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剛睡起來腦子有點短路，絮果能想到的補救辦法，就是直接再舀了一勺，送進了聞蘭因的嘴巴里。

    聞蘭因毫無準(zhǔn)備，整個人都懵了。

    絮果也懵了。

    最后還是聞蘭因強裝鎮(zhèn)定給吃完了，還看上去好像沒覺得這有什么大不了的評價了句：“還不錯?！?/br>
    只有聞蘭因自己知道，那一刻他的心變成了怎么樣一個燒開的熱水，在瘋狂尖叫。其實聞蘭因不怎么喜歡吃甜食的，雖然這些年跟著絮果吃了不少。而他還是必須得宣布，這是他這輩子吃過的最好吃的糖蒸酥酪，沒有之一！

    很多事情就是這樣，當(dāng)事人中有一個不覺得尷尬，另外一個也會自我洗腦好像確實沒什么大不了。

    等他們分完了一小碗糖蒸酥酪，絮果才想起來問：“你剛醒就去拿酥酪了？”

    聞蘭因點點頭，又搖搖頭，他確實是特意來送酥酪的，但不是才醒。聞蘭因比絮果醒的早很多，準(zhǔn)確的說，他也就在棲梧宮的偏殿瞇了那么一小會兒。他在外面根本睡不踏實，后面也是他把絮果給抱回的長樂宮。

    聞蘭因本來是想就這么看著絮果的睡顏歲月靜好的，沒想到這一天忙的飛起。

    他先是需要派人去國子監(jiān)，給絮果和自己請假。再是要和表哥不苦一起，幫皇兄招待接連遞牌子進宮道賀的宗親。最重要的是壓住賢安大長公主想要殺人的心，這一步尤為艱難。

    賢安大長公主對馮皇后的情緒，在此時無疑是最復(fù)雜的。她真的想了很久，最后還是做不到喜歡馮皇后，只是她選擇了尊重帝后的感情，只針對馮家的傻逼。

    連公主都敢換？他們怎么不上天呢？哪來的自信就以為他們馮家那歪瓜裂棗的傻逼兒子能替換公主？真不怕福氣太大被老天收回去嗎？！

    即使知道最后有驚無險，賢安大長公主還是一想起來就想殺人。

    等見到?jīng)]起名、不能見風(fēng)的小公主后，更是憐愛的不行，抱起來就不撒手，心肝寶貝rou的叫個不停。

    德安長公主進來時還很詫異，以為孩子得長的有多驚為天人，才能讓阿姊如此喜愛。等她湊近一看，就更奇怪了，因為小公主就是個標(biāo)準(zhǔn)的新生兒，皺巴巴地像個紅皮猴子，并沒有哪里特別。不過等她知道了孩子遇到的事……

    聞蘭因最后來給姑母們請安時，看到的就是一群女性長輩抱著公主大呼“我們的寶貝兒可真是受苦了”。

    聞蘭因：“？？？”

    小公主微微打了個哈欠，睡眠質(zhì)量極佳。從出生到現(xiàn)在，她不是被皇帝抱著，就是被太后抱著，不然就是在幾個長公主之間流轉(zhuǎn)，也不知道這樣還能受哪門子的苦。

    等好不容易解決了一眾開始暗示他也長大了、該娶親了的難纏姑母們，聞蘭因就迎來了更加難纏的皇兄，非要拉著他推心置腹。

    聞蘭因當(dāng)時滿腦子都是還在長樂宮里沉睡的絮果，生怕自己回去晚了，絮果已經(jīng)走了。也因此，他和他哥說話就沒太客氣：“你很閑？”

    皇帝這一天比他弟還忙。

    好比他還要上早朝。雖然他真的很想翹班，但屬于帝王的強大意志力，還是讓他告別了妻女，走上了朝堂。

    只是好像不管朝上說什么，他都能接一句，什么？你也知道朕有女兒了？

    群臣：“……”

    當(dāng)然，除了秀女兒，皇帝還是處理了不少正事的。好比宣布馮家的陰謀，陰謀的破除，以及對參與者的種種處罰。連亭現(xiàn)在還在馮家坐鎮(zhèn)，對涉事人員進行排查，目標(biāo)就一個——不放過一個壞人，也不冤枉一個好人。

