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思情便繼續(xù)往前移動，直逼近到墻人妖怪兩米范圍內(nèi)。

    到這個距離，季思情連墻人妖怪體表那青灰色磚塊間的細微裂痕都能看清了。

    也在這時……“裝死”了半天的墻人妖怪動了。

    比季思情高出一個頭的墻人，微微低下頭，扁平的正臉正對著她。

    守在四米外的老魏差點兒摁下脈沖按鈕，但墻人妖怪卻并沒有更進一步動作，只是把那張涂抹著某種有色油料、但褪色非常嚴重的扁平的臉，“擺”在了適合季思情觀察的角度上。

    季思情猝不及防一抬頭，對上了這張栩栩如生的扁平的臉。

    但落入她眼睛里的，卻并不是一張非常違和、讓人有種恐怖谷感覺的詭異的臉，而是一副非常精美的寫意風景畫。

    季思情：“……？？”

    她眨巴了下眼睛再看過去，看到的依然是一副氛圍很美好、讓人看一眼便能感覺到舒適放松的田園風景。

    季思情震驚地扭頭看了眼老魏。

    老魏正關(guān)切地注視著她，手指頭扣在按鈕上，顯然，她的狀態(tài)要是有丁點兒的不對勁，老魏就會摁下脈沖設備。

    季思情又轉(zhuǎn)過來頭。

    沒錯兒，墻人妖怪胸口以上的位置，并不是一張別扭的平面的臉，而是一幅畫。

    “——魏哥，你也來看看！”

    季思情后退到四米開外，由老魏上前。

    老魏走近到兩米以內(nèi)，墻人再次非常配合地微微低頭、把正臉擺在適合老魏觀看的位置。

    走上前來的老魏，震驚地看到……墻人頭部的位置，細看之下，居然是一副人間仙境般的寫意山水畫。

    “小季，你剛才看到的是什么？”老魏扭頭道。

    “呃……一幅畫，田園風景畫?！奔舅记榈溃坝刑锏睾痛迩f，然后一家人在耕地的畫，魏哥你呢？”

    老魏：“……我看到的是山水畫。”

    顯然，兩人看到的畫還不一樣。

    但現(xiàn)在不是研究這個的時候……還有十幾名（已發(fā)現(xiàn)的）受害者等著救治，大幾十號群眾等著被轉(zhuǎn)移。

    人墻妖怪對他們兩個“人身異化”者表現(xiàn)得比較友好，至少沒有攻擊他們的意思，但他倆還是得想辦法把這東西弄走。

    搬動是不實際的，這玩意兒的重量不比大型的家畜輕多少，兩人低聲商量了會兒，考慮到這玩意兒的趨光性，老魏索性取出強光手電筒，把光柱打到最大、照到墻人身上，嘗試著往旁邊移動。

    墻人妖怪還真動了……一面發(fā)出“嚓、嚓”的古怪響聲，一面不緊不慢地走進光柱內(nèi)。

    “有用！”老魏大喜。

    他又試著稍稍加快移動速度，墻人妖怪居然也曉得調(diào)整步幅跟上，確保自己能籠罩在光柱內(nèi)。

    “——這到底是什么妖怪?。俊奔舅记樵緷M腹的擔憂和憤怒，這會兒全成了哭笑不得。

    “應該是只有本能的高能體?！崩衔阂菜闪丝跉?，一面小心翼翼地引著墻人妖怪轉(zhuǎn)移，一面道，“就像纏在你手上的那只夾紙鬼，本身是沒有智慧也沒有善惡觀念的，只會按本能行動?！?/br>
    季思情端著手持型脈沖設備押后，防止墻人妖怪忽然暴動，聽了老魏這話，若有所思。

    七部已發(fā)現(xiàn)并進行分類登記的高能體中，大部分其實都是沒有智慧、受本能驅(qū)動的生物（或非生物），像是小老頭鬼那種對人類友善，且明顯擁有智慧、能交流溝通的高能體是少數(shù)。

