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宦官之后 第34節(jié)

    越澤卻表示:“對嘛,連大人明明是個很不錯的人,真不知道他們這樣編排有什么意思?!?/br>
    廉深:“???”哈?你再說一遍,你覺得誰不錯?

    鬧出這樣大動干戈的調(diào)查動靜,已經(jīng)與連亭之前與小皇帝主張的不宜聲張相去甚遠,看起來甚至是有些矛盾的。

    事實上,也確實是矛盾的。

    因為連亭的計劃改了。

    事情轉折的節(jié)點,就發(fā)生在連亭前夜處理完宮中的事情,在趕回家的路上偶遇了瞎溜達的紀老爺子。

    在宵禁的這么一個特殊時間點,大街上幾乎只有他們兩隊人馬,想裝看不見都不行。

    連亭便下馬寒暄了兩句:“您這是還沒睡,還是早上剛剛起?”話一出口,連亭都有些恍惚,還以為自己是在問不苦。不過,不苦大師如今還在山上養(yǎng)他的貴臀,短期內(nèi)大概都不會回京。

    只能說紀關山不愧是不苦的堂伯祖,他的答案更新奇。他說是因為他突發(fā)奇想覺得這晚一顆星星也沒有的夜色,很像他兒子年少時習作的某篇駢文,興致上頭就想去找文里描述過的地方看看,和他已經(jīng)亡故的兒子喝上兩盅,拎著酒走到一半又覺得興致沒了,便打算重新打道回府。

    乘興而來,敗興而歸。

    灑脫得不像一個活在這個已經(jīng)被八股文所束縛的時代下的文人,更像什么擅清談、愛裸奔的魏晉名士。

    雖然很荒謬,但一想到對方和不苦有血緣關系,又總覺得這一切都合理了起來。

    “您這是打哪兒來的???”紀老爺子嘴上是這么問的,但眼神已經(jīng)看向了皇宮的方向,篤定道,“宮里出事了?”

    連亭既沒有回答是,也沒有回答不是。因為他突然意識到,他怎么回答都不對。甚至包括他的連夜入宮,能瞞得了一時也瞞不了一世。越是遮遮掩掩,越容易引人疑竇。他從一開始就想錯了,但現(xiàn)在往回找補也不晚。

    也是在決定不能完全隱瞞的那一刻,連亭就順便拿這事來試探了一下紀關山。

    紀老爺子雖然重新起復回了朝堂,看上去既沒有站在楊黨一邊,也并沒有旗幟鮮明地成為清流一派,但他只是做好了一個穩(wěn)定朝堂的純臣,并無意成為誰的心腹軍師。

    連亭簡單說了一下有人挑撥聞世子的事。

    紀老爺子也果然如他的立場,他并不會像連亭一樣,完完全全把自己捆綁在太后與小皇帝的這條大船上。但他也沒有置身事外,而是給連亭打開了一個全新的思路——這不正是一個借題發(fā)揮的好機會嗎?

    小皇帝想知道是誰挑撥的天家親情沒錯,但連亭又不需要好奇。他手握宮人這張可以扣在任何一方勢力頭上的牌,說不定反而能借此解決掉如今朝堂上的另外一個大問題。

    ——小皇帝到底要不要認先帝當?shù)?/br>
    具體怎么cao作,紀老爺子并沒有給連亭參詳,只是暗示著給他提供了一個思路。堵不如疏,能鬧大了為什么要忍下去?

