宦官之后 第62節(jié)
尤其是絮果腦袋頂上的兩只小兔子耳朵。 也不知道家里針線上的繡娘是怎么做到的,但反正耳朵的一半是立起來了,剩下的一半則很自然的垂落在腦后,就好像真的兔子耳朵那樣。 可愛的不得了。 詹家的雙生子早早等在了外舍的大門口,頻頻向外張望,因為他們從阿爹口中得知絮果今天會回來上學。他們齊齊站成一排,一人手里拿著一件卷起來的禮物,既像門神,又像哼哈二將。他們已經就著這個姿勢等了絮果有一陣子了。 當相對更加外向一些的哥哥大寶,看到絮果的一雙兔子耳朵從巷口拐彎進來時,他就開心的朝著絮果揮起了手。 連亭送兒子的腳步也到此為止,今天下雪走的格外慢,他再不動作快點,早朝就要遲到了。 自從開始每天送兒子上學,連大人就永遠是那個點卯時踩著點到的人。 連大人剛準備上馬,犬子就也到了,他是坐著馬車到的,今天罕見地由他的酒鬼老爹相送。對方也穿了身冬季的朝服,看見連亭就是眼睛一亮,因為他覺得這意味著他早朝大概不會遲到。 連亭遠遠地點頭頷首,并無意多作結交。 單這個動作本身,就已經夠讓司徒將軍受寵若驚。那是一個普普通通的打招呼頷首嗎?不!那可是東廠的督主連溪停啊!現在如日中天的東廠一把手! 如果說幾年前的連亭還只是因為掌握情報機構的身份而讓人不得不懼怕,那如今他的就是讓人又敬又怕。他任何一個似笑非笑的表情都讓人覺得頗具深意,恨不能解讀出十層意思。被這樣的大佬打招呼,司徒將軍自然是感覺不勝榮幸的。 犬子已經迫不及待地告別他爹跑了過來:“絮哥兒,你終于好了嗎?我可想、可想你啦!” 事實上,犬子在這次的休沐日時就想去家里探望絮果的,可惜他爹和他爺都不讓。他們覺得和連亭的兒子玩是一回事,真的上連家拜訪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你看到今天早上的雪了吧?”犬子絞盡腦汁的和好朋友分享著自己的日常,“可好看可好看了?!?/br> 不苦懂了!這又是一個像他一樣的文盲,還是個絞盡腦汁也找不到詞、不如他直接擺爛的文盲。 等絮果和犬子走向外舍,詹家的雙生子就一左一右簇擁了上來,再一次禮貌又不失熱情的感謝了絮果之前的幫忙。 左邊的大寶說:“要是沒有你,我們大概就要被退學了。” 右邊的二寶接著說:“那我們阿娘該多傷心啊。” 然后,兩人心有余悸的看向彼此,異口同聲宛如唱二人轉似的道:“幸好,幸好,沒有發(fā)生?!?/br> 詹家兄弟的爹娘其實也不是生來就那么不講迷信,不覺得雙生子有什么的。尤其是他們的母親詹夫人,她就像每一個蕓蕓眾生一樣,普通的家世,普通的長大,然后很普通的在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下成了婚。人生中唯一的不普通,大概就生下了這么一對雙生子。 她當然是惶恐的、是不安的,卻也是發(fā)自真心的愛著她的兩個孩子的。她總是試圖讓孩子相信,他們與別人沒什么不同。 可一旦雙生子因為他們的身份遭受到不公或者歧視,詹夫人卻永遠會是反應最大的那個人,因為她會陷入一個自責的怪圈。就像很多因為生下了先天殘疾的孩子而非常自責的母親?!盀槭裁次覜]能給予孩子一個健康的身體”,這種想法很沒有必要,卻總是在母親的心頭縈繞不去。 雙生子這么努力學習,也不是因為他們真就有多熱愛讀書,又或者有多想出人頭地,他們更多地只是不希望阿娘再繼續(xù)這樣內耗下去。 