    皇帝則負(fù)責(zé)在朝上“安撫”娶了馮氏外嫁女的朝臣。

    朕是那種隨意搞連坐的人嗎？不會的，朕只會在馮家開個女學(xué)班而已。對所有深受馮家洗腦、哪怕沒有參與偷換計劃也在勸皇后為了生兒子而死的女眷，進行打回女學(xué)重修的處理。

    皇帝連女夫子都選好了，什么時候?qū)W出了正常的腦子，什么時候結(jié)束。

    外嫁女不想學(xué)也可以，這不勉強，只是不修滿分的人，就沒資格以“后族”的身份再出現(xiàn)在皇宮里而已。

    這一招是真的狠，當(dāng)事人還沒說什么呢，她們的丈夫、兒子已經(jīng)在賭咒發(fā)誓，她們一定會努力。

    最后，就是這日早朝最重要的環(huán)節(jié)——下旨昭告天下，皇帝他有女兒啦。圣旨是皇帝親自寫的，一氣呵成，沒有半點停頓，文筆斐然，情感充沛，但翻譯過來無外乎這是朕和皇后的第一個孩子巴拉巴拉，孩子有多么可愛巴拉巴拉，朕很喜歡她巴拉巴拉，所以朕決定為公主在下半年再加開個恩科。

    前面群臣都沒什么想法，一直到最后一句才略顯驚愕。

    畢竟這一科的科舉還沒考完，絮果的兩個好朋友還在貢院里面“關(guān)”著呢。就又要加新的了？但哪個讀書人會嫌棄科舉機會多呢？最后朝臣也只有齊聲高呼陛下英明、公主千秋的份兒。

    忙完朝事，皇帝還要忙著瞎琢磨，也就是找聞蘭因商量：“你覺得，朕和你皇嫂該不該再互通有無一下？”

    聞蘭因：“哈？”你倆還不夠好？你有意識到你老婆孩子熱炕頭都齊全了，但你可憐的弟弟至今還是孤家寡人，連和喜歡的人互訴衷腸都不敢嗎？

    “如果我們事事都和彼此說，就不會有這次的誤會了啊?！被实蹖μt(yī)院是下了死命令的，沒有他的圣旨，絕對不能給皇后吃那些虎狼之藥。但皇后就是有本事自己從宮外搞來更危險的。這是皇帝和連亭都沒有預(yù)料到的意外。

    當(dāng)然，也是因為連亭根本不關(guān)心皇后的死活。畢竟在連亭看來，不管皇后做什么，結(jié)果都一樣的——馮家必死。

    只有皇帝在事后復(fù)盤，皇后的突然發(fā)動打破了所有人的計劃，包括她自己的。

    “我覺得是絮哥兒的牛rou粒的功勞?！甭勌m因立刻見縫插針幫自己喜歡的人邀功。除了獻藥外，聞蘭因覺得絮哥兒和皇后的見面也很關(guān)鍵。這絕對是命中注定的安排，不然為什么他們早不見晚不見，偏偏在這個時候見了？見完皇嫂就生了？

    哦，不對：“皇嫂的信！”

    聞蘭因看了看外面的天色，感覺也快到晚上了，就按照約定把馮皇后讓他轉(zhuǎn)交的信，遞到了皇兄手上。

    也是在看過信后，皇帝更加堅定了要和皇后好好談?wù)劦南敕ā?/br>
    沒有秘密，再無隱瞞。

    就像他的父王和母妃一樣。

    如果說，在政治的抱負(fù)上，皇帝深受連亭和紀(jì)關(guān)山的影響；那在感情上，皇帝就完完全全是靠他自己對父王母后的回憶、一點點稀里糊涂摸索出來的，非常笨拙而又理想化。

    偏偏他這人還很頭鐵，也就是有點認(rèn)死理，只要他認(rèn)為是對的，就會堅持到底。

    這種性格有利有弊，至少聞蘭因面對他皇兄的感情設(shè)想，第一想法就是，瘋了吧？他極力勸阻：“誰還沒點小秘密了？還是你準(zhǔn)備告訴皇嫂你七歲了還尿過床的事？”況且父王母后也未必是你想象的那個樣子。只是父母戰(zhàn)死時，聞蘭因?qū)嵲谑翘×?，他沒辦法反駁。但他堅持覺得記憶是最不靠譜的東西，早在一遍遍的歷史長河中被刷上了不一樣的色彩。

