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宦官之后 第72節(jié)

    連亭不動聲色的打量著一看就心里有鬼的眾人,先發(fā)制人的問道:“到底發(fā)生了什么?”

    立刻就有人繃不住了,以為東廠真的什么都知道了,把該說的、不該說的一口氣都交待了,北疆王等四個小郎君不見了。在他們不知道消失了多久的現(xiàn)在,夫子們終于發(fā)現(xiàn)孩子丟了。他們正在慌張的到處派人尋找,恨不能把整個道觀都翻個底朝天的那種。

    就在這個時候,淅淅瀝瀝的小雨徹底停了,陽光突破厚重的層云從殿外鋪灑而來,也把逆著光的連大人的影子拖的老長、老長。

    某個錯眼間,就仿佛看到了來自地獄的修羅正在無限變大。

    道觀的童子差點嚇哭。

    但就在這個時候,四個小朋友的腦袋依次從中庭的黛瓦白墻上,如雨后的春筍般挨個冒出了頭。第一個就是絮果,他看見阿爹后好開心啊,立刻拼命地?fù)]舞起了雙手:“阿爹,快來,我們抓到了壞人!”

    聞蘭因不屑地看了眼墻下被侍衛(wèi)打倒已經(jīng)五花大綁的幾人,傻逼,真以為這么點話術(shù)就能把他們騙出道觀?

    只有犬子還在懵逼中,為什么會有人覺得他很好騙啊?他的外表看上去還不夠魁梧嚇人嗎?

    第86章 認(rèn)錯爹的第八十六天:

    看得出來,這一伙兒試圖來誘拐小郎君的綁匪已經(jīng)不是第一次干這種事了,他們目標(biāo)明確,手法嫻熟,還有內(nèi)外接應(yīng),大下雨天的都不休息。可以說是非常地“愛崗敬業(yè)”了。

    連亭本來還擔(dān)心這是針對絮果或者聞蘭因的什么陰謀,東廠都準(zhǔn)備當(dāng)場上大刑了,結(jié)果對面先一步跪了,毫不夸張的說當(dāng)場嚇尿了褲子,招的比什么都快,還是爭先恐后、競相出賣的那種,生怕自己說的比別人慢了就得命喪當(dāng)場。

    破筆都不禁有些自我質(zhì)疑:雖然知道我們東廠恐怖,但……已經(jīng)恐怖到這種地步了嗎?他怎么不知道?

    很顯然東廠的威名還不止于此。

    單純就是這些綁匪沒骨氣。

    他們確實不是第一次做這種事了,但之前一直是在其他州府活動,今年年初才到了京城,本來只想多賺點跑路費就繼續(xù)北上去其他偏遠(yuǎn)城市的。

    沒想到點這么背,才第二次就踢到了鋼板。

    他們專門針對的就是游學(xué)的學(xué)子,年紀(jì)越小越好,從沒有撕過票,只圖財,不害命。每次都是差不多的招數(shù),打聽清楚附近州府、郡縣官學(xué)的游學(xué)時間和流程,想盡辦法靠近并誘拐幾個一看就很富貴的小郎君悄悄離隊,或者趁亂直接把人抱走。然后根據(jù)孩子提供家庭情況,去找家長要錢。拿了錢肯定放人,說話算話。

    之所以會來京城,也是因為他們在當(dāng)?shù)匾呀?jīng)成為了通緝犯,一路逃竄,一路……繼續(xù)“賺錢”?;挪粨衤废屡艿搅司┏沁@邊,又正值京城官學(xué)的游學(xué)季,就人心不足蛇吞象的想著不如多賺點錢再跑。

    他們是真的不知道絮果等人的來頭。

    要是知道聞蘭因是北疆王,當(dāng)今圣上的親弟弟,借他們十個膽子,他們也不敢干出這種事情啊。

    說真的,在被北疆軍拿下又聽說東廠來人時,他們就已經(jīng)嚇的不行了,兩股顫顫,抖如觳觫。

    連亭帶來的番子里,正好有最近被分派到附近進行偵緝的。據(jù)對方回憶,最近確實有富戶去縣衙報過官,稱家里的孩子被綁架了。只不過這事并沒有什么后續(xù),衙役沒能抓住綁匪,但贖金已經(jīng)給了,孩子也回來了,富戶雖心氣難消,卻也只能算了。

