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2049年9月4號

    墨檀永遠失去了他的闌尾，因為那玩意兒發(fā)炎了，甚至還穿孔了。

    簽字的是伊冬、主刀的是醫(yī)學院一位資深大四學長，據(jù)說從半年前開始已經(jīng)被無數(shù)大院盯上了，總之刀法十分精湛，就連語宸那位在國際醫(yī)學界都享負盛名的養(yǎng)母都聽過那位學長的名字，其水準可想而知。

    總而言之，事情的大概流程就是墨檀在回家路上被一場車禍波及，右臂被一塊飛濺的碎片擊中導(dǎo)致當場骨裂，而且還在同一時間爆發(fā)了急性闌尾炎，被送醫(yī)院之后直接就給切了。

    值得一提的是，墨檀當時并沒有明顯外傷，在別人眼里只是單純被擊中后人暈過去了而已，鑒于在這個監(jiān)控攝像頭布滿大街小巷的年頭已經(jīng)沒人愿意碰瓷了，所以好心人還是很多的，有人直接聯(lián)系醫(yī)院，有人通過他的學生證聯(lián)系學校試圖找到家屬，之所以最后被送到曇華，單純只是校方選擇了截胡而已。

    而被截胡的醫(yī)院也沒有半點脾氣，因為懂行的人都知道，那座學校醫(yī)學院的水平非常極端，往往很多身患疑難雜癥的病患都會被轉(zhuǎn)到那邊去進行治療。

    后續(xù)的事就很線性了，墨檀被送到醫(yī)學院，驚動語宸，語宸全程追蹤情況順便打電話叫伊冬來學校簽字，然后在墨檀手術(shù)的過程中原地辦理了一個指定病房的看護實習，順利入主了墨檀所在的716病房，然后就這樣一直陪在旁邊等待后者醒來。

    頗為巧合的是，墨檀醒來時的精神狀態(tài)既不是剛起床那會兒的‘混亂中立’，也不是逛商場時候的‘守序善良’，而是唯獨會因為語宸亂了方寸的‘絕對中立’人格。

    當然，這畢竟他時刻都有三分之一的概率處于隨便哪種狀態(tài)下，所以嚴格來說也算不上是什么‘巧合’，但結(jié)合當前狀況的話，還是不免會讓人產(chǎn)生一種‘注定’的錯覺。

    至少從科學的角度來說，這份‘注定’絕對是錯覺，毫無爭議的錯覺。

    但對于此時此刻的墨檀來說，‘科學’兩個字已經(jīng)難以徹底解釋現(xiàn)在的情況了。

    “”

    看著面前正托著下巴看向自己的少女，注視著那雙澄澈到不含半點雜質(zhì)的雙眸，墨檀不由得陷入了某種輕微的呆滯。

    “嘿”

    語宸面色微紅地輕輕戳了下墨檀的臉頰，細聲細氣地佯怒道：“這么直勾勾地盯著人家干嘛呀？”

    墨檀頓時如夢初醒般地回過神來，并在這一瞬間自認識語宸以來首次認真想要蒙過對方，不假思索地回了一句：“看你穿白大褂好看?！?/br>
    “誒??？”

    語宸頓時一愣，一張俏臉rou眼可見地變得通紅，戳著后者側(cè)臉的小手宛若觸電般地縮了回去，慌道：“你你你你你在說什么呀1

    而墨檀則是用力咳了一聲，重重地倒在枕頭上，面無表情地棒讀道：“礙麻藥勁還沒過，腦袋昏昏沉沉地不知道自己在說什么.png?！?/br>
    “一般人說話會在后面特意加上個‘點辟恩寄’嗎！？”

    語宸氣鼓鼓地等著墨檀，鼓起了腮幫子。

    墨檀稍微思考了一下，遲疑道：“可能是因為png比較高清？”

    “是高不高清的事嘛1

    語宸皺著鼻子用力瞪了墨檀一眼，兇巴巴地掐了下他的肩膀：“疼不疼1

    疼當然是不疼的，盡管墨檀身上的麻藥勁確實已經(jīng)褪去，此時此刻已經(jīng)可以明顯感到手臂與腹部的劇痛，但語宸這一掐真的可謂是毫無力道，就算墨檀想裝疼都沒有裝的余地。

