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冬是墨檀最好的朋友沒有之一，盡管后者非常喜歡戲弄自己這位基友a，給他制造麻煩的數(shù)量遠遠比幫他解決麻煩的數(shù)量多得多，但無論是誰都不會因此而質(zhì)疑兩人之間的友誼，事實上，如果他們不是兩個取向正常的男性，恐怕這個故事中的所有感情戲都可以被刪減掉了。

    令人慶幸的是，他們都是男的，而且都是異性戀。

    伊冬了解墨檀的每個人格，甚至……是的，他甚至還隱約察覺到了某個游離于自己那位好友常駐三種精神狀態(tài)外的一面，只不過那時的兩人都還太小，而當他們再次見面的時候，墨檀所呈現(xiàn)出來的畫風(fēng)就只剩下三種了。

    作為墨檀最好的朋友，他總是不遺余力地為對方提供著幫助，盡管在后者的堅持下兩人幾乎沒有在金錢方面過多的互通有無，但誰都得承認，這哥倆簡直是穿著同一條褲子長大的。

    當然，這是無稽之談，畢竟伊冬的個子要比墨檀高上一截，他們不可能去穿同一條褲子。

    總而言之，無論是過去、現(xiàn)在還是未來，如果說只有一個人能夠讓墨檀無條件地去相信，那這個人只可能是伊冬，排除玩笑、吐槽和捉弄，他們之間從未出現(xiàn)過真正意義上的謊言，哪怕是善意的謊言。

    截止到目前為止，如果說能有什么事會讓處于‘混亂中立’人格下的墨檀放棄手頭的樂子，讓處于‘守序善良’人格下的墨檀毫不猶豫地實施犯罪，讓處于‘絕對中立’狀態(tài)下的墨檀心甘情愿地站在聚光燈下，那個人十有八九也只會是伊冬。

    同樣的，為了保護墨檀的人身安全，伊冬同樣可以做出任何離經(jīng)叛道，如果有必要的話，他甚至?xí)枘孀约旱母改浮?/br>
    “最壞的可能性也只是咱倆一起跑路罷了?！?/br>
    每次聊到‘精神病暴露’的事時（墨檀多半處于‘絕對中立’人格下），伊冬總會用一種不耐煩地口吻對墨檀說道：“雖然哥們兒沒你有能耐，但我好歹也是走精英路線的，總不會被餓死或者拖你后腿?！?/br>
    而每當墨檀表示就算自己跑路也不會搭上伊冬，只希望后者老老實實過正常日子的時候（多半處于‘守序善良’人格下），對方總會不耐煩地打斷他，表示這并不是一個‘可以被討論的話題’。

    很顯然，基友a的態(tài)度非常堅定。

    不知道有多少次，每當谷衍月開玩笑似的問自家兒子如果必須在‘墨檀’和‘爹媽’之間選一個時，后者總會毫不猶豫地回嘴道：“別逗了，我倆認識的時間可比我認識你倆的時間長多了?！?/br>
    盡管只是玩笑話，就算是伊冬那位酷酷地父親都表示過‘只要你倆不發(fā)展出什么超友誼，我們當然會支持你們當一輩子好朋友’這種略顯調(diào)侃性質(zhì)的言論，但墨檀依然能捕捉到兩位長輩那種時候的無奈與苦澀。

    說實話，這怨不得伊冬。

    因為他跟墨檀不一樣，他并不是一個孤兒，他有著感情和睦的雙親，有著良好的家境，有著絕大多數(shù)同齡人所向往的一切，卻跟墨檀一起在孤兒院度過了人生最初的幾年，對于一個孩子來說最重要的幾年，對于一個相對早熟的人來說世界觀塑成的幾年。

    他沒有理由被送到那種地方，盡管那所孤兒院其實并不差，甚至可以說是業(yè)界內(nèi)的楷模，里面的工作人員也都十分和藹可親，更沒有‘虐待’之類的戲碼，但他依然沒有理由被送到那里。

    墨檀偶爾會很慶幸，因為如果伊冬沒有被送去的話，作為一個‘特殊者’的他可能真的只會是‘一個’特殊者，盡管他多半還是會順利長大，但一個知心朋友的存在確實足以讓他更像是一個‘人’。

    但他也沒辦法不去為伊冬打抱不平，因為這一切都是毫無道理的。

    或許沒被送到孤兒院的話，伊冬會變成一個養(yǎng)尊處優(yōu)的公子哥，一個性格惡劣的紈绔子弟，但這種事發(fā)生的可能性其實非常小，看看康嵐、萬洋、崔小雨他們吧，同樣是一個社會層級（富二代，崔小雨父親和爺爺經(jīng)常倒賣色情刊物只是單純地出于興趣），他們也有著很高的素質(zhì)，雖然現(xiàn)代社會的年輕人三觀都不會太端正，但這些人的品格也都沒有任何問題。

