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方一座火山驟然噴發(fā)，黑紅的火柱直沖云霄，天空中散布的灰霾被沖散。

    大大小小的熔巖碎塊如雨墜落，又有灼亮的巖漿沿著山脊奔流而下，宛如無數(shù)游走的紅龍，沒入地面裂開的縫隙中。

    魔修一邊躲避著天上飛來的碎塊，一邊示意他看向前方。

    蕭天煬本來不需要躲閃，這種程度甚至破不了他的護體靈氣，但不愿暴露真正實力，故此也象征性閃避了幾下。

    “你看那里。”

    他抬頭望向前方，在群山環(huán)抱之間，有一片地勢周低中高的荒原。

    一道又一道漆黑高墻沿著陡坡而建，重重疊疊向上延伸，環(huán)繞著一座暗色的城市。

    無數(shù)座烏黑的尖塔，宛如千百把利劍，筆直地指向天空，越是城市中心，塔樓越是高聳巍峨。

    正中央的一座高塔，幾乎與蒼穹相連，頂端已經(jīng)沒入泛著焰光的陰云之中。

    “這是天機星大人的地盤，那也是他的宮殿，只是他已經(jīng)很久沒有回來，甚至連幻身都不曾留下。”

    魔修輕嘆一聲，接著壓低聲音道：“我聽說他做錯了事，被魔尊責罰。”

    他們此時已經(jīng)臨近了那座黑城，在高墻之間亦有入口，并有祭星教的子弟在大門處值守。

    蕭天煬看出他們修為不俗，只是沒看出他們在這做什么。

    因為他們完全不盤問進出的人，甚至都不曾用神識掃量。

    門前來往的魔修極多。

    已經(jīng)遠遠超乎他的想象。

    上回進入魔域時，他其實已經(jīng)知曉，魔域已被劃分了十數(shù)個片區(qū)，分別被十四星君統(tǒng)御。

    然而他修為淺薄，又怕暴露身份，故此都躲得遠遠的，不敢深入。

    在大多數(shù)正道修士的認知中，魔域還是寸草不生的荒涼狀態(tài)，他們也不認為里面能有幾個魔修。

    但是——

    僅僅在門口一站，蕭天煬就看到數(shù)十個人進出，更別提城內(nèi)的街道上，雖然比不得現(xiàn)世繁華城鎮(zhèn)的摩肩接踵，但也是人來人往。

    此時，一個人從遠處跌跌撞撞趕至，走了幾步就哀嚎起來，渾身裂開無數(shù)傷口，傷口里噴出黑霧，將整個身體包裹，然后霧中橫七豎八伸出了幾條胳膊。

    他變成了魔物，很快失去了神智，開始襲擊周圍的魔修。

    這里的人還有一些仍用靈氣修煉、尚未完全轉成濁氣的，這種人成了魔物的攻擊目標。

    但他們毫無畏懼，還躍躍欲試地想要控制這魔物。

    門口的守衛(wèi)仍然不動如山，自始至終都沒有什么反應。

    進了城之后，里面倒是和他想象得相似，建筑內(nèi)多為店鋪，售賣的皆是藥物或是法術典籍等等。

    城中修繕極為粗糲，塔樓皆是石制，街道的地面坑洼不平，裂縫細窄了許多，卻依舊能望見巖漿的火光。

    不過道路十分寬闊，常常有魔修帶著一群魔物行走，也不會擋著別人。

    整個城里大約有數(shù)千人，若是十多座城池皆有這人數(shù)，再算上還在北域以及流竄入中原九州的魔修，數(shù)量遠遠比正道修士想象得要多。

    若是換成別人，此時大約會感到十分擔憂。

    蕭天煬卻沒什么危機感，他更多是在思考魔尊究竟意欲何為。

    從先前和巨門星的交鋒中，他已經(jīng)能確定，對于祭星教的人而言，自己這種級別的修士是否加入他們沒那么重要。

    只要他想要用濁氣修煉，他甚至不需要向舜華仙尊效忠，不用給祭星教鞍前馬后做事，巨門星也愿意幫他。

    最初，他以為他們的想法是——

    只要自己用濁氣修煉，就會被仙盟歸類為魔修，所以早晚有一天他會和九州仙府勢不兩立。

    從這個角度來說，就算他不去當魔尊的手下，祭星教也樂見其成。

    現(xiàn)在他又不是那么確定了。

    “道友，我有個問題想請教你?！?/br>
    蕭天煬看向領路的人，“魔域里的每座城都有這么多人么？”

    那人臉上笑意更深，“天機星大人許久不曾露面，教內(nèi)也有些風言風語，這里的人已經(jīng)少了許多，魔域里大約也得有個十幾萬人呢?！?/br>
    “……這樣啊。”

    蕭天煬心中隱約有了個想法，“道友方才還問我的來歷，還未請教道友，在入教之前是何門何派？”

    那魔修搖了搖頭，“我這點微末修為，尚且還入不得神教，不過是個閑人破落戶罷了?！?/br>
    蕭天煬挑眉：“你在進魔域之前，沒有門派？”

    魔修嗤笑一聲，“我又沒有靈根，焉有門派能收我？莫要說收我，那途徑我們鎮(zhèn)上的修士，只因我端菜時不小心碰了他一下，就將我的右手剁掉。”