    只要秘密不涉及到會損害另一半，就不一定非要說。聞蘭因想著，好比他喜歡絮果的事，他現(xiàn)在就不能說。

    但是轉(zhuǎn)過頭，當(dāng)絮果吃完酥酪，對聞蘭因一臉鄭重的表示，我覺得我們得談?wù)?、最好開誠布公的時候，聞蘭因卻立刻表示：“談，往死談，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訴你。”

    雙標(biāo)得明明白白，坦坦蕩蕩。

    作者有話說：

    瞎扯淡小劇場：

    皇帝：呵。

    皇后：總感覺我好像忘了什么事啊。

    （——你忘了寫滿黑歷史的信233333）

    第116章 認(rèn)錯爹的第一百一十六天：

    絮果也沒和聞蘭因墨跡，直接就拿出了聞蘭因前幾日忘在小榻旁的話本。

    什么話本？

    還能是什么話本？

    就是那些在斷袖話本啊。

    別問聞蘭因為什么在給絮果準(zhǔn)備的廂房里看話本，他是不會告訴任何人，他在這里進行實景練習(xí)的！

    聞蘭因最近終于看了幾本“正?！痹挶?，在他理解里的正常，就那種全程談感情、結(jié)局很好很好的類型，他也是這才發(fā)現(xiàn)，原來自己之前完全是買錯了方向。同為斷袖話本，受眾不同，書里的內(nèi)容也會有很大不同。

    他一開始看的“我愛你時你不愛我、我不愛你了你卻開始愛我”的狗血虐戀太刺激，現(xiàn)在這種“從頭到尾只有兩個人你儂我儂”的才是他的菜，更適合北疆硬漢。

    那真是通體舒暢、百看不厭。

    聞蘭因就喜歡沒什么跌宕起伏的人生波折、只有主角兩個人愛來愛去的愛情故事，還不能是互相折磨的愛情，必須得是我愛你時你剛好也愛我！

    一看就是一宿。

    還伴隨著跳躍的燭火，認(rèn)真做了不少筆記，以比在國子監(jiān)讀書還要認(rèn)真刻苦的鉆研態(tài)度，進行了大量對話練習(xí)。

    而絮果如今看見了他寫滿注解的話本啊啊啊。

    聞蘭因整個人都要不好了?；艁y，無措，還有社死，多種復(fù)雜的情感一起涌上心頭，讓年輕的北疆王直接大腦過熱，反而只剩下了一張木著的臉，因為他已經(jīng)不知道該如何反應(yīng)了，也想不到這樣要怎么收場。滿腦子只剩下了表哥不苦被發(fā)現(xiàn)私房錢時的一句哀嚎——“沒有關(guān)系，我可以上吊”。

    但其實如果聞蘭因能冷靜下來就會發(fā)現(xiàn)，他和絮果想的根本不在一個方向?；蛘哒f，絮果還沒來得及研究話本上都寫了什么，就先有了其他發(fā)現(xiàn)。

    他如今的重點全部都在于：“你有沒有覺得這個紙比較眼熟？”

    “啊……啊？”兩聲一模一樣的“啊”，卻飽含了聞蘭因截然不同的深刻情感。前者就好像說“是的，我就是看斷袖話本了”，后者則是“這都能絕處逢生”的震驚。你在說什么啊？聞蘭因不可思議地看著絮果。

    絮果也不可思議的看了回來，黑白分明的眼睛里只有獨屬于偵探的智慧在閃爍。

    他還特意把兩本書都拿了過來，湊上前拉著聞蘭因的手去觸摸、去感受：“是不是不一樣？都不要說摸暗紋了，哪怕疊在一起對比顏色，你仔細看，也能發(fā)現(xiàn)不同吧？”

    聞蘭因在這樣大喘氣一樣的神轉(zhuǎn)折面前，只能感受到自己劫后余生的劇烈心跳。以及，內(nèi)心深處返上來的說不清道不明的遺憾，如果絮哥兒真的發(fā)現(xiàn)了，那他是不是就可以直接攤牌了？暗戀是漠漠輕寒上小樓*，而他卻突然想試試把樓拆了，來讓絮果看個分明。

