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蠻的手指動了動，他半睜開?的眼還沒有閉上，他多想開?口回應(yīng)她一句，可是他沒有力?氣開?口，一個字的聲?音都發(fā)不出來。

    他仿佛是用最后的力?氣睜著?眼不讓自己昏死過去?。

    此時他的眼角流出了許多眼淚。

    只是忽然之間，他有了惦念的人……他想做好她的弟弟，若還能?活著?，從今以后他也有家人了。

    這顆漂泊的孤獨的心，有了停泊之地。

    有了惦念之人。

    從今以后守護(hù)她，不是因為她是他的主?子，而是因為她是他的家人。

    他多想開?口喊她一聲?jiejie，他也有jiejie了。

    不知?過了多久，滿頭大汗的王陟說：“……脈搏，他快沒有脈搏了。”

    第67章

    “王陟, 去取大還丹。”

    昏暗的地牢里，清冷的聲音傳來，昏黃的燈影下, 黑色流光水袖微拂過, 似有冷香來。

    王陟猛地抬頭看向聲音傳來的方向?：“小姐？！那大還丹不過幾粒，那是給你準(zhǔn)備的！”

    繁蕪也?在驚詫之中看向那黑衣女子, 那女子凝著眉，眉眼間的神色深沉。

    繁蕪不敢出聲，她?害怕此時自己說的任何話都能讓顧流觴改變主意?。

    顧流觴迎上?她?的目光，對王陟重復(fù)之前的吩咐：“別廢話了，快去?快回，人若死了你也?不必在我跟前做事了！留在月州混吃等死吧！”

    王陟倒吸一口涼氣，沒一會兒人已沒影了。

    王陟果真沒讓人久等, 只半刻鐘去?而復(fù)返。

    他將大還丹從白玉盒中取出來喂給陸蠻時，仍在嘀咕：“用一粒少一粒。小姐好自為之?！?/br>
    當(dāng)看?著陸蠻吃下那粒大還丹后, 繁蕪才啞然開口：“為什么？”

    “欠你的人情?今日還你, 我不喜歡欠人?！鳖櫫饔x微垂著眼眸, 聲色冷沉。她?其實想說當(dāng)日救不了你jiejie, 今日救你弟弟。

    繁蕪扯了扯唇角，扯出一個笑：“顧夫人，今日你救他一命，他日命運會還你與你腹中孩子二十年安寧。你不會后悔的……”

    占據(jù)洛桑城，就是許她?二十年安寧。

    即便他日魏國入主中原，洛桑城也?有二十年時間偏安一隅。

    顧流觴似笑非笑：“你說這小子若知道他一條命值一座城二十年，他會怎么想？”

    顧流觴并不是在問她?, 所以?也?不會等她?的回答，說完這句后她?轉(zhuǎn)身離開了。

    等到次日凌晨, 顧流觴派來騎兵帶話時，陸蠻的脈搏已逐漸平穩(wěn)，算是撿回了一條命。

    騎兵：“娘娘說，她?離開幾日，讓我們送你進(jìn)城。”

    他沒有說去?哪，只是讓繁蕪趕緊收拾。

    他說完轉(zhuǎn)身對著地牢外揮揮手?，讓人去?抬陸蠻。

    陸蠻被人抬上?馬車后，繁蕪跟了上?去?。

    在月州城外，她?的馬車追上?顧流觴的馬車時，顧流觴挑開車簾看?向?她?，喊她?的名字：“繁蕪?！?/br>
    繁蕪看?向?她?，目光專注又認(rèn)真。

    “洛桑城?！鳖櫫饔x的聲音比之前柔和了太?多，她?看?著繁蕪的目光堅定無比，“等到了洛桑城，我讓你和柳蟬團(tuán)聚?！?/br>
    柳蟬。

    繁蕪睜大眼睛，努力了這么，終于知道那孩子的名字了。

    一時間紅了眼眶，輕咬著唇，百感交集。

    可?顧流觴今日不是要去?洛桑城。

    繁蕪知道顧流觴這樣的女子若非是看?著高旭顏將她?徹底“拋棄”，便不會對高旭顏徹徹底底心死。

    所以?顧流觴還是會去?接應(yīng)高旭顏。

    繁蕪說過屯兵月州只能守半年，如今百里濟(jì)的人守著月州，不日高旭顏從卑水城撤離的人也?會來月州。

    顧流觴看?向?繁蕪：“你以?前來過月州嗎？”

    繁蕪點頭又搖頭：“曾經(jīng)路過這里，未能進(jìn)城。”

    “那你留在月州去?看?看?月州的風(fēng)景，這里你的jiejie生活了許久，雖然只有柳家老宅的幾寸天地，但也?是她?最后待的地方。我與你jiejie雖算不上?朋友，也?算是知悉她?的。”顧流觴說完放下車簾。

    繁蕪聽到馬車駛離的聲音，她?猛地抬起頭來。

    顧流觴選擇不帶上?她?，因為顧流觴認(rèn)為她?是魏國的細(xì)作，可?這一次，顧流觴說了這么一大段冠冕堂皇的理?由?。

    比男子還殺伐果決的顧流觴完全不必說這些話穩(wěn)住她?的。

    繁蕪追了上?去?，紅著一雙眼，發(fā)瘋似的攀住馬車車窗，沖著車內(nèi)的女人低吼：“顧流觴…你是不是要動我哥……？”

    她?這么急著趕去?棘城，是想殺竹闋乙。

    若她?認(rèn)為她?是魏國的細(xì)作，她?哥也?會是。

    她?留她?在月州，是因為她?去?棘城要殺她?哥。

    顧流觴的好脾氣并沒有那么多，她?讓車夫停下，沉眸看?向?繁蕪：“留你，救你弟弟，許諾讓你和柳蟬團(tuán)聚，我已經(jīng)仁至義盡?！?/br>
    放在以?前她?會做這些？