    蕭天煬：“……”

    果然。

    濁氣已經(jīng)能使沒有靈根的人修煉了。

    因此魔域里才能藏了這么多人。

    要知道當年的傳說里，魔尊孤身一人進入魔域那時候，整個魔域里恐怕也是沒幾個人的。

    縱然北域那邊的諸多魔門，早早就開始嘗試用濁氣修煉，那也是因為魔物從魔域跑進現(xiàn)世，他們大多從魔物身上汲取濁氣，沒幾個人敢去魔域的。

    而且過去的北域魔門，其實和中原仙府沒什么區(qū)別，都是招收的有靈根的修士。

    以前也從未聽說，濁氣能讓沒有靈根的人進行修煉。

    如今卻是一切都不同了。

    這顯然是祭星教的手筆。

    靈根本就千里挑一，天靈根地靈根更是少見，在這之下的又難以晉入更高的境界，因此九州當中的高手數(shù)量永遠就是那么些。

    每個州境能出兩位仙尊已經(jīng)算是多了。

    若是沒有靈根的人都能用濁氣修煉，如此再過個一兩百年，魔修的數(shù)量恐怕會是正道修士的百十倍乃至更多。

    當然——

    會有很多人因此而死，或是變成魔物。

    而且失敗的要比成功的人更多。

    “我仍然記得他的樣子?！?/br>
    旁邊的魔修仍在說話，“我頭一回見到那么俊俏的人，然而在我腦海中，他卻如同惡鬼一般?！?/br>
    她忽然停了下來，仔仔細細打量他幾眼，“閣下生得卻是比那人英俊十倍?！?/br>
    蕭天煬：“……連一個手里端著菜的普通人都躲不過去，你說的那個人，道行必然低微。”

    修為會影響氣質(zhì)姿態(tài)，這種最多是鍛體境的人渣，拿來和自己相提并論也多少有點侮辱人了。

    “看你身上衣料并非凡品，道友想必是來自名門，或者至少是正經(jīng)的門派吧?！?/br>
    魔修聞言只是微笑，眼中倏地透露出幾分嗜血的光芒，“恐怕過得比那人要光鮮許多，如今來了魔域也只是因為沾染濁氣，身不由己？”

    蕭天煬也彎起嘴角，“道友的經(jīng)歷十分悲慘，那人確實禽獸不如，但你若是想要找麻煩，我并不會因此——”

    魔修發(fā)出一聲尖利的呼嘯。

    她身后的一眾魔物紛紛騰飛躍起。

    黑霧翻騰膨脹，從中伸出無數(shù)尖利慘白的骨刃，然后撲向了前方的紅衣青年。

    他們尚且站在大街上，附近還有數(shù)十位行人，她公然出手，卻沒有誰感到意外。

    有人停下腳步饒有興趣地觀戰(zhàn)，有人則是默默繞遠了些。

    “既然你剛進來沒幾天，想來體內(nèi)靈力也還算充沛?！?/br>
    魔修眼神快意，仿佛已經(jīng)看到他被碎尸萬段的畫面，“拿來喂我的寶貝們正好——”

    一道凄艷詭譎的紫紅雷火當空迸現(xiàn)！

    白骨化為焦炭，黑霧直接被消解粉碎！

    那氣勢駭人的雷光，眨眼間毀滅了全部撲來的魔物，輕而易舉將一切都貫穿撕碎。

    魔修尚未說出最后一個字，妖冶森然的雷焰已襲至眼前，在她的瞳孔里不斷放大。

    血rou四濺。

    黑暗的長街上蔓延開腥氣和焦糊味道。

    蕭天煬看著地上僅存的血跡和碎rou，淡淡地說完了方才那句話，“——手下留情。”

    周圍一片寂靜。

    紅衣青年只低頭注視著一地殘骸，并沒有管周圍的人是什么反應。

    他已經(jīng)重新思考起剛剛的問題。

    祭星教高層，或者說舜華仙尊本人，是希望更多人用濁氣修煉？或者說所有人都用濁氣修煉？

    最終變成一個只有魔修的世界？

    倘若是這樣，那巨門星對他的態(tài)度，以及許多問題就有了解釋。

    “……好強的法術！”

    圍觀的人群已經(jīng)漸漸散開，多數(shù)人看向他的眼神里都有了忌憚，顯然這種級別的高手在魔域也不多見。

    但也有人抱拳上來搭訕的，“敢問閣下如何稱呼？”

    蕭天煬看了他一眼，“我與此人在外面火山中相遇，她為何非要在城里殺我？你們這里是有什么城內(nèi)殺人的獎勵么？”

    “哈哈哈，閣下可真會開玩笑?！?/br>
    那人走上前來，“并沒有這種說法，不過是拿不準你的本事，以及有個——”

    他一邊走一邊說話，距離蕭天煬只有一步之遙，臉上還掛著笑容，卻是突然發(fā)難，一手彎曲成爪，直接襲向后者的鳩尾xue。

    此人顯見是體修路數(shù)，只一瞬間，手上就凝聚了全身靈力，甚至刮出了獵獵破空聲。

    蕭天煬輕描淡寫地抬手，扼住他的手腕。