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彼穆曇艉茌p。

    “你是？”我問。

    “不好意思打擾你了，我是這個房子的上一任租客，我有東西落在這兒了?！彼_口。

    我的第一直覺告訴我她是個騙子。

    “不好意思，我這兒沒有上位租客留下的東西?！闭f完我正準(zhǔn)備關(guān)門。

    “是個風(fēng)鈴，就掛在陽臺外的梧桐樹枝干上！”她有些急促。“我可以不進(jìn)去，你取下來給我可以嗎？它對我真的很重要。”

    我的腳步愣住，因?yàn)榇巴獾奈嗤渖洗_實(shí)掛著一只風(fēng)鈴。

    門又重新被我打開，我這是才注意到她的臉色不太好。

    “你……臉色不太好?！蔽艺f。

    “低血糖，老毛病了?！彼?。

    “那你等一下，我去把風(fēng)鈴拿給你?！?/br>
    “謝謝謝謝?！睆乃恼Z氣可以聽出來，那只風(fēng)鈴對她確實(shí)很重要。

    我取下風(fēng)鈴，然后又拿了兩塊巧克力打算一同給她，我再次走到門口的時候，她幾乎要暈倒了，于是我趕緊扶住了她。

    “你進(jìn)來休息一會兒吧?！闭f著我拆開了一條巧克力遞到她手里。

    我看到她的眼神里有些顧忌，我把門全然打開，拉了一把椅子放在門口：“你坐這兒休息一會兒吧?！?/br>
    然后我聽見她肚子咕咕的叫聲。

    她有些尷尬地望著我：“謝謝啊?！?/br>
    “我去煮碗面給你?！?/br>
    “不用麻煩了?！?/br>
    “沒事兒，很快的?！?/br>
    十分鐘后我端著那碗鋪著煎蛋、午餐rou、厚切培根還有青菜的面條出來了，我看著她問：“要不然你坐在餐桌前吃吧，燙，門口也冷?！?/br>
    她循著我指的餐桌的方向走過來，就在這時她看見了狗蛋兒：“球球？！”

    “你認(rèn)識這只貓？”

    “之前我住在這兒的時候，老在樓下碰見它，還經(jīng)常投喂它——你收養(yǎng)它了？”她轉(zhuǎn)身問我。

    我點(diǎn)點(diǎn)頭：“前段時間下雨，它都被淋濕了，我怕它撐不過去就決定養(yǎng)了它，它現(xiàn)在叫狗蛋兒?！?/br>
    “狗蛋兒？”她笑了。那

    “快吃吧。”我說。

    “好，謝謝?！彼K于在餐桌前落座。

    我把她的風(fēng)鈴放在餐桌旁，她一邊吃一邊夸我做的面好吃，還說了很多謝謝的話。她最后幾乎是端著碗把湯都喝光了，她放下碗的時候，眼神落在了風(fēng)鈴上。這只風(fēng)鈴好像勾起了她的回憶，我聽見她說：“這是風(fēng)鈴是我外婆送給我的，是她親手做的。她……前幾天突發(fā)腦梗走了，葬禮結(jié)束的時候我才想起她送過我這只風(fēng)鈴，她還活著的時候倒也覺得沒什么，她走之后我就發(fā)現(xiàn)了它的珍貴。”

    “理解?！蔽艺f。

    “我大學(xué)畢業(yè)的時候，我的工作遭到了全家人的反對，只有我的外婆支持我，她和我說‘凌春啊，我的好外孫女，你要喜歡你就去做，憑本事掙錢沒有什么高低貴賤的，只要你不害怕就可以’，我那時特別堅(jiān)定，我對她說‘外婆，我不害怕’，我外婆也笑著和我說‘那就去干’，她是支持我做這個工作的動力?！?/br>
    于是我開始好奇，這個叫做凌春的女孩是做什么工作的，我的心里其實(shí)已經(jīng)有了答案，但我還是忍不住問：“你……是做什么工作的？”

    “我在殯儀館上班，遺體整容師?！彼卮鹞?。

    我猜對了。

    “很酷的工作?！蔽野l(fā)自內(nèi)心贊許。

    “也是我外婆，讓我家人和我，還有我的工作和解了?！闭f著她哭出了聲?！拔彝馄攀俏宜退詈笠怀痰模野謰屗麄兩暾埩伺杂^入殮，一家人在現(xiàn)場都在沉默地哭，我保持工作時的一絲不茍，忍著眼淚為她整理遺容，那天晚上，我媽抱著我哭，我知道，她理解我了，而這個理解的背后，是一位至親的離去換來的。”