    由她提供情報并匯入七部檔案的縊鬼，也是“少數(shù)派”——至少目前國內(nèi)已證明為實的高能體中，像縊鬼這種針對特定人群進行加害、還擁有極高智慧的、有主觀惡意的鬼物，目前為止并沒有發(fā)現(xiàn)第二例。

    “這么說來……夾紙鬼的本能是嚇人，這東西的本能就是……跑到燈光下，讓人看它臉上的畫？”想來想去，季思情還是挺費解，“那看畫就看畫吧，把人弄暈死過去算是怎么回事？”

    前面打著強光手電筒的老魏猛然回頭，震驚地看向季思情。

    “??？我說錯話了？”季思情一愣。

    “沒，你沒說錯?！崩衔喊岩暰€轉(zhuǎn)到安安分分跟著手電筒光柱移動的墻人妖怪，振奮地道，“我知道這東西是什么了——小季，你看過《聊齋志異》里面的《畫壁》這則故事吧？”

    季思情：“——（゜ロ゜）??！”

    一小時后，老魏、季思情兩人徒步走出去好幾公里的山路，把墻人妖怪遠遠帶出了嵐山景區(qū)區(qū)域。

    守在嵐山農(nóng)莊門口的劉隊等人發(fā)現(xiàn)信號恢復，立即進入農(nóng)莊內(nèi)，把藏在各處的游客和深度昏迷中的受害者轉(zhuǎn)移出來。

    天亮后，安姐和內(nèi)勤小哥武嘉兩人開著一輛特制的拖掛式收容車，趕到嵐山附近的無名山區(qū)，將即使在白天日光照射下依然會被燈光吸引的墻人妖怪引進收容車內(nèi)。

    這輛車的拖掛式車廂，也是科研所的產(chǎn)物……拖掛的車廂由夾鉛的鋼板制成，能有效隔離高能輻射，以及高能體無意識下散發(fā)的強信號干擾磁場。

    將墻人妖怪收容進六面含鉛、內(nèi)部安置了強光燈的收容車廂內(nèi)，熬了一夜的老魏、季思情兩個總算能放心下來……不用再隨時提心吊膽這玩意兒會不會被某處燈光范圍內(nèi)的活人吸引、甩開他們跑路了。

    “醫(yī)院里的受害者都醒過來了嗎？”

    老魏一上車就癱在座位上瞇過去了，也就年輕的季思情還撐得住，喝了罐武嘉帶來的咖啡就恢復了不少精神頭。

    “醒了，連護林員在內(nèi)一共十七個人，除了那個不幸死去的值班服務員，其他十六人天亮前就全清醒過來了?！钡皆缟喜胖肋@事兒的武嘉好奇地道，“你們不是一直信號中斷聯(lián)系不了外界嗎，你咋知道受害者能醒過來？”

    季思情揉了揉被山風刮得有些僵硬的臉：“魏哥不是發(fā)現(xiàn)墻人妖怪應該就是《聊齋》里提過的畫壁嗎？我們倆就試了一下，由我出山來問劉隊拿所有人受害人的名單，然后我們倆再敲墻人的臉、喊受害人的名字，看能不能把受害者喊醒。”

    武嘉張大嘴巴……顯然，這么離譜的解決方式超出了他的理解范圍：“這也行啊——？？”

    開車的安姐好笑地道：“怎么不行？先前小季撞見的食人貘咱們就在《神異經(jīng)》里找到過原型。”

    正國古籍和民俗傳說故事并不能盡信，因為傳說故事這種東西是會被當時的編寫故事的人們二次加工的，例如將前朝的古事化稱本朝——夾紙鬼身上的戲服就很明顯不是清時的產(chǎn)物，更像是宋時雜戲藝人的著裝。

    但即使不能盡信，一些關(guān)鍵的特征還是很有用的……例如食人貘畏火，又例如民俗故事中對縊鬼、對夾紙鬼的描述，都可以作為現(xiàn)代人辨別高能體、尋找應對方式時的依據(jù)和參考。