    所以他只能搖了搖頭，實話實說道：“不疼?！?/br>
    “嗯，看來麻藥勁確實沒過那就先不跟你計較啦1

    語宸轉(zhuǎn)過依然帶著紅暈的俏臉，將視線投向窗外：“我穿的是實習白大褂，跟真正醫(yī)生的白大褂不一樣，嗯沒有實習護士服1

    墨檀頓時眼前一亮：“護士服?。俊?/br>
    “都說了沒有護士服1

    語宸面紅耳赤地猛地站起身來，落荒而逃地向病房外沖去，頭也不回地說道：“老老實實躺著，我去給你準備點米粥湯1

    墨檀并沒有問為什么只是米粥湯，畢竟他在幾小時前剛剛失去了自己的闌尾，語宸要是給他削個蘋果或者去弄倆硬菜才是問題而且還是刑事問題。

    總而言之，伴隨著語宸的落荒而逃，假借‘麻藥勁兒沒過’連續(xù)a出幾下暴擊，總算達成目的將后者暫時支開的墨檀長長地舒了口氣，疲憊地閉上了雙眼。

    墨檀有很多東西需要思考，而語宸在他身邊非但會妨礙這一過程，甚至有可能憑借其蠻不講理的直覺發(fā)現(xiàn)點什么，所以墨檀才在恢復(fù)清醒后的第一時間努力為自己爭取出了這么一個思考環(huán)境。

    當然，作為看護這個房間的實習生，語宸并不會離開太久，但墨檀覺得她也不會特別快就回來，具體時長的話多半是正常準備一份米粥湯的兩到三倍。

    作為一個研究過幾年醫(yī)學的半吊子，墨檀很清楚已經(jīng)完成了手術(shù)的自己短時間內(nèi)絕對不會有什么問題，所以他可以確信的語宸也同樣知道這一點，在這一情況下，盡管墨檀不是很想承認，但現(xiàn)實多半就是語宸隱約能夠察覺出對方是有意支開自己的，而總是那么體貼的她自然會故意‘磨蹭’一小會兒。

    盡管很多時候都有點天然呆，但她在特定情況下洞察力簡直不要太過分礙

    墨檀小心翼翼地翻了個身，表情忽然變得有些苦澀，低聲喃喃了一句：“現(xiàn)在的我好像就是個‘特定情況’呢?！?/br>
    我們都知道，在多數(shù)情況下，稱為心上人眼中的‘特別人物’是一件十分令人慶幸的事情，然而此時此刻的墨檀臉上卻沒有半點喜悅。

    因為就算不是語宸眼中的自己，就足夠‘特殊’了。

    而且這份特殊最近甚至還有點愈演愈烈的趨勢。

    比如說，一場性質(zhì)堪稱詭異，完全符合邏輯的惡性事故。

    冰箱里沒有dr.pepper是因為自己之前給喝光了，并不是憑空消失的。

    那兩位炸街騎手也不是憑空刷出來的，墨檀相信他們肯定有充分的理由，才會在那個時間出現(xiàn)那個地點，無論自己怎樣去查都不會有半點邏輯漏洞。

    至于那輛大卡車，墨檀是有印象的，那每周都會經(jīng)過那條路幾趟，今天會出現(xiàn)在那里也不是偶然，只是單純地日常而已。

    而后面的炸街黨直接撞上去自爆，摩托車殘骸四散紛飛殃及無辜，甚至把路人送進醫(yī)院也都能夠完成邏輯方面的自洽。

    唯一的問題是，那個被殃及的無辜路人是自己，恰巧在同一時間爆發(fā)了急性闌尾炎的自己。

    說真的，這件事無論發(fā)生在其它任何時候，墨檀都可以一笑而置，最多感嘆兩句自己的運氣不好，但唯獨現(xiàn)在這個時候不行！

    盡管沒有半點證據(jù)，但墨檀卻有充分地理由相信，今天發(fā)生在自己身上的事并不單純。

    他很清楚的記得，自己昨晚與‘系統(tǒng)醬’的那次直接對話——

    一個忠告

    跟我交互會讓你受到‘報’的影響，自己的問題要自己解決

    你很快就會知道了

    我只是讓一切盡量公平

    當初墨檀剛剛聽到這番話時，就有一種非常強烈的預(yù)感，那就是對方口中的‘報’絕對不是什么好東西。

    但他并沒有選擇權(quán)，因為如果一切真如系統(tǒng)所說，只是跟‘它’交互就會受到影響，那么當時跟人家扯了十好幾句的自己多半已經(jīng)被安排上了。

    而結(jié)果可謂是大大出乎墨檀的預(yù)料，因為在他的預(yù)想中，所謂的‘報’多半會通過某種形式出現(xiàn)在無罪之界里，至于具體流程參考打從建號開始就不走尋常路、不受尋常罪的科爾多瓦，墨檀隱約還是能腦補到一些的。

    畢竟人家都說是‘報’了嘛，那自然就是某種‘報應(yīng)’的意思，不過再參考系統(tǒng)最后那句‘我只是讓一切盡量公平’，再加上它不由分說地直接找上自己，墨檀認為就算那個‘報’水準不低，也不至于弄死自己。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墨檀猜對了，因為當他確定那個‘報’具體是個什么形式之后，確實沒有被弄死。