    一如這些綁匪交代的,真沒什么陰謀,也沒什么詭計,他們就是單單純純的犯罪而已。

    之所以敢動國子學(xué)外舍,是因為這只是一場臨時起意。一方面他們見識少,并不了解國子學(xué)外舍的含金量,另外一方面也是正好遇到了這場雨,小郎君們在道觀里鬧的厲害,他們來躲雨,一看這場面就覺得機會來了。

    而他們至今都沒有被人抓住,是因為他們手上沒有人命,以及……團隊里有個獵戶,熟悉各式各樣的山林溶洞,總能精準(zhǔn)找到適合藏匿、逃跑的地點。

    就好比這一次,他們就看上了李家村的那個山神顯靈過的山洞,因為那山洞在走進去之后,走到特別深的里面會發(fā)現(xiàn)它其實是有另外一個出口的。只是出口十分狹窄,不怎么能引人注目,稍稍人力往外擴一下洞口,再用植物遮蓋一下就非常隱蔽了。

    他們之前就是這么干的,把孩子引去山洞綁起來,然后寫信喊家長來交贖金。讓家長先把錢扔進來,等后面家長從大山洞口進來解救孩子,他們早已經(jīng)從小山洞口跑了。

    李家村本就有山神一夜變糧的志異傳說,讓旁人心存敬畏,他們這一番cao作下來,更是讓不明所以的人諱莫如深,不敢追究。

    絮果在一邊聽的聚精會神,記下來記下來,這不是得來全不費工夫嘛。

    “你在干什么???”聞蘭因湊過來小聲問絮果。

    絮果這回就沒辦法如實告訴聞蘭因了,只是悄聲說:“我在做一件很重要的事,不可以告訴別人哦?!?/br>
    “連我也不能說?”聞蘭因詫異挑眉。

    絮果鄭重其事的點點頭:“是只有我和阿娘知道的那種?!?/br>
    聞蘭因卻更在意另外一個問題:“你阿爹也不知道?”

    “當(dāng)然啊?!毙豕鐚嵉攸c點頭。雖然會感覺有一點點愧疚,可是阿娘說過了,這個秘密哪怕是翠花jiejie、吳姨姨或者阿爹都不能說,那他就誰也不會說。

    他超會保守秘密噠!

    聞蘭因一聽連伴伴都不知道,心里瞬間平衡了,沒再追著不放,反而問絮果:“需要我?guī)湍銚踔c嗎?”免得絮果不停記東西的樣子暴露了什么。

    絮果忙不迭的點頭,覺得蘭哥兒可真是他的好朋友,然后,他就被最好的朋友密不透風(fēng)的擋在了身后。

    連大人……

    自然是一早就看到了兩個小家伙湊在一起商量什么的樣子。但他不在乎,他現(xiàn)在還在心里壓著火兒呢,根本不能和兒子說話,生怕自己下一刻就罵出來。孩子再小,在同窗面前也是要面子的。連大人無意讓絮果在外面丟臉。

    有什么賬回去再說!

    然后,絮果就提前結(jié)束游學(xué),被阿爹接回了京城呀。聞蘭因也一樣。他對此倒是挺開心的,因為他本來就對京郊的游學(xué)沒什么想法,只是因為絮果報名了他才報名的?,F(xiàn)在能夠和絮果一起回京他自然高興。

    直至連伴伴冷酷無情的把他交給了他的皇兄,還當(dāng)面告了他一狀,聞小王爺才終于明白了人心險惡,他一臉震驚的感受到了不對,他要大難臨頭了!

    “我們沒有私自跑出去啊!”聞蘭因進行著最后的負(fù)隅頑抗,對他的皇兄表示,他當(dāng)時說的“出去”,就是想找點事情做。不管是去看李家村的山神山洞,還是智斗綁匪,那對于他來說都是有意思的事。

    聞蘭因覺得自己是懲惡揚善的大英雄。

    但小皇帝一聽阿弟早就知道那些人有問題還要跟著他們走,就更加生氣了。

    “君子不立危墻之下。你的夫子沒有教過你嗎?”