    這次的畫壁墻人事件，要不是收集編纂《聊齋》的古人在編寫故事之余寫明了“壁畫”、“觀畫者（靈魂）入畫”、“敲擊墻面可叫醒入畫者”這幾個細節(jié)，讓后人有得參考，還不知要鬧出多大的傷亡來。

    武嘉嘖嘖稱奇：“難怪呢，醒來的受害者根本不記得自己生命垂危過，就記得自己做了個美夢?！?/br>
    “其他那些目擊者呢？”季思情關(guān)心地道。

    畫壁墻人并不是有主觀惡意的高能體，但這玩意兒干出來的事兒吧……確實也稱不上友善。

    “全記得呢，有幾位老人還嚇到精神出問題了?！蔽浼螕u頭道，“這些事兒倒不用我們cao心，總辦那邊會安排人手干預，保密協(xié)議該簽的簽，精神補償啊、慰問啊也是總辦的活兒。”

    全國這么多城市，哪個分部的人手都不多，涉及面較大的掃尾工程要還讓各分部自行處理，那不曉得多少個分部要鬧罷工。

    季思情這才安心不少……她在受害者名單里看到了趙樂樂和周程程這兩個熟人的名字，估摸著跟她倆形影不離的俞峰、權(quán)輝搞不好也在；她對他們這群小伙伴感覺還挺好的，希望他們都別留下心理陰影。

    “對了，昨晚農(nóng)莊里有三個人失蹤了?！蔽浼蜗氲搅耸裁?，又道，“一對姓肖的中年夫婦和一個旅游團導游不見了，不知道混亂之中跑哪去了，劉隊他們還在嵐山附近搜救呢。”

    開車的安姐心頭一緊，呵斥道：“行了，你少說幾句，讓小季瞇一會兒?！?/br>
    第33章 肖招娣

    貴安市東明區(qū)北郊西王山老煤渣廠附近，有一片蓋到一半的別墅區(qū)，和一座十年前煤渣廠的老板挪用資金違建的豪華酒店。

    隨著老煤渣廠關(guān)門倒閉、老板及貴安市的前市長鋃鐺入獄，這片地兒就成了東明區(qū)最知名的爛尾樓和不毛之地……方圓五里內(nèi)沒有任何人家居住，公路改道后更是白天都看不到幾輛車經(jīng)過。

    現(xiàn)在，這片爛尾的別墅區(qū)和那座唯一建成還帶裝修、被查封了多年的豪華酒店，被七部征用了。

    特制收容箱吊裝到了酒店地下一層足有好幾千平大的地下停車場正中央，季思情給老魏幫著打下手組裝各種儀器、接上接線，內(nèi)勤武嘉開著叉車搬運設備，安姐則忙著調(diào)設儀器參數(shù)。

    四人一通忙碌裝好各類設備，武嘉便拿著個手電筒，站到地下停車場最角落處、距離收容箱最遠的地方，略有些緊張地對著對講機道：“我準備好了。”

    對講機里傳來安姐的聲音：“老魏，小季？”

    進入收容箱內(nèi)部的季思情沖有線監(jiān)控鏡頭比了個ok手勢，守在收容箱櫻花落海洋外的老魏對著對講機道：“好了?！?/br>
    “好，開始。”安姐立即關(guān)掉地下停車場的總閘，眾人頓時陷入黑暗中，收容箱內(nèi)部的燈也暗了下來。

    只有裝在收容箱里的有線監(jiān)控鏡頭和安姐面前的微光儀器總控臺還在正常運作。

    躲到角落里去的武嘉，打開了手電筒。

    安安靜靜呆在收容箱內(nèi)的畫壁墻人，一動不動。

    “隔離有效，看來畫壁不是通過視力搜索特定目標的，應該是它散發(fā)的那種強干擾磁場具有某種感知能力?！卑步憷潇o地道，“老魏，繼續(xù)。”

