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李鶴珣冷淡的眼神下, 孟憲先一步退縮了。

    但?隨即想起他夸下的?？冢f是?今日定要見到表嫂是不是?如傳言中那般好?看，能不能與他表哥相配。于是欲要退后的雙腿半晌都挪不開一步, 直愣愣的站著。

    他使出在母妃跟前不要臉的那套, 纏了李鶴珣半晌。旁人都說他長得可愛，只要撒撒嬌, 沒?有?什么要不來的，但?偏偏在李鶴珣跟前這招失靈了。

    孟憲第六次要攀上李鶴珣的袖子，再次被他躲過。

    “表哥，求求你了。”

    就在孟憲快要泄氣之時，李誦年突然出面道：“這樣鬧著成何體統(tǒng), 你帶他去, 讓他瞧一眼就走。”

    孟憲激動的跳了起來, 可胖墩墩的身體太重, 在外人?眼中看來，便是?他高興的發(fā)?顫。

    李鶴珣應(yīng)了一聲，隨后低頭看他，“說好?了, 遠(yuǎn)遠(yuǎn)的看一眼就是??！?/br>
    “嗯嗯?！泵蠎椕Σ坏狞c頭。

    李鶴珣這才伸出手，讓孟憲rou乎乎的手攥住自己。

    他站直了身體也才堪堪到李鶴珣的腰際，一大一小攜手從?殿中走出去的場景被諸多人?看在了眼里, 張?zhí)登屏艘谎劾钫b年，嘖聲道：“十五殿下長得真討喜?！?/br>
    “就是?性子鬧騰了些。”李誦年斷言道。

    張?zhí)挡灰詾槿唬棒[騰些才好?啊, 家?中熱鬧, 你瞧瞧你的太師府，我?guī)状芜^去都冷清清的, 沒?點人?氣兒?！?/br>
    李誦年蹙眉，似是?在認(rèn)真思?索他的話。

    “你瞧瞧你，從?前我與你說，你是?半點不放在心上?，今個?兒太陽打西邊出來了，還真往心里去了？老?李啊，你怕不是?想孫子了吧？”

    李誦年默不作聲并不理會，但?常年板著的臉在張秋遲的‘孫子’兩個?字上?，悄無聲息的動容了幾分。

    這頭女眷的熱鬧比之男眷那邊，過之而無不及。

    貴女們?nèi)齼沙扇簻愒谝黄?，皆?平日里來往較密，關(guān)?系斐然的一些人?。

    這般的場合下，就連平日不與外人?往來的岳安怡都有?人?大著膽子上?前巴結(jié)。

    沈觀衣本以為自己能落個?清閑，可她忘了，沈家?不是?什么小門?小第，皇后壽宴這樣的事，沈觀月與唐氏怎會不在。

    她們雖未明著與她來往，可與張夫人?交談時的字字句句都離不開她。

    盡管聲音不大，但?沈觀衣仍能入耳。

    “我家?衣衣平日里被老?爺寵壞了，從?前的性子是?有?些任性，但?如今你瞧，成親后乖順不少，想必定是?在夫家?吃了不少苦頭。”

    張夫人?乃是?張?zhí)档钠拮樱撋矸?，在場的除了岳安怡，便?她尊貴有?加，得罪不起了。

    張夫人?好?奇道：“你的意思?是?，李家?對于這個?兒媳，并不滿意？”

    唐氏苦笑道：“若不是?圣上?賜婚，我家?衣衣哪有?這般運氣嫁入李家?，還是?嫁給嫡長子做正妻。”

    “也是?。”張夫人?點點頭，“以瀾之的樣貌品性，你家?的那個?庶女，著實是?高攀了?！?/br>
    想到什么，張夫人?問道：“李鶴珣待她如何？”

    具體如何唐氏哪里知道，但?想來也不怎么樣，誰家?能受的了那樣的正妻。

    在娘家?便是?個?瘋子，到了夫家?還不將人?折騰的厭棄了她？

    “哎，我也不奢望她能與丈夫恩愛有?加，只要安分守己些，李家?應(yīng)當(dāng)不會虧待她。”

    張夫人?一聽這話，心中頓時有?數(shù)，長嘆一聲，“兒孫自有?兒孫福，這都是?她們的命?！?/br>
    末了，張夫人?仍覺可惜，忍不住喃喃道：“當(dāng)初若是?圣上?晚一步賜婚，我家?瑩兒也不至于現(xiàn)在還待字閨中?！?/br>
    “論身份性情，連我這個?做母親的也覺著張小姐才更配的上?李家?少夫人?的名頭?！?/br>
    唐氏遺憾道：“若當(dāng)初是?張小姐入了李家?，兩人?如今定是?上?京最般配，最令人?艷羨的一對眷侶?！?/br>
    “也不知李家?有?沒?有?后悔當(dāng)初接了圣旨，現(xiàn)在吶，我只希望李家?便是?后悔了，也能善待衣衣。”

