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游不像是會發(fā)視頻開玩笑的人?！鼻卮罄蔬@時開口。

    “給他打電話?！?/br>
    “沒人接?！?/br>
    “消息也不回?！?/br>
    “去民宿找他！”

    一行人趕到周游租住的民宿，聯(lián)系老板開了門，才發(fā)現(xiàn)里面并沒有周游的影子。

    “報警，報警！”說著吳斐拿出手機，不自覺地，她的聲音也跟著顫抖。

    “周游，你千萬別干傻事兒！聽見沒有?！敝茈x焦急地發(fā)著語音。

    ……

    后來，他們給警察看了周游的告別視頻，警察問他們：“你們仔細回憶一下，他有沒有經(jīng)常去的地方？”

    “沒有，他經(jīng)常和我們在一塊的，今天約了吃火鍋，他遲遲沒來，看到視頻我們才知道。”周離說著說著眼淚掉了下來。

    “你們再仔細回憶回憶？”

    “北……北水縣，他以前好像說過，北水縣有個江灘，在一座什么橋下去，有蘆葦……”吳斐顫抖著對警察說。

    “好，我們現(xiàn)在聯(lián)系北水縣警察局，我們現(xiàn)在也起身過去?！?/br>
    ……

    在此之前。

    周游坐在江邊平靜地編輯了一條長信息發(fā)給了他的父親，信息上的內(nèi)容，交代了一切。然后他撥通了柳烏龍女士的電話，很快電話接通，她的耳邊傳來柳烏龍女士懶洋洋的聲音：“喂，周游，怎么啦？”

    “柳臻?！?/br>
    “干嘛喊我的名字？”

    “對不起，我不能和你一起去日本了?！?/br>
    “你說什么呢？”

    周游掛斷了電話，手機丟在岸邊，他脫了鞋子，朝著一片波光瀲滟中走去。

    江水包裹著他的身體，這實在是太過痛苦的體驗，直到窒息的感受來臨，他整個人也跟著沉了下去，遙遙天上的霞光，照耀在江面上，看上去一片平靜。

    -

    周游告別視頻發(fā)出一小時后，他自殺的消息就登上了社交媒體的熱搜榜。

    然后此后，周游的死漸漸走進了大眾的視野。

    晚上十一點鐘，周游的尸體終于被打撈上岸，江邊現(xiàn)場亮如白晝，警戒線內(nèi)傳來聲音：“家屬來辨認一下死者?！?/br>
    周游的父親邁著沉重的腳步，在秦大朗的攙扶下走向江岸。

    警戒線外，吳斐、周離和柳臻已經(jīng)哭的不成樣子。良久，柳臻抬起頭，含著淚眼問旁邊的一位警察：“你好，我能進去看看嗎？我是他朋友?！?/br>
    “不好意思，現(xiàn)場秩序需要維持，沒有通知任何人不得入內(nèi)。”

    “人都死了你和我說什么秩序？”柳臻有些憤怒?！拔揖涂匆谎?，看一眼還不行嗎？我求求你了……”

    見沒有回應(yīng)，柳臻看著吳斐和周離，嘴角抽搐：“萬一……萬一不是他呢？”

    野風獵獵，蘆葦雜亂地搖曳著，今晚的月光，也格外殘酷。

    社交媒體周游事件脈絡(luò)：

    -11.05 15:00 一男性博主發(fā)布告別視頻，存在自殺傾向。

    -11.05 15:50 該博主朋友報警，平臺官方也已聯(lián)系博主所在地警方。

    -11.05 17:44 北水縣警方發(fā)現(xiàn)疑似自殺地點。

    -11.05 20:55 打撈工作已開展近三小時。

    -11.05 35:05 疑似死者尸體被打撈上岸。

    -11.05 35:30 北水縣警方發(fā)表官方聲明：經(jīng)確認，死者系博主周某。

    -11.07 12:00 周某生前與其父通信曝光：周某疑似患有抑郁癥、胃癌。

    -11.07 13:30 經(jīng)醫(yī)院確認，周某病情屬實。

    -11.07 14:00 周某系自殺。

    -11.07 14:30 周某告別式擬于青江市殯儀館舉行。

    -11.08 11:25 平臺方將周某賬號設(shè)為紀念賬號。

    -11.08 12:00 截至目前 周某告別視頻播放量已突破 500w。

    -

    11.7。

    凌春這天像往常一樣為死者開展入殮工作，在殯儀館工作多年，什么樣的尸體她差不多都見過了。

    “小劉，這人什么情況？”凌春一邊穿戴著裝，一邊向?qū)W徒小劉問道。

    “師父，這人是跳江自殺的，還是個小有名氣的博主。”小劉回答。

    “知道了?！绷璐合騺碇幌胫廊耸窃趺此赖?，對于死者生前的工作和經(jīng)歷統(tǒng)統(tǒng)不在意。

    直到她走上入殮臺，發(fā)現(xiàn)躺在上面的人是周游。

    也許是因為周游曾經(jīng)對她的善良，雖然只有一面之緣，但是她沒有忘記過他，只要見上一面，凌春就能立馬認出來。就像上次周離mama離世她看見他一樣。

    凌春沉默不語地為周游整理遺容，之后周游的告別式在常青堂舉行。

    告別式結(jié)束的時候，柳臻看見了站在廳外的王樺森，她一眼就認出來。悲傷和怒火融化在一起，然后在心底蔓延開來，她沖上去猛推了一把：“你來干什么？?。?！”