    站在收容箱外的老魏立即摁下箱體外部按鈕，夾在箱壁鋼板夾層中的鉛板緩緩上升。

    隔離層抽離收容箱，強干擾信號磁場瞬時充斥整個地下停車場，幾人使用的無線對講機中出現(xiàn)嚴重雜音、無法正常通信，連安姐這邊的連上有線信號的總控臺都受到干擾，有線監(jiān)控鏡頭傳回來的畫面出現(xiàn)抖動。

    紅外夜視畫面中，原本安安分分呆著的畫壁墻人動了起來，“嚓、嚓”地走向收容箱箱壁。

    收容箱內(nèi)，穿著全套防護裝備和外骨骼裝甲的季思情立即上前采取制止手段。

    然后吧……沒啥用，裝載外骨骼裝甲后能抬起半噸貨物、能把老魏扛起來走個五公里不費力的季思情，抱大腿攔腰、百般手段盡出，也阻止不了畫壁墻人穿透收容箱那厚厚的兩層鋼板，走到箱子外面來。

    武嘉關(guān)掉手里的手電筒，安姐打開了收容箱內(nèi)的聚光燈，畫壁墻人站住腳，又轉(zhuǎn)過身，穿過兩層鋼板回到收容箱內(nèi)。

    幾人同時松了口氣。

    接下來，武嘉又繼續(xù)重復打開和關(guān)閉手電筒，反復測試畫壁墻人穿墻能力的極限，是否能攜帶物品穿墻，穿墻的原理到底是什么……等等。

    測試下來的結(jié)果是，只有畫壁墻人的“本體”能在某種未知的奇妙規(guī)則影響下穿透包括鋼板、紙張、玻璃、木柴、特殊合金、特制纖維防護網(wǎng)等等可作為墻，又或是充當墻壁功能時的任何物體。

    加載到畫壁墻人身上的測試道具，必定會被“漏”在墻的這一邊……

    再來，又是反復收起和降下不同厚度、不同合金工藝的含鉛隔離層，測試哪一種鉛制隔離層最能有效隔絕畫壁墻人持續(xù)性散發(fā)的強干擾磁場。

    最后么，是測試畫壁墻人的強干擾磁場的覆蓋半徑……

    一直忙活到下午四點，連打著手電筒不住變換位置配合測試的武嘉都累得直吐舌頭了，對畫壁墻人的安全測試才算告一段落。

    “收容物編號：黃字零三《畫壁墻人》”

    “安全等級：黃?！?/br>
    “本體高度二米，重量五百四十公斤，結(jié)構(gòu)為黏土燒制的青灰色青磚及糯米漿粘合物，少許青苔，少許未知成分顏料?！?/br>
    “持續(xù)性散發(fā)覆蓋半徑為二千米五百米的強干擾磁場，對出現(xiàn)在該范圍內(nèi)燈光照射下的一般人具有高度危害，具有強迫他人（非人體異化者）觀賞其頭部畫作（疑似）的本能行動邏輯，喜好燈光?！?/br>
    “建議收容方式：厚度不低于六毫米的鉛板或鉛金屬含量不低于70％的特殊纖維全方位隔離，需持續(xù)性提供燈光照射……”

    “收容地……”

    “收容任務執(zhí)行人：魏思明，季思情（實習）?！?/br>
    安姐在發(fā)給總辦的報告上敲下最后一行字，點擊發(fā)出，抬頭招呼道：“好了，收工，大家辛苦了。小武小季，你倆都早點回家休息，明兒不用去瓦當區(qū)那邊了，直接來這里報道?！?/br>
    “好的?！奔舅记槊撓律砩献詈笠患b備，渾身冒著熱氣地找毛巾擦汗。

    打發(fā)走兩個小年輕，安姐和老魏并沒急著回家，先開車返回了瓦當區(qū)大樓。

    四點半左右，市刑偵支隊的老劉和一群原先就簽過保密協(xié)議的民警找過來了。

    警察叔叔們是來幫忙搬家的，幫忙把七部分部的所有設備、儀器，給挪到東明區(qū)西王山那棟原煤老板被查封的豪華酒店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