    這話不可謂不舒心，自家?女兒為了李鶴珣，如今都十七了還遲遲不愿嫁人?，她整日愁的頭發(fā)?都白了，可這事能怪得了誰？她當(dāng)初都準(zhǔn)備舔著臉去李家?說親了，結(jié)果誰料到頭來還是?晚了一步。

    如今瑩兒在京中的風(fēng)言風(fēng)語不少，聽多了那些人?私下嘴里的齷齪話，現(xiàn)在聽見唐氏這樣說，張夫人?忍不住舒展了眉頭。

    她溫柔的拉著唐氏的手，在唐氏驚喜的目光中，緩緩道：“日后若得空了，便多來府中坐坐?！?/br>
    聞言，唐氏按捺住激動，點了點頭。

    她們二人?與沈觀衣相距不遠(yuǎn)，那些話幾乎一字不落的傳入了她耳中，上?京中的貴女命婦出身再好?又如何，還不是?如鄉(xiāng)村野婦一樣在背地里嚼舌根。

    沈觀衣掌心有?些癢癢的，想上?去一人?扇一巴掌。

    若是?前世，她如何想便如何做了，反正在那些人?眼中她就是?個?妖女，所行所說全憑心意。便是?她不給所有?人?臉面，那些人?也會礙于她的身份不好?發(fā)?作。

    可眼下不行，今日不行，她不能壞了李鶴珣的事。

    但?惱還是?惱的，沈觀衣用指尖戳著桌上?的蘋果，耷拉著眼皮，在喧囂的大殿中，只有?她身邊無人?問詢，孤零零的一個?，遠(yuǎn)遠(yuǎn)瞧上?去就像是?受了什么委屈。

    李鶴珣牽著孟憲行至殿外時瞧見的便是?這樣一副場景。

    “那就是?表嫂嗎？”孟憲謹(jǐn)記李鶴珣先前的話，刻意放低了聲音，雙眸一眨不眨的盯著殿中容色最好?看的女子瞧。

    “嗯?！崩铤Q珣并未詢問孟憲以為的是?誰，沈觀衣容色艷麗是?眾人?皆知的事，便是?將她丟在女子環(huán)繞的殿中，也無人?會將她比下去。

    更何況，她比從?前還要美上?幾分。

    孟憲看的癡了，口水差點從?嘴角流出來，他連忙伸手抹去，雙眸晶亮，“表哥，表嫂長得好?像畫里的仙子，比新進(jìn)宮的娘娘還要好?看?！?/br>
    是?很好?看，李鶴珣不置可否。

    但?眼下更讓他在意的是?，沈觀衣安靜的坐在那處，仿佛與旁人?格格不入。就如孟憲所言，她或許是?畫中仙子，所以不理凡塵喧囂，不結(jié)因?果，似乎只等一切結(jié)束，她便要回到屬于她的地方，再尋不見。

    “表嫂，表嫂！”孟憲突然大聲叫道，對著他直愣愣盯著的人?揮了揮手。

    那樣大的聲音，頓時吸引了眾人?的目光，今日能來赴宴的哪個?家?中不是?有?頭有?臉的人?物，對于上?京的諸多風(fēng)言風(fēng)語，心中都有?數(shù)。

    眼下瞧見門?口的一大一小，皆安靜了一瞬。

    孟憲見李鶴珣難得沒?有?呵斥他行無規(guī)矩，頓時大著膽子，喜滋滋的又道：“表嫂，你出來一下。”

    驟然聽見表嫂二字，沈觀衣戳著蘋果的指尖緩緩?fù)Ｏ隆?/br>
    熟悉的聲音讓她晃神了一瞬，她下意識跟著眾人?回頭看去，今日的天色不好?，陰沉的像是?隨時要下雨。門?口的兩人?一高一矮，矮的那個?牽著大人?的手，使勁揮舞著胖胳膊，不知在興奮個?什么勁。

    而高的那人?，束發(fā)?戴冠，負(fù)手而立，衣衫沒?有?一絲褶皺，妥帖淡雅，他年紀(jì)尚輕，清執(zhí)的眉眼還帶著少年的稚氣，可周遭的氣度卻如松竹，便是?大風(fēng)吹過，亦能不動如山。

    這樣的人?，不怪乎女子們要扯頭花，連太傅家?的嫡女都暗自思?慕。

    這般想想，她還真是?撞了大運呢！

    沈觀衣瞪了李鶴珣一眼，沒?有?半分要起身的意思?。

    她對旁人?使不得性子，對李鶴珣還不能使嗎。

    更何況她之所以被這些人?嚼舌根，里面也有?幾分李鶴珣的原因?，她惱著呢，才不想過去！

    孟憲以為她沒?聽見，于是?又喚了兩聲，可沈觀衣遲遲未動，這下他才發(fā)?覺不妥，傻眼的看向李鶴珣，“表哥，表嫂為什么不理我?。俊?/br>
    李鶴珣抿唇想了想，大概瞧了出來沈觀衣現(xiàn)在心情不愉，至于為何不愉……

