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妹千秋 第93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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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微先是怔愣,繼而氣笑了,“什么叫我不愿讓父親回永京來,你這是懷疑我的居心?” 祁令瞻未置可否,往房內的方向望了一眼,繼續(xù)低聲道:“我不是在指責你,父親與母親名義上已經和離,若是父親回到永京,母親該如何自處?你的處境也會受到影響,這些我明?白,所以在父親的病治好之前,要先商量清楚?!?/br> “你明?白什么?你根本就?不明?白!” 照微嗆了他一聲,見他蹙眉,又放緩了語氣,“母親的心思,我比你清楚,她比我們所有人都更盼著父親還活著,無論當初有多少?過節(jié)、多少?仇怨,有什么比人活著還重要?” 祁令瞻說:“若只求他活著,他在永京之外?也能活得很好,我想問的是,你希不希望他留在永京,繼續(xù)以你父親的名義?!?/br> 照微思忖后說道:“這件事要問過母親,她是最有資格決定?此事的人。” “那?你呢,你心里怎么想?”祁令瞻緊緊盯著她,“母親的感受固然重要,但我也不想你勉為其難?!?/br> “哥哥,朝局上的事情,外?人的質疑,這些都是身外?之事,重要的是,在侯府這十?幾年,我早已視你為兄,視侯爺為父,這些做不得假,你不要總是心中?不安,難道因我未曾茶飯不思,我就?真的沒?有良心么?” “我未曾這樣想過你……” 照微傾身抱住他,握上他的手時,發(fā)覺他的手腕在輕顫,才知?他剛才心里有多么緊張。 愛生憂怖,本就?是一件難以厘清的事。 于是照微不再質問他的懷疑,只低低在他懷中?道:“我很高興,永平侯府四?散零落,如今還能湊成一家人,哥哥,我欣喜且珍惜?!?/br> 兩人回到堂中?,楊敘時已有了結果,與謝愈所言大致相?同,是腦中?有淤血導致失去了部分記憶,整個?人的脾性也變得遲鈍溫和。 “淤血的地方xue位遍布,若不盡快通淤,則五六年之內必有惡疾??纱说仃P竅脆弱,不能再驟然受擊,應當徐徐圖之。”楊敘時說。 祁令瞻問:“意思是教他慢慢回憶從?前的事情嗎?” 楊敘時說是,“我再開幾副藥,待侯爺服畢,將身體調理好后,我會為他施針灸。這段時間內,可以引他慢慢回憶從?前的事,切忌急躁,忌大動肝火?!?/br> 祁令瞻與照微相?視一眼。 離開宅子后,兩人又商議此事,照微先說道:“雖然咱們都盼著一如從?前,可爹娘畢竟不是小輩,我想著先將此事問過母親,若她同意,請她與父親先見上一面?!?/br> 祁令瞻頷首,“嗯,聽你的?!?/br> “這種事也敢聽我的嗎?”照微訝然,“你從?前不是說我只會氣人,不會解憂么?” 祁令瞻輕笑道:“說不定?就?能氣得父親想起些什么?!?/br> 照微沒?有著急回宮,直接去了容宅,一見了容汀蘭就?黏上去,嚷嚷著要吃湯圓,哄得容汀蘭只好擱下?手頭?的賬本,被她推進了廚房。 照微給容汀蘭打下?