    縱觀紀關山的一生,他就不是一個什么能忍的人,他更信奉主動出擊。

    而連亭也終于懂了紀老爺子的所求,求的就是一個不要再在這種認爹的屁事上來回博弈浪費時間,趕緊著去處理更重要的民生、為老百姓做點實事的安穩(wěn)朝堂。哪怕沒有聞世子這事,紀老爺子大概也要開始大刀闊斧地整頓了,如今正好遇上,那就利用一下。

    兩人相視一笑,誰也沒把真實的想法徹底說破,卻也達成了微妙的共識。

    可以合作。

    然后,才有了今天早上的外舍停課,重新說服了小皇帝的連亭,恨不能把這事鬧得越大越好,人盡皆知的那種。

    當然,明面上連亭還是找了個遮遮掩掩的理由,為的就是讓所有人去深究,這里面有隱情啊,這里面有不得了的事,你們快來撥開迷霧發(fā)現(xiàn)“真相”。只是連亭沒料到,大家越傳越離譜,變成了他沖冠一怒為兒子,導致了絮果去上學時的種種怪象。

    連亭一臉無語,以后不用擔心兒子被欺負了,但哪怕他現(xiàn)在去和那些夫子們談,他們對待絮果的態(tài)度大概只會更謹慎。

    這世上少有讓連亭都覺得搞不定的事。

    他兒子算一個。

    連亭一邊給兒子剝橘子上的白絲,一邊沉吟,最后道:“阿爹再給你找些私下里的夫子吧?!焙唵蝸碚f,他決定給兒子請幾個家教。

    絮果晴天霹靂。

    作者有話說:

    瞎扯淡小劇場:

    絮果:爹,你要不要聽聽你在說什么?!

    第42章 認錯爹的第四十二天:

    終于從湯山回來的不苦大師表示,請什么夫子啊,為什么放著他這個現(xiàn)成的書法大家不用,他要的束脩又不多。連亭打算給其他夫子多少,直接給他就行。

    連亭還真的沒辦法反駁,不苦寫字確實好看,他唯一擔心的只有不苦會教他兒子一些有的沒的。

    “瞧你這話說的?!辈豢啻髱煴硎静环?,當下就要給學生家長表演一下自己精湛的教育技巧,他問在一旁湊熱鬧的絮果,“絮哥兒聽過洗墨池的故事嗎?”

    喜歡在池邊洗墨的歷史名人有不少,什么李白、米芾、王羲之等,總有個與他們有關的洗墨池景點在等著被參觀。而在與之相關的介紹里,也往往是誰誰誰為了練好字,日復一日地臨池練筆,水池染成了黑不透底的墨池,終成一代大家。

    “這個故事告訴我們什么呢?”大師問絮果。

    絮果的回答就是一般閱讀理解的標準答案:“告訴我們書法練習貴在堅持,要勤學苦練,不輕言放棄?!?/br>
    “錯,這個故事告訴我們,這些名人的家大到至少能放下一個池塘?!辈豢啻髱煹耐岬览砜偸且惶子忠惶祝澳悴粫詾榧依镉屑偕?、有水池是一件很尋常的事情吧?沒有錢,是得不到這些的。但你娘的錢,咳,說錯了,你爹的錢是你爹的,不是你的。你想有自己的錢,該怎么辦呢?”

    “努力學習?”

    “是好好孝順你娘,不是,你爹。畢竟是他們辛辛苦苦生了你呀?!辈豢啻髱熯@個話到底起源于哪里也是一目了然,長公主的育兒真的很有問題。

    不苦小時候也覺得他娘這一套純屬扯淡,長大后反而覺得這話確實很好忽悠小孩。

    本想拍個連狗剩的馬屁的,沒想到這廝直接用雙手把他兒子的耳朵給捂住了,還把小孩調(diào)轉了過去,一副生怕絮果受到什么奇怪污染的樣子。連亭對絮果說:“我們絮哥兒不欠任何人的,也不屬于任何人,絮哥兒只屬于絮哥兒自己,只需要快樂就好,對吧?”

    絮果毫不猶豫地點點頭,他還小,聽不懂太多的大道理,只知道他爹他娘說什么都對:“對!”

    “好棒?!边B亭鼓勵地摸了摸兒子的頭。

    不苦知道自己拍馬腿上了,倒也不氣餒,繼續(xù)推銷自己。他不僅書法好,還能身兼數(shù)職,就絮哥兒現(xiàn)在學的那點東西,有什么是他不會的?為什么要暴殄天物?