    “你外婆在天上知道的話，會為你開心的?！蔽艺f。

    她笑了笑，沉默了一會兒說：“我去把碗洗了?！?/br>
    我說：“不用，放那兒我洗就好?！?/br>
    “那怎么好意思?！?/br>
    “沒關(guān)系的?！?/br>
    “你真是個好人?！?/br>
    “我也這么覺得。”我說，試圖緩解氣氛。

    凌春走的時候我給她塞了幾塊巧克力：“低血糖的時候可以吃?！?/br>
    她又在說著謝謝的話。

    “謝謝你，你治愈了我的一天?！彼f。

    “你也是?！蔽艺f。“有緣下次再見，路上慢點(diǎn)兒?！蔽艺驹陂T口朝她揮手。

    “好，有緣再見?！?/br>
    她說著，消失在了樓梯拐角處。

    第17章 晚來天欲雪，能飲一杯無（上）

    天氣預(yù)報說最近有雪，但是一直沒有下下來，就這樣，青江市民在這樣的捉弄下于陰沉的冬日天空下郁郁寡歡。

    不過話說回來，雨倒是斷斷續(xù)續(xù)沒有停過。

    周末的清晨，窗簾還沒有拉開的房間里昏暗地只依稀見得些細(xì)小的光影，窗外淅淅瀝瀝地下著雨，窗子被敲出節(jié)拍，這樣的天氣，窩在被窩里睡覺再好不過了。

    可是他媽的，我還要上班。

    我轉(zhuǎn)身看見狗蛋兒在它的小窩里睡得很香甜，我嘴角掛了一絲微笑然后掙扎著從被窩里爬起來，洗漱完畢我煎了雞蛋、培根，黃油把吐司煎的香脆，就這樣再搭點(diǎn)酸奶，早餐就這樣完成，我端著盤子從充滿黃油香甜氣息的廚房里走出來，坐在餐桌前美滋滋享用早餐。

    這樣開啟新的一天，仔細(xì)想來也算不錯。

    出門前我給狗蛋兒添了糧和水，最近給它入手的一個自動喂食機(jī)不是特別好用，簡直可以稱得上是人工智障，照它那樣喂下去，狗蛋兒遲早得三高。我往狗蛋兒的碗里加完貓糧，然后踢了一腳那個智障喂食機(jī)以示不滿。

    晚上的時候約了大家來家里吃火鍋，打算下了班之后去附近的超市買點(diǎn)食材。下雨的時候我覺得騎車去上班是一件十分麻煩的事兒，所以我干脆去家最近的輕軌站乘坐輕軌，乘坐五站就到了診所附近的站點(diǎn)，還算方便。

    剛到診所門口就看見同事小楊和徐姓同事有說有笑地在收傘，然后一起進(jìn)了店里?？磥硭麄兊母星槟壳盀橹惯€算穩(wěn)定。

    晚上下班之后我直奔超市，吳斐和周離早早地就推著購物車已經(jīng)買了一堆食材了，白天吳斐在群里講，她們?nèi)ベI食材，讓我直接去找她們，查缺補(bǔ)漏一番，我們很快買完食材，今日消費(fèi)斐姐買單。

    從超市出來，一對情侶從我們面前經(jīng)過，女的對男的講：“不就是輸了一場游戲，廢話那么哦？”

    這種很日常的對話讓我想起來曾經(jīng)有一次 w 去了廣州出差，回來之后他和我說了好多他在那邊的見聞，其中百分之八十被我認(rèn)證為廢話，那天他來我上班的醫(yī)院等我下班，我們從醫(yī)院出來，沿著那條叫做渡春路的路一直走，那天夕陽燦爛的不像話，w 一手拉著行李箱在我耳邊不停地說著廢話。

    “你想講多久廢話？”那時我問他。

    “港一路啦。”他突然港普。

    “多長的路？”我配合他的幼稚。

    “嗯……這條渡春路啦?！彼Α?/br>
    頭頂上梧桐樹葉嘩啦啦地響，有光稀疏落下，他見四下無人，嘴巴湊到我耳邊，良久他說——

    “我是想你了?！?/br>
    如今我一抬頭，時過境遷，物是人非，我身旁只有兩個朋友，還有這陰雨綿綿。

    我從醫(yī)院辭職之后，就再也沒回過渡春路了，渡春路口有位老奶奶，經(jīng)常在傍晚出攤，賣油炸的淀粉腸、腰子餅還有臭干子，有時候下班貪嘴，我總會去她的攤位上現(xiàn)買現(xiàn)吃，然后擦擦嘴巴離開，時間久了她也認(rèn)識我了，時不時多給我一塊腰子餅還有臭干子。