    王樺森認識柳臻，大學(xué)的時候，他就經(jīng)常在周游的朋友圈看見她的身影，她經(jīng)常和周游一起打羽毛球。當然，周游也和他提起過柳臻。

    王樺森不說話。

    “他都死了你還來干什么？?。。∧愕膼凼菒?，他的愛就不是愛了嗎？他有比誰愛你少一點嗎？?。?！”

    吳斐和周離過來拉住柳臻，她們看見王樺森的時候也感到詫異。她們當然知道他，周游口中的 w，于是那時她們明白，自己對周游的了解也不過如此。

    這種詫異，不亞于吳斐和周離看見周游的繼母哭到失聲。

    周游的遺體被送去火化的時候，吳斐他們坐在殯儀館前面草坪上的長椅上。

    日光耀眼，她們相依坐著，良久吳斐打破沉默：“周離，你還記得那天看《入殮師》的時候，周游說死后要把骨灰撒到江里嗎？”

    “記得。”周離回應(yīng)。

    “斐姐，那我們搶骨灰吧。”柳臻開口。

    -

    后來的時候，吳斐他們說通了周游的弟弟周全，幾人合力搶走了周游的骨灰，周全哭著攔著他的爸爸mama，聲音悲戚：“爸媽，隨jiejie們?nèi)グ桑鞘歉绲倪z愿，他這輩子過得夠難的了，別讓他回家了，成嗎？”

    說完周全跪在父母面前，久久沒有起身。

    三天后，周游的江葬資格獲準，那天夕陽下，周游的骨灰被撒進江水里。

    也是這天，吳斐和周離從柳臻的口中得知，周游的繼母并不是他的繼母，而是他的親生母親。

    “他編造那些，可能只是想要讓自己好過一點?！绷槟菚r如是說。

    周游 15 歲那年，王樺森因為和父母鬧別扭借宿他家，周游mama去房間給他們送牛奶的時候，看見了她的兒子親吻了正在熟睡的王樺森。

    那是降落在一位母親心中的第一道雷。

    后來，mama對 15 歲的周游說：“我要知道你是這樣，還不如你一生下來我就把你掐死?！?/br>
    那之后，對于周游而言，mama不再是mama。

    他這一生編造了太多太多，他只有一個想法，那就是活下去。他想過死很多次，很多次他都又活了下來。一個人生活多年，在這座城市遇見吳斐他們，像是寒流被暖流感染，像是陰冷的巖洞里，又照進來了一束光。

    -

    柳臻回到家里，經(jīng)過小區(qū)門衛(wèi)室的時候，保安大叔說有一個快遞。

    看樣子好像是周游寄給她的，回到家拆開，和她想的一樣，里面全是面包窯的面包。

    肚子忽然叫了起來，她才想起自己已經(jīng)一天沒吃飯了，她坐在地板上拆開一個熔巖巧克力吃了起來，只是吃著吃著，又嘗到了眼淚的咸味兒。

    -

    “mama你相信光嗎？”秦小朗問吳斐。

    見吳斐沒有回答，秦小朗嘟著嘴又說：“舅舅就相信……舅舅怎么還不回來?。俊?/br>
    吳斐看了一眼秦小朗，然后抱住他，哭聲傳進秦小朗的耳朵里：“mama相信?！?/br>
    -

    周離那天正在寫小說，休息的間隙她忽然看見放在電視機柜上的青梅酒，想了想她去廚房拿了杯子和勺子，撈出一顆青梅的時候她定了定，她看著青梅上的字，自言自語道：“原來你刻的，是大家的名字。”

    而后她又在周游換回來的小說紙稿里發(fā)現(xiàn)了周游寫的一句話：伙計們，要好好吃飯哦。

    于是一句話，周離兩行淚。

    周游的一部分骨灰被安放在陵園，后來，他們帶了青梅酒去看周游。

    后來，周離和吳斐一塊在外面吃飯，點的是一個麻辣香鍋的套餐，服務(wù)員端上來的時候周離望了一眼，然后她問吳斐：“斐姐你還記不記得，周游說麻辣香鍋里加炸過的脆油條特別好吃？”

    “記得?！眳庆郴卮稹?/br>
    -

    羽毛球場里，休息的間隙，江渡看著自己那只球拍，嘴里念念道：“原本還想著周游那天過生日送個一樣的給他?！?/br>
    秦大朗拍拍江渡的肩膀，兩個人都沒再說話。

    -

    “全兒，你哥拍視頻你知不知道，那個叫啥嗶哩嗶哩，你給奶奶下一個唄?！?/br>
    “奶奶，我哥騙你呢，他怕你擔心他沒找到工作，他現(xiàn)在又回醫(yī)院上班了，忙著呢?！?/br>
    “怪不得這些天也不給我打電話，天天給我發(fā)文字，有的我都得去找認字兒的讀給我聽?！?/br>
    “下次哥在給你發(fā)消息，我念給你聽，你知道的，哥他不喜歡發(fā)語音嘛?！?/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