    可惜，馬上十八歲的絮果更想當(dāng)個名偵探，而不是戀愛專家。

    他看《二梅探案錄》實在上頭，尤其是去年最火的洗女案，其中就有這么一個因紙張不同而推理出的案件細節(jié)。

    絮果因此對全國各地的紙張制造產(chǎn)生了濃厚的興趣，在了解了大啟造紙變化史的同時，他還特意拜托南來北往做生意的羽卒jiejie，幫他收集了各地不同的紙張，整合成冊，裝訂成簿，就像布莊里讓客人挑選材質(zhì)時會拿出來的布卡一樣，現(xiàn)在還放在他家的書房里。

    在一一對比后，絮果發(fā)現(xiàn)各地的紙還真不一樣，也不知道是制作工序還是手法的問題，南北的差異尤其明顯。

    或者說，經(jīng)由他阿娘年娘子改造過的南方紙，總會更白也更硬挺，非常方便書寫。

    北方紙就相對沒那么重工了。大概是因為北方的造紙廠大多被官府壟斷，官老爺們的反應(yīng)總是慢半拍，秉承著“寧可不做，也不要做錯”的混子原則，不敢、也不愿意大費周章的去引進造紙的新技術(shù)，即便那會更省錢。但錢是朝廷的，又不是他們的，他們花起來可不會心疼。

    因此，南紙和北紙不管是在顏色上、手感上都有著一定的差別。只不過隨著時間的推移，這種差別正在逐漸縮小，如今哪怕疊放在一起，對這一塊不敏感的人也已經(jīng)很難發(fā)現(xiàn)。

    不巧，絮果就屬于比較敏感的那類。

    “眼熟在哪里？”聞蘭因時刻關(guān)注著絮果在話本上翻開合上、合上翻開的手，戀愛腦在哀嚎，但從小到大總會配合絮果的習(xí)慣，又讓他迅速進入了紙張的話題。

    絮果得意拿出了科舉的考試用紙：“看！”他之前不是怕雙生子科考時答題紙出現(xiàn)問題嘛，就一下子買了很多。但后來從聞蘭因口中知道了在進入貢院后如果考卷出現(xiàn)問題，會由收卷局負(fù)責(zé)，沒有他發(fā)揮的余地，這些紙就在他的空間里落了灰。

    他娘生前總說，你永遠不會知道你囤的哪些東西會在什么時候發(fā)揮出意想不到的作用。

    絮果小時候還不理解，如今總算體會到了。

    聞蘭因卻在詫異：“你為什么要隨身攜帶科舉用紙？”

    絮果：“……”呃，他半生的智慧大概都在用來填自己制造的這些馬腳，最后只能硬著頭皮說，“因為大寶二寶還沒考完?！?/br>
    幸好聞蘭因沒有懷疑絮果的愛cao心，只是哭笑不得的表示：“那他們也用不到。”

    “總之，我買的是柳林鎮(zhèn)隔壁卷廠的紙，也就是北方紙。那南方的舉人呢？他們?nèi)绻菑哪戏劫I紙的話，和北方紙豈不是就不一樣了？”科舉能夠規(guī)定的只是考試用紙的長度、寬度以及上面該印上什么樣的內(nèi)容，很少會去關(guān)注紙張的材質(zhì)吧？

    聞蘭因若有所思，你別說還真別說。不過他也不能百分百確定，暫時無法給出準(zhǔn)確的答案。

    “如果紙質(zhì)不同，那是不是就有了作弊的空間？”絮果腦洞總是很大，“好比改變暗紋，讓某張或者某幾張卷子變得特別。”

    “不，會有謄抄卷子的環(huán)節(jié)?！甭勌m因先搖了搖頭，不管考生寫的如何，考官看到的都是謄抄官重新謄抄過的糊名卷。所有人的筆跡都一模一樣，根本不存在打暗號的可能，而謄抄的紙張也是由朝廷這邊統(tǒng)一提供。不過，如果作弊是從謄抄官這一環(huán)節(jié)就開始，也不是沒有可能?！拔視扇吮M快去收卷局重新確認(rèn)一下收卷標(biāo)準(zhǔn)?！?/br>
    絮果和聞蘭因這一忙，就忙到了會試結(jié)束，可惜，沒能得到什么他們設(shè)想中的結(jié)果。

    而廉深廉大人最后的臥底生涯卻非常成功，甚至成功的有點過了頭。楊盡忠這一日在喪期低調(diào)設(shè)宴，請了廉深夫婦到場。

    因為只有他們自己家人，也不怕被人舉報守喪不嚴(yá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