    聞蘭因在心里頂嘴,還真沒有教過這句話,他們甚至到現(xiàn)在還沒開始學(xué)四書五經(jīng)呢。

    “你明知道他們有問題,還要去故意上套,以身犯險。聞蘭因,你長能耐了啊?!甭勑⊥鯛斠呀?jīng)快十歲了,用他自己的話來說就是他長大了,小皇帝作為長兄那自然要用對付大孩子的方式來對付他,扭頭對貼身太監(jiān)道,“請家法!”

    王府的家法!

    聞蘭因被死去的記憶突然攻擊,想起了在北疆時那三尺寬的板子,瞳孔震驚,突然就覺得他也不是不能繼續(xù)當(dāng)小孩子。

    至于絮果……

    在跟著阿爹回家的路上,他就已經(jīng)想明白他們都干了什么傻事,阿爹又為什么會生氣。阿娘說,有些時候家長就是這樣的,寧可你不去干什么驚天動地的英雄事跡,也只希望你能夠在平平安安中健康長大。因為對于父母來說,你的安危要比任何事都重要。

    一下馬車,絮果就撲上去抱住了阿爹,主動認(rèn)錯:“我知道錯了嗚嗚,阿爹你別不理我?!?/br>
    連大人并沒有故意不理絮果,他不是那種玩冷暴力的人,好吧,至少他不會對他的兒子實行冷暴力。他只是一路都在調(diào)節(jié)自己的情緒,想要尋找更適合的措辭,才不至于真的對兒子發(fā)火。

    只是沒想到還有意外收獲。

    連亭也就順勢故意板起臉問絮果:“真的?你錯哪兒了?”

    “我不該把自己置身于危險之中,發(fā)現(xiàn)那些叔叔不懷好意,就應(yīng)該立刻告訴夫子,而不是跟著聞蘭因他們?nèi)メ烎~?!毙豕皇菗?dān)心這樣無憑無據(jù)地把對方告了,夫子也只會讓他們遠(yuǎn)離那些人,而不會報官把他們抓起來。絮果等人倒是能躲過一劫,那別人怎么辦呢?

    事實也證明絮果的擔(dān)憂是有道理的,這些人是慣犯。如果絮果不抓住他們,他們以后還是會繼續(xù)綁架其他小郎君,那受到傷害的就是別人了。

    “錯,你應(yīng)該告訴那些暗中跟著你們的番子,讓他們直接把人帶來東廠,由阿爹判斷他們到底有沒有危險!”

    絮果恍然:“對哦?!彼趺淳蜎]有想起來?他可真笨啊。

    連亭還能說什么呢?小朋友把能譴責(zé)的、反思的都已經(jīng)先說完了。甚至連大人很怕兒子養(yǎng)成這樣妄自菲薄的性格,還要對他說:“不,你不笨,你只是一時情況緊急,沒有想起來。但阿爹相信有了這次的經(jīng)驗之后,你下次就不會再犯了。”

    “那肯定!”絮果叉腰,立刻又驕傲了起來。真不是他吹,他雖然經(jīng)常犯錯,但犯過的錯,他是很少故意再犯的。次次都上當(dāng),但當(dāng)當(dāng)不一樣!

    連亭都服了,哭笑不得的抬手點了一下兒子的頭。

    絮果見阿爹笑了,就以為沒事了。

    沒想到阿爹直接把他給禁足了。

    游學(xué)活動一共三天,絮果提前被家長帶走結(jié)束了旅程。絮果本來還以為剩下的兩天他可以在沒有功課的情況下自由支配呢。他都把計劃做好了,第一天上午去柳林鎮(zhèn),找羽卒jiejie說事情,下午回來時順便給聞蘭因帶柳林鎮(zhèn)上特別好吃的一個點心;第二天和聞蘭因玩一整天。第三天上學(xué)。

    行程被他排了個滿滿當(dāng)當(dāng),但現(xiàn)在都只能化作了泡影。

    但絮果還是得說:“我可以不出去玩,但我需要見一下羽卒jiejie?!?/br>
    連大人本來就因為羽卒她們的事情敏感著呢,絮果這么一說,他立刻便道:“為什么?羽卒和你說了什么?”