他們根本無法想象,如果他們因此而被國子學外舍退學,本就憂思過重、患有心疾的阿娘會如何。 詹夫人的心疾最早就是出現在村中族老瞞著還在坐月子的她要偷偷扔了二寶喂狼。她的心當時明明已經疼得快要爆炸了,但還是在大雪天不管不顧地沖了出去。她發(fā)了瘋一樣的想要保護她的孩子,并且成功了,卻差點耗了自己的一條命,自此也就落下了病根。 平日里的詹夫人總是溫柔的、恬靜的,只要與雙生子無關她就像沒事人一樣,可一旦兄弟倆受了欺負,她就會像是突然應激了一樣。最嚴重的一次,差點沒救過來。 在詹家看來,說絮果是他們阿娘的救命恩人都不為過。 尤其是詹夫人,在意識到兒子在外舍也并不是孤立無援,真的會有人站出來為他們說話時,她長長的、長長的長舒了一口氣,她無法形容自己那一刻的感覺,只是她終于不會再在孩子去上學的每一個白天都那么坐臥不安。 雖然絮果還什么都不知道。 詹大人其實已經鄭重其事的去連家道過謝了,帶著他的妻子一起,兩人大包小包帶了不知道多少,都是詹夫人準備的,恨不能把家里的好東西都送過去。只因為她希望絮果以后還能繼續(xù)心無芥蒂的和雙子玩,他是他們人生里真正意義上的第一個朋友。哪怕是在詹家的堂兄弟,都未必會如此對待大寶二寶。 詹大人還因此被御史言官參了一本,說他賄賂東廠。但詹大人卻依舊故我,該感謝就感謝,該親近就親近,沒一點含糊。 一如他這個人,壞的他就要指出來,好的也會往死里夸。 無所謂他和對方熟不熟,認不認識。 說實話,這其實是一種挺難搞的性格,被他幫了的敵人未必會念他的好,被他指出錯誤的朋友也許也會留下心結,再無法像過去那樣親近??伤€是我行我素,因為他追求的不是別人的評價,而是他到底有沒有做正確的事。 連亭對于詹大人釋放的善意沒什么想法,既不會因此而增加好感,也不會反感就是了。就像對犬子的爹一樣,見了面會頷首打個招呼,保持一個友好平和的態(tài)度。 相比起人情世故的大人們,孩子們的友誼就簡單的多。 你喜歡我,我喜歡你,那我們就是好朋友了呀。 哪怕……雙生子表達喜歡的方式是給絮果講題,送他往年歷屆京城公試的卷子。絮果打開卷筒,看見題海戰(zhàn)術的那一刻,都快要哭了呀。 但這就是雙生子能保持全省第一的原因,沒有技巧,全是做題。 絮果在此之前從沒有遇到過雙生子這類的人。雖然他身邊已經有了兩個學霸,一個聞蘭因、一個葉之初。 但聞蘭因是屬于天生就很聰明,上課和絮果下五子棋、傳小紙條、晚上回宮不好好寫功課,卻一點也不耽誤他考全雍畿第一的那種。而葉之初則是自己會做題卻不會講題的類型,他有很努力地想幫朋友一起進步,奈何真的沒有教書育人的天賦,根本講不明白為什么。 現在,高他們一個年級的雙生子彌補上了這最后的一塊短板。不管是哥哥大寶還是弟弟二寶都可會拆解講題了,比連大人還要有耐心。 他們甚至很會蒙題,試圖教絮果走進出題老師的內心世界。 雙生子以前只有彼此是朋友,這還是他們第一回交到外面的朋友。實在是有些用力過猛,一下課就準會往山花齋跑,哪怕只是和絮果聊一小會兒天,就得又往自己的學齋跑,但他們也依舊樂此不疲,甚至看上去高興的不得了。 犬子都有點吃味了。 反倒是聞蘭因表現如常,非常平靜,讓犬子詫異極了:“你竟然都不生氣的嗎?”雖然聞蘭因平時已經在極力忍耐了,但是說實話,犬子這些親近的人多少還是能看得出來聞蘭因對絮果的占有欲的。 誰會不希望自己的朋友只有自己一個朋友呢? 犬子對此還挺理解的,況且,聞蘭因也就是想一想,夫子說,做人做事論跡不論心嘛。