手,卻是越幫越忙,容汀蘭嫌棄地讓她去凈手,只許在旁邊瞧著,遞個?鍋碗瓢盆。 “子望怎么沒?同你一起過來?”容汀蘭問。 照微正被湯圓燙得齜牙,聞言眨眨眼,“政事堂今天忙,他不得空。” 容汀蘭說:“待會你裝一碗湯圓,也給他送一些,他愛吃花生餡,許久沒?做了?!?/br> 照微點頭?,又狀似隨意地說道:“勞煩娘親再做一份餡里加茱萸的咸口湯圓,我有個?老朋友喜歡吃這一口?!?/br> 容汀蘭正在團湯圓的手一頓,驀然抬眼看向照微,幾番欲言又止,手中?的湯圓不知?不覺捏散了餡。 又辣又咸的湯圓,吃起來像熬爛了的牛皮,如此古怪的口味,世上只有一個?人喜歡吃。 “你那?個?老朋友……” “娘也認識?!闭瘴R下?了湯勺,目光殷殷地望著她,試探問道:“娘親還愿意再調一碗餡,見一見他嗎?” 容汀蘭手心的湯圓跌落在地,身體輕輕顫抖,不知?不覺間紅了眼眶。 祁仲沂遵醫(yī)囑喝了小半個?月的藥,宮里李遂的病剛剛轉好,楊敘時就?馬不停蹄出宮來給他施針。 祁令瞻和照微都略有些緊張地在外?面等?了半天,見楊敘時點頭?,忙擠進去看祁仲沂,見他仍是一臉茫然地搖頭?,不免都有些失望。 “眼下?只能寄希望于母親了?!逼盍钫罢f。 他以銀錢不夠買藥看病為由,要祁仲沂自己出門做活,將他帶到了容家名下?的鋪面里,應征跟隨容掌柜往青城采貨的商隊伙計。 一大早,伙計們喝過一碗熱騰騰的湯面,整裝守在車旁,等?候容掌柜的到來。約卯時末,遠遠見一架馬車駛來,停在隊首,容汀蘭掀簾而出,第一眼就?望見了站在人群中?的祁仲沂。 他瘦了,孤影伶仃,然而在人群中?仍如鶴立雞群,他也正怔怔望著容汀蘭,眼神中?有疑惑不解,也有似曾相?識的驚艷之色。 容汀蘭轉身坐了回去,用帕子按住泛酸的眼角,雖然已做好了心理準備,但驟然相?見,仍覺百感交集。 她兀自冷靜了一會兒,將車中?的食盒提給隨車的女伙計,啞聲吩咐道:“挑個?不引人注意的時候,將這碗湯圓,送給那?個?新來的伙計,只說是新人入商隊,都會有這個?,別的不必多說。” 女伙計應了聲是,提著食盒下?車去了。 祁仲沂收了食盒,藏在木車邊,直到中?午停下?吃飯時,才將那?碗冷掉的加了茱萸的咸口湯圓端出來,用勺子舀著,一口一口細品。 還是他從?前喜歡的味道,這個?味道,只有她能做出來。 最初只是她心血來潮的嘗試,見他吃得高興,便以為他喜歡,從?此每個?月都會給他做一回,吃得久了,倒真愛上了這個?爛牛皮的風味。 祁仲沂將空碗擱回食盒中?,望著馬車停下?的地方,一時心中?灼燙如流。 其實早在服藥后,他就?陸陸續(xù)續(xù)記起了一些片段,關于阿容,關于兩個?孩子。他隱約覺得自己曾經做了什么不可原諒的事,怕見不到她,所以佯裝未曾記起。 他本打算就?這樣陪她到青城去,再慢慢計劃如何與她相?認,不料途中?遇見榷稅官員為難,容汀蘭尚未亮明?身份,祁仲沂已伸手掰折了那?人想要往她肩膀上落的手。 容汀蘭只是深深看了他一眼,連句謝謝也沒?說,轉身離開了。 她好像……看出了什么。 祁仲沂兀自忐忑了許久,以為會被驅趕,不料入夜時,跟隨容汀蘭身邊的女伙計又送來一碗加了茱萸的咸湯圓。他捧著那?碗咸湯圓抬頭?,在二?樓窗邊見到一抹轉身離去的影子。 木窗扉被風搖動,吱呀了兩聲。 