    她?從來不想做一個好人。

    “我不想知道你家所守護(hù)的那個秘密，也?可?以?向?高旭顏隱瞞你的身份，但墨竹此人我不能留，或者?說我不能將他留給魏國。”

    騎兵追趕上?來，抓住繁蕪。

    繁蕪盯著顧流觴，她?的情?緒竟然在被推向?至最高點后逐漸冷靜下來。

    她?看?到顧流觴狠厲的眸光。

    直到馬車在她?的視線中消失，騎兵才松開她?。

    繁蕪想如今能救竹闋乙的只有謝長思。

    她?被顧流觴帶走時，布山不過離開一個多時辰，她?想布山不會離她?太?遠(yuǎn)，她?要將消息帶給布山，讓布山去?聯(lián)絡(luò)謝長思，立刻派人去?救竹闋乙。

    而且……魏軍襲擊棘城也?不是不可?。

    繁蕪平視前方，目光如炬，幾分妖冶，幾分詭桀。

    沒有人可?以?動竹闋乙，那是她?的鎧甲，也?是她?的軟肋，更是她?不容許別人觸碰的逆鱗。

    敢動他的人都去?死吧。

    繁蕪留下謝長思教?過的暗號以?后，最先找來的竟然不是布山而是添柴。

    繁蕪差點忘了添柴似乎一直留在月州一帶。

    這么說竹闋乙早已和謝長思互通暗號了，不然添柴也?不會這么快找來。

    添柴來時扮作婦人模樣，提著一籃子花，背上?背著一個孩子，那孩子也?不知是誰家的。

    騎兵注意?到了，也?沒太?多想。四月是月州的花季，街上?賣花謀生的婦人很多，馬車進(jìn)城來停在這里一個多時辰就有十多個賣花的婦人上?前來問過，那女子買了好幾束了。

    所以?騎兵沒太?在意?，轉(zhuǎn)過身去?望風(fēng)，他應(yīng)該是在集市等顧流觴的線人帶消息來。

    繁蕪從添柴的籃子里拿起一束花。

    她?讓添柴立刻去?找謝長思，且如果能調(diào)動兵力，走北川道，去?棘城。

    “記住若謝長思能讓魏軍出兵，只能走北川道去?棘城不要走其他路！”

    繁蕪交代完后，添柴接過她?遞來的買花錢，消失在了喧鬧熙攘的集市里。

    北川道如今是一處兇險之地，幾十年前因為地震原本的大道上?弄出一條裂谷，致山石聳立，不好行軍，這么多年來北川道已經(jīng)荒廢了。

    但北川道也?算是一條絕佳的近道，只有不怕死的商隊和馬隊會為了躲避朝廷的稅收選擇從此抄近路出東齊國。

    過去?多年，繁蕪熟讀山川志，對東齊國地圖了如指掌，若將鄴城與卑水城連成直線，棘城正好在兩者?的中點位置。

    若說月州為東齊國腹地，那棘城則是北境大草原的關(guān)隘，出了棘城就是北境大草原。

    高旭顏剛丟了卑水城，如今士氣衰竭，軍心紊亂，謝長思取棘城遠(yuǎn)比主攻月州要好。

    她?深知月州與棘城相?比，魏國更想要月州，因為棘城是貧瘠之地不及月州一半繁華，魏國遠(yuǎn)道而來不想耗費那么多兵力在一座貧瘠的城池上?，若能拿下月州可?供魏國數(shù)年補給，但棘城無法做到這一點。

    所以?魏國一開始占據(jù)云夢器幽，下一步就是攻月州，只不過結(jié)果是兵陷鄴城險些吃了大虧。

    當(dāng)夜添柴聯(lián)系上?布山，謝長思聽完后吩咐布山：“讓達(dá)跖來見我?！?/br>
    布山怔然看?向?謝長思。

    一個時辰后達(dá)跖匆匆趕來。

    謝長思深知此時讓魏軍轉(zhuǎn)攻棘城肯定很多人不服，所以?他只叫了達(dá)跖過來。

    “達(dá)跖大人，今我兄弟有難，我愿與大人帶七千人走北川道攻打棘城，大人可?有異議？”謝長思沒有隱瞞，開門見山。

    聽到棘城，中年男人已愣了半晌，他抱拳微低下頭：“公子……為何是棘城？又為何是我？”

    “傳言大人寡言性情?孤僻與其他幾位將軍不和，今大人調(diào)動七千人獨自行動其他人不會覺得奇怪，反而會覺得符合您的性情??！敝x長思淡聲解釋，“若我讓其他將軍來，必然會有其他將軍過問，那么此事便不好安排了?！?/br>
    達(dá)跖：“承蒙公子看?重，卑職立刻去?調(diào)兵。只是……”

    “大人請說?！?/br>
    “只是，我若調(diào)兵被其他幾位將軍察覺，必然會泄露，公子想秘密行動恐怕是難?！?/br>
    “無妨，他們?nèi)舭l(fā)現(xiàn)你帶人往北，依然會攻月州，我要的就是他們?nèi)?攻月州。”

    達(dá)跖睜大眼睛，恍然大悟：“卑職知道了！”

    當(dāng)夜，謝長思與達(dá)跖率七千人走北川道往棘城而去?。

    達(dá)跖看?向?騎馬走在側(cè)前方的謝長思，月光映照著他的金甲、兜鍪水晶翎，飛揚神色，雄姿英發(fā)，目光堅毅沉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