    總而言之，墨檀不能理解，如論他處于哪種人格下，都無法理解。

    他不能騙自己說是伊冬的父母討厭這個孩子，盡管墨檀起初確實這么想過，伊冬小時候也確實有點丑（似乎是一部分谷家基因所帶來的），但在初步結(jié)識了伊南、谷衍月夫婦之后，墨檀幾乎可以保證，這對夫妻很愛很愛自己的兒子，就像絕大多數(shù)父母一樣。

    這就讓他更加難以理解了。

    至于伊冬本人，盡管他總是有意無意地向墨檀傳達著‘自己已經(jīng)釋然了’、‘我爸媽多好的人啊’、‘我超愛他們的’這種信息，看上去也不像是在撒謊，但墨檀依然很清楚他與父母之間依然存在著一點點微不可察的‘隔閡’。

    從他被接回家的那一刻開始，‘隔閡’就一直存在著，而在雙親的關(guān)愛之下，它也確實變得越來越小，直到所謂的‘一點點’和‘微不可察’。

    然而，就算這份‘隔閡’還會隨著時間的推移繼續(xù)變小，從‘微不可察’變成‘幾乎不存在’，卻依然不會消失。

    或者說，只要最初的那個‘結(jié)’沒有解開，隔閡就不會消失。

    墨檀是伊冬最好的朋友，他也十分喜歡伊南和谷衍月夫妻倆，所以他并不希望這家人之間的感情存在任何瑕疵。

    但他沒辦法化解伊冬的心結(jié)，也沒辦法直接開口問伊南和谷衍月相關(guān)的問題。

    原因很簡單，就算墨檀跟伊冬關(guān)系再怎么好，彼此之間的友誼甚至要勝過伊冬心目中親情這一概念，但這種就是兩碼事。

    除非墨檀下狠心給自己做個變性手術(shù)，變成真正意義上的‘檀醬’或者‘墨墨子’，然后把伊冬給泡了直接嫁進伊家，成為非常硬核的‘一家人’，否則以他的立場，實在很難在這件事情上發(fā)力。

    然而，此時此刻，墨檀卻意外地發(fā)現(xiàn)自己得到了一個機會。

    得到了一個雖然未必能解決問題，但至少有可能了解到真相的機會！

    現(xiàn)在正坐在他對面的姚倩晗，一位有權(quán)、有勢、有錢、有閑的人類高質(zhì)量女性，跟伊冬父母的感情相當不錯。

    近三十年前，她甚至跟伊冬的父親同為這所學(xué)校的學(xué)生，而且出勤率似乎都不怎么高的樣子。

    總而言之，一時沖動也好，心血來潮也罷，墨檀頗為突兀地向姚倩晗提出了一個對于自己，更是對于伊冬來說困擾了很久的問題——“為什么伊冬會被送到孤兒院去？”

    他直言不諱地請姚倩晗為自己解惑，并在對方詢問自己‘很在意？’時給出了肯定的答案。

    然而……

    “這并不是你應(yīng)該知道的事。”

    姚倩晗輕聲嘆了口氣，微微搖了搖頭：“我去他們家那么多次，小伊冬從來沒有問過我這種問題，他很懂事。”

    墨檀微微蹙起眉頭，淡淡地說道：“但我并沒有他那么懂事。”

    “你是個局外人，墨檀同學(xué)?！?/br>
    姚倩晗移開視線，有些匹配地揉了揉自己的額頭：“懂嗎？局外人?！?/br>
    墨檀瞇起雙眼，并沒有表現(xiàn)出明顯的情緒，只是若有所思地重復(fù)了一句：“局外人……”

    姚倩晗點頭：“沒錯?！?/br>
    “局外人。”

    墨檀下意識地屈起食指抵著自己的下巴，喃喃道：“不是外人……而是局外人么？”

    在這個瞬間，一抹異樣的神采從墨檀眸中劃過，他那相對單薄的雙唇抿得緊緊的，視線聚焦在自己的膝蓋上，似乎在做某種心理斗爭。

    而姚倩晗并沒有漏過這個細節(jié)，并在短暫地思索后，下意識地攥了攥拳頭。

    她早就想到了某種可能性……盡管理論上根本并不可能……

    下一瞬，姚倩晗似是下定了某種決心，毫不猶豫地開啟了自己的能力。

    沒錯，能力。

    更準確點說的話，應(yīng)該是某種類似于超能力的東西，獨屬于‘邊緣人’這個群體的——象征力。

    有別于‘術(shù)式’和‘字訣’這兩種每個邊緣人都能通過學(xué)習(xí)和修煉所擁有的概念，每個邊緣人的象征力都是獨一無二的，就像dna一樣獨一無二。

    而有著【天聽】這一稱號的姚倩晗，其象征力正好與‘聽’這個字有關(guān)。

    比如現(xiàn)在，盡管只是激發(fā)了最低程度的能力，但在這一瞬間，姚倩晗已經(jīng)對墨檀的心跳、血壓、呼吸速率完成了監(jiān)聽，除此之外甚至包括后者的體溫、肌rou震顫、皮膚電阻等理論上根本沒可能被‘聽’到的事物。