第103章 容汀蘭帶著商隊前往青城, 年底方歸來永京,祁仲沂因為多次護侍有功,已被提拔到?商隊大伙計的地位, 不?僅能跟隨在容掌柜的車旁,且多得?容掌柜的吩咐,或傳令、或辦事, 每日都能見她許多面,聽她說許多話。 他?們運了永京的俏貨去青城,又?將青城的金桔帶回永京賣, 正值年底,剛入城便被搶購一空。 容郁青夫婦這幾日就能回來,容汀蘭留出兩筐預備著年節(jié), 又?送給祁仲沂一筐, 孰料祁仲沂不?肯受, 他?說:“子望不讓我回侯府,我孤身?在城外別院中過?年,沒有家人也沒有朋友,消受不?了這些好?東西?, 聽說夫人家中熱鬧, 還是請夫人自己留下吧?!?/br> 容汀蘭聽罷,思忖片刻,問?他?:“你可愿意隨我到容家過年?雖比不得?侯府富貴,但也有干凈的客房, 暖胃的酒菜。” 祁仲沂拒絕了親兒子和謝愈的邀請,等的就是這句話, 忙不?迭點頭?應下。 到?了除夕這一日,容宅格外熱鬧, 外面下著雪,宅中各處卻暖融融的。 容汀蘭帶著廚娘做元宵,祁仲沂不?好?跟進去打下手,就搶了劈柴伙計的活兒,在廚房外面劈柴火,劈完一摞就抱去廚房添灶,抬頭?時就能看見束著袖子的容汀蘭。 容郁青夫婦帶著阿盞在院中放爆竹,在容郁青的慫恿下,阿盞不?小心?將爆竹扔到?了房頂上,“砰”得?一聲炸掉了半片紅瓦,驚得?阿盞忙捂著耳朵逃開了。 照微偷閑出宮半天,正與祁令瞻圍爐烤板栗,聽見屋頂的響動,提裙跑出來看熱鬧,不?巧被聞聲趕來的容汀蘭逮住,懷疑又?是她玩彈弓弄壞了瓦片,照微百口莫辯,嚷嚷著要爬房頂,將阿盞的罪證找出來。 最后還是祁令瞻按住了她,推她回屋去玩博戲。 “給meimei頂罪,這是咱們家的傳統,你急什么?!逼盍钫爸钢柑焐耙咽巧陼r中了,最晚酉時你就得?回宮,把這幾個栗仁吃掉,等會再吃碗元宵?!?/br> 祁令瞻將剝好?的栗仁盛在小瓷盤里遞給照微,又?給她倒了一碗溫熱的酪茶。 照微吃得?兩腮鼓鼓,悄悄問?他?:“你今晚要入宮與我一同守歲嗎?阿遂最多守到?子時就睡了,咱們也放爆竹,宮里的瓦結實?!?/br> 祁令瞻拾起一枚栗仁,慢慢嚼碎,分明心?里很歡喜她的邀請,偏要拿喬作態(tài)一番,說:“今夜落雪,路上不?好?走?!?/br> 他?指望著照微同他?說幾句好?話,照微卻故作苦惱道:“那好?吧,看來只能和錦春逾白他?們堆雪人、放爆竹了,我那壇上好?的金壇酒,也只能留給他?們喝了?!?/br> 祁令瞻嘆了口氣,“我去,我亥時就過?去?!?/br> 于是今年的除夕夜,宮宴散后,祁令瞻就悄悄前往西?宮等她。彼時照微正在東殿里與皇上同坐,西?宮只有江逾白守著,他?們兩人一站一坐,隔著暖融融的炭火,目光皆落在窗外,看雪壓梅枝,簌簌落地。 滿室寂靜中,是江逾白先開口:“年終有瑞雪,明年會有好?收成,娘娘會高興的。” “那你呢?”祁令瞻問?。 江逾白下意識撥了撥腕間的手串,說:“娘娘高興,我就高興,我們做奴婢的,自然將主子的喜怒放在心?上?!?/br> 祁令瞻道:“可你與其他?奴婢不?同,娘娘心?里也不?以奴婢待你?!?/br> “這是我的榮幸?!苯獍渍f。 一陣短暫的沉默,唯聞炭火噼啪輕響,江逾白突然低聲開口道:“我知道大人心?中誤會我,我也曾誤會大人,可是在娘娘身?邊待久了,漸漸能看清她的心?