    連亭沒說話,只是默默把絮果今天功課里的算術題,從桌上推到了不苦面前。

    那是一道找規(guī)律的題目:二,四,六,空,八,十。

    “來吧,天物,空里填什么?”連亭沒有嘲諷,卻勝似嘲諷,他“友善”提醒,“算數(shù)還只是絮果他們的副科。”雖然這和絮果娘念叨的“語數(shù)才是主課”有些出入,但在如今的官學里,算學、律學等課程確實和繪畫、音樂的地位差不多。

    不苦傻眼,算了半天也不敢置信,自己竟然連外舍新生的題目都不會了。他不死心地追問:“你確定這個找規(guī)律只需要加減?”

    連大人點頭,給予提示:“只需要一打頭的兩位數(shù)加減?!?/br>
    大師根本沒聽懂這個暗示。

    最后,還是連亭讓兒子自己寫了上去,給他不苦叔叔開了個眼。絮果不僅要填數(shù)字,還學著算學助教的樣子,循循善誘地和他叔叔互動:“讓我們來首尾相加。二加十是十二,四加八是十二,那六加什么等于十二呢?”

    不苦:“……六?!?/br>
    “對啦,你好棒哦,所以這個空我們填六!”絮果鄭重其事地把六寫了上去。

    不苦大師對教育行業(yè)徹底心死,但他不尷尬,馬上就換了個賽道,對絮果說:“你猜叔叔給你帶什么了?”

    “好吃的!”絮果已經(jīng)聞到點心的氣味了。

    不苦這才把疊得四四方方的油紙包拿了出來,攤開了里面五白糕,是一個個呈菱形的芙蓉色小方塊,白如雪,松如棉,需要先在糯米中混入茯苓、山藥等五種研磨好的粉末,再蒸好切塊,才能得到如今這油糖適中又軟嫩香甜的糕點。

    不苦大師買了很多給絮果:“你明天正好可以拿來當早膳?!?/br>
    絮果點點頭,然后就開心拿著屬于他的那一份回書房寫功課了。寫一會兒,看一眼,寫一會兒,看一眼,他想吃一塊嘗嘗味,應該沒什么吧?

    ***

    隔壁書房里,不苦正在問連亭:“聽說你最近挺狂啊?!?/br>
    “怎么說?”兒子一走,廠公就埋頭伏案在了公務的海洋里,都這樣了還不忘搭不苦的話,他真的覺得他們的友誼挺感天動地的。

    不苦給連亭學了一下他今天排隊買糕時無意中聽到的。

    有人找連亭施壓,希望他能盡快解決宮女案。因為小皇帝拿這事對朝堂發(fā)難,不管別人說什么正統(tǒng)、大義、親情,他都能用“朕的阿弟不到七歲就被人害了”來魔法對抗魔法。

    偏偏審訊宮女的事,當晚就交到了東廠手上,外人現(xiàn)在誰也插不上手。廠公連亭又是個油鹽不進的,不管是誰來催進度,他都會笑瞇瞇地回:“大人您這么著急草率結案,到底是真的想為陛下分憂啊,還是想掩蓋您在這事里面做了什么?”

    “你少血口噴人,誣陷忠良!”

    “那不如我們?nèi)|廠聊聊?”東廠可是特許的可以先逮捕再搜證,誰能經(jīng)得起這么查?

    連亭周旋在兩方勢力里,明明白白給了相同的擺爛暗示,調(diào)查宮女幕后之人這事可大可小,他看起來好像并不關心真相,只想在兩派中找個替罪羊,就看最后讓誰背鍋。

    不少人都被連亭氣了個半死。

    痛罵他不是好人。

    “他們第一天知道我不是好人?”連亭嗤笑出聲,對站在窗邊禍害他花盆里好不容易結出花骨朵的花的不苦道,“之前一本本的上折子參我權閹當?shù)赖臅r候,不都把我比成浮云障日、三尸五鬼的小人?那些話我能讓他們白罵?可笑?!?/br>
    “啊,對對對。”不苦其實根本沒聽清連亭在說什么,只偷偷把掐掉了的花在手中,不敢叫連亭發(fā)現(xiàn)。沒想到這花這么脆弱,他真的只是想摸一摸來著!真的!