犬子也能感覺的到,聞蘭因是有在努力克制的,還會學著絮果對另外兩個朋友好,誰敢欺負犬子或者小葉子,他也會第一個出頭。 但也就僅限于犬子和小葉子了,聞小王爺的難親近程度和連大人有的一拼。 而且說實話,被一個親哥是皇帝的王爺朋友罩著的感覺,真的好爽?。∪用磕赀^年的時候感觸最深,他每次無意中一提起聞蘭因,大家的態(tài)度都會變得格外不一樣。 “我為什么要生氣?”聞蘭因一邊整理著自己書桌上的文房四寶,一邊又順手給絮果整理好了。沒辦法,絮哥兒受傷了呀,他要照顧他! 雖然絮果傷的是腦袋,手一點事也沒有。 不等犬子開口,二寶已經跑了過來,為他解答了為什么聞蘭因一點都不生氣。二寶面對別人時看上去還是有些不自在,哪怕知道犬子等人也是絮果的朋友,但雙生子在對待他們時還是小心翼翼的。不是他們怕別人,而是怕別人怕他們。 二寶對聞蘭因道:“蘭哥兒,你看到絮哥兒的帽子了嗎?” 聞蘭因很自然而然地就找出來交給了對方。 二寶一臉驚喜:“我就知道你肯定知道,真不愧是絮哥兒最好的朋友!”拿走帽子之后,他還去和他哥大寶說了什么,看表情大概也能猜的到,差不多還是類似于“蘭哥兒可真了解絮哥兒啊”之類的話。 聞蘭因很努力才壓制了自己的嘴角不要上揚的太厲害,只是最終還是回頭得意的看向了犬子,一臉“你懂了吧”的表情。 他也很想討厭他們啊,可是他們說他是絮果全世界第一的好朋友欸。 犬子:“???” 作者有話說: 瞎扯淡小劇場: 雙生子,一對神奇的磕學家。 *隔牖(you,三聲)風驚竹,開門雪滿山:王維大大的詩。 第74章 認錯爹的第七十四天: 大寶二寶的補課效果立竿見影,絮果在這年最后一次私試和公試的兩場考試中,都發(fā)揮神勇,考出了連他自己都不可置信的成績。 全學齋前三十,全雍畿前一百。 不要小看這個前一百,絮果他們如今年紀還小,知識儲備有限,哪怕是考試也很難拉開差距。很多人的成績都是并列的,相差一分,就有可能排出去了個好幾十名。聞蘭因雖然這幾年年年都是第一,但也一直都是并列第一。像他一樣考了滿分的小郎君還有不少。 小葉子今年也終于并列在了第一的行列里,他一張清秀的小臉上洋溢著前所未有的笑容。因為他阿爹明年開春就要回來入禮部主持春闈和秋闈了。 科舉考試對于如今的小葉子來說還不算重要,重要的是他終于能見到他的阿爹阿娘,還有弟弟meimei了,他可太想他們了。 葉之初的弟弟meimei也都已經到了入學的年紀,只不過因為阿弟不是長子,父親就沒有送他回京讀書,只讓他入了當地的官學。阿妹剛剛六歲,等隨爹娘回來時,差不多正好能趕上明年的女學的。 是的,大啟也是有女學的。 只不過女學并不是先帝朝的首創(chuàng),而是當年大啟第一任也是唯一一任女帝,還在當皇太女時期力排眾議建立的,不過當時招收的都是官家子女。 后來先帝朝官學改革,先帝本想趁機取締女學,讓她們都回去相夫教子,他真的很怕他的姐妹里再出個皇太女。但最終還是被江左的不知名人士勸住了,對方引導先帝做了不少事。雖然不能次次成功,至少在女學這件事上還是堅持住了。 先帝沒能讓女學消失,但還是改變了一些女學的課程。好比減少了知識方面的讀書,加強了其他的興趣愛好。 對于官家子女,那就是學琴棋書畫,執(zhí)掌中饋,看上去像是在致力于培養(yǎng)合格的深宅貴婦。而對于地方上的女學,則更多的是注重她們補貼家用的能力,類似于紡織、刺繡一類的技術活兒。