    事實上，墨檀付出的代價遠比他想象得要輕微得多，僅僅只是骨頭裂了點縫外加一條闌尾而已。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他付出代價的地點并非無罪之界里，而是現(xiàn)實世界中。

    而且形式也很簡單直接，比起墨檀想象中那種類似于死神來了都橋段，系統(tǒng)醬口中的‘報’可謂是相當干脆利落，第一個回合就把他給gank了。

    捋到這里，墨檀微微瞇起了眼睛，進一步發(fā)散自己的思緒——

    所以現(xiàn)在最關(guān)鍵的問題在于，這份所謂的‘報’深度如何，如果只是直接傷害的話還好但事情真的有這么簡單么？

    墨檀轉(zhuǎn)頭看向病房門口的位置，很快便注意到了自己心中那抹微不可察的期待，他很清楚自己在期待什么，但這份期待從一開始就是錯誤的。

    自己剛剛想辦法在游戲中離開語宸，結(jié)果一轉(zhuǎn)眼就被拉近了現(xiàn)實中的距離，持續(xù)時間為闌尾炎術(shù)后住院的一個恢復(fù)周期，這真的是一件好事么？

    如果墨檀是‘黑梵’的話，那這當然可以算是一件好事，畢竟他的骨裂程度甚至不會在愈合后留下病根，闌尾那玩意兒也屬于人類進化中的糟粕，切了也就切了，用這些來換跟心上人打底三天的朝夕相處簡直不要太劃算。

    但問題在于‘黑梵’是墨檀，而墨檀并不是‘黑梵’。

    這個問題或許在過去并不致命，但那個名叫語宸的少女最近已經(jīng)多次證明了墨檀過去那套辦法不好用了。

    墨檀可以清晰地感覺到，只要自己處于‘守序善良’或‘混亂中立’的人格下，那么無論自己多么努力地去演繹‘絕對中立’這一人格狀態(tài)，都會在極短時間內(nèi)被語宸察覺出端倪，有時候甚至只需要一句話，有時候甚至不需要說話。

    在當前人格下，語宸這份敏銳讓墨檀覺得很復(fù)雜，而處于另外兩個人格下的墨檀則感到了一種晦澀的‘焦慮’。

    那是自己被剝奪了一切偽裝，赤裸裸地暴露在聚光燈下的焦慮。

    ‘守序善良’狀態(tài)下的墨檀理智地選擇了回避，甚至隱晦地通過帶盧娜一起走這件事來拉開兩人的距離。

    ‘混亂中立’狀態(tài)下的墨檀愉快地開始了擺爛，在發(fā)現(xiàn)自己無論怎么做都沒用后，最近一次見面時干脆就不怎么裝了。

    他有絕對的把握，語宸并不會做出對‘自己’不利的事。

    ‘絕對中立’狀態(tài)下的墨檀則陷入了彷徨，因為他覺得再這樣下去就算語宸依然跟以前一樣不強迫他說任何事，也會通過逐步掌握到的情報推斷出真相。

    沒有人會不在乎自己有著強烈好感的人，在墨檀看來，正如自己幾乎把語宸的人際關(guān)系家庭情況翻遍了一樣，語宸也不可能強迫自己不去思考有關(guān)于自己的事。

    之前的幾次試探，是一個危險的信號。

    而此時此刻，這個信號儼然已經(jīng)直接變成了危險本身。

    一旦事情暴露一旦事情暴露一旦事情

    “暴露就暴露吧。”

    不住顫抖的瞳孔忽然變得平靜柔和，頃刻間畫風便出現(xiàn)了劇變的墨檀輕呼了一口氣，隨即露出了一個復(fù)雜的笑容，低聲喃喃道：“早點解脫也不未嘗不是件好事。”

    “喲！檀醬”

    就在這時，病房的門忽然被人大力從外面推開，只見嬉皮笑臉的谷小樂與喜氣洋洋的伊冬姐弟倆一起擠了進來，后面跟著慌慌張張的語宸。

    “我是允許你們來探望沒錯，但是不能這么吵吵鬧鬧的啦！小樂姐也一樣1

    說話細聲細氣的少女滿臉焦急地從后面抱住作勢欲撲的谷小樂，看起來都快哭了：“他才剛被推出手術(shù)室沒多久呀1

    “大丈夫1

    “別用中文讀片假名啦1

    “だいょうぶ”

    “有關(guān)系1

    “為啥呀！原來男女授受不親不能抱抱，現(xiàn)在都切了怎么還不讓抱埃”

    “切的是闌尾啦?。?

    第一千五百一十九章：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