    連亭卻像是腦后張了眼,都沒抬頭就道:“那花一盆五十兩,我會從你的分紅里扣?!?/br>
    不苦:“!??!”什么花啊就五十兩?我特么都夠給你買個花市回來了!

    “花不值錢,陪聊值錢?!边B亭面不改色,用陳述表威脅,“你要是沒事找我,那就不用賠錢?!?/br>
    不苦、不苦還真的就是有事:“不開玩笑,我這回找你真的是有正事,大事?!辈豢嘹s忙說了實話。他屁股當天就好了,之前只是犯懶,打算在山里多住幾日,吸取一下日月之精華。要不是真有事,他怎么會打亂自己的清修安排?

    而連亭……

    他就知道不苦無事不登三寶殿:“說。”

    在山上的時候,不苦閑來無事,就跟著側峰去漫山遍野地調(diào)查了一下他姨母莊子進人的事,本來只是想隨便幫幫忙的。

    連亭停筆,挑眉:“你幫忙?”那表情就好像在說,你不添亂就不錯了,少說這些沒用的屁話的。

    “什么意思?你這話什么意思?!”不苦反而很不服氣,把畫像氣勢十足地拍在了桌上,拍到了連亭的眼前,“我真的有幫到忙的,好不好?”

    那畫像是東廠的番子不知道走訪了湯山附近多少的村落,才終于東拼西湊畫出來的一幅疑似冬天有人逃下山時的側臉。可以確定那人是一個高高瘦瘦的女子,身上有傷,眼睛很圓,當時正在被人追殺。

    基本印證了連亭之前的猜測——淑安公主的莊子進去了兩撥人。

    第一波人大概率就是這個受傷的女子,得到了淑安公主的暗中庇護。人本來在莊子上好好地養(yǎng)著傷,不想又來了第二波人,直接闖入就是一頓暴力翻找。

    雖然女子趁亂再次逃跑,但卻被人看到了側臉。當時月黑風高,幾個農(nóng)人看得其實也不算清晰,東廠的畫師更是個鬼斧神工的人才,畫的能與本人有個兩成相似就不錯了??刹豢鄥s愣是在這兩成里看到了真相。

    “你認識?”連亭必須得承認,大師在這事上確實有點用。

    “你別管我認不認識。你就告訴我,她這事嚴不嚴重吧。為什么是咱們東廠在查?。俊辈豢嚅_始套近乎。

    “可大可小吧?!惫鞑蛔肪磕蔷蜎]事,公主追究那就嚴重,“我們追查自然有追查的理由,不便透露。你先告訴我她到底是誰,我才好決定到底要告訴你多少?!边B亭這完全就是在空手套白狼了,這事只是因為他個人的直覺才展開了調(diào)查,并沒什么太復雜的理由。

    不苦不疑有他,主動交代:“是聞小二的jiejie。”

    “你說誰?”連亭一愣。

    “小二啊,就是你隔壁的鄰居,我的親戚。我之前不還借住在他家嘛,當時其實是在幫他找jiejie,你知道的吧?聞大娘子在回京的路上失蹤了。我一看這畫像,好家伙,除了她還能有誰?”

    “我知道聞小二是誰?!边B亭剛剛只是在表達驚訝,他不明白聞小二是怎么參合到這個事情里的,不過這樣就能說得通了,聞大娘子是宗親,雖然家里落魄了,但確實有可能認識公主并得到庇護,“你慢點說,什么叫聞大娘子失蹤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