始發(fā)冷。他知道自己早就瘋了，他一次又一次地騙了她，她知道真相的那天，他清楚自己無論說什么都沒有意義。所以，他告訴卿月，他愿意成全他們。

    而后他甚至主動告訴卿月自己沒做避孕措施，給了她避孕藥。

    他藏了私心，所以，那不過是無味的營養(yǎng)片。

    他就是要賭，賭卿月會懷孕，哪怕只有萬分之一的可能性。只要成功，那么這個孩子就會成為他最有力的籌碼，到時候不論是卿家還是晏家，都會逼著卿月留下孩子，留在他身邊。

    日子一天天地過去，卿月的肚子毫無動靜，眼看離兩人約定回家的時間愈來愈近。從不信鬼神的他，在煎熬下瘋了似的冒著大雨去了陵園，他跪在于時嶼的墓前，哭著哀求：“小嶼，我不能沒有她……讓她留下，讓她留下……別讓她離開我……小嶼……”

    他甚至去了盛棠風(fēng)的墓前。

    “你如果能聽見，如果你真的愛她，就該知道那個戲子會毀了她，會讓她變成所有人的笑談。我會對她好……當(dāng)初……是我，是我讓那兩個畜生伏法的，所以，我會對她好，一輩子對她好，我比那個江竹影更有資格陪伴她?！?/br>
    “讓她留下，留在……留在我身邊?！?/br>
    這場豪賭，他成功了。

    卿月苦笑著搖頭：“晏沉，你總說我不相信你。可你知道，我就是太相信你了，要不然也不會讓你一次次這樣騙我?！?/br>
    晏沉握緊了拳頭，下定了決心，扶著床沿，緩緩屈膝向下，跪在了地上。

    卿月閉上眼睛別過臉不愿意看他。

    “對不起……我真的……我真的不能沒有你。我答應(yīng)你，以后你想把他養(yǎng)在身邊或者……或者你想在圈子里公開他……都可以，我不介意，真的，月月?！标坛烈贿叺狼?，一邊口不擇言地找補來討好卿月。“到時候家里，有我……我會給你擋著的，我不介意的，只要我們不離婚，不分開……好不好？月月，好不好？”

    卿月不可置信地轉(zhuǎn)頭看著晏沉。

    “我之前……之前說不許你帶他去家里……以后……以后我都不干涉了好不好？月月，我保證……保證以后不會欺負(fù)他，會跟他好好相處?！标坛粱艁y地承諾著，眼淚流得滿臉，他拉著卿月的手，將嘴唇貼在她的手背上，一邊親吻一邊哀求?！凹依锏囊磺形叶紩幚砗?，是我自己愿意的，不會有人敢說你。乖乖，乖月月，好嗎？好不好？”

    卿月沒有說話，他甚至不敢抬頭看她的臉，生怕看看她冷漠的表情，晏沉喉嚨嘶?。骸澳氵€有什么要求，都可以提……都可以提……”

    卿月吞了口唾沫，腦子嗡嗡作響，聲音都發(fā)起顫來：“你是不是瘋了？”

    他真的瘋了！

    卿月從前只覺得他有雙向情感障礙的前兆，此刻她意識到，晏沉已經(jīng)不正常了。

    他竟然為了不離婚，同意她在圈子里公開竹影，公然承認(rèn)自己心甘情愿被綠，不惜成為家里乃至整個圈子的笑話。

    她卿月可享齊人之福！真是個天大的笑話。

    “晏沉?！鼻湓绿謸嵘纤念~頭，努力讓自己的語氣不要太激動。“我們?nèi)タ葱睦磲t(yī)生好么？你現(xiàn)在需要……”

    晏沉抓住她的手，眼眶猩紅地打斷道：“我只想要你，你知道……你知道的！心理醫(yī)生沒用的，我只想要你，別對我這么殘忍……我求你，卿月?！?/br>
    卿月啞然，隨后低聲開口：“苯二氮泮類合成藥物，雖然不至于像氯胺酮那么厲害，但也是鎮(zhèn)定安眠，屬于精神類藥物，致畸的可能性也是有的?！?/br>
    晏沉捂著腦袋痛苦的伏在她手邊，眼淚暈濕了純白的被單，他身子顫抖：“只是有可能性……不是一定的，對不對？到時候做了檢查，我們再決定好嗎？我們不能就這樣否定他，是不是？”

    “如果只是畸形，四維可以檢查出來?？墒顷坛?，聽力，視力和別的方面，孕檢是檢查不出來的?！鼻湓碌脑挾髿⒘岁坛磷詈笠稽c希望。

    他胡亂地抹了抹眼淚，拉住卿月的手：“乖乖，不會的，不會的。不管怎么樣，我都會愛他的，我們不能剝奪他看見這世界的權(quán)利，乖乖……”

    卿月望著他，他濕漉漉的眼睛，顫抖的睫毛都在等待她的心軟。

    “晏沉，孩子應(yīng)該在所有人的期待中到來?！鼻湓碌难壑袥鲆饴印！拔也幌Ｍ麕淼氖菓n慮和悲傷。”

    晏沉愣住了，他低聲發(fā)問：“他不被誰期待？他給誰帶來了悲傷？是你嗎？卿月?！?/br>
    良久的沉默，晏沉義無反顧地剖心，如同等待末日時分的槍決。

    “是的?！?/br>
    那就是了。

    暴雨，苦夏，凜冬，寒夜。

    時光荏苒，很多相愛的故事都于炙熱的夏日初始，最后被光陰消磨，在寒冷的冬夜沉寂于無。

    他一直在追尋永遠(yuǎn)，永遠(yuǎn)在一起，永遠(yuǎn)不分開。永遠(yuǎn)不會讓他一個人，永遠(yuǎn)美好的承諾。

    永遠(yuǎn)，永遠(yuǎn)，永遠(yuǎn)陪伴著他。

    可是永遠(yuǎn)的誓言太過縹緲，萬物唯有在結(jié)束那一刻才能真正抵達永遠(yuǎn)。

    卿月的話音落地那一刻，晏沉心中的永遠(yuǎn)歷經(jīng)七年光陰抵達于此。

    他們的永遠(yuǎn)到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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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晏沉：我理解你（我裝的

    我看開了（我也是裝的

    我成全你們（我又是裝的

    我同意離婚（對不起我他媽還是裝的

    （背地里陰暗爬行）（哭戲比男女主加起來還多）（哭戲達人）（獨自發(fā)癲）（送子觀音像前長跪不起）（去墓前發(fā)瘋）（下跪認(rèn)錯從不含糊）（二話不說跪下開哭）（就是不改）（信譽度：－100000）（主動納?。?/br>
    每當(dāng)覺得晏沉要恢復(fù)正常成全他們的時候，那就代表他準(zhǔn)備發(fā)一個更大的癲。

    他掏心掏肺，卑微求愛，他搖尾乞憐，他毫無尊嚴(yán)底線，為愛發(fā)癲。

    可是這些東西永遠(yuǎn)換不來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