    他沉下心思?，也能大致想明白。

    想必這里與男眷那邊并無不同，或許是?說了什么話，才惹得她不高興了。

    她不出來便不出來吧，李鶴珣大可以帶著孟憲離開，可方才她一個?人?孤零零的畫面總是?揮之不去，讓人?有?一種握不住的錯覺。

    李鶴珣低頭看向孟憲，小聲與他說了兩句，他頓時面露震驚，差點咬到舌頭，“表哥，你、你……”

    “去吧。”

    孟憲恢復(fù)神色，在眾人?好?奇的目光中跑向了沈觀衣，離得近了后，孟憲腳步突然緩慢了下來。

    平日里毫不知羞的十五皇子，如今一雙眼睛都恨不得黏在沈觀衣臉上?，扭捏的跟個?姑娘似的，紅著臉道：“表、表嫂。”

    對于孟憲，沈觀衣還是?喜愛的。

    前世她沒?有?孩子，那些無從?釋放的母愛，幾乎都給了年紀(jì)尚小的孟憲，只是?這人?后來長大了，簡直跟李鶴珣一個?性子，還小大人?似的反過來與她講道理，一來二去，她便躲著走了。

    還是?小孟憲可愛，沈觀衣沒?忍住伸手掐了一把他水嫩嫩的臉蛋兒，回應(yīng)道：“嗯？”

    孟憲身份尊貴，在宮中就是?一個?小霸王，別說掐他了，連碰他一下都得掂量一下自己的身份夠不夠格。

    且沈觀衣表現(xiàn)的太過熟稔，讓他一時怔愣，趁著他出神之際，唐氏皺眉呵斥道：“衣衣，不得對十五殿下無禮。”

    沈觀衣漫不經(jīng)?心的看了她一眼，唐氏還未開口，孟憲便連連擺手打斷道：“沒?事沒?事，就、就掐了一下，本殿下不疼?！?/br>
    這般明晃晃的護(hù)著，讓唐氏忍不住抬頭去看岳安怡，卻發(fā)?現(xiàn)她也正蹙眉望著沈觀衣，或許是?因?十五殿下開了口，便也不好?再訓(xùn)斥。

    唐氏瞧著有?些懊惱，沈觀衣總覺著自己此時該落井下石，嘲諷一二才是?。

    她揚了揚下巴，等話到了嘴邊時，袖子突然被人?扯住，沈觀衣回頭看去，只見孟憲不顧眾人?的目光，往前挪了一步，將手擋在嘴邊，悄悄對她道：“表嫂，你先別理她們，表哥有?話要與你說?！?/br>
    眾人?聚精會神，突然豎起了耳朵。

    沈觀衣：“什么話？”

    孟憲圓潤的臉蛋肅穆又正經(jīng)?，“表哥說他錯了。”

    第57章

    沈觀衣頓時怔住。

    與?她同?樣愣神的還有周遭聽的一清二楚的?夫人?小姐們。

    孟憲雖用手擋住了視線, 可他的?聲音卻清脆入耳，壓根沒有要防著眾人的意思。

    見周遭的?人?神情震驚，孟憲想起自己聽見表哥與他說的那番話?后也同?樣如此, 便覺著?自己方才的反應(yīng)也沒什么不妥。

    表哥說了很長的?話?, 似乎還念了詩，他聽不懂, 但他見過平日里母妃見父皇時的場景。

    母妃也總是文縐縐的?說話?，父皇聽的?不耐，起身要?離開的?時候，母妃才說她方才那些?話?只是想告訴父皇，她做的?一切都?是為了父皇, 她知道錯了。

    表哥與?母妃一樣, 也說些?令人?聽不懂的?話?, 但那些?話?他復(fù)述不來, 總歸意思差不多?。

    沈觀衣不明白其中的?彎彎繞繞，話?是對著?孟憲說的?，可眼神看向的?卻是大殿外的?李鶴珣，“這話?是他說的?？”

    “嗯嗯！”孟憲想也不想的?點頭?, “表嫂，母后還沒來呢，憲兒帶你和表哥去看花花好不好, 它就在這邊?！?/br>
    孟憲拽住沈觀衣的?手，沈觀衣并未掙脫，任由他拉著?往外走。

    直至三人?的?身影消失, 眾人?才回過神來, 圍在岳安怡身邊的?夫人?們見她臉色漆黑，連忙換了口風(fēng), 訕笑道：“沒想到十五皇子?與?少夫人?關(guān)系這般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