    忽然想起來，竟然還有點(diǎn)想念。

    通往我家的路上，周離坐在副駕駛開玩笑地說：“斐姐，我覺得你車技的提升有我和周游的功勞?！?/br>
    吳斐輕蔑一笑：“笑話，別忘了你姐是干嘛的?！?/br>
    是的，吳斐，這個富婆，業(yè)余開出租。

    雨刷器左右搖擺，天色昏暗，燈紅酒綠混合著雨水模糊一片，不知什么時候，前方一輛車好像是車輪打滑，左右漂移不定，在吳斐的罵罵咧咧下，最后還是沒避免追尾，按照形勢來看，前車全責(zé)。

    兩輛車靠邊停下，很快前車主人走下來，是個中年男人，穿一身正裝，就在他朝著我們走來的時候，我看見吳斐低下了頭。這種情形我只在上次咖啡店見過，吳斐當(dāng)時看見那幾個女人，也是這樣的反應(yīng)。

    “吳斐？是你??？”男人的聲音在車窗外悶悶地響起。

    他不斷敲著車窗玻璃：“我全責(zé)，你把車窗降下來，我們談一下吧?！?/br>
    “不用了，你走吧?！眳庆骋琅f低著頭，整個人都要埋在方向盤下了。

    “喲，好久不見，你這都開上寶馬了？怎么，傍上哪個老板了？”男人開口。

    “說什么呢你？！??！”周離開始?xì)鈶崱?/br>
    我見狀從后排下車，淋著雨越到駕駛座車窗外：“她都說不用了你沒聽見嗎？”

    “不是兄弟，我全責(zé)啊，我得負(fù)責(zé)。”那個男人不依不饒?！皡庆常惆验T打開啊?！?/br>
    我依稀看見吳斐搭在方向盤上的手在發(fā)抖，我想是時候結(jié)束戰(zhàn)斗了。

    我把那個男人往前使勁一推：“都說不用了你他媽的聽不懂人話嗎？”

    這一刻我雖然心里砰砰跳著，但是我還是很慶幸我能擁有十五歲那年的一點(diǎn)點(diǎn)勇氣。

    “斐姐，你坐到后面去，我來開?！蔽掖舐曊f。

    吳斐的頭在這一刻抬起來，像是抓住什么救命稻草，好像那一刻我短暫地治愈了她一些，她的眼神里滿是感激。我擋在吳斐前面，讓她安全在后排落座。周離也從副駕駛出來，陪著吳斐坐進(jìn)了后排。

    我坐進(jìn)了駕駛座，其實(shí)我的心臟在砰砰跳動，我已經(jīng)很久沒開車了，我不確定自己還開不開得好，然后我慶幸我的駕駛證就在我天天上班的包里隨身攜帶著。

    調(diào)整座椅，系好安全帶，腳踩離合和剎車……離合呢？哦，這是自動檔……我可以的，我在心里默念，雖然我考的是 c1，但是自動擋我也開過幾回，腳踩剎車，擰鑰匙發(fā)動汽車，掛入 d 檔，松開手剎，打左轉(zhuǎn)燈，方向盤向左打，我朝著那個逼男的摁了幾聲喇叭，他嚇了一跳往旁邊退，然后我觀察后視鏡后松開腳剎，輕踩油門，好的車子啟動了。

    周游你真是很棒，我夸自己。

    車子慢慢步入正軌，我也得心應(yīng)手起來，緊張感驟然消失，周離開口：“沒想到你會開車?！?/br>
    我笑了，也試圖讓氣氛輕松下來：“你不知道的還多著呢。”我透過鏡子看著后座，周離攬著吳斐的肩膀。我們緘口不言，吳斐不說，我們也不問。

    回到家里，我打開投影找了一個美食紀(jì)錄片在放，我們并排坐在沙發(fā)上，誰也不說話，不知道什么時候，吳斐終于開口：“看得我，好餓啊?；疱佒笃饋戆??！?/br>
    “好，我去洗菜。”我起身朝著廚房走去。

    “我來幫忙?！敝茈x也起身。

    “車子后備箱有好多酒，我去拿?！闭f著吳斐就準(zhǔn)備出門，我眼神暗示周離，周離和我心照不宣，然后吳斐出門后她跟在身后。周離站在門口，看著已經(jīng)走了一半樓梯的吳斐靠著墻在哭，很快哭聲傳到我的耳朵里，我走到門口，周離已經(jīng)和吳斐坐在同一級樓梯緊緊抱著她了，我轉(zhuǎn)身回到廚房，繼續(xù)洗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