意,原來并非我想的那般受人脅迫。從前我想著救她于水火,如今發(fā)現只是我的錯覺,那這一切就沒有意義了?!?/br> 祁令瞻緩緩撥動著盆中炭火,問?他?:“你同我說這些,是想要我如何?” “不?如何?!苯獍讚u頭?,“我這樣的身?份,不?配向娘娘期許什么,也不?配向大人要求什么,我只愿年年歲歲,長有今朝?!?/br> 這是態(tài)度很隱晦的示好?,他?并不?希求什么,只是單純地以娘娘的所喜作為自己的所喜。 祁令瞻自問?做不?到?像江逾白這樣大度,但他?接受了江逾白的好?意,拾起手邊的茶盞,向他?道了一聲“請”字。 熱茶入腹,聽得?外頭?的笑語聲漸行漸近,是照微從東殿歸宮來了。 過?了年,是照微執(zhí)政的第三年。 姚鶴守已倒,姚黨也被逐步拔除,去年六月時王化吉一案中,牽扯了朝中許多反太后黨。有的是真?與王化吉背地里有所勾結,有的是照微趁機發(fā)難,總之經她一番貶黜,朝中文武兩派皆心?向太后,至少明面上不?敢再故作刁難。 “事急從權,本宮也顧不?得?太多,他?們有些或許無辜、或許罪不?至此,只是快刀斬亂麻,難免有誤傷,等過?幾年再調任他?們回京吧。” 后來議事時,照微與祁令瞻說道:“過?幾年,皇上也長大了,這也是他?施恩于臣的好?機會?!?/br> 祁令瞻并不?贊同她這樣做,并非不?贊同她貶黜過?甚,而是不?贊同她為少帝唱白臉。 他?說:“你應當?先為自己留后路,今上長大了,不?代表你就要還政于他?,我瞧他?的性格與長寧帝并無分別,他?們李家的男人,自仁帝以后,皆是寬厚有余,魄力不?足?!?/br> 照微苦笑:“不?還政于他?,本宮還能怎么樣呢?他?畢竟是窈寧jiejie的骨rou,再狠心?的事,本宮下不?了手?!?/br> 前朝有過?少帝暴斃、太后登基的先例,將皇室血脈先帝托孤的老臣屠殺殆盡,皇都血流漂櫓,就能登上那至高的寶座。 “王化吉死?的時候,阿遂心?里那樣難過?,也未曾對我生怨恨之心?,如今見了我,依然恭恭敬敬地喊母后,他?的心?是軟的,不?恨任何人,這一點,與窈寧jiejie很像。” 照微望著窗外的春光。李遂知道她喜歡石榴后,親手在她院中栽了一棵石榴樹,尚未到?結果的年紀,長滿了茂密的綠葉。 李遂曾問?她什么時候能長出石榴,照微告訴他?:“等你長大,長得?同石榴樹一般高的時候,果子就結出來了?!?/br> 思及此,她笑了笑,聲音很輕地對祁令瞻說道:“哥哥,你是他?的舅舅,也是他?的老師,我是他?的姨母,也是他?的母后。我知道你一心?為了我,但我也知道,若非萬不?得?已,你也不?忍心?走到?那一步?!?/br> 祁令瞻盯著棋枰,半晌后問?她:“皇后的人選,你心?里有主意了嗎?” 照微輕輕搖頭?,“還早。” “論家世,論性情?,論才學,有一個最合適不?過?的人選,她若是做了皇后,或許克紹其裘,能繼你之業(yè),同時也成為大周的退路。” 照微知道他?說的是誰,“她太小了,等她長大,問?問?她的心?意,也要問?問?皇上的心?意。我不?愿促成一對怨偶。” 她此時不?愿深談,這件事就此擱下,祁令瞻卻暗暗記在了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