先帝一方面覺得這些東西哪里怪怪的,一方面又覺得好像也對。 賢安大長公主當年算是第一個發(fā)現個中訣竅的,卻因為和兄長的矛盾,恨不能背地里嘲笑他一輩子,是打死不會去給他點明“你是傻逼吧?這么好忽悠”。 大啟的女學在女帝駕崩后,本就已經轉變了教學思路,從培養(yǎng)女官變成了培養(yǎng)女德,讀的書本就與官學不同。先帝減少了女學的讀書時間,那不就是減少了讀女德女戒的時間嗎?而興趣愛好的培養(yǎng),好比先要執(zhí)掌中饋,那就要先學習算學吧?雖然在這點上,大長公主也不太理解算學的重要性,但從南方的年娘子那邊來看,她好像覺得數學很重要。 總之,賢安覺得她皇兄被忽悠瘸了。可惜,他沒能看見在教育潛移默化了這些年、初代女學的學生都已經畢業(yè)的今天,有越來越多的貴女找到了除圍著后宅轉以外的人生目標。 而民間的發(fā)展,那就不好說是官學還是年娘子的影響了,但總之這幾年大長公主能明顯感覺的到,做生意的女掌柜越來越多了。 在同等質量的情況下,大長公主也會更樂意支持女掌柜的生意,沒有太特別的原因,就是想和她死去的皇兄對著干。事實上,大長公主在先帝朝那么“窮”的原因之一,就是她當時背地里散了不少錢給各地女學。她皇兄不希望看見的,她會特別樂見其成。 “女學是什么樣子的啊?”犬子如今還不懂少年慕艾,就是單純的好奇。 “讀書,吃飯,游戲,還能是什么樣子?”小葉子有點懵,不都是上學嗎?只不過他們是男孩子一起上學,女學是女孩子一起上學?!跋葎e說女學了,你考的怎么樣?” “非常不錯哦!”犬子立刻拋開了前一個話題,驕傲叉腰,站在原地。 犬子從沒有自我感覺這么好過,一整個神清氣爽,等雙生子跟左右護法似的和絮果一起來了之后,他就上前去感謝了。因為大寶二寶壓中題了!還是絮果最不擅長的翻譯題。犬子是跟著絮果一起補得習,本來對雙生子的能力還半信半疑的,如今卻只剩下了佩服。 等后面考試成績出來了,犬子更是覺得雙生子以后就是他異父異母的親兄弟了,不,他的再造父母! 雙生子被夸的反而很不好意思,手足無措的一再搖頭,太夸張了,真的太夸張了。 但…… 這就是被同窗喜歡的感覺嗎?就,還想再被多夸一會兒。 楊樂忍不住嗤笑,他的成績實話實說還行,至少年年都沒有掉出去過前五百,只不過往年他還能連著絮果一起嘲笑。今年就只能嘲笑犬子了。一方面是因為絮果的成績比他好不少,另外一方面也是因為他現在有點怕絮果。 是的,楊樂自與詹氏兄弟那一戰(zhàn)后,開始害怕絮果了。 他沒想到平日里看上去不吭不響、弱弱唧唧的絮果,打起架來會那么不要命,當時被夫子叫家長的時候他還沒反應過來,回家之后卻越想越害怕。 打架就是這樣,軟的怕硬的,硬的怕橫的,橫的……怕不要命的。 在楊樂看來連絮果就屬于后者,他被打的可疼了,請假回家修養(yǎng)的日子也比絮果久,這輩子不想再經歷第二遍。至少短期內,楊樂不想再和絮果有什么聯系,他覺得絮果有點邪門。不管是吵架還是打架,他總能讓他吃癟。 但嘴欠是改不掉的,明明都決定暫時不去招惹絮果了,但楊樂還是對犬子嘲諷了一句:“你又沒有上榜,只是上了個副榜就值得這么高興?沒上過副榜嗎?” “是呀!”犬子確實沒上去過,“就是因為沒上去過,我才高興的呀。” 真誠永遠是必殺技。 楊樂:“……”這些和絮果玩的神經病都有點邪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