    絮果一愣,但還是老實說:“是我找羽卒jiejie有事情哦,不是羽卒jiejie找我。”

    “什么事?”

    那絮果就不能說了呀。他只是趴在小榻的矮幾上,試圖用黑白分明的雙眼直勾勾地看著阿爹,委屈巴巴的,想萌混過關(guān)

    “連絮果,你已經(jīng)快十歲了,不是六歲。”連大人自我感覺他對絮果的這一套已經(jīng)免疫了。

    絮果沒說話,繼續(xù)發(fā)射祈求光波。

    連大人、連大人還能說什么呢?他只能長嘆一聲:“下不為例。這回我?guī)湍懵?lián)系,但你必須先答應(yīng)阿爹一件事。”

    “什么事情呀?”絮果喜出望外。

    “如果羽卒問你‘你娘的錢在哪里’,你要回答她,你什么都不知道?!边B亭緊緊的注視著兒子的眼睛,希望他能夠意識到這件事的重要性。他并不會跟兒子要那些錢,但他也不希望兒子卷入這件事里。

    但連亭沒想到他從兒子眼中得到的回饋卻是驚訝:“阿爹你怎么知道我知道?”

    連亭:“……”如果他兒子一直這么好套話,那他日后可就有得擔(dān)心了。連亭不得不又給兒子補了一條,“以后如果有人再這么問你或者問類似的話,你都不能這么回答,明白嗎?你得說‘你在說什么啊,我聽不懂’?!?/br>
    絮果懵懵懂懂跟著阿爹重復(fù)了一遍:“你在說什么啊,我聽不懂?!?/br>
    廠公這才滿意的點了點頭,但他并沒有完,而是繼續(xù)和兒子串供:“別裝了,我早就知道了,你娘臨終遺言里什么都說了?!?/br>
    絮果這回終于跟上了連大人的思路,繼續(xù)裝傻:“臨終遺言?”

    連亭簡直不要太滿意,還輕輕地給兒子鼓了掌,感天動地,絮果沒有再上當(dāng)了。等這對父子練習(xí)半晌,連亭都挑不出兒子的什么錯后,他才一邊喝茶,一邊感慨了一句:“只要你和你羽卒jiejie說的不是這件事,那你想說什么都行?!?/br>
    絮果:“?。 毙∨笥褟氐紫萑朊悦?,那他到底要不要對阿爹說實話啊?

    他找羽卒jiejie就是要說那些存款的事情欸。準(zhǔn)確的說,是其中一小筆存款到期了。阿娘交給過他一個很重要的本本,上面詳細(xì)記錄了每一筆的到期時間。

    阿娘怕他當(dāng)時不認(rèn)字,還口述讓他記住了最近的幾筆。

    其中第一筆就在他九歲過了年的這個春夏之交。

    阿娘說做生意最重要的就是契約精神,她沒有辦法完成這最后的任務(wù)了,但她相信她的兒子可以。這是阿娘除了他以外,在彌留之際最放心不下的事情,他一定不會讓阿娘失望的。

    絮果本來以為對方到期來取錢時,羽卒jiejie一定會告訴他,可是他等啊等,始終沒有等到。他連讓對方取錢的地點都考察好了好幾個了,好比今天提到的山神山洞。羽卒jiejie那邊卻還是一點消息都沒有,是對方?jīng)]來取還是打算繼續(xù)存???

    可阿娘說她該辦的事情已經(jīng)辦完了,不打算再繼續(xù)讓別人存錢了。

    絮果思前想后還是覺得不行,不能再等下去了。

    他得主動出擊!

    第87章 認(rèn)錯爹的第八十七天:

    第二天,連大人還是送兒子去了一趟柳林鎮(zhè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