    但姚倩晗就是聽得到，作為‘邊緣人’這一群體在b市據(jù)點的最高負責人，盡管不擅長戰(zhàn)斗卻在業(yè)界內(nèi)被公認為‘最不好對付的女人’的她就是能聽到。

    然后，姚倩晗很是突兀地問了墨檀一個問題：“話說回來，墨檀同學(xué)，我們上次見面是在什么時候來著？”

    “呃？”

    墨檀先是一愣，然后有些納悶地沉吟了片刻，不是很確定地回答道：“去年的元旦晚會？”

    “撒謊。”

    姚倩晗淡淡地說了一句，然后嚴厲地看向顯得一頭霧水的墨檀：“我并不希望你撒謊?！?/br>
    墨檀訕訕地撓了撓頭發(fā)，很是不好意思地說道：“那個，實在抱歉……我真的有些記不太清了……”

    “好吧，那我就問的明白點。”

    姚倩晗微微瞇起眼睛，一字一頓地問道：“上個月，也就是七月二號的白天，你跟曉鴿、曉島他們來過一趟學(xué)校吧？”

    【！】

    表面上不動聲色，實則受到了極大沖擊的墨檀有些茫然地歪了歪腦袋，垂下了自己那兩扇心靈的窗戶，沉吟道：“嗯嗯，我記得的，那天我上午碰到了他們姐妹倆，然后一起去快遞公司拿了趟東西，后來決定來咱們學(xué)校的三食堂吃點東西，就一起過來了?！?/br>
    姚倩晗微微頷首，平靜地問道：“然后呢？”

    “然后……唉，然后我?guī)齻兌盗税胩斓娜ψ??！?/br>
    墨檀苦笑著搖了搖頭，無奈道：“我的方向感其實一直不怎么好，然后那天她倆還不讓我看地圖開導(dǎo)航，結(jié)果就……挺丟人的?！?/br>
    姚倩晗不置可否地‘嗯’了一聲，隨即繼續(xù)問道：“再然后呢？”

    “再然后？”

    墨檀有些納悶地看了姚倩晗一眼，茫然道：“再然后我們就去吃飯了啊，三食堂的香滑雞翅蓋飯，哦對了！我們路上還遇到了龐主任，就是那個……”

    “我不是說了么，龐老師當時也是我們班主任，你不用形容?！?/br>
    姚倩晗淡淡地打斷了墨檀，語速頗快地問道：“見到了龐主任，然后呢？”

    “聊了兩句我出勤率的事兒?！?/br>
    墨檀縮了縮脖子，干笑道：“好不容易才放過我?！?/br>
    “還有嗎？”

    “還有什么？”

    “我的意思是，你們只跟龐主任聊了這些嗎？”

    “是啊。”

    “還記得我嗎？”

    “您……”

    “你真的很會撒謊，墨檀同學(xué)，但既然話已經(jīng)說到這個份上了，你不妨猜猜自己是否能把我糊弄過去?！?/br>
    姚倩晗優(yōu)雅地疊起了長腿，雙手抱在胸前，嘴角微微揚起。

    墨檀不說話了。

    但對方似乎并沒有就這樣輕易放過他，而是一邊饒有興趣地打量著墨檀，一邊好奇地問道：“所以，你為什么沒有忘記呢？”

    墨檀依然沒有說話，盡管他的大腦此時此刻正在飛速運轉(zhuǎn)。

    所以，趁這段時間的沉默，我們不妨回過頭來，看看七月二號那天究竟發(fā)生了什么事。

    ……

    “嗯嗯，我們是季梧桐的女兒！”

    季曉鴿立刻熱情地拉住龐大老師的手，目光灼灼地問道：“您認識爸爸？”

    實驗樓前，季曉鴿目光灼灼地看著龐大主任。

    龐大主任面色復(fù)雜地點了點，回答道：“嗯，其實我當年就是你們爸爸的班主任......那個，季曉鴿同學(xué)，我能問個問題么？”

    季曉鴿歪了歪頭：“嗯？您請說?！?/br>
    “你媽貴姓？”

    “誒？”

    “抱歉，我是說，你的母親叫……”

    “葉夕?！?/br>
    “嗯……沒毛病……葉夕……好姑娘，當然是好姑娘，很般配……不，可能配季梧桐有點可惜了，誰配他都挺可惜的?！?/br>
